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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嘴里含着温度计,微笑着点了点头。
那个护士背过身去把新的床单铺上,嘴里依然热热闹闹,继续絮叨。
“我们院里的小张说,一看就知道结合了爸爸和妈妈的优点。”
“叶太太,你先生和你都长的好,两个小孩以后长大了像谁都不吃亏。你说对不对?”
谢舜慈把温度计取了出来,轻声说道。
“温护士,我量好了。”
“哎,哎。我来了。”
中年护士放下手的工作拿起温度计看了看。
“嗯,你的术口应该恢复得不错。这下叶先生总算可以放心的回去了哦?”
舜慈没有接话,她淡淡地一笑转过面孔看着窗外。
温护士把换下的零碎东西放到推车上,有意无意地说。
“叶太太有机会让叶先生快点回去休息吧。天天睡在病房门口的椅子上是要累坏的。更何况前天他整整为了你的手术抽了500C的血呢。到现在他还没睡过觉呢。”
舜慈怔忡片刻,却依然没有作声。
温护士看了一眼她,心想这个女人心可真是够硬的。平常人抽400C就要晕了,而且又连着陪了两天的夜。她居然能对丈夫半点感觉没有。
“舜慈。”
随着一阵花香,他的人也马上出现在她的面前。
照例,她一声不啃。
他把新买的花瓶放在桌上,倒了些清水进去然后把花插上。
“不知道你喜欢不喜欢,我今天买了黄玫瑰。你闻闻,好香的。”
“舜慈,这是我让人从家里送来的米粉粥和鸡汤,医生说你做完手术要吃的清淡。”
他把保温瓶盖打开,倒了一碗端在手里。
“来,喝一点吧。”
对着汤勺吹了又吹,他才小心地递到她的面前。
谢舜慈没有去吃,只是似乎在打量他。
半天以后,她首次对他开口。
“你给我献的血?”
叶春寒苍白带着胡渣的面孔不自然地笑了下。
“那天来不及送你回市里的大医院,只能是这里偏巧他们正好缺A型血,所以我就…………。”
她听完后不知在想些什么,又转过头去看着窗外。
叶春寒就这样持着碗勺直到汤彻底冷掉,他的双手微微发颤。
想了想,他对着舜慈讪笑道。
“要是不好吃的话我让他们再给你换,好不好?”
“你现在想不想睡?我去把窗关一下,月子里不能吹风的。”
他把碗放下,蓦地站起身来却不由地晃了一下。
舜慈看着他三天没有换过的衣服,上面还有尘土痕迹。
叶春寒似乎心情非常好,他不介意她的无视。
转个身又是一脸笑意。
“医生说了老二虽然早产但是身体很好等过些日子就能出保育箱了。不过,老大似乎有点心率失调要在观察一下。”
见她下意识地皱起眉,他连忙接口。
“不过,还是不要紧的。”
“舜慈,孩子你要起什么名字?”
名字?她的孩子的名字?
她沉默了许久。
轻轻地说。
“熏,墨。”
他们是在黑暗里出生的孩子。
叶春寒怔了一下,嘴里喃喃念道。
“叶熏?叶墨?”
舜慈看着他,没有纠正他故意给孩子冠上自己的姓氏。反正无所谓,本来从根上讲他们也的确是叶家的孩子。
她靠在枕头上,不知道除了看着点滴瓶自己还能把目光移向何处。他的眼神如影随形叫她窒息。
叶春寒就那么看着安静的她,过了很久,他伸出一只手试着要去握一握她的手心。
这时她没有抗拒,但是尖锐的目光扫过他的脸。
叶春寒尴尬地像个贼。他摸了摸鼻子把另一个桌上的药片取了出来又倒了一杯水。
“该…………吃药了。”
她想了想,觉得那个问题还是要问。
“天予呢,他怎么样了?”
“吃药了,舜慈。”他故意忽略她的话,只是把药片递了过去。
她拒绝地推开了他的手,轻轻一下,水杯却被翻倒在地。
叶春寒面色苍白。手指微微颤抖。额上还冒着点点的汗珠。失血的典型症状。
“你究竟把他怎么了?他的伤势怎么样,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叶春寒把地上的玻璃碎片捡起。
“我能把他怎么了?你是不是觉得我把他杀了?”
舜慈冷冷地盯着他嗤笑。
叶春寒看了她很久,慢慢地把手里的碎片倒进了垃圾筒然后推门出去。
他不再挂着那抹常见的笑容,佝偻着腰仿佛苍老了起码十岁。
日子就在医院里一天一天的度过。她的手术还算不错,没有留下可怕的后遗症和子宫出血。
但是由于体质太弱,她的恢复期非常缓慢。以至于她的两个孩子都脱离的保育箱,她却依然需要留院观察。
舜慈摸了摸手下的新生的嫩草,抬头望着五月的天空,湛蓝明净。
周围植物的芬芳,让她舒缓着放松自己的四肢。
已经有多少天她不曾这样亲密地和自然接触了,直到几天前她都不能下床走上一步。每天就是药,吃药,换药,搽药。难怪有人会在长期住院后得医院情感排斥症。原来是真的,药物的味道闻久了人的精神也会萎靡。
她试着双手用力握了握拳,并且忍住不动。
还是痛,使不上什么劲。舜慈挫败地仰躺在草地上,现在她和被囚禁的罪犯还有什么区别?
过去还能有点好身手,现在她单薄地比个孩子都不如。
“谢小姐?你这样躺在地上,湿气会影响你伤口愈合的。”
忽然一个软软的嗓音提醒她。
舜慈睁开眼睛看着这个面生的年轻护士。
“没关系。现在是中午,我想在这里晒晒太阳。”
那个护士笑了笑。
“那你可以到长凳上去。我们不鼓励病人这样躺在草地上。”
是个很负责的护士,舜慈不愿去冒犯别人的职业操守。
“好吧。我听你的。”
“我扶着你。”
那个年轻的护士揽住她的腰,小心地扶她起来。
待她站稳后,那个护士却没有离开。
“谢小姐,我给你找一个好地方去晒太阳吧。”
舜慈有点惊讶但也不好拒绝,新来的护士总是要比经验老道的护士更热情。
阳光充沛,那个笑吟吟站在角落里的女子对她扬了扬手。
舜慈不敢置信地瞧着她。而身旁的那位护士在她耳边悄悄说道。
“请抓紧时间,我去给你们望风。”
怎么回事?把自己带到这里来的女护士转身离开,她不解地问那个已经走到自己旁边的女子。
“禹晚?!你怎么来了?”
她以为自己的妹妹尚在德国,没想到居然已经回来了。
禹晚拉住她的手坐下。
“我前些日子就回来了。那天派去的人说没有你们的消息我就料到出事了。可是到处打听你的消息总是查不到。我还在想要是再没你的下落,我就直接到叶家去要人了。”
叹息着凝视着舜慈比一年前更叫消瘦的样子,那里像个刚刚生育过的女子?
谢禹晚忿忿地碾了一下地。
“姐,对不起,要是我知道你是被叶家那个人给截走的,我一定……………………”
舜慈微笑地拍了拍她的手臂,不愿意提及那人。
“禹晚,你现在…………我是说你现在的身体好吗?”
不敢点明自己已经知道她的病情,谢舜慈犹豫着问她。
禹晚看着她的眼睛,拥抱了一下她。她的姐姐,她唯一的亲人。
“别怪我,我怕你担心。”
“我也怕这个秘密会带给你灾难。”
舜慈笑了笑,摸了摸她带着香味的发顶。
“我们是一家人。”
禹晚悲伤地摇了摇头。
“却总是你在保护我。我始终以为只要能够让你摆脱我,你就能过得更幸福一些。”
她连忙打断禹晚的愧疚。
“禹晚,生活里没有无辜的人。你不要为了我自责。”
没有一个是无辜的,从她的亲人到她的敌人,从她的至爱到至恨。因为没有一个得到赦免。
想到这里,舜慈莫可奈何地站起身来。
“姐姐,你相信我。”
她蓦地转过了头,禹晚对她坚定地承诺。
“总是你在庇护我的生命,这一次换我来,我会帮你找到你的幸福。”
她静静地站在育婴室的外面,透过玻璃看着里面的孩子。
要不说孩子都是天使,睡着的样子是大人学都学不来的安详平和。小手小脚梦里面轻轻地还会蹬上几下。她忍不住把手放在透窗上描摹着那两个紧靠在一起的小身影。
一对双胞胎。那个护士没有乱说这两个孩子的确是长的俊秀,惹人喜爱。
我的熏,我的墨。
虽然你们的出生几经波折,但是我希望你们以后可以平平安安,健健康康。
也希望我们可以尽快的见到你们的父亲。
她不由地想到下午禹晚对她提及的那个计划,那是她现在唯一可以离开的方法,只是她能不能冒得起这个险呢?
舜慈思忖到此处,心里又一次隐约不安起来。
上一次,她的莽撞让天予付出了代价,这一次,她……………………赔不起两个孩子啊。
“这是所有已经盖了章的身份证明和必要证件。在那有一个已经存了款的帐户,如果需要支用可以从里面拿。会有人定期往里面汇款的。还有这是台湾的房契和钥匙。”
那个对她尽量简洁交代的女子示意她赶紧把衣服脱下。
舜慈点了点头。一边把这些东西小心的用防水胶带死死的粘在自己的大腿上,一边飞快地褪下自己的衣物和人交换。
今天是她出院的日子,也是她最后一次计划出逃的日子。
趁着叶春寒替她去主医医生那里拿药的时间,她在两个保镖的陪同下原本应该上车等待。可是她临时起意说要进一下厕所。
于是,她和那天的女护士就能够互换身份。她们的体貌特征还是非常接近的。
更何况,舜慈看着那个带着宽大太阳帽的她,不仔细谁能分辩的出来?
“谢小姐,记得是医院门口的那辆黑色凌志。”
在她打开门之前,那个女子把车钥匙递到她的手里。
舜慈点下头赶紧推门出去。
“什么?!!你说他把孩子带走了?!!”
舜慈竭力克制着自己的声音。
那个有些被她吓到的女护士唯喏地对她解释。
“是啊,昨天晚上叶先生就把孩子接到另一家医院去了,他没对你说吗?”
谢舜慈愤怒地把手插在腰上,忍不住要把兜里的香烟取出。
那个魔鬼!早就防着她呢!
“你知道是那家医院吗?”
现在只有比时间了,她希望这个小护士可以提供一线希望。
突然被人捏住了肩膀的护士有点愣了愣神。
“这…………这个…………我不知道。”
难道她就真的没有办法可想了吗?!舜慈简直快要疯了。
见这个前一刻还激动的女子此时却无助彷徨的样子,那个护士想了想。
“哦,对了,我可以帮你到护士长那里去查转院记录!”
行驶在高架路上的这辆黑色凌志车简直已经开到了叫人咋舌的速度。
可即使如此,坐在驾驶坐上带着黑色墨镜的女子依然一下下不停的踩着油门。
不能把孩子带走她如何离开?现在就怕叶春寒知道了东窗事发会把孩子转移,他太清楚只要孩子在他的手里,谢舜慈就绝难逃出他的手心。
她看看表,快啊,小熏小墨,等着妈妈。我一定要把你们接出来。
可是,她是如此的全神贯注的向着她的目的地开去,竟没有发先后透镜上有一辆银色的汽车已经渐渐地跟在了她的后面,如同万圣节的鬼魂。
可恶!她真是想要猛捶一下方向盘。又是一个红灯,要是没人她才不管呢,偏巧一群低年级的孩子一个个手牵着手正要横过马路。她不停也得停。
快走啊!快走啊!!!你们等着回家,我的孩子也等着我呢!
知道自己这样很差劲,但是谢舜慈还是‘SHIT’了一声,忍不住开始拼命地按起喇叭催促着那群孩子。
于是,和她并行的那辆车的主人摇下了他深色的车玻璃。
“你这么急是赶着上哪儿?”
谢舜慈连脸都没有转,只是在一刹那,她猛力地旋转了方向盘甚至不顾撞坏了路边的救火泵。
这个声音,她不用看都知道是谁!!
加大了油门,她在众人的惊呼声中飞快的向另一条路上开去。
而那辆银色汽车的主人笑了笑,不比她慢上一秒的死死追在后面。
就像是玩着猫捉老鼠的游戏。
他能够保持一步不差的距离咬在她的后面,无论是三岔路还是十字路,她怎么都不能把那个家伙甩掉。而他也像是高明又富有经验的老猫,不急于捉她,只是任由她在自己的掌控里紧张又晕头转向。
叶春寒在磨她,他明白她要去哪里。他不会拦她,只是她去了也已经没有用了。
这一次,是他们之间心理的较量。他要把她身上的企图幻想可以脱离他控制的想法彻底消除。
唯有这一次她完全的失败,今后她才不会有勇气离开。
舜慈终于明白为什么在当初只是一眼,禹晚就断定她不喜欢叶春寒了。
这个男人太可怕了,他的城府他的心机,他对待一个目的的耐心。他波平水深的性格。
当他想要一个东西的时候,任何手段他都会使用而且叫你有苦难言。
她看了看已经快要达到最高限度的油箱表,在这样下去,他不用追上她,警察就要来了。
怎么把他给甩掉?舜慈的额头上冷汗涔涔。
突然,她心里闪过一个念头。
偏僻的小路不行,就改走拥挤的大路。就不信他能在车海里把她找出来。
她要干什么?叶春寒不解地发现她的黑色凌志正在朝一条交通拥挤的大路上开去。
难道?他寒冷鸷悍地看着她的车尾,猜出了她的想法。只要她进入了车流,在两辆大车之间加塞一下。他怎么可能找的到她?!
既然如此,绝对不能。
舜慈骇然地发现那辆银色汽车蓦地就加快了速度,正要要朝她的前方开来试图用车身把她给拦下。
该死的!他要来狠的,她也决不示弱。
就这样,在一条不算宽的马路上这两辆车都像是不要命地一样你追我赶。
他们彼此都明白,他们谁都不能放松一丝一毫。
就在此时,叶春寒突然看见了那个醒目的黄色正出现在一个转角处。
而前方的黑色凌志却没有半点减速的迹象。
他悚然一变,使劲踩着油门追了上去对着那一辆里的她喊道。
“舜慈,停车!!快把车停下!!!那前面有辆…………………………”
来不及了!这是他脑海里唯一的想法。
舜慈还未能去看清他那一刻脸上的神情和那一句没说完的话,只见那辆银色汽车猛地往右一转。
只剩下耳边的巨大撞击声,和叫人窒息的热浪扑面而来。
虽然只有四五秒的时间,可是她睁开眼睛的时候自己正被人拖出了半边被挤压的瘪的车身。
她的脑袋似乎有些意识昏茫,直到她愣愣地看着就在眼前的那一幕,也还是想不明白是为了什么。
她只是想要急着逃离,所以她没有看见那辆在转弯处的黄色大客车。
原本他们是要相撞的,是的,在那样的速度下怎么可能不会相撞?
只是,她安全无恙的站在这里,她看着那辆横向地撞在客车上简直已经被毁坏到看不出形状的银色汽车恍惚了起来。
他?他用自己来救了她?
舜慈不敢相信这个事实。
可是,直到这一刻,舜慈望着残缺不全的车子,望着他满身的鲜血。和撞上客车时受到三方的冲击而被损坏的模糊面容,突然想起了他说过他爱她。
她走到他的面前,他像是个被破坏的最彻底的布偶。他的一只手甚至已经找不到踪迹了,留下了一个空洞的袖管。头上是混着车窗玻璃的大血窟窿,不停地正在泛出血液,他的脸整个模糊了,他身体几乎要被完全割破了,血流汩汩的留了一地。
舜慈轻轻地蹲下身,像是要问他又像是要问自己。
“你为什么要这样?”
在那一个瞬间,他用自己的车子把她推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而他自己的车子几乎是整个横过来撞上了客车。
也许真的像他说的,她一直都把他的爱情当做了一个笑话。
他一直都躲在阴冷毒辣的后面,让她忘了他的爱情并不虚假。
忘记了他是在纯真的少年时期就爱上了她,并且持续了那么多年。
混乱中,他似乎隐隐约约听见了她的声音。
于是,他忍住发旋的疼痛艰难地睁开了双眼。
她就在他的身旁,定定地看着他。这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