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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际花盛衰记-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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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这种傲慢似乎不可容忍,因为傲慢是一种没有依据的尊严。当今司法机构的弊病正在这里。如果法国分成十个司法管辖区,也许还能推出一些必须拥有大量财产的法官;如果分成二十六个管辖区,那就不可能推出这样的法官了。在预审法官的权力实施中,唯一可以要求改进的地方,就是恢复拘留所的权力。羁押期间,个人生活习惯不应受到任何影响。巴黎的拘留所应该修建、装备和布置成另一种形式,使公众对被拘留者的处境的看法发生重大改变。法律是好的,是必要的;执法却很糟糕。民意是根据法律的执行来评价法律的。法国的公众舆论谴责被羁押的人,却为被告恢复名誉,这是难以解释的矛盾,也许渊于法国人根深蒂固的爱作对的性格。巴黎公众这种不合逻辑的态度是酿成这一悲剧结局的原因之一,人们可以看到,这甚至是最重要的原因之一。要了解一个预审法官办公室里出现的那种可怕场面的秘密,要充分认识被羁押者和法官之间交战双方各自的形势……斗争的目标是,被羁押者不肯吐露真情,而法官却要追根究底,所以监狱的行话里,法官被十分恰当地称作“好打听”……就绝对不要忘记,被关押在单人牢房里的犯人对十之七八由公众所形成的公众舆论说些什么是一无所知的,对警察局和法院掌握些什么也完全不清楚,对报纸就犯罪情况发表的极少情况也根本不知道。所以,给在押犯一点信息,就像亚细亚刚刚通知雅克·柯兰关于吕西安被捕的信息,无异于向一个即将淹死的人投去一条救命的绳子。由于这一原因,如果没有这种信息,人们就会看到一次图谋将告失败,这个苦役犯也会因此而完蛋。造成恐怖有三个原因:囚禁、沉默和悔恨。上述关系说清楚了,最不易激动的人也会对这三个原因所产生的结果胆战心惊。

卡缪索先生是御书房一位掌门官的女婿。他是众所周知的人物,对他的姻亲关系和地位就无需再作解释了。此刻,他面对所接到的指令正茫然不知所措,与卡洛斯·埃雷拉的情形相差无几。卡缪索过去是法院这一管辖区内一个法庭的庭长,由于受到著名的德·莫弗里涅斯公爵夫人的保护,他从那里出来,应召到巴黎当法官。这是法官中最令人羡慕的位置之一。德·莫弗里涅斯公爵是王太子侍从,又是王家卫队一个骑兵团上校,备受国王思宠,公爵夫人也深受夫人◎的宠爱。在阿朗松一个银行家控告年轻的德·埃斯格里尼翁伯爵伪造文书那场官司中(见“外省生活场景”中的《古物陈列室》),卡缪索给公爵夫人帮了一个小小的,但对她来说却是至关重要的忙,他于是从一个外省的普通法官一跃而成为法院院长,又从法院院长擢为巴黎的预审法官。他在这个王国最重要的法庭任职十八个月以来,遵照德·莫弗里涅斯公爵夫人嘱咐,对另一位同样有权有势的贵妇人德·埃斯帕尔侯爵夫人也十分顺从。但是,他在这方面却失败了(见《禁治产》)。正如这一场景开始时说的那样,德·埃斯帕尔夫人想叫法院对他丈夫宣告禁治产,吕西安为了对她进行报复,在检察长和德·赛里奇伯爵面前澄清了事实。这两位强有力的人物与德·埃斯帕尔侯爵的朋友们联合到了一起,于是德·埃斯帕尔侯爵夫人最后全亏自己丈夫宽宏大量才免受法庭制裁。前一天,德·埃斯帕尔侯爵夫人听说吕西安被捕,就派她的小叔德·埃斯帕尔骑士去见卡缪索夫人。卡缪索夫人立即前来拜访这位显赫的侯爵夫人。回家以后,吃晚饭时,卡缪索夫人把丈夫拉到自己的卧室里。

  ◎指国王的儿媳贝里公爵夫人。

 “如果你能把这个小花花公子吕西安·德·鲁邦普雷打入重罪法庭,再将她判成死刑,”她凑近丈夫的耳朵说,“你就能当上王家法庭推事……"

“怎么回事?”

“德·埃斯帕尔夫人希望看到这个可怜的年轻人人头落地。听着一个漂亮女人发泄心中的仇恨,我的背脊都直发凉。”

“你不要参与法院的事。”卡缪索回答妻子说。

“我?参与法院的事?”她接着说,“即使第三者听见我们说话,也不会知道说的是什么。侯爵夫人和我,我们都是在做样子给人看,就像你现在对我一样。你在那个案子中帮了她的忙,她想感谢我,对我说,虽然事情没有成功,她还是很感激你。她跟我谈起法院交给你的这项可怕任务,说‘要把一个年轻人送上绞刑架,那真是可怕。可是,这个家伙啊!嘿,这是伸张正义!……’等等。这么英俊的一个小伙子,由他的姑子杜·夏特莱夫人带到巴黎来,结果落得这么个下场,她感到很可惜。‘这都是那些坏女人,’她说,‘什么科拉莉呀,艾丝苔呀,引诱这些年轻人,使他们堕落到与她们一起分享肮脏利益的地步!’最后还就慈善呀,信仰呀,说了一大通漂亮话!杜·夏特莱夫人对她说过,吕西安差点儿要了自己妹妹和母亲的命,他真是罪该万死……侯爵夫人谈到王家法庭现在有空缺位置,她还认识掌玺大臣。‘夫人,你的丈夫有个出人头地的好机会!’她最后这样说。就是这样。”

“我们每天尽职,每天都在出人头地。”卡缪索说。

“你到处拿一副法官腔调,甚至在你老婆面前也这样,这太过分了!”卡缪索夫人嚷起来,“嘿,我还以为你是个傻瓜,今天我算佩服你了……”

法官的嘴唇上漆出一丝法官才有的微笑,正如舞女也有自己特有的微笑一样。

“夫人,我可以进来吗?”贴身女仆问。

“有什么事找我?”女主人回答。

“夫人,您不在家的时候,德·莫弗里涅斯公爵夫人的女管家来了,以她女主人的名义请夫人立即放下一切事情,到卡迪尼昂公馆去一趟。”

“那就推迟开晚饭。”法官的妻子说。她想起送她回来的出租马车的车夫还在等她付车钱呢。

她重新戴上帽子,登上这辆出租马车,二十分钟后便到了卡迪尼昂公馆。卡缪索夫人从几道小门被引进到紧挨公爵夫人卧室的一个小客厅,一个人在那里等了十分钟,公爵夫人才露面。公爵夫人打扮得光彩照人,因为她应宫廷邀请,就要动身到圣克鲁去。

“我的小乖乖,这是咱俩之间说说,两句话就够了。”

“是的,公爵夫人。”

“吕西安·德·鲁邦普雷被抓起来了,你丈夫预审这一案子。我保证这个可怜的孩子是无辜的,就让他二十四小时内恢复自由吧。另外,有人明天想去监狱秘密探视吕西安,你丈夫如果愿意,可以在场,只要不被人发觉就行……你知道,谁帮我的忙,我都会忠心地对待他。目西安即将处于关键时刻,国王深切希望法官们在关键时刻拿出勇气来。我会使你丈夫晋升,会把他当作对国王忠心耿耿,哪怕牺牲性命也在所不惜的人来推荐。我们的卡缪索将先当推事,然后在任何地方当首席庭长……再见……人家在等我呢,你会原谅我的,对吧?这样做,你们不仅会使总检察长感谢你们,因为他对这个案子不好表态,而且你们也能救一个女人的命,她就是赛里奇夫人,现在正奄奄一息呢。所以,你们是不愁没有后台的……好了,你看我多么信任你,我不用再叮嘱你了……你是知道怎么做的!”

她把一个手指放在嘴唇上,然后就消失了。

“我都没有来得及跟她说,埃斯帕尔侯爵夫人希望看到吕西安上绞刑架呢!……”法官妻子回到出租马车上这样想。

她回到家里,心情惶惶不安。法官见了她,便问道:“阿梅莉。你怎么啦?……”

“我们夹在两股火力中间了……”

她在丈夫耳边把会见公爵夫人的情形说了一遍,生怕贴身女仆会在门外偷听。

“这两位夫人,哪一位权势更大?”她最后说,“侯爵夫人在那件要求宣布她丈夫禁治产处分的愚蠢案件中,差点儿把你给连累了,而公爵夫人照顾我们的一切。一个对我模棱两可的许诺,而另一个则说你‘先当推事,然后是首席庭长!……’老天不叫我给你出主意,我也永远不再参与法院的事情了。可是,宫廷里的人怎么说,人家准备干什么,我还应该如实向你报告……”

“阿梅莉,你知道今天上午警察局长给我送来了什么?而且派谁送来的?是派王国警察总署一个最重要的人:保安科的比比…吕班,他对我说,这个案子关系到国家机密。吃饭吧,吃完后上多艺剧院……今天晚上我们在安静的书房里谈谈这些事,因为我需要你的智慧。法官的智慧也许不够用……”

在类似的情况下,十个法官有九个会否认妻子对丈夫有什么作用。但是,如果说这是社会生活中一个极为特殊的例外,人们还是可以认为它虽然属于偶然,却是实实在在存在的。法官与教士一样,尤其是在法官精英云集的巴黎,他们很少谈论法院的案子,除非案子已审理完毕。法官的妻子不仅装作从来都一无所知的样子,而且个个都很有默契感,明白这样的道理:如果她们知道某些秘密,而又让别人察觉出来,那就会损害自己的丈夫。但是,如果遇到一些重要机遇,事关采取什么措施能实现丈夫的晋升,很多妻子就会像阿梅莉那样跟法官二起商议。这些例外情形由于总是不为人所知,就更不必加以肯定,它完全取决于夫妻之间两种性格相争以什么方式告终,当然,卡缪索夫人是完全控制自己丈夫的。当一家人沉沉入睡后,法官和妻子坐到办公桌跟前。法官已经把这一案子的各种文件整理好,放在了桌子上。

“这是警察局长应我的请求派人送给我的记录。”卡缪索说。

    卡洛斯·埃雷拉神甫

   此人肯定就是名叫雅克·柯兰、“绰号”“鬼上当”的那个人

 最后一次被捕是在一八一九年。当时有个伏盖夫人在讷弗…

 圣热内维埃弗街经营平民膳宿公寓,他化名伏脱冷藏身于公

 寓中。他就是在这幢寓所被捕的。

 页边有警察局长亲手写的字样:

   已经通过信号台命令保安科长比比…吕班立即返回协助

 核对。因为他认识雅克·柯兰本人,一八一九年他在米肖诺小

 姐协助下派人逮捕过雅克·柯兰。

   当时伏盖公寓的寄宿者至今仍然在世,可以传唤他们,以

 确定这个人的身份。

   这个所谓卡洛斯·埃雷拉便是吕西安·德·鲁邦普雷的

 挚友和谋士。三年内,他向吕西安·德·鲁邦普雷先生提供了

 大量金钱。这些钱显然都是诈骗来的。

   如果能确定这个所谓西班牙人与雅克·柯兰是同一个

 人,凭他们之间的这种勾结,就能对吕西安·德·鲁邦普雷先

 生判罪。

   侦探佩拉德的猝死是雅克·柯兰、鲁邦普雷或他们同伙

 下毒的结果。暗杀的原因是由于该侦探早已发现这两名狡猾

 的罪犯的线索。法官指了指警察局长在页边亲笔写的一句话;

   这是我亲自知道的情况。我能肯定吕西安·德·鲁部普

 雷先生卑鄙地愚弄了德·赛里奇伯爵老爷和总检察长先生。

“你有什么想法,阿梅莉?”

“真可怕!……”法官的妻子回答,“把它念完吧!”

   苦役犯柯兰由于犯罪,变成了西班牙教士,他的作案方式

 比柯尼亚尔因杀人而变成德·圣赫勒拿伯爵更加巧妙。

     吕西安·德·鲁邦普雷

   吕西安·夏尔东是安古莱姆一个药剂师的儿子,他母亲

 娘家姓德·鲁邦普雷。多亏国王的一道诏书,他获得了姓鲁邦

 普雷的权利。这道诏书是应德·莫弗里涅斯公爵夫人和德·

 赛里奇伯爵先生的请求而颁发的。

   一八二……年,该青年跟随德·埃斯帕尔夫人的大姑,西

 克斯特·杜·夏特莱伯爵夫人……当时是德·巴尔日东夫人

 ……来到巴黎,没有任何生活来源。

   他对德·巴尔日东夫人忘恩负义,与现已去世的竞技场

 女演员科拉莉小姐同居。科拉莉抛弃了布尔多奈街丝绸商卡

 缪索先生,而与吕西安相好。

   不久,这位女演员给他的接济不敷他的开销,他便陷入贫

 困境地。他用他的那位令人尊敬的妹夫、安古莱姆印刷厂老板

 大卫·赛夏尔的名字开了假票据。他的妹夫受到严重牵连。就

 在吕西安在安古莱姆短期逗留期间,大卫·赛夏尔因无力支

 付这些票据的款项而被捕。

   这一事件促使鲁邦普雷下决心逃跑。此后,他突然与卡洛

 斯·埃雷拉神甫一起在巴黎重新露面。

   吕西安先生没有为人所知的谋生手段。然而,在他第二次

 居住巴黎的头三年内,每年平均花销约三十万法郎,这笔款项

 只能由所谓卡洛斯·埃雷拉神甫提供。但他又是从什么途径

 搞来这些钱?

   此外,为满足与克洛蒂尔德·德·格朗利厄小姐结婚而

 提出的条件,他最近花一百多万购买鲁邦普雷地产。吕西安先

 生对格朗利厄家说,这一款项得自他的妹夫的妹妹赛夏尔夫

 妇。格朗利厄家通过诉讼代理人德尔维尔对尊敬的赛夏尔夫

 妇进行了解。该夫妇不仅对此毫无所知,而且认为吕西安已经

 债务缠身。因此,这项婚事也就告吹了。

   而且,赛夏尔夫妇继承的遗产主要是不动产,据他们说,

 现金几乎不到二十万法朗。

   吕西安与艾丝苔·高布赛克秘密同居。德·纽沁根男爵

 是这位小姐的保护人。可以肯定,这位男爵的大量钱财已经落

 入吕西安手中。

   吕西安和他的苦役犯同伙依靠艾丝苔的卖淫收入作为经

 济来源,在上流社会比柯尼亚尔坚持了更长时间。艾丝苔原是

 登记入籍的妓女。

虽然这些记录在情节叙述中有重复现象,但是为了让人看清巴黎警察局的作用,按原文复述还是必要的。正如人们从要求提供的关于佩拉德的记录中所看到的,警察局拥有每家每户、每个生活可疑、行为该受指责的人的档案材料。这些材料几乎都准确无误。任何越轨的事,警察局全部知晓。这种包罗万象的记录,对人的态度的总结,就跟法兰西银行对钱财的登记一样,清清楚楚,有条有理。银行对滞纳的款项都有记载,对每一笔贷款都加以衡量,对每一个资本家都作出估计,紧紧地盯着他们的经营活动;同样,警察局对每个公民是否老实也是这样做的。在这方面,法院也一样,无辜的人是不用担心的,这些行动只针对有过失的人。一个家庭不论地位多高,都不能确保自己受这个社会上苍的保佑。在这项权力所及的范围内,对善恶的判别是同一个标准。各警察分局内大量的记录、报告、摘要、档案,这些材料如汪洋大海,深沉而平静地在那里沉睡。一旦爆发意外事件,冒出罪行或命案,法院便向警察局求助。如果存在被指控者的档案,法官便能立刻读到。在这些档案中,对前科材料都已作出分析。这些档案是不会越出法院的高墙的,法院只能利用它来搞清问题,而不能作任何合法用途。如此而已。这些纸口袋在某种程度上提供的是罪行的内幕,罪行的最初缘由,而且几乎总是闻所未闻。如果在重罪法庭的口头诉讼中,犯人用这些材料为自己辩白,任何陪审团都不会相信,全国的人听了都会气愤得跳起来。总之,这是注定要被忘却的事实,到处如此,永远如此。在巴黎干了十二年之后,没有一个法官不知道重罪法庭或轻罪裁判所都将这些卑鄙的事情掩盖掉一半,而这些事情犹如一张温床,罪行在这里长期酝酿成熟;没有一个法官不承认,法院惩罚的还不到所犯罪行的一半。如果公众能知道那些记忆力很强的警方人员守口如瓶到什么程度,他们一定会像尊敬舍弗吕◎一样尊敬这些正直的人。一般人都认为警察阴险狡诈,不讲信义,其实他们十分宽容和善,只是倾听痛苦的感情申诉,接受控告,并保存一切记录。警察只从一个方面来说是可怕的,那就是他为法院干事,也为政治干事。在政治方面,警察与昔日宗教裁判所一样,残酷而不公正。

  ◎冉一路易·勒费弗尔(一七六八—一八三六),舍弗吕红衣主教,波尔多大主教,以慈善而闻名。

 “别管这些了。”法官说,一边将这些记录重新放回卷案中,“这是警察局和法院之间的秘密。这些记录有什么价值,法官会看到的。但是,卡缪索先生和夫人要装作从来不知道这一切。”

“还用你这么反复跟我说吗?”卡缪索夫人说。

“吕西安犯了罪,”法官接着说,“但是,到底什么罪?”

“一个被德·莫弗里涅斯公爵夫人、赛里奇伯爵夫人和克洛蒂尔德·德·格朗利厄爱上的男人是不会犯罪的,”阿梅莉回答,“那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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