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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活土匪又开始冲傻装楞,“您这话我怎么就听不懂了,您说省里需要我,需要蜀香王,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周书记,您还不了解我么,我这人最是讲团结,顾大局,有什么话您明说,别让我猜来猜去,管委会和厂子里都各还有一摊事儿呢。”
对李星雨,周道虔一伙儿将蜀香王不告而取的卑劣行径,薛老三可谓厌恶到骨子里。
这帮家伙夺了蜀香王,却连招呼也不跟他薛某人打,一个个冷艳高贵,反等着他薛某人找上门去。
薛老三心头怨念极深,这会儿,周道虔求上门了,却还遮遮掩掩,不愿直言出口,薛老三又如何答应。
他就是要撕下周大书记身上那层冷艳高贵的画皮,看看他周书记知不知道什么叫不好意思。
“格,格……”
周道虔细白的牙齿,上下咬合,发出轻微不可闻的摩擦声,传导到薛老三那双灵敏异常的耳朵里,清晰至极。
满场寂寂,足足过去分多钟,亏得周书记养气功夫已达到一定程度,才楞生生将这股邪火压下去,没将大巴掌直直摔向薛老三的俊脸来,“是这么回事,如今省里的调味料行业,很是不景气,有十多家相当规模的企业,长期入不敷出,濒临倒闭,已然成了省里的心病,这次恰好蜀香王借助春晚,骤得大名,再加上咱们云锦的蜀香王实属草创,根本没有什么生产能力,所以由省里的兄弟企业贴牌生产,也是说得过去的。”
“当然,蜀香王是咱们云锦弄出来的,不能让咱们云锦光出力,不得利,所以,省里已经将蜀香王纳入重点帮扶企业,给予一定上的资金扶持。”
“所以,论功论私,这次省里贴牌蜀香王的事情,你都要理解,这不是谁为了私利,而是识大体,顾大局,讲政治,我相信薛向同志总不会不讲政治吧!”
省委到底有识人之明,一地地委书记,心智,城府,言辞,无一不是顶尖。
眼下周书记这番话,简直将这三项能力发挥到了极致。
“周书记,恕我直言,贴牌的事儿,恐怕不行!”
薛老三心智坚定,况且,周道虔是什么人,他早就一清二楚,一言蔽之,任其巧舌如簧,也难动他心。
此外,蜀香王是薛老三实现云锦腾飞大计划中的关键一环,没有这一环,后期的策划,根本无法展开。
在这个指导思想之下,薛老三肯将贴牌之权让出。
“贴牌”二字好说,若量化成货币,不算长远,只说三年,那必是数千万上亿的资金,薛老三如何能慷云锦人民之慨!
却说,薛老三话音出口,竟没人接茬儿,显然,众人皆知他必有说词。
果然,但听薛向接道,“不是我薛向不识大体,不顾大局,而是蜀香王今日盛名来之不易,若是贴牌,必然良莠不齐,必定急速降低蜀香王的品质,是舍本求末之举,我是云锦管委会书记,我得对云锦的老百姓负责。”
薛老三此话语带双关,暗里在说周道虔不分公私,毫无立场,明明是德江地委书记,却总是想着拿自己辖区内的好东西,朝外头送,换个词儿说,便是卖国奸臣。
却说,一旁的孔凡高听得暗爽不已,他何尝不是如此腹诽周某人,只不过没薛老三如此高潮的骂人机巧罢了。
好个周道虔,城府深得快没底了,脸上青气一闪,依旧平和道,“贴牌是有可能降低质量,但严控质量关,还是能预防的,你得对咱们的阶级兄弟有信心?”
此刻,周道虔也确实词穷了,他嘴上的信心,便是他自己都信不过,他只奢求薛向同意贴牌,哪怕是一次夜行,只要度过了眼前的难关,后边的破事儿,他才懒得管。
薛老三依旧不为所动,冷道,“周书记,我不是对谁没信心,而是冒不起风险,我还是那句话,我是云锦的当家人,我就得为云锦的老百姓负责任!”
“薛向,你为老百姓负责任,难道就不要对上级负责任了,别忘了你这书记,是上级任命的,不是老百姓选的,你说你要我老百姓负责,如果上级不需要你再为云锦负责了呢,真当地委不敢调整你!”
王晋西终于忍不住了,再度跳出身来。
说来,他也实在是受不了薛向的猖狂,和周道虔的无能了,什么嘛,一地地委书记,跟自己的下下级,竟然开始唇枪舌战了,这还是执政党的天下么,这还符合执政党的组织制度么?
可王晋西哪里理解周道虔的苦闷,他如此行事,何尝不是迫不得已。
一者,半年多来,无数次交锋,屡战屡败,屡败屡战,在周道虔的认知里,薛老三早不是寻常的下属了,而是齐平的对手。
二者,薛老三前后数次将计就计,已经将云锦的财权,独立制定经济制度的权力,全部从德江地委拿了过去,这可是落在白纸黑字上的,只要薛老三不做超出组织制度规定的事儿,周道虔还真就无计可施,总不能翻脸不认,越级掌控蜀香王,要是换别的下属可以,面对活土匪,提也休提!
第三百六十一二章 犀利手段
三者,别的区,县领导,不听话了,地委书记稍稍用力,说免也就免了,可严格算来,薛老三是地委,行署一级领导,还挂着专员助理,虽然和普通的区,县一把手一般,也是省管干部,可他这个省管干部的任免和使用权,几乎全在省里。
当然,周道虔这个书记若执意向省里表明要换行署一级副职领导,也不是不能,且省里为配合,方面他主政,按惯例,多半也会同意。
可用在薛老三身上,则又不合适。
历数薛老三入云锦的所作所为,功劳多多,其中最醒目的便是翠屏——玉女景区的落成,有如此大功傍身,周道虔如何能轻动薛老三,除非能寻出薛老三的大过错。
可即时把薛老三推进云锦这种烂泥潭,薛老三也没做出太大过错来,指望薛老三这奸猾鬼范大过,比登天容易不了多少。
况且,如今的薛老三折腾出来蜀香王,不论李某某如何争抢功劳,首创之功总是要记在薛老三名下的。
如此,薛某人又添大功,在其没大过的情况,又怎么可能被调整?
更不提,李省长今次抢功,已然太露形迹,只怕省里已经有人生出了不满。
如今倒好,抢功没成功,被人拿捏住了,没奈何,竟起了调整人的心思,这不是明抢么,真当省委是李某某开的。
周道虔简直不知道王晋西脑袋里塞了什么,竟敢拿这个威胁薛老三。
果然,王晋西话音方落,虎视眈眈,薛老三惊也不惊,笑道,“那王秘书长就请省委组织部下调函吧,厂里现在正抓生产呢,我这个临时厂长可没扯咸淡的功夫。”
说罢,薛老三招呼也不打,径自去了。
“跋扈,太跋扈了,周书记,你手下怎么能容这种干部!”
王晋西手臂挥舞,大声呵斥。
“我也不知道李省长手下怎么会出你这种夯货!”
周道虔腹诽一句,看也不看他,径自回转,上得车来,一道烟去了。
“快些,快些,再快些……”
绿皮吉普好似黄色汪洋的浅帆,在风浪中摇晃起伏,严格说来,车速已经极快了,毕竟,云锦这地界,便是薛老三花费巨资,也不过弄出条颇为平坦的碎石子路来,周道虔催得急,指挥车子超了近道儿,可近道儿压根儿没有铺垫,地势如小岗一般,哪里有快的条件。
周书记催得急促,司机老王一边脸上,心里同时流汗,一边高度集中精神,紧盯着地面,操控着车把,脚上的油门死活却不踩到底,嘴上却没忘了回应“快了,快了。”
他做老了公车司机,如何不明白周书记是急火攻心,即便他把车开得飞起来,这位保管犹嫌太慢。
是的,周道虔心头已然起火。
早上,德江日报一出,他就知道坏事儿了。
果然,他第一时间赶去迎仙楼,还是晚了,已经有不少昨日还一道把酒言欢过的客商,被迎仙楼的服务人员挡在门口,七嘴八舌,正吵得热闹。
言辞间,虽没骂姓李的骗人,却一致要求李省长和德江政府给个说法儿。
幸亏李省长睡得深沉,他周某人好说歹说,才把客商们弄进了德江礼堂。
之所以没第一时间通知李省长,周道虔有自己的考量。
其一,在德江出了这等乱子,他周书记难辞其咎。
其二,眼见着李省长就要正位省长了,若是这一关帮着李省长过了,他周某人便算李省长处攒下了天大人情,一辈子受用不尽。
其三,若是他周某人将其中利弊,分析透彻,活土匪未必油盐不进,毕竟,蜀香王之事,归根结底,是利益之争,交手这些时日来看,活土匪是个重实轻名的,眼下,云锦的蜀香王不过是赚赚吆喝,名声打得再响,生产跟不上,不照样是镜花水月。
反之,若将蜀香王贴牌给省里,云锦蜀香王不仅能获得省里的重点扶持企业名额,享受诸多好处,还能获得专项扶持资金这看得见,摸得着的好处。
奈何,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周某人乘兴而去,败兴而回。
这会儿,他催促着司机快快而归,就是生怕那些被晾在德江礼堂的厂商们等得急了,闹出事端来。
要说周道虔猜得一点不错,他赶到德江礼堂的时候,人还隔八丈远,便听见里面的闹腾声能把屋顶给掀开了,吵声,骂声汇聚一处,噪人耳膜。
里面闹腾的实在太厉害,以至于周道虔从后门遁入,站上了主席台中央,场中仍旧无有反应,吵闹不绝。
“喂喂喂,同志们,同志们……”
周道虔对着高音电喇叭,方喊了三声,喧噪的场面,瞬间回复寂静。
周道虔松了一口气,暗忖,看来还没到不可收拾得地步,有的缓。
不成想,他这念头方起,那瞬间的静寂陡然崩溃,巨大的呼喝声,汇成气浪,简直要将周道虔冲走。
台下,前前后后赶来的客商将近上百人,一道动作,齐齐朝主席台上的周道虔挤来。
得亏德江方面准备妥当,起先周道虔诓骗客商们说去解决问题,暂时离开前,德江公安局就出动了大批警力,将德江礼堂包围了。
不过,为怕有碍观瞻,这些警力统一着便服。
方才众客商情绪激动,很大的因素,就是因为久等周道虔不至,出门时,遭遇便衣警察限制,这才激起了这帮人的滔天怒火。
此刻,众客商围来,守护在侧的便衣们齐齐出动,这才将局势重新控制住。
“同志们,同志们,不要冲动,不要误会,事情不像你们想的那样……”
周道虔压住心中惊悸,赶紧对着电喇叭解释开来,希图缓和欲爆的局势。
奈何,他方一开口,底下便是惊天的呼喝声,很明显,因为这些便衣的出现,周道虔的信誉值,早已在这些人心里消耗了个干净。
“同志们,同志们,这回,我不讲,你们讲,你们派代表讲,若是都这样吆喝,我耳朵累,你们嗓子也累,派个代表讲好不好,李大能同志,李大能同志,你上来讲!”
周道虔这句话终于卡在点儿上,底下吵闹声立时小了许多。
转瞬,李大能顶着一身皱巴巴的西装,急步步匆匆冲上台来,周道虔赶忙把电喇叭递送过去,李大能却不领情,劈手夺过,瞪着通红的眼珠子,对着电喇叭发出刺耳的高音,“周书记,尊敬的周书记,我现在请问你一个问题,我们到底是客人,还是犯人,为什么要限制我们的人身自由!”
李大能话音方落,底下便是冲天而起的应合声。
由此可见,这帮人最恼火的症结,便在被便衣们围堵在此处。
周道虔道,“误会,绝对是……”
不成想,不待他一句话说完,场中又响起另一道从电喇叭发出来的巨大声音,“不是误会,是我们工作没做好!”
众人循声看去,主席台西侧一位白面墨发的挺拔中年,大步而来,手里拿着个电喇叭,便走便冲台下抱拳,连道,“同志们受委屈了,是我李星雨的不是,工作没做好,耽误大家时间了,对不起,对不起……”
未到近前,李星雨便连声道歉,他这一道歉,场中的嘈杂立时便小了。
“李省长,您来了正好,请问德江方面,为什么要限制我们的自由,难道我们到这儿来采购产品,产品没采购到,还犯法了不成,这是哪家的法律!”
李大能高声疾呼。
细细算来,这帮客商几乎全是国营企业的领导,都不是普通群众,有个别还是副厅级领导。
这帮人平素在当地也是一方人物,何曾受过这个,自然气愤惊人。
“同志们,我要说不是限制你们的自由,你们肯定不行,我只能说是我们的工作没做好,我向你们道歉。”
说话儿,李星雨竟冲台下深深鞠了一躬。
堂堂常委常委,常务副省长,对自己鞠躬了,场下所有人的愤怒不见了踪影,就剩了满满的震撼,还有略略一点的感动。
的确,国民,对,场下这帮人虽是官身,却有国民共有的一种劣根性,那就是愿意自发地原谅上层人物,或者为上层人物找借口。
就拿此刻来说,李星雨一出厂,通过谦逊的道歉,立时尽收众人好感,本来嘛,他官位极高,是众人几乎仰望不到的存在。
面对他,众人原本心生敬畏,而这让人敬畏的李省长稍稍表达出一点善意,就会获得这帮人极大好感。
这不,李星雨甫一出厂,就靠着谦逊,诚恳,迅速获得了众人的好感,而所有的怨恨,都自发被这帮人寄托到了周道虔身上。
这就好似后世一出点儿事儿,愤怒全是具体办事员的,稍微有高层领导发话,底下便赞扬一片,这与此时场面,何其相似。
就这么着,李星雨迅速把握了场中气愤,最后再靠着这深深一躬,彻底掌握了场上的主动。
第三百六十三章 大势
“李省长,没这么严重,我们就是想不通,既然您如此有诚意,我们就不追究了。”
李大能赶忙上前,扶起正深深躬身的李星雨,道,“李省长,我们现在就想知道,蜀香王是不是已经获得了共和国驰名商标,我们先前草签的供货合同还算不算数,真正的蜀香王厂家到底在哪里,希望李省长能回答我们!”
的确,愤怒已去,剩下要紧的,自然是此次前来的主要目的——采购蜀香王!
说来,蜀香王会被贴牌,早在这些人认知之中,这毕竟是行业潜规则,他们并不在乎,他们在乎的只是借助蜀香王大红大火的招牌,快速发上一笔。
如今蜀香王成了驰名商标,按照惯例,驰名商标厂家,是不会允许自己商品被贴牌的。
可时下,来了这许多采购商,蜀香王原厂家的供货能力,恐怕根本就供应不上。
“大能同志问得好,这个问题,我可以如实地,全部地回答。”
李星雨松开李大能的手,朝前方走了几步,“同志们,道歉的话,我就不多说了,我现在来解释解释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事情是这样的,我们也是一早才得到蜀香王获得驰名商标这个天大好消息的,德江日报立时就头版头条刊登了,同志们的担心我很清楚,无非是担心蜀香王得了驰名商标后,就不能贴牌,产能会降下来,所以才急急找到迎仙楼去寻我。”
“实在抱歉得狠,昨天和诸位晚宴后,我临时去了外地,处理了些公务。原以为道虔同志会处理好此事,哪知道他方离去,就弄成了这样,实在是抱歉,我想他肯定也是忙中出乱,同志们多多担待。”
“另外,我再回答大能同志后边两个问题,第一,草签的供货合同肯定是作数的,这点我可以做担保,诸位完全不用担心拿不到货,毕竟,蜀香王荣获驰名商标,对诸位来说,也是好事么,大家放心,有省委,省政府做后盾,没有克服不了的困难。”
“第二,蜀香王真正厂家,在德江云锦地区,终归是我们蜀中省内,还在我李某人辖区内,这下,诸位总该把心放回肚里了吧。”
李星雨一席话八分真两分假,说得诚恳至极,说服力惊人。
在李大能这帮人想来,李省长说得不错,获得驰名商标,对自己这些经销商如何不是好事儿,只要李省长认合同,有省委做后盾,怎么可能拿不到货,蜀香王再牛,还不是归政府管。
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同李大能一通脑补的人多多,怨恨既去,焦虑又解,众人心绪彻底平稳下来。
接着,李大能又问了拿货时间,地点,李星雨耐心地一一做了解答。
看看时间,差不多又到午饭时间,李星雨又再三嘱咐接待单位做好备餐工作,再和众人挥手作别,这才告辞离去。
……
“厉害,还是首长有水平,眼见就天翻地覆了,首长这一出马,惊天风浪立时就烟消云散了。”
礼堂的小休息室内,方赶回来的王晋西,殷勤替李星雨献上方泡好的极品乌龙,小意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