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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着已经有了几道裂缝的钢化玻璃，金看到蕾妮瞪着眼睛，张着嘴，似乎在呼喊，接着，她扒着玻璃，缓缓地往下滑，面容没入一片鲜红的竖条纹中。
“金，别出去！”佟之毅在拥挤的人群中呼喊。
出去，会像蕾妮那样死得很惨。可是，不出去呢？那些怪物根本不在乎学生的生死，比那些绑匪更凶残。等它们部署完毕，可能大家就连最后一线生机都丧失殆尽了吧？不如碰碰运气。
金挥了挥手，推开玻璃旋转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回想自己的过去，从记事起就在联邦军儿童营里生活，日复一日，不顾严寒酷暑，跑圈、攀高、翻越，周围的伙伴一日三变，交不到朋友，也没时间交朋友。
13岁的生日，在生化实验工场里度过。痛苦是难以忍受的。但以此换来了过人的体质和与普通同龄人一样的校园生活，看起来吃这苦头是值得的。不然，就要像那些体质不合格的伙伴一样，早早开始在部队里打杂，甚至被派往火星最偏远的定居点拓荒。
在新城中学的两年多时光，是最美好的日子。虽然新城中学和其他学校一样，也按学生的考试成绩排序分班，虽然自己总是身处最差的7班，但在这个应试教育泛滥的时代，考出一个个不堪入目的分数，或许恰恰是一种纯洁和高尚吧？
7班的学生只是考试成绩差而已，但绝不缺乏人才。7班有全校最帅、最阳光、为了足球放弃学业的男生佟之毅，有自学成才的网络黑客波普和化学天才田基，有痴迷武术的狄少龙，有极富娱乐精神的吉乐，有古怪的诗人浩北，有为了追随心爱的人而自愿加入7班的江小惠和罗千千，有名列校花排行榜前十的善良女生周瑶和迪波娜，最后，还有横行校内的恶少首领野山豪。也许他们都有些缺点，但是，至少他们都忠于自己的内心，按照自己的意愿努力生活着。这比起那些唯命是从、毫无思想的优等生要强多了。
现在，这些同学身处险境，是时候为他们做些什么了。至于生死，真的无所谓。生命中的所有感情所托都在这所学校里，除此之外，无牵无挂。
10、苏因启动
“那些混蛋在干什么？！不管人质死活了吗？必须采取行动！”警察厅指挥船里，杜山捶着桌子，对着通讯屏幕大喊。
模糊闪烁的屏幕中，一组组长弗雷的脸若隐若现：“可是那群丘八围得跟铁桶似的，我们连学校的围墙都摸不到啊！”
“你不是在天上吗？赶紧组织在空中执勤的所有小组准备营救。”
“你得想办法把那些军舰弄走。它们在发射电磁波，我们靠近学校的话，飞行艇会失控的。”
“那就用绳索把战斗小组机降到操场上！”
“天哪！他们在朝学生开枪！”
“什么？！快把图像传给我！该死，我什么都收不到！”
“哦！他们朝我们开火了！这是游隼一号。游隼一号坠落！游隼一号坠落！……”
弗雷原本若隐若现的脸彻底从屏幕上消失了。
“混蛋！这群军阀！流氓！**！快去坠落地点抢救伤员！……什么？D7师不准我们进入校区！干他娘！通知C32区全体在岗的警员来新城中学集合！”
***
在推开玻璃门的一瞬间，空灵的滴水声在金心中响起：“艾尔·金。”
“怎么了？”
“绝望，恐惧，勇气，疯狂……你为什么会这样？”
“我不想死。我的朋友们也不想死。我们要拼了。”
“阿毅……波普……美夕……褐色的头发……朋友……拼……死……不安……忧伤……痛苦……还有，杀戮。为什么要杀戮？”
“为了活下去。为了消灭那些恶人。必须杀！”
“坏人，杀……坏人，杀……原来，遇到坏人，可以杀。我也要活下去，我要活！”
玻璃转门旋转着，金纵身跃出，闪过一梭机枪子弹后，他连续射击，点倒了两个机枪手。余下的十多个纷纷调转枪头向他瞄准。十几道火力线交叉构成的火网，无论身手多敏捷的人都无法躲闪。
生死之间，金幻想着：如果这时候大地之母盖亚能伸出大地之手毁灭那些邪恶的怪物该多好啊！
让他瞠目结舌的是，那些机枪手脚下的地面真的翻滚起来。水泥地面一阵起伏之后，枪手们就悉数沉入地下，不知所踪。
不止流星楼外如此，学校里的每个角落都是如此，或者地板凹陷，或者墙壁扭曲，把怪物枪手和绑匪们的尸体吞噬殆尽。
在海葵边摸索的那几个人影惊慌起来：“该死，它启动了！”
“这不可能，我刚刚把主机断开！”
“可是你看那里的地面，还有那里的墙。”
“也许我们该撤退。”
“就这样回去，团座会放过我们吗？就算他愿意让我们戴罪立功，指挥官会同意吗？”
“天哪！那我们怎么办？”
海葵的一侧悄然张开大口，伸出六根粉色的触手，将这六个焦虑的人拖入洞中，洞口旋即合上，蠕动片刻后，便平静了下来。
世界清净了。
金茫然地环顾四周。这是怎么回事？
不容他思考，学校外的景象已令他震惊。不知什么时候，新城中学竟然被那些体型庞大、闪着五颜六色灯光的星际驱逐舰包围了。在天上盘旋的警察厅飞船也不见了踪迹。远处操场上，几艘警察厅飞行艇的残骸燃烧着。似乎有人影从残骸中爬出来。附近的驱逐舰立刻炮击。将残骸击碎成残骸的残骸。
他们绝对是杀人不眨眼的暴徒。金立刻想到，如果他们用排炮轰击新城中学的校舍，恐怕所有同学都要葬身废墟之中了。
事情总是如此。当你觉得它可能会变糟，它真的会变糟。校园四周的宇宙战舰纷纷起飞，渐渐远离校园，似乎在退避。而那些舰艇光滑的轮廓突然变得毛糙，细看才发现，那是战舰侧舷的副炮正摆动着炮口调整炮位。原本光溜溜跟乌龟似的战舰变成了一只只刺猬。那些刺，不是当量超过20兆焦耳的光束炮，就是弹头超三十吨的巡航导弹发射孔。
金的手一松，手枪落在地上：“天哪，救救我们吧！”
嘀嗒一声，紫纤的声音响起：“不想死……”
大地开始剧烈震动。金脚下的地面龟裂开来，数千块碎片宛如汹涌的海面，起伏不定。
金踩着翻腾的地面跑回流星楼，和自己的同学们一同见证了这匪夷所思的一幕：三幢大楼周围的地面急速地塌陷下去，泥土和岩石纷纷向大楼的外立面收拢、聚集、层层叠加，最后，将三幢大楼牢牢地包裹在闪亮的结晶体之中。晶体外壳填满了三幢楼之间的空隙，整个校园形似一座歪嘴的火山。九层高的银河楼这边高些，六层的星云楼和三层的流星楼一侧则低一些，火山口里，四壁是各幢大楼的走廊过道，底部则是直径五十多米的圆形中心花园。
随着四周地面的塌陷，海水涌了进来，把三幢大楼包围起来。操场、停机坪全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宽达三百余米的护城河。新城中学从海边的校园变成了海湾中的孤岛。
于此同时，联邦舰队撤到了距离新城中学三公里外，舰船落地后立刻开始炮击。先是单发定位，接着排炮点射。夜空中布满五颜六色的射线和不同弧度的导弹弹道，终点都集中在这座新生的土丘。
山体里地动山摇，学生们惊恐万状，或捂着耳朵，或抱在一起。金呆立在大厅里：“难道真的要全部杀光……”
“全部杀光……全部杀光……”紫纤的声音在金的心中回响，“好可怕……是打雷吗……我们要死了……要坚强……我要活下去……我们永远在一起……我要考上名校……出人头地……人生是一场可笑的闹剧……恐惧……绝望……”
炮击持续了五分钟。硝烟散尽，歪嘴火山巍然耸立，甚至连形状都没有变化。
窸窸窣窣的泥土从流星楼的玻璃转门前落下，很快将这个最后的入口封闭。紫纤呻吟一声，轻声道：“好累。睡了。晚安。”
一切陷入了安静的黑暗之中。
***
D7师旗舰骷髅号中，黑木森面无表情地看着屏幕。那张骷髅般的脸正抖着下巴：“指挥官。我们的行动失败了。我损失了六个人。请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黑木森沉默。骷髅脸的下巴抖得更厉害了。
片刻后，黑木森转动转椅，背过身去：“你最好快点。等二团到了，你就可以休息了。”
“我一定会在二团到达之前完成任务……”
不等骷髅脸说完，幕僚就摁断了通讯信号：“斯科尔顿总是满嘴空炮，实在不堪大用。”
“二团还在路上。我们犯了个错误。”
“可是，他们已经成了瓮中之鳖。只要我们的主力赶过来，他们就只有束手就擒的份了。”
“哼！”黑木森得意地扬起了嘴角。
“指挥官，那个警察厅长杜山又来要人了。”
“要什么人？”
“就是那几架坠落在学校里的警务艇上的警察。”【。 ﹕。电子书】
“哦？有幸存的人吗？”
“这……呵呵，无人生还。属下失职，忘了。还有，五分钟前截获C32区警察厅通讯。似乎他们正在集结警力向我靠拢。请问是否给他们一点警告？”
“给什么警告？只要他们敢动手，直接还击就是了。记住，要用主炮。”
数百米之隔的警察厅指挥船里，脸色阴沉的吴连洲出现在显示屏上：“召集全区的警员？杜山，你想和联邦舰队开战吗？”
“可他们欺人太甚！”
“那是行政区和联邦舰队的纠纷。交给我来处理。你的任务是牢牢盯住他们，收集他们的罪证。”
“他们朝学生开枪，还击毁我们的飞船，可那些罪证都在坠毁的飞船上嘛！我得把它抢出来。”
“那你动动脑筋吧！跟联邦舰队硬拼，简直是拿你部下的生命当儿戏！”
与总督的通话刚结束，通讯警员报告：“弗雷警司回来了。”
“他情况怎么样？”
“校园地震的时候，他和飞船残骸一起滚进海里，在水里泡了二十分钟，现在全身多处冻伤。”
“总算把命保住了。活着比什么都好。”
11、真相
炮击结束后，疲惫不堪的学生们没有精力继续摸黑寻找出逃的道路，纷纷就地沉沉睡去。
金在漆黑一片的大厅里徘徊。他努力思考着，思考整件事的前因后果，思考如何让大家活着离开这里。但一切都毫无头绪。是什么招来了那些煞神一般的怪物？他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把这里的所有人置于死地？还有，现在谁能来营救这些手无寸铁的少男少女呢？老师们上哪里去了？警察又在哪里呢？
金看到一点亮光，便摸索着墙壁走了过去，沿途踩了不少人的手脚。但他们睡得死沉死沉，毫无反应。灯光来自医护室。屋子里一片狼藉。田基和迪波娜不知去向。一头狗熊似的怪物倒在地上，值班护士和看守她的黑甲士兵以奇特的姿势趴在不远处。金判断他们的脊椎至少断成了三段。三具尸体都半陷入地面，看起来这幢楼曾试图吞噬他们，却半途而废。
“都结束了？”田基在迪波娜的搀扶下出现在门口。看起来他们刚才躲到了屋外。
“都结束了。这是……”
“从没见过这样的怪物，刀枪不入。多亏了这个。”田基摇了摇手里的一大瓶双氧水，“它眼睛受不了这个。”
“知道怎样才能干掉它吗？”
“不知道。我们逃出来的时候，它还在屋子里张牙舞爪。”
灯光招来了更多无心入睡的人。佟之毅拉着江小惠的手走了进来：“她一定要跟来。”
狄少龙和罗千千架着一瘸一拐的波普走了进来，三个人累得气喘吁吁。之后，周瑶也来了。她放心不下受伤的迪波娜。
不一会儿，吉乐两手插在裤袋里，吹着口哨出现在门口：“有什么新闻吗？哈哈，怎么全是我们班的？”
“对不起，请让一下。”塞拉拨开吉乐，和美夕一起走进医护室，“我们能帮什么忙吗？”
吉乐笑嘻嘻地凑过去：“原来是1班的优等生！有你们的帮助，我们一定能逢凶化吉……阿毅，你别过来！我怕了你还不行吗？”
塞拉睁大了杏眼，瞪着吉乐嬉皮笑脸的小眼睛。美夕上前一步，优雅地把长发撩到身后。举手投足间，她扫视了一圈：对吉乐满脸厌恶的佟之毅，天真无邪的江小惠，目光桀骜的狄少龙，古灵精怪的罗千千，精神颓然的田基，失魂落魄的迪波娜，神情无辜的周瑶，面容冷峻的艾尔·金，还有低着头假装擦眼镜的波普。
她微微一笑，径直走到波普面前：“我记得你。你在放送室通知大家撤离。好勇敢啊！”
“你……看见我了？”
“对啊！大家都看见了！想到大家都在逃命，你却坚持在那个危险的地方为大家指路，我们都很为你担心呐！”
“哪里，这是我应该做的。”波普满脸通红。
“那么，你能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吗？大家都蒙在鼓里呢！”
“我也不太清楚情况……”
“从昨天到现在，发生了那么多可怕的事，我们真的好害怕啊！请你一定想办法帮助大家离开这里。”
“可我真的不清楚状况……”波普可怜巴巴地瞧着金。任何一个男人都不想给心爱的女人留下无用的印象。
塞拉明亮的目光罩住了金：“你知道些什么，对吗？”
“我什么都不知道。”金冷冷地回答。他讨厌咄咄逼人的语调。
“你从六楼跳了下来。你还冲向那些枪手。当时我就在那里，全都看见了。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是什么人并不重要。我确实不知道真相。”
“别这样……”波普小声对金说。
看到好友几乎是哀求的样子，金耸耸肩，说道：“不过我知道有个人能给我们答案。希望你们能帮我找到他。”
美夕露出了甜美的笑容：“我们一定会尽力帮忙的！请告诉我们他是谁。”
“你要找的人在我那儿！”门外传来低沉的声音。野山豪面无表情地出现在门口，胸前的狼牙挂件反射着冷冷的白色灯光。
“我们走。”金把手枪插在腰间，朝门口走去。
“不。他只想见能做决定的人。你们这里谁说了算？”
众人面面相觑，很快无一例外地看着金。
“你？跟我走吧。”
***
星云楼顶层漆黑的篮球馆里，一群恶少围着托罗拳打脚踢：“说！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回应他们的是沉默。托罗吭都没吭一声。
野山豪打开了球场的照明灯：“停手吧！我把人带来了。”
金信步走到托罗面前：“我要真相。”
托罗的伤似乎因为恶少们的殴打而加重了。他捂着胸口，干咳数声，摆了摆手。野山豪便带着恶少们离开了球场。
空荡荡的篮球馆里只剩下金和托罗两个人。
金在托罗身边盘腿坐下，一言不发。两人沉默了一会儿，托罗先说了话：“他们想知道离开这里的方法。我不说。跟这些人，说了也没用。”
“听说你想见我们的负责人。”
“是的。如果你们要离开这里，就得团结。刚才那些几个人没法团结所有人。”
“也许我可以。你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确实有些事要跟你说。我下令杀了你们的老师。”
“哪个？”
“全部。”
“……”
沉默。
金捏着指关节。老师，死了，全部。虽然大部分老师都歧视高三7班，金对他们并无好感，但他们毕竟都是无辜的人，绝不该死于非命。现在，这个刽子手就在自己身边，而且负伤，没有还手能力，该不该了结他呢？
金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现在不是报仇的时候。现在要想办法让大家离开这里。这个独龙眼知道不少事，不仅不能干掉他，而且还要保证他活着。
见金不说话，托罗继续说：“我想我会下地狱的。”
“你肯定会下地狱。十八层地狱！”
“如果能换来火星的解放，八十八层地狱我也愿意去！”
“你就那么恨地球联邦吗？”
“怎么能不恨？在火星，成千上万的人在恶劣的环境里开矿挖金，每年有超过一万人死于生产事故，每年产生两三千孤儿。联邦的高官坐享其成，百般盘剥。我们要求改善居住环境，提高福利待遇，他们充耳不闻。我们停工，他们就说我们造反，派出军队镇压我们。这是什么混蛋联邦？根本就是恶棍。”
“其实地球上的老百姓也是如此。进入太空时代七十年了，科学技术并没有多少发展。当权的人只想揽权圈钱，别的事全都不管。”
“年轻人，你居然还知道这些？哦，对了，你是军队的人。老兵经常抱怨这些事吧？普通士兵只能用那些跟一百年前没什么大区别的火药枪械，而长官却可以用激光武器。”
“看起来你对军队很了解。”
“我出生在地球，曾经当过兵。后来到了火星，不想回来了。那里的人虽然又穷又粗俗，但很勤快，心地很好。他们受的苦，我们在地球上是体会不到的。对了，见到蕾妮了吗？就是那个被你踢了两脚的姑娘。”
“见到过。死了。”
“怎么死的？”
金的脑海中浮现出蕾妮死不瞑目的脸和满玻璃窗的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