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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书记啊,你可要救救我呀,我为乡政府贡献不小啊!”
“亮庆啊,你现在不要想其他的,就是安心养病。我们一定会为你寻找最好的医生为你治疗!你是乡政府的功臣,你这病也是为了乡政府工作而留下的呀!”
严明说着,也流下了眼泪。
也许是“人之将死,其言益善”,轮到李子文安慰他时,吴亮庆说:
“李书记,我对不起你,在乡政府工作这么多年,总是和你闹矛盾、闹意见。你大人大量,不要记恨我啊!”
“吴乡长,快别这样说。以前还不都是为了工作上的事吗?我也有错。你不要太悲观,这病并不是没有一点希望,只要你振作精神,积极配合医生治疗,还是能治好的。”
“谢谢你的宽慰,我知道自己的病,活不了多久了。这是老天对我的惩罚、惩罚啊!”吴亮庆说着哽咽起来。
从医院出来,大家心里都很沉重,谁也没有说话。
最后,还是人武部部长郑旺生说了句:“我们这些乡官的命太不值钱了。平时不注意,到了快不行的时候才晓得命要紧。我建议,乡政府要组织乡干部们进行一次身体检查,能早一点发现,也好及时治疗呀。”
“郑部长的这个建议太好了,我们的乡干部也该做一下体检了。别人不关心我们,我们只能自己关心自己了。”何林春接上郑旺生的话。
在大家的一致建议下,严明同意了由乡政府组织乡机关干部进行一次全面体检。
体检结果一出来,大家惊呆了。
乡机关干部连同后勤临时工作人员五十六人,近九成的人身体都有问题,高血压、高血脂、高血糖、心脏病、肠胃病、肝炎、肾炎等富贵病、常见病更是普遍。
严明自己也是三高(血压、血脂、血糖)、三炎(支气管炎、肠胃炎、前列腺炎)。一时间,乡政府干部谈起身体就人人自危,谈酒色变,戒烟戒酒成了风尚。从此,乡干部接待上级来客也很文明,酗酒缠酒之风骤然而停,早晚锻炼身体的干部也渐渐多了起来。
乡干部都自嘲地说:“倒下一个吴亮庆,健康一批乡干部。是吴亮庆的病,拯救了乡官们的命。”
(二)
按照严明的指示,那天上午,汪祥联系了李子文和郑旺生、派出所指导员孟刚以及林业工作站的小徐站长,一同去万家村处理村民哄抢林场杉木的事。
李子文知道,这又是一件非常棘手的事。老百姓拿着山权证理直气壮、底气十足,而乡林场的山权证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是虚的。因为发证的主体是乡人民政府,而乡办林场是乡政府的直属单位,这就等于是说乡政府自己给自己发证,其真实性自然值得怀疑。也就是说,即使是老百姓敲诈乡政府,他们也是有依据的,只怪你们乡政府当时的经办人太马虎了,乡政府只能是哑巴吃黄连。
如果认定万家村村民的山林权证有效,那么就意味着乡政府林场的利益白白送给了老百姓。站在乡政府的立场上,尤其是严明的态度,这是绝对不能让步的。但如今村民们先下手为强,把木料抢回了家,不认定山权归属问题,他们岂会善罢甘休?更不会主动把木料交出来,送回乡林场。
当李子文把自己的想法和判断告诉郑旺生和汪祥时,他们也觉得李子文的分析很透彻,今天的任务很艰巨。现在的关键问题是,乡政府有没有勇气承认这个错误,并放弃乡政府既得利益,维护万家村村民的权益?这也是他们处理这次纠纷的关键点和切入点。
万家村书记万义生是敬老院院长万仁志的侄子。当初,万仁志执意不当书记,是和当时的村主任万二苟闹矛盾,无法开展工作。
当时的村委会主任万二苟,因为私心重,又喜欢背后拉帮结派,搞得村班子很不团结。为此,李子文提议书记、主任一起下台,让当时的副书记兼民兵营长万义生接任书记并兼村主任。
最后,万仁志当了敬老院院长,而万二苟什么也没捞到,觉得自己受了委屈,多次找李子文和当时的书记、乡长,要求再到村里任个职务。但由于李子文的态度坚决,万二苟的要求最终没有满足。
为此,万二苟恨透了李子文。
这次哄抢林场木材事件,也是万二苟在暗中唆使牵头的。
那天,万二苟把万家几个村小组长叫到自己家里喝酒,特地又将纠纷山林的事旧事重提,并且有意挑事:
“我说你们几个人像被万义生灌了迷魂药似的执迷不悟。他是为了保自己的乌纱帽,不管大家的利益,把乡里的话当圣旨一样;你们也跟着屁颠屁颠,每次快要成事的时候又泄了下来,你们对得起我们万家的祖宗吗?你们对得自己的父母兄弟吗?”
“那你说怎么办?”几个人无可奈何地问。
“怎么办?抢呗!”
“抢,抢什么?”
“抢木料嘛,如今乡林场采伐的杉木材不就在山里,我们不如趁乡里还未拖走,把木料抢下来,等到生米煮成熟饭,乡里又能把我们怎么样呢?”
“抢木材可是犯法的事,这可做不得。”
“这是纠纷山上的木材,他们乡政府卖了这么多,难道我们不能享受一点?再说,法不责众,只要大家心齐,乡政府总不能把我们都抓进牢里去!”
几个村小组长被万二苟的话说得动了心,加上喝了一点老酒,内心的火气一下子被他激将起来,纷纷拍着胸脯表态:
“好,今天我们就带头把乡林场的木料抢回来!”
“对,抢回来……”
不过,这些村小组长觉得,还是应该跟村支部书记万义生汇报一下。(文*冇*人-冇…书-屋-。电子书)
作为万家村的村民,从内心来说,万义生无疑也是同意群众意见的。但作为支部书记,又必须和乡党委保持高度一致。因此,身处两难境地的万义生便耍了一点小聪明,他默认了村小组长的意见,然后假装到县城办事,故意离开了村里。
就这样,整个万家村在家的男女老少一齐出动,扛的扛、抬的抬、拖的拖,不到半天,把几百立方米木材哄抢一空。
李子文等人到达万家村后,商量着准备在万义生家里召开一个党员和村组干部会。可是,任凭万义生等村干部多次上门通知、催促,很长时间都没有人来。最后,还是李子文把在敬老院的万仁志请回家里,经万仁志出面才慢慢把人叫齐。
李子文连续十年在万家村挂点,经常下乡协助村里工作。因此,村里很多村民都认得他。今天见了李子文,这些村民总觉得有些理亏,不好意思地冲他笑笑。有的人连门也不进,就坐在屋外面,不敢直视李子文的眼睛。毕竟在光天化日之下抢走了乡政府的木材,这要是在旧社会,可是暴乱行为。
李子文善意地笑着,并主动同这些党员干部们打着招呼,他极力想让这种紧张的氛围松弛下来。
这时,万二苟叉着腰大摇大摆地走过来,瞟了一眼李子文等人,然后说:
“今天这么多乡官驾到,还有警察也来了,是不是要抓我们这些平民百姓进牢房呀?”
万二苟这么一搅和,气氛又一下子搞得紧张起来。
“抓人?没这么容易,现在是法治社会,他们抓人也许好抓,但要放人就不好放了。”
“抓我们几个不要紧,他们抓得了所有万家的老百姓吗?”
“要是真抓了进去也好,我们万家全村的群众就到他们乡政府食堂吃饭去。”
“这个该死的万二苟!”郑旺生早就认识他,自从他万二苟没有当上村干部之后,见了乡政府的干部,总像见了仇人似的,满怀敌意。
郑旺生今年分管政法工作后,曾接到过群众举报,说万二苟多次偷盗林木,因此立案调查过他。平时,万二苟见了郑旺生及派出所的人总是躲得远远的。今天情况不同了,这么多群众参与了哄抢,法不责众,他想借机挖苦挖苦乡政府的领导,气一气李子文等人。
但郑旺生是个直肠子,眼睛看不惯这种明知自己有屎在屁股上,却还不知臭味的人。他将眼睛一横,对着万二苟大声斥责起来:
“你咋咋呼呼干什么?你以为今天人多,不敢抓你了是不是?我跟你说,你万二苟的材料,还在我桌子上放着哩,你要是觉得自己想到里边凉快去的话,我可以成全你,你信不信?”
万二苟是个头脑灵光的人,他知道自己这些年背地里干的勾当,乡政府要认真计较起来,虽然判不了刑,但到拘留所里去服侍牢霸还是绰绰有余的。因此,郑旺生的一席话,还真把他给镇住了。〖Zei8。Com电子书下载:。 〗他赶紧赔上了笑脸:
“郑部长,你就不要跟我们老百姓一般见识,斤斤计较了!我不过是随便说说而已。说实在的,只有蛮官府,哪有蛮百姓嘛,我们老百姓还能翻得了天啦?”
郑旺生其实也是个粗中有细的人,他知道万二苟过去当过主任,在村里多少有点号召力,如果不杀杀他的威风,挫挫他的气焰,他还不知道要煽动多少群众,而自己现在抓住了万二苟的命脉,握住了他的七寸,随时可以制服他。因此,要让他晓得自己眼下的处境,省得他不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于是,马上指着万二苟说:
“你倒是说了实话。你再有能耐,也逃不过人民政府的巴掌心!”
“我怕了你,服了你,我不说了,总可以吧?”万二苟乖乖坐在凳子上,再也不敢大声嚷嚷了。
其实,应对处置农村突发事件没有什么现成的章法,要的就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嗅觉,要的就是恰到好处的时机和火候。
李子文觉得火候到了、时机来了。
他清了清嗓子,说开了:“那天,听到万家村的村民哄抢林场木材的消息,开始我是怎么都不敢相信这是事实。因为我在万家挂点十多年了,这种无法无天、愚昧无知的事竟会出现在我挂点的村里,而且在座的村组干部和党员也有很多人参与了,这就更加不可思议,你们的觉悟、你们的责任、你们的纪律、你们的组织和法制观念都到哪里去了?这成什么了?过去的强盗土匪也不过如此嘛。当然,在这个山林权属上,你们有一定的理由,而且这个理由还很充分,具有法律效力。但清归清,楚归楚,一码归一码,不能因为有理了就可无法无天了。刚才,有的人还在故意挑衅,你们当真以为这件事关不了人吗?!”
李子文说到这里,拍案而起,他要趁着郑旺生刚才对付万二苟的气势,敲敲村民们自以为“法不责众”的糊涂认识和侥幸心理,为最终妥善解决纠纷施加一些压力:
“请有些人不要看错了通书(皇历)。不错,刚才有的人说,如今是法治社会,法治社会必须依法办事,干部要依法办事,农民就可以无法无天了吗?你们自己说,你们的这种做法合不合法?”
那些参与了哄抢木料的党员和村组干部们这时也自己觉得做过了分,于是便自我检讨起来:
“李书记,这件事我们是做错了,给你脸上抹了黑,我们对不住你。但是,这山权证的问题,我们多次找了乡政府、找了吴乡长,徐站长也清楚的,可一直拖到现在还没落实,你说,我们有没有道理?”
“是呀,你在我们村挂点,就要为我们老百姓说话,你就给我们评评理。”
“真要给你们评理的话,我觉得你们也只有一半的理。为什么呢?因为大家心里明白,当初造林的时候是有合同协议的,山权所有人和林权所有人按一比九的比率分成。万家林场的杉木林是全乡调集劳动力开垦造出来的。我们做了调查,虎头岭是我们高岭村造的林。因此,这片林子的林权,你们村也只占一成。是不是?”李子文说。
“但我们有山林权证哩!”
“这个林权证是填错了的。我刚才已经说了,这片林是高岭村造的林,你们在座的大多数也会记得。既然不是你们造的林,那么,毫无疑问你们只有山权,没有林权。”
“林权证上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还盖了你们县、乡政府的大印,就是错了,也要错打错糊。”
“对呀,政府办事,错了也是要负责嘛。”
这时,汪祥接口道:“既然是错误,就要允许改正错误。‘文化大革命‘那么多冤、假、错案不是也都平反昭雪了吗?”
郑旺生也据理力争:“这林权证,乡里林场也有一份,不照样写得清楚明白盖了章?”
“印章都在你们乡政府工作人员手里,随便盖个章还不容易呀!”
“这县政府的章也是能盖就盖的么?”孟刚这时插进一句话。
双方就这样各自争论着。李子文一看,这样争论下去,到头来只会争得互不相让:
“大家不要再争了,现在我来点名,点到名的人共同来商量处理此事,其他未点到名的同志,就暂时回家去。”
李子文把万义生、万仁志以及万家几个村小组长留下来,商量下一步解决问题的办法。等其他人都回家去了,李子文便以商量的口吻说:
“在座的各位大小都是干部了,我就直话直说。发生这种事,你们是难以推脱责任的。因此,今天不能妥善解决这件事,你们也交不了差。我们现在就先商量一个群众能答应、乡政府能接受的最佳办法来,然后再去做群众的工作。义生书记,你先说。”
其实,李子文心里也清楚,虽然万义生没有直接领导和参与这次哄抢,但他心里应该还是默认或纵容的。否则,这么多村民大闹林场这么大的事,他一个住在当地的支部书记不可能不知道。再说,所有的村小组长都参与了哄抢,村支部书记却蒙在鼓里,这是不可能的事。除非有一个理由解释,那就是他这个书记已经没有了一点威信。即使是万二苟从中调唆指使,但村小组长们一般还是会听书记的话的。
万义生很尴尬地站起来:“当着李书记等领导的面,我也直话直说。发生这件事情,我是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乡党委要追究下来,我无话可说。不过,这个山林权属的纠纷已经这么多年了,乡政府也应该果断地作出一个决定。这十几年就一直这么僵持着,群众也是忍无可忍,才出此下策。因此,要我说,解决这件事的前提,首先是要明确我们万家与乡林场的山界及林权。”
“对,对,群众都是这个意见。我们找了林业工作站多少回了,也找了吴亮庆多少次了,但他们不是哄我们,就是不死不活地拖着。现在林木已经到了砍伐的时候,再不明确下来,说不定明年还会上去抢,或者干脆直接去砍伐!”有个村小组长附和着万义生的意见。
“你们要是再敢去抢,看抓不抓你们!”孟刚立即严厉地警告说。
“抓?你们派出所关得下我们万家八百多人吗?”另一个组长撇着嘴说。
“我不抓其他人,头一个先抓你,再抓你们这几个当组长的!”孟刚还真和村小组长较上了劲。
几个村小组长一下子被激怒起来了,一齐站起身来:
“我们今天就跟你走,看你能把我们怎么样!”
郑旺生一拍桌子:“怎么,你们还真要较量一次吗?”
“较量就较量!你以为我们是万二苟吧,有软门(把柄)在你们乡政府手上呀?”想不到今天几个村组干部还真敢硬抗起来。
李子文见此情景,连忙大喝一声:“好了!我是要你们来想办法的,不是和你们来较劲的!怪不得群众胆大妄为,原来就是你们这群干部怂恿的!”李子文边说边指着几个村组干部,然后对着万义生,“包括你在内。”
万义生是李子文极力推荐当上书记的,多年来,李子文又一直在万家村挂点,彼此感情很深,这些村组干部也和李子文的关系很近。因此,李子文的训斥和指责,这些人不敢、也不愿反驳。见李子文今天发这么大的火,知道这次的祸是闯大了,领导肯定是过不了关。万义生心里更是感到有些对不住领导,沉默许久之后,他主动提出了一个解决的办法:
“各位领导,对不住了,让你们这样劳心费神的实在不好意思。我看这样行不行?这个老林权证由乡政府重新核定颁发过,并且明确以下几点:一、第一代林权的分成还是按原来的合同约定执行;二、第二代林的产权全部收归万家村所有;三、由乡政府重新审核上报县政府,发放新的林权证。”
“对,这样,我们才好向村民交代。”几个村小组长一齐赞同这个意见。
听完万义生的意见之后,李子文等人一时间反倒无话可说了。说实在的,这个意见应该说是合情合理合法的。但这么多年来,在乡主要领导的意识里,这座山的林权本来完全是乡政府的,如今村民们采取这种极端方式强占而去,就容易造成本来是合理的也不合理的感觉了。
因此,李子文担心严明不会同意这个意见。
李子文把一同来的几个人召集在一起,商议了许久,觉得目前解决这一事件的办法,只能是采纳万义生的意见。为了稳重起见,李子文要汪祥打个电话请示一下严书记。
果然不出李子文所料,严明对万义生提出的这个意见很恼火,认为这是村民向乡政府挑战的体现,并批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