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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际花盛衰记-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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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是需要钱。”贡当松微笑着回答,“我总想要钱,就像您总想赚钱一样。我们可以谈到一块儿:您把钱赚来,我负责花销。您是水井,我是水桶……”

“你想赚一将(张)五倍(百)法郎的票子吗?”

“那还用问!可是我真傻!……你不是为了弥补我财运不济才送我这张票子的。”

“你听着,我把介(这)杯(笔)钱加在你披(骗)我的那一千法郎向(上),我总共给你一千五倍(百)法郎。”

“您是说,我已经拿的这一千法郎,您算给我了,然后再增加五百法郎……”

“系(是)介(这)样。”纽沁根说着点了点头。

“那还只是五百法郎啊。”贡当松沉着地说。

“我要给你的?……”男爵回答。

“我要拿的。那么,男爵先生想用这笔钱换取什么呢?”

“有银(人)告诉我,巴黎有个银(人)能搅(找)到我爱的那个女子,你基(知)道这个银(人)的地几(址)……嗯,你系(是)个侦探能休(手)吗?”

“是的……”

“那号(好),你把他的地几(址)开(给)我,你就能拿到五倍(百)法郎了。”

“我能瞧瞧吗?”贡当松急切地说。

“就在介(这)儿。”男爵说着从口袋里抽出一张钞票。

“那就给我吧。”贡当松说,一边伸出手去。

“一休(手)交钱,一休(手)交货。咱们去搅(找)那个银(人),介(这)钱就归你了。缺(出)介(这)个价钱,你可以卖开(给)我很多地几(址)呢。”

贡当松笑起来。

“当然,您有权对我这么想,”他说,显出自我克制的神态,“我们景况越糟,就越要诚实。但是,嘿,男爵先生,您出六百法郎吧,我能给您出个好主意。”

“说缺(出)来,相信我的慷慨吧!”

“我在冒着风险呢。”贡当松说,“不过,我这是在下大赌注。干警察这一行,您知道,必须暗中行事。您说:‘咱们去吧,上路吧……’您有钱,您相信世上的一切都能在金钱面前低头。金钱确实了不起。但是,按照我们这一行里两三个硬汉的说法,有钱只能收买人。有些事,人们根本想不到,也无法收买!……人们买不到机遇。因此,好警察是不这么干的。您愿意抛头露面跟我一起上马车吗?说不定会碰上他。机遇既可帮您的忙,也会坏您的事。”

“金(真)的吗?”男爵说。

“哎!当然罗,先生。警察局长不就是以街上捡到的一块马掌铁为线索,发现了那个暗杀爆炸装置吗?◎那么,如果今天晚上我们乘出租马车去德·圣日耳曼先生家,他将不愿意再看见您走进他的屋子,也不愿意您让人瞧见上他那儿去。”

  ◎指一八○○年十二月二十四日卡杜达尔策划的谋杀波拿巴未遂事件。

 “系(是)这样。”男爵说。

“啊!他是强中之强的人,大名鼎鼎的科朗坦的助理,富歇的左右手。有人说他是富歇的私生子,可能是富歇当教士时候生的。不过,这是说瞎话:富歇知道怎么当教士,如同他知道怎么当大臣一样。那么,您瞧吧,您可没法叫这个人给您干事,除非有十张一千法郎的票子……您想想吧……不过,您的事将能办成,而且会办得很好,就像俗话说的,办得神不知鬼不觉。我通知德·圣日耳曼先生,他会约您在某个谁都见不到和听不到的地方见面,因为他为私人搞侦探要冒风险。可是,有什么办法呢?……他是个好人,是人杰啊!他受过严重迫害,而且是为了拯救法兰西而受迫害!……像我一样,像所有拯救法兰西的人一样!”

“那号(好)吧!你开(给)我写封信,我可以倾许(诉)衷强(肠)了。”男爵说,为这一庸俗的逗乐而微微一笑。

“男爵先生不给我一点儿油水吗?……”贡当松说,显出一副既谦卑又咄咄逼人的姿态。

“冉,”男爵大声呼唤他的花匠,“去肯(跟)乔治要二十法郎,开(给)我送来……”

“除了男爵先生告诉我的这些情况外,如果没有别的材料,我倒要怀疑这位大师是否能帮男爵先生什么忙。”

“我还有别的呢!”男爵回答,现出一副诡谲的表情。

“我荣幸地向男爵先生告辞,”贡当松拿起那枚二十法郎的硬币,说,“我将荣幸地再来告诉乔治,今晚男爵先生应该去什么地方,因为优秀的警察是从来不留任何字迹的。”

“介(这)些家伙还金(真)有点儿偷(头)脑,”男爵自言自语说,“当警察就肯(跟)做买卖一样。”

贡当松离开男爵,悠然自得地从圣拉扎尔街走到圣奥诺雷街,最后来到大卫咖啡馆。他透过窗玻璃向里张望,看见一个老人。在那里,大家都叫他康奎尔老爹。

大卫咖啡馆坐落在圣奥诺雷街拐角处的钱币街上,本世纪头三十年内享有盛名,而且它又处在叫作布尔多奈的街区内。那里聚居着一批年迈而撒手不干的批发商和尚在经营的大商人,诸如卡缪索、勒巴、皮尔罗、波皮诺等家族,以及一些像小老头莫利纳这样的产业主。在那里,人们不时能看到从科隆比埃街走来的纪尧姆老爹。他们在店里互相谈论政治,但态度谨慎,因为大卫咖啡馆持自由党观点。他们还在这里交流一些当地传闻,人们是那么需要彼此嘲笑!……这家咖啡馆也跟别处咖啡馆一样,有自己的奇特人物,那就是康奎尔老爹。康奎尔老爹从一八…一年起就来到这里,似乎与聚集在这里的那些正派人相处十分融洽。当着他的面谈论政治,谁也不会感到拘束。这位老好人纯朴直爽,给常客们经常说些笑话。有时候一两个月不见他的踪迹,人们认为这是由于他年迈体衰,谁也不觉得奇怪,因为从一八…一年起,看上去,他已经过了六十岁。

“康奎尔老爹怎么了?……”有人常问那个站柜台的女人。

“我想,”那妇女回答,“总有一天我们会从《小广告》◎上读到他的死讯的。”

  ◎当时一份刊登各种广告、启事等的小报。

 康奎尔老爹有浓重乡音,这便是他祖籍的永久证书。他把“雕像”说成“逗像”,把“特别”说成“大别”,把“百姓”说成“八姓”,把“土耳其”说成“都拉奇”。他的姓本是一处唤作康奎尔的小地产的名字,在某些省份康奎尔是鳃角金龟的意思。那块领地就在沃克吕斯省◎,他便是那里的人。领地名称前本来有个表示贵族的“德”字,后来大家就只叫康奎尔,而不叫德·康奎尔了。这位老爹并不生气,他似乎认为一七九三年贵族阶层已经死亡,何况康奎尔这块领地并不属于他,他是次房中的幼子。从今天眼光看,康奎尔老爹的衣着仿佛有些古怪,但在一八一一年至一八二0年间,他的这身打扮不会引起任何人惊讶。老人穿一双带铁皮搭扣的皮鞋,蓝白条纹间隔的丝织长袜,一条棱纹塔夫绸裤子,带着与鞋上式样相似的椭圆形搭扣,一件白色绣花背心,一件淡绿中映出栗色的钉着金属扣子的粗呢旧衣服,另外还有一件带死裥襟饰的衬衫,这就配齐了他的全套服饰。襟饰中部闪烁着一块金颈饰,可以看见玻璃下面用头发盘成的一个小庙宇。那种可爱的表示感情的小玩艺儿能让人看了感到放心,如同稻草人能吓唬麻雀一样。大部分人和动物一样因一点点小事而忐忑不安,也可以由于一点点小事又放下心来。康奎尔老爹的裤子用一个搭扣扣住,按照上个世纪的式样,系在腹部上方。腰带上平行地垂着两条金属链子,它们又由好几条小链子组成,顶端挂着一些小饰物。白色的领带从反面用金质小扣加以固定。最后,他那覆盖着如霜白发和扑着粉的头上,到了一八一六年,还戴着巴黎市治安警察的三角帽。法院院长特里先生也曾戴这种帽子。康奎尔老爹非常喜爱这顶帽子,最近才拿一顶特别难看的圆帽将它替换下来(老人认为应该为这个时代作出这一牺牲)。对这顶回帽,谁也不敢有什么非议。用缎带扎住的一小络头发在礼服的背上划出一道隐隐的圆弧,头上的扑粉掉落到上面,脏迹也就看不出来了。

  ◎在法国南方。

 如果你仔细观察他那清晰的面部轮廓,就会发现红通通的鼻子上布满小肉包,跟一盘块花菜放在一起倒很相称。你也许会猜想这个总在大街上东游西逛的正经老头性情随和,憨直宽厚,那你就和大卫咖啡馆里的所有人一样上当受骗了。大卫咖啡馆里的人谁也没有细细端详过这老头善于观察的前额,刻薄嘲讽的嘴和冷冰冰的双眼。他因作恶而步履瞒珊,但仍像维特里乌斯◎那样沉着镇定。维特里乌斯当皇帝的野心可以说是反复出现的。

  ◎维特里乌斯(一五-五九),当过九个月的罗马皇帝,后被处死。

 一八一六年,大卫咖啡馆的常客、一个名叫戈迪萨尔的年轻推销员跟一个拿半拿的军官,一起从十一点到午夜在这里喝得半醉,他不慎讲出了一桩反对波旁王朝的阴谋,这一阴谋已经认真策划并即将实施。当时咖啡馆里只有康奎尔老爹,他似乎已经睡着。另外还有两个正在打盹的招待和那个站柜台的妇人。二十四小时后,戈迪萨尔被捕:阴谋败露。有两个人上了断头台。无论是戈迪萨尔还是别人,都从来没有怀疑告发的人就是正直的康奎尔老爹。店里解雇了那些招待,人们互相观察一年,提起警察就胆战心惊。康奎尔老爹也跟大家一样,他扬言要离开咖啡馆,因为对警察感到深恶痛绝。

贡当松走进咖啡馆,要了一小杯烧酒,并没有瞧康奎尔老爹。老头正在那里专心地看报。贡当松大口喝完了那杯酒,拿出男爵给他的那枚金币,在桌上迅猛地敲了三下,叫唤招待结帐。柜台里的女人和招待察看那枚金币,那仔细劲儿对贡当松来说具有很大的侮辱意味。但是,由于贡当松的外表使所有常客感到诧异,那女人和招待对金币的怀疑也就被大家认可了。“这金币是偷来的还是谋财害命得来的?……”几个脑子灵活和富有洞察力的人这样想,他们假装看报,透过眼镜下方盯着贡当松。贡当松把一切都看在眼里,从来不动声色。他用一条只打了三个补丁的围巾倔傲地擦了擦嘴唇,接过找头,将这一大把零钱统统装进裤腰上的小口袋,连一文也没留给招待。那口袋里子原来是白的,现在跟裤子的粗呢一样乌黑。

“真是一个该上绞刑架的家伙!”康奎尔老爹对他的邻座皮尔罗先生说。

“嘿!”卡缪索向咖啡馆里的所有人回答,只有他没有表现丝毫惊讶,“他是贡当松,我们的商业警察鲁夏尔的左右手。这些怪家伙可能要在本区抓什么人了……”

过了一刻钟,康奎尔老头站起来,拿了他的雨伞,不慌不忙地走了。

如同卡洛斯教士的伪装下掩盖着伏脱冷一样,康奎尔老爹的礼服下也隐蔽着一个手段毒辣、深藏不露的人。这是什么人,难道不需要解释一下吗?

这个南方人出生在康奎尔,那是他相当体面的家庭的唯一领地。他姓佩拉德,实际上属于贡塔省古老而贫穷的拉·佩拉德家族的次房,这个家族拥有一块小小的拉·佩拉德领地。许多南方人,当他们懂得了父亲的家永远不能满足他们的欲望时,他们便被吸引到都城。佩拉德排行老七,狂热性格造成了他的各种坏毛病。在这些坏毛病的推动下,在渴望出人头地的强烈欲望的激励下,他于一七七二年十七岁时,口袋里装着合六个利佛尔的两个埃居,步行来到巴黎。一七八二年,他是巴黎警察总监处的心腹和红人,颇受最后两位警察总监雷努瓦先生和德·阿尔贝尔先生的赏识。只要说上这几句,就能了解佩拉德的整个青年时代了。大革命时期没有警察,因为不需要警察。侦探当时相当普遍,被看作是公民的爱国心。督政府要比公安委员会的政府略微正规一些,它不得不重建警察队伍。首席督政◎通过创建警察总局和警务部◎完成了警察队伍的建设。佩拉德早已精于此行,他与一个名叫科朗坦的人一起组建起班子。科朗坦虽然比佩拉德年轻,但比他更能干,他也只是在秘密警察部门中才显出是个天才。一八○八年,佩拉德立下的大量汗马功劳获得报偿,他被提拔到安特卫普警察局长这个显要的岗位上。在拿破仑的脑子中,这类警察局相当于负责监视荷兰的警务部。

  ◎指拿破仑。

◎实际上,警务部创建于督政府时期的一七九六年。拿破仑于一八○二年将它取消,又于一八○四年重建。警察总局始建于一八○○年。

 皇帝于一八○九年征战归来,通过政府发布一道命令,撤消了佩拉德在安特卫普的官职。佩拉德由两名宪兵押回巴黎,被投入拉福尔斯监狱。两个月以后,他由朋友科朗坦保释出狱。不过在此之前,他还是受了警察局长三次审讯,每次六小时。法国沿海当时受到所谓瓦尔克伦远征军的攻击,德·奥特朗特公爵◎在这一战争中发挥了才能,皇帝对此感到恐惧,佩拉德的失宠是否与他协助富歇保卫法国沿海的奇迹般的行动有关呢?富歇当时认为很有可能。当然今天谁都知道,当时康巴塞雷斯◎召集的大臣会议上发生了什么事,事情确实如此。当时英国要为布洛涅远征而向拿破仑还击。这一消息对大臣们来说犹如晴空霹雳,吓得他们惊惶失措,拿不定主意,而他们的主人当时蹲在洛博岛,整个欧洲都认为他已经完蛋。大部分人主张给皇帝送一封信去,只有富歇一人挺身制订作战计划,而且将它付诸实施。“你想怎么干就怎么干吧,”康巴塞雷斯对他说,“我可是把脑袋看得很重,我要向皇帝送一份报告。”人们知道,皇帝归来后,在大臣会议上采用什么样的荒谬借口,使他的那位大臣失宠,并且对他因皇帝不在期间拯救了法国而予以惩处。从那一天起,皇帝对唯独靠大革命起家的这两位重要政治家德·塔莱朗亲王和德·奥特朗特公爵倍加敌视。如果不是这样,他们说不定在一八一三年还能拯救拿破仑。

  ◎指富歇。

◎康巴塞雷斯(一七五三—一八二四),法国政治家,曾任执政府时期第二执政,拿破仑帝国的司法大臣。

 为了排挤佩拉德,人们使用了贪污这个常用的借口:说他给走私者大开绿灯,还与大商人分赃某些利润。这样对待一个立下汗马功劳并作为警察局长的红人来说,实在是很严酷的。这个人在实干中渐渐老去,但却掌握着一七七五年以来历届政府的机密,他就是在那一年进入警察总监处的的。这个人被认为是负责保卫国家安全的无名奇才中最可靠最精明能干的一员,后来有人劝告皇帝宽大此人,但皇帝认为自己有足够力量开拓人才为己所用,所以毫不理会这些劝告。他认为可以拿贡当松替换佩拉德。但是贡当松那时已被科朗坦拉了过去。佩拉德受到残酷打击,还由于他贪图吃喝玩乐,在女人方面就像一个喜欢甜食的糕点商所处的境遇。他的恶习已成为他的本性:不吃丰盛的美餐,不赌博,不过那种大老爷式的奢靡生活,就活不下去。那些本领高强的人都沉湎在这种生活里,把无度的逸乐变成自己的一种需要。直到那时,他生活一直过得很舒坦,从来不必出示证件,吃饭也不用花钱,人们从不要求他和他的朋友科朗坦付帐。他机智沉着,又厚颜无耻,喜欢自己干的这一行。就这样,作为一个侦探,不管他在警察机构中处于什么位置,都无法再回到所谓正直或自由的职业中去,不会比苦狱犯强。侦探与犯人,一旦打上了烙印,打上了号码,就像天主教的修士一样,便形成了难以磨灭的性格。有的人就是这样,社会职业致命地规定了他们派什么用场。佩拉德真是不幸,他曾经迷恋一个漂亮的小姑娘,后来肯定这个孩子是他和一个著名的女演员所生。他帮过这个女演员的忙,女演员向他感激了三个月。佩拉德把他的孩子从安特卫普弄回来,而到了巴黎发现自己没有生活来源,只有警察局给雷努瓦的这个老弟子每年一千二百法郎的救济金。他在麻雀街住下来,占了五层楼上五居室的一个套间,房租为二百五十法郎。

除了众人呼之为密探,百姓唤之为特工,官方称之为警察的这种精神麻风病人以外,谁还该感受到友情的用处和温暖呢?因此,佩拉德和科朗坦的友情就如俄瑞斯忒斯和皮拉得斯◎一样。佩拉德造就了科朗坦,如同维安◎造就了大卫◎。但是学生很快超过了老师。他们不只一次地共同执行任务(见《一桩神秘的案件》)。佩拉德发现科朗坦有这方面才能,感到很高兴。他将科朗坦引上这一生涯,为他准备成功的条件。他强迫自己的学生利用一个蔑视他的情妇作为诱饵去捉人(见《舒昂党人》)。科朗坦当时才刚刚二十五岁!……如果说警务大臣是司令,科朗坦就始终是一位将军。在德·罗维戈公爵手下,他保持了从前在德·奥特朗特公爵手下占据的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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