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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说京官有钱有肉-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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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人皆知沈英乃皇帝近臣,这些敕令均由沈英带出来,皇帝却迟迟不露面,实在是很难令人信服。又有人传出沈英与襄王早年前便有私交,其妹夫严学中亦是襄王眼前红人,那一次皇帝病倒沈英所传的“急召襄王入京”口谕,亦极有可能是沈英与襄王联手做的一场戏。

眼看着便要被冠上谋逆罪名,沈英却忽然变悠闲了——每日在府中逗逗鹦鹉看看闲书,居然连政事堂都不去。

孟景春看他这样子,一方面相信他深知其中分寸,另一方面却又担心稍有不慎真的会引火烧身。

而一心想要替沈英做媒的沈时苓亦是说到做到,这日见沈英恰好在府中,竟当真让媒婆过来了。那媒婆在京城中口碑甚好,据闻是说一对成一对,气势直逼月老。

这一日孟景春也正好休沐,她正在药室里捣鼓药材,牛管事过来敲敲门,小声告诉她说:“孟大人,今日媒婆来了,现下正在前头呢。”

孟景春闻言赶紧搁下手中的小秤,锁上门便匆匆忙忙往前厅去。

孟景春进屋时,那媒婆正将一堆画像摊开来,与沈时苓一一说着姑娘们的家世条件、样貌人品。

媒婆不嫌累地说了一大堆,沈英却坐在一旁一言不发。

沈时苓末了只问了一句:“好生养么?”

那媒婆一愣,说:“这姑娘看着敦实,应是个好生养的。”

沈时苓略嫌:“太敦实了累赘,不好看。”

媒婆又看看沈英,一想到业界所传的那些流言,便越发没信心接下这活。虽说沈时苓开的这谢媒礼高得离谱,但万一人姑娘嫁过来要是各种不相谐,最后和离了,岂不是砸自己招牌?

沈英转头瞥了孟景春一眼,伸手指了指地上,道:“那幅画像我看看。”

媒婆一喜,竟还真有这冷面相爷看得上眼的?便赶紧将地上那画像拾起来小心翼翼地递了过去。

沈英淡瞥了一眼说:“挺好看,不知道年方几何?”

媒婆答:“已有十八了。”

“妙龄啊。”沈英仔细端详那画像,又看了一眼沈时苓,“你既这么急着替我找,那就问问这家的八字,合个贴看看?”

媒婆闻言,心中大喜。

站在他后面的孟景春,暗暗伸了手,屈起两指贴在他后背上,狠狠掐了一把。

沈时苓却道:“拿给我看看。”

沈英便将那画像递过去。

沈时苓只瞥了一眼,便说:“眼光真差,这样的也算得上好看?”

孟景春暗暗点头,很是赞同。

媒婆心道这家子眼光不一样真是忒难伺候,正静候下文时,却听得沈时苓道:“我都瞅过了,这些不行。你下回记得打听打听聪明些的姑娘,长得太矮的不要,太敦实的不行,瘦不拉几没福相的也不可以。”她忽地顿了一顿,目光移向孟景春,说:“同那位小公子身量差不多高,稍稍胖一些,脸上也有酒窝的最好。”

孟景春闻言忽地黑了黑脸。

媒婆立时将目光移向孟景春,仔细端详一番,道:“老身记下了。”

沈时苓紧接着又道:“这位公子也尚未婚娶,你看看有没有合适的?”

媒婆思量着,这小公子长得肤白清秀,骨骼纤细,个子也适中,若去唱戏,兴许还能成个角儿。她将思绪扯回来,望着孟景春道:“不知小公子是怎么个意向?”

孟景春很是从容地回说:“近来确实想求一贤妻,媒婆愿帮我这忙,甚好。”

沈英回头睨她一眼,孟景春得意洋洋地昂着头笑了笑。

媒婆又啰嗦了几句,这才收拾了地上的画像,匆匆忙忙地告辞了。

孟景春见媒婆已走,觉得无趣,便打算撤回药室接着钻研父亲早年前的札记和方子。然她刚走到拐角处,便被沈英给拖了过去。

待她站稳,沈英语声却是淡淡:“你娶个夫人回来当摆设?”

孟景春昂着脑袋:“谁说是摆设,闺房里有的是乐趣。娶一妙龄姑娘,每日……”

沈英直接伸手拍了下去,孟景春一捂脑袋:“我说的是真的,相爷不懂!”

“我不懂?”

孟景春跟个纨绔似的笑两声:“哎,只怪相爷看的春宫太狭隘。”她迅速说完,还未待沈英反应过来,便脚下抹油似的飞快跑了。

沈英追了两步:“你给我回来!”

孟景春却理也不理他,一口气奔至药室,将门闩插上,把自己关在里面大笑不止。

不过这玩笑开大了,她也怕沈英揍她,便一直闷着不出。沈英拿她没办法,在门外矮着声道:“你出来,我不怪你。”

沈英说了好几遍,又过了许久,她等门外没了声儿,这才揉揉空空的肚子出去吃饭。她还很警惕地四下看看,怕沈英忽然从哪个角落里窜出来捉住她,然她却只看到牛管事黑了一张脸匆匆走过。

她喊住牛管事,问道:“相爷呢,见着了吗?”

牛管事回说:“方才宫中来了人,相爷急急忙忙进宫去了。”

孟景春闻言,心陡然间沉了沉。她到了餐室,与沈时苓面对面坐着,见严学中的位置亦是空着,便料想有什么事,顿时连晚饭也没有心思吃了。

沈时苓餐间仍是不说话,孟景春便在她还未吃完时告辞先撤了。

沈英一夜未归,孟景春翻来覆去睡不着,总觉着要发生什么大事情,但她又摸不透这朝中局势,只能默祷。

次日她一早便起了,匆匆忙忙往衙门去,希望能听到些消息。然同僚之间却连句闲话也没有,各做各的,似乎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她想想有哪里不对,忽然惊醒过来,徐正达今日没有直接到衙门!

难道是上朝去了吗?可是自从皇上病倒,已停朝数日了。

*******

孟景春这猜想并没有错。就在这渐暖的春日早晨,皇帝换上朝服,由赵公公搀扶着,很早便在太极殿上等候群臣了。

不是朝臣等皇帝驾到,竟是天子开门等朝臣。

不合礼制不合规矩,但他坐在御座上,便能堵了这殿下悠悠之口。

皇帝显然有些强撑着的意思,赵公公接过一道道诏令,一一宣读。

——废太子贬为庶民,改立襄王为太子,左相陈韫仍为太子太傅,拜右相沈英为太子少傅,拜戎彬为骠骑大将军,符清为辅国大将军兼十二卫统领……

诏令一道一道宣读完毕,殿下已是跪了一片。封赏贬谪,均要谢恩。

襄王跪在最前面,亦最是不露声色。

老皇帝低头看了一眼,眸中衰疲之态已尽显,声音极其低哑地说了一句:“散朝罢。”

赵公公直起脊背,与群臣高声宣道:“散朝……”

群臣的“恭送陛下……”声还未响起,老皇帝便已起了身,佝偻着身子朝南侧的过道走去。长长的通道里连风也没有,老皇帝伸手捂住唇,试图掩住咳嗽声,喉间却已是腥腻非常。

前殿脚步声交谈声渐渐响起,这位老人,却再也听不到了。

【五二】饴糖

四月初六;皇帝宾天,举国服丧。

至四月十六,新帝登极大典诸项事宜均已准备妥当,新提任的礼部尚书上书奏请即位。襄王却推说仍在先皇丧期,故而登极大典又往后推移至五月廿四。

虽是这样,沈英却忙得压根回不了府;食宿均在政事堂,睡得也是极少。孟景春偶尔给他送过几次饭食;却压根连他的面都见不着。

她这日给沈英送饭食时,却听到两小吏没事瞎聊。

其中一小吏道:“你知道那陈翰林么?”

“去年那位状元郎?”

“正是。自从宫里那次出了事;他便一病不起,待在府里都没出来过。我昨日啊,听说这位陈翰林;已是出家了。”

“那左相不得急疯掉……”

那小吏作了个噤声的动作:“你没看左相这阵子连政事堂也不来了吗?”

孟景春听着愣了愣,他居然遁入了空门——

是心中真的放下了吗?

她站在廊檐下想着便是一愣,好不容易回过神去送饭食,却没料还是见不到沈英。她心情不大好,本来见不到沈英就怕他又不好好吃不好好睡,现下又听闻陈庭方的事,更觉人世多变。

她匆匆出了政事堂,觉着有些头疼,打算回去歇着。然她途径工部衙门时,却忽有人在后面喊住了她。

孟景春蓦回头,却见是白存林追了上来。她亦是许久未见过白存林了,只见他似是稳重了些,可看着仍是有些不靠谱的模样。

白存林抓了抓后脑勺道:“孟贤弟可是知道陈贤弟……将要出家的事情?”

“将要?”

白存林点点头:“他要去圆觉寺了,依玄慧方丈出家,玄慧年事已高,本已不收徒了呢。虽说这因缘很是难得,不是人人可求,但他这样的人,出家还是有些……”

他下半句话没说下去,孟景春也能猜到这其中的可惜意味。她只道:“人生因缘际会,说不准的。兴许白兄觉着可惜,陈贤弟心中却因此放下了,对他而言又岂不是好事?”

白存林又道:“他现下还在家中,据说明日就得走了。我们好歹同科一场,不去拜望一番么?就当探病也行啊。我一个人实在不好意思去,孟贤弟平日里与他关系那样好,一道去呗。”

孟景春琢磨了会儿,咬了咬唇。她还记得与陈庭方的最后一次相见,他咄咄逼人的样子简直像是换了个人。但其实说到底,他才是这局棋里面最不愿意输最固执亦最不讨好的那一个。

孟景春末了答应去探望陈庭方,也并不是全然因他可怜。以前虽当着他的面经常说些胡话,但她从一开始便觉着陈庭方并不坏,况陈庭方到底是她在京城落脚后第一个愿意搭理她的人。

同科一场,相识一场,现下他要挥手这俗世红尘从此伴青灯古佛,她去道个别也是情理之中。

白存林自从上回考课失利后,便不知不觉疏远了孟景春,现下两人一道走,他竟觉着尴尬,一路上连一句废话也未说。

两人到了陈府,孟景春先前还担心陈庭方会不愿见客,然那小厮回禀过后,却直接领他们往后院去。

春日正好,柳树浓荫下懒懒坐了一人,卷了本书背对着太阳光看着,闲适得竟不像这忙碌尘世中的人。

白存林轻唤了他一声,陈庭方这才抬了头。

孟景春见他虽比先前还要清瘦,可气色却要好一些,神情依旧淡懒,却更多了些与世无争、漫随天外云卷云舒的意思。

她什么也未说,白存林已是问道:“贤弟身体可是大好了?”

“烦劳挂念。”陈庭方说得不急不忙,“坐罢。”

白存林看着他竟是一愣神,这才慌忙拉着孟景春在柳荫下摆着的藤椅里坐下。

三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末了竟是白存林先觉得尴尬起来,以为没什么再能讲的话了,只潦草说了一句“贤弟多珍重,愚兄这便告辞”便起了身,眼神示意孟景春也该走了。

孟景春其实还有话要同他说,但确实又不适合在这情形下开口,只好作罢,便也跟着起了身。

然陈庭方却缓缓道:“孟兄能否留一下?”

白存林闻言,便很识趣地先告辞。

孟景春重新坐下,道:“可是有什么事?”

陈庭方似是想到了许久之前的事,竟有些觉着可惜:“去年这时游御街时的花香,可还记得?”

孟景春努力回忆,却只抓到一片模糊:“没什么印象了。”

“其实才不过一年呢……”他淡笑笑,轻叹“世事变化太快了。”

孟景春不言声。

“那日我到沈宅找你说的那些话,如今想来实在是作孽。其实又何必卷你进来,这事情一早都安排好了,我只是不死心……”他顿了顿,看向孟景春,“你,能忘了吗?”

孟景春忙摆手道:“我这人很粗心的,不记事。”

陈庭方知她这是在宽慰自己,只淡笑笑,便没有接着将这事说下去。

孟景春却试探性地问他:“不知贤弟心结,是否当真已解开了?”

陈庭方并不直接回她,只慢慢道:“京城有一种饴糖,我幼年时特别爱吃。有次我从国子监回来,都快到了府门口,却因为惦记那饴糖,又折回去买。当时买到手太开心,一不留神便脚下一滑,狠狠摔了一跤,那饴糖也从纸包里滚了出去,满地都是。”

“后来呢?”

“夏日里穿的衣裳少,胳膊膝盖全擦破了。”他淡笑着接着道,“那些饴糖都脏了,可我忍着疼爬起来,将那些饴糖重新装进纸包里,一颗颗拿出来擦干净吃掉了,吃了半个月才吃完。”

孟景春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声:“再买一包不好么?”

陈庭方笑意中带了些许苦涩:“那可是我刚买到手的饴糖……我当时想,若不是为了这些饴糖,我也不至于摔成那样。直接丢掉,我觉着太亏了。可是一颗颗擦干净了吃掉,又觉得非常委屈。”

孟景春沉默不言。

陈庭方轻舒了一口气:“再后来,发现人生中许多事都是这样。有时感觉疼了才想起去松手,但是都已经疼了,这时松了手变成一无所有,会不甘心;咬着牙继续撑下去,难免又有些委屈。”

被他这样一讲,孟景春迅速回想了一些事情,竟有同感。可她却道:“可是……你终究吃到了饴糖。就算委屈难过疼痛,可终究是——吃到了啊。”

陈庭方的神色竟有一丝恍然,自嘲地浅笑了笑,回头看了一眼垂进水里的柳丝,良久才叹道:“是啊,这世上求不得的事那样多,可我到底还吃到过饴糖。”

微风轻轻拂过,他未束的发被卷起来,孟景春看着有些许愣神。十八岁的少年,心深至此,好似诸事洞明,却还是教人心疼的。

“贤弟明日就要去寺中了吗?”

陈庭方淡声回:“是。”

孟景春看着他的发再次愣了神。

陈庭方浅笑了笑:“我心中倒是平静得很呢。”他渐渐敛了笑意,若有所思地看着不远处落在一株合欢树上的栗毛孤雀:“世事无常,多珍惜眼前人罢。”

孟景春抬头看看天,云缓慢移动着,真是好天气。她深吸一口气,回说:“我知道。”

*******

半月内沈英第一次回府,只匆匆忙忙洗了个澡,便疲倦地睡下了,连晚饭也没有吃。

孟景春端着托盘,在他卧房外站了会儿,到底没有敲门骚扰他,便静悄悄地回去了。

沈时苓远远看着,眉头皱了皱。在沈宅住久了,许多事自然便能看出端倪,她又怎会不知沈英与孟景春之间这些不能明说的情愫。这一对若要光明正大在一块儿过日子,可谓阻力重重。按眼下这情形,什么时候沈家才能后继有人?

沈时苓一开始便不赞同沈英做官,瞧现在累成这模样,要死不活的,回来竟连句话也不说。孟景春也是,在外头干站那么久,竟也不推门进去嘘寒问暖一番。又不是老夫老妻,两个年轻气盛的人竟这般相处,有什么意思?

夜渐渐深了,孟景春吹熄灯,躺在床上拖过薄被想一些事,迟迟没法入睡。

周遭安静得发疯,她辗转反侧过了好些时候,忽听得走廊里传来一阵脚步声。

那脚步声停在了她卧房门口,她一愣,慌忙坐起来,问道:“哪位?”

沈英带着浓浓倦意的声音响起来:“我。”

语声有些哑,孟景春不知他过来到底为什么事情,便连忙下床去开门。

只见单薄中衣松松垮垮套在他身上,头发散着,满脸倦容。

孟景春见他这模样,问道:“相爷怎么了?不是在睡觉么?”

沈英哑声道:“借半个床我睡会儿。”

“诶?”孟景春颇有些搞不清楚状况,“相爷不是……睡得好好的么?”

沈英脸上却浮起一丝半睡半醒的不耐烦来,语声里竟带上了抱怨的意思:“隔壁卧房……实在是太吵了。”

“啊?”孟景春心说隔壁不是睡着沈时苓和严学中……

太、太吵了?

【五三】引火烧身

孟景春还未来得及反应;沈英却已是低着头进了屋,一言不发地躺床上去了。孟景春见他今日如此贪睡,想他也是累坏了,便也不多问,关好门走过去,蹭蹭蹭地爬进床里侧;安安分分接着睡。

沈英这一觉睡得很沉,外面天有些微亮时才醒来。他模模糊糊睁开眼;低头一看中单夹领已被扯开,腰际右侧的系带也是松了;孟景春则将头埋在他胸前,两只手已是伸到了他中单里面。

她挪动了一下脑袋,全然不知自己睡相有多糟糕。

沈英深吸一口气;动也不敢动,只好闭眼继续睡。孟景春轻轻一动,头发便蹭得他胸前发痒。

沈英喉结轻滚,孟景春手却继续往里伸了伸,手掌覆在他背上,还若无其事地抓了抓。沈英睁眼低头一看,她一身中衣中裤倒是穿得好好的,被子全给踢掉,嫌冷了居然无师自通地贴过来,当他是暖炉不成?!

孟景春小巧的鼻尖蹭着他的胸口,他都能感受到那浅浅鼻息,温热得令人觉着痒,沈英呼吸都有些不畅,初醒时那点迷糊劲全过去了,这会儿他简直要发疯。他缓缓抬起手,捏住她衣领,很是天真想要将她从他身上拖开,然孟景春索性变本加厉地抬了条腿搭到了他身上,轻哼了一声闭眼接着睡。

沈英被她压得动弹不得,心中愤愤道,这个样子她居然也能睡得着?到底是怎么养成的坏习惯?与以前相比简直更加肆无忌惮,以后定要好好纠正她这糟糕睡相!

他刚腹诽完,孟景春嘟哝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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