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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说京官有钱有肉-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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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间又瞧见前头有小倌儿站街的,孟景春不由得一蹙眉。今朝民风虽说不上有多开放,却也不禁男风,烟柳之地小倌儿站街也不稀奇。

陈庭方瞧她这神色,便说:“孟兄这番神情,是觉得有伤风化?”

“倒不是。”孟景春回避了那些小倌儿们的视线,只道:“堂堂男儿,做这等营生总教人不舒服。”

陈庭方不再多问,待两人行至一处叫东华坊的楼前,陈庭方却是停住了。

那楼前倒是出了奇的冷清,也无人在外招揽生意,一点也不似妓馆的样子。

孟景春略有些疑惑,便开口道:“贤弟想进这楼瞧瞧?”

陈庭方的脸在这昏昧灯光下,显得分外柔和。他缓缓道:“东华坊是个好地方,不知孟兄进京后是否有所耳闻?”

“好在哪里?”

“随官家起落。”

孟景春恍然大悟,想来进出东华坊的大多是京城权贵,再想想,若是官场中人常来,那这地方必然利益关系错综复杂,指不定还是挖秘密的好地方。

思量间,陈庭方已然迈进了门,孟景春忙跟上去。鸨母迎上来,略施一礼道:“两位爷看着面生,想必是头一回来罢?”又瞧陈孟二人长得极标致,脸上便更多一份笑。

孟景春忙抢着道:“听闻东华坊的姑娘才情满满,想来听听曲子。”

一旁的陈庭方忍了笑,只淡淡道:“再温一壶酒,上些小菜即可。”

那鸨母闻言便去准备,孟景春却蹙蹙眉头,想这小菜如何吃得饱。子曰食色性也,既然都来瞧美色了,那不好好吃一顿更是说不过去。

小厮领他二人上了楼,酒菜陆陆续续端上桌,帘后琴音渐起,陈庭方坐下来,斟了一小杯酒推至孟景春面前,孟景春略渴,接过去便喝。

一曲毕,那鸨母将纱帘卷起来,琴后一妙龄女子缓缓抬了头。

见两位恩客无甚反应,鸨母小心问道:“两位爷觉着如何?”

孟景春沉吟一番,只道:“挺好。”

陈庭方却道:“略显凄清。”

孟景春低头吃了口菜,想这陈庭方真是好挑剔,便对鸨母说:“既觉着凄清,那便要热闹些。”

于是这鸨母便让这弹琴女子下去了。不一会儿,屋中进来两个艳服女子,看起来比陈孟二人还要年长一些。

孟景春只顾着吃,其中一绯衣女子坐在她身旁笑道:“这位小爷倒是俏丽得很,如何连胡子也是不长的?”

孟景春筷子一搁,压了压嗓子,摆出脸色来:“爷才十九岁,长什么胡子?!”

那绯衣女子笑出声来,又出其不意伸手摸了一把孟景春的下巴,小拇指有意无意地滑过她颈间,一副豁然开朗的样子,却也不点破。

孟景春急得脸都红了,登时站了起来:“爷让你摸了吗?”

陈庭方看着好戏,轻啜着茶,道:“说些趣闻听听罢。”

旁边的黄衫女子道:“不知爷们想听什么样的趣闻。”

孟景春为避开那俩姑娘,往陈庭方那边挪了挪位置,道:“先随意说几个来听听。”

绯衣女子张口就来:“前阵子琼林宴……”

“停!”孟景春摆了一下手,“换个。”

陈庭方抿唇笑。

那黄衫女子道:“上回吏部有位大人来东华坊,夜宿至清晨,因赶着去上朝,竟忘了擦掉脸上的胭脂唇印。据闻皇上瞧见了,问他‘爱卿从何而来啊?’,他答‘臣昨夜值宿衙门’,皇上又道‘睡得如何?’,他答‘值宿不敢睡得太死’,皇上又问‘朕还以为爱卿梦会神女去了’,他一惊‘陛下为何这样说?’皇上冷哼一声,赐了他一面铜镜,后又给他安了个欺君的罪名,将这大人贬到地方上去了。”

孟景春吃着酒,轻嗤一声:“你这都是哪时候的戏文,皇上岂会这样作弄臣子,尽瞎编排。”

那黄衫女子又说了几个,孟景春均摇摇头,又问问陈庭方的意思,也是觉得没甚意思。

那绯衣女子又道:“那说个沈相沈大人的?”

孟景春倏地来了兴致,灌了一杯酒道:“沈相也来过这儿?”

“大约是十一年前罢,那年相爷十六岁,连中三元,状元及第,被一众人推搡着带到这儿来,最后竟是逃走了。姊妹们问‘状元郎呢,如何不见了?’,这才有人说沈相从后边小门逃了。”

孟景春一瞥眼,往嘴里塞了一只果子:“沈相还有过这般怂态?”

绯衣女子柳眉一挑:“那是自然,十六岁的少年人懂得什么?纵是做得一手好文章,男女之事也是一头雾水,恐是被吓着了。”

孟景春略一算,自己那时才八岁。哎,八岁。她不由想起一些旧事,便闷头喝了一杯酒,又听得绯衣女子道:“唉,说起这相爷却再也没来过了。”

黄衫女子亦蹙了眉道:“不来妓馆便也算了,相爷都已二十七了,却也未见其娶妻,难道有什么隐疾不成?”

孟景春回过神,道:“莫不是……断袖?”

“那得伤死京城多少姑娘的心呐?定是不能够啊,奴家很是中意相爷的呢。若相爷再来一回东华坊,奴家怎么着也得抢着服侍一回呀。”黄衫女子说着就笑了,旁边绯衣女子轻推了她一下,啐道:“呸!就怕你那相爷届时不能人道,你同他聊一晚上不成?”

黄衫女子回驳道:“相爷这般的,便是看一晚上也是知足的。若说还能聊上一宿,真真是可以去死了。”

旁观了许久的陈庭方浅笑笑,语气温柔,说的却是:“沈相矜矜业业,勤勉务实,为朝中肱骨之臣,又岂容得你二人在这里评头论足?”

孟景春见素来不说重话的陈庭方竟这样开口,立时搁下杯子,同那俩女子道:“勿再说这种指名道姓的胡话了。”但说实在的孟景春很是佩服这些女子啊,真的敢说啊!

绯衣女子似是又要开口,陈庭方却起了身,自袖袋中取了一锭银子搁在桌上,便偏头同孟景春道:“坐够了,也该走了。”

孟景春临了还瞥了一眼桌上那锭银子,心道不愧是陈家独子,出手的确是极阔绰的。

陈庭方兀自走了出去,在外边廊道里站了会儿,又像是等什么人一般,脸上有转瞬即逝的怅惘。

孟景春走过去:“贤弟不过来这儿坐了几盏茶的工夫,真看够了?”

陈庭方轻抿了唇,脸上复又浮起淡淡笑意,摇了摇头说:“确实如孟兄先前所说一般没意思。温柔乡销金处,却也不过如此,不知世人何故贪恋。”

“依我看贤弟亦莫要以偏概全,在你我眼中似乎不过如此,但有人却道它是极好的。”孟景春轻叹一声,回头瞧了一眼,“个中滋味,每个人体会自然不同,没有什么不好理解的。”

陈庭方笑了一下,转身便下了楼。

两人一道走到花街尽头,路上仍旧与来时一般热闹,陈府的马车停在暗处等着。

车上颠簸,孟景春的酒劲有些上来了,觉着有些头晕,却还不忘问陈庭方一件要紧事。

她道:“沈相就住在官舍,这件事贤弟先前知道么?”

陈庭方回她:“自然是知道的,但算不得什么要紧事。沈相住了十来年的官舍,也算不得稀奇了。”

“十来年?”孟景春很是惊讶,“难不成沈相没有自己的府宅?”

陈庭方偏头看她一眼,轻描淡写说:“没有啊。”

孟景春蹙蹙眉:“沈相俸禄……应当不低罢,何故还委屈住官舍……”

陈庭方脸色淡淡:“右相月俸三百贯。”

“三百……”孟景春后面的话全给咽下去了。自己一个月才拿三贯多一点,沈英他拿三百!可恨的是这样的人在官舍一住便是十一年!

“兴许是觉着官舍方便,才不愿搬走。何况沈相无家室要养,孑然一身何必住大宅子。”陈庭方缓缓说着,看了孟景春一眼,“孟兄难不成也好奇沈相为何不婚娶?”

孟景春点点头,陈庭方一副深知内情的模样,她能不趁机打探么?

“只怕是沈相这个位置,娶谁都不对。皇上最忌朋党,沈相如今已身处高位,娶哪位朝臣家的千金都不合适,除非皇上赐婚。但皇上偏偏从未提过这茬,似是觉着沈相不娶也挺好,省得招惹是非,也不必花时间顾家室。”

“世间女子又不是只有朝臣家的千金。”

“商贾之女亦不能娶,恐有官商勾结之名。至于书香门第清白人家,沈相想必也没空结识。其余人家,可能又没法门当户对。”陈庭方顿了一顿,“再者说,无人敢做这个媒。姑娘们心中似是倾慕着,但真正想嫁的,恐怕极少。”

“也是。”走到这个位置,朝荣亦能夕败,风光无限却也如履薄冰。

孟景春又靠着车窗想了会儿别的事情,东华坊的酒后劲挺足,喝了这么几杯虽不算醉,脑子却是有些迷糊了。她想着过会儿还得去找些东西垫垫肚子才行,方才在妓馆也未来得及吃什么。

思量间,陈府的马车已是行至官舍西门,陈庭方伸过手去轻拍拍她:“孟兄,到官舍了。”

孟景春“哦”了一声,赶紧揉揉脸,作别陈庭方下了马车。

晚风很是暖和,官舍西门的灯笼轻轻晃着,伙房的灯也还亮着。孟景春甚喜,脚下步子一快,还没反应过来就栽了个狗□。

孟景春疼得龇牙咧嘴,酒是彻底醒了。但这一跤是结结实实的硬摔,她全身都发麻。

她趴着缓了会儿,一只手朝她伸过来,说:“可还起得来?”

【零五】别睡了小孟!

孟景春觉着有些丢人,头也没抬,只闷闷说:“无妨我过会儿自己能起得来。”

她心中琢磨着最好是别教人认出来,反正灯光暗得很,自己不抬头哪里那么容易被认出来。

她狗鼻子嗅嗅,好似闻到了一阵食物的香味,又嗅嗅,是食物的香味没错,像是蒸饼,但又有点儿甜甜的味道。

这当口,那人却开口道:“孟景春?”

她鼻子都擦着地了竟还能被认出来!

孟景春动了一下腿,自个儿真就爬起来了。她注意力全在食物的香味上,一看面前站着的人脑子瞬时“轰”了一下。

沈英提着一个纸盒,身上还穿着朝服,似是刚刚回来。

哎,也没甚好惊慌的,左右是邻居,见面也是寻常事,何必自己整得一惊一乍反倒奇怪。孟景春作了个揖说:“原是相爷,如此晚归,辛苦辛苦。”

沈英见她也穿着官袍,道:“第一日去大理寺便这样忙?”

孟景春忙摆手,想想却又不好,万一被他问起来做什么去了,总不能说同陈庭方去妓馆了罢?便道:“还好,还好。今晚月色好,便出去逛了逛。”

她说完便下意识抬头看天,黑漆漆一片,忙改口道:“下官是说……天好,不冷。”

沈英并不计较这些没什么所谓的说辞,只应了一声,便要往里走。

他回头瞧孟景春也不挪步子,说:“孟大人不回?”

孟景春忙说:“相爷先回,下官还要去趟伙房。”

“还未吃?”沈英续道,“伙房这个时辰已是歇了,即便去了也没有吃食。”

“啊?”孟景春瞧伙房灯还亮着以为有的吃。想来也是,厨工明儿天黑着就得起来做早饭,晚上必然得早些歇着。

孟景春也不是特别饿,便打算作罢,就同沈英一块儿往里走。到了门口,孟景春没精打采地正要走去开门,沈英却说:“我这里还有些点心,孟大人若饿,便拿去罢。”

他已然将盒子递了过来,孟景春果断不敢要,就说:“相爷太客气了,这样晚回来还带着点心想必自己也饿着,下官不饿,实在不必了。”

沈英语气淡淡:“走前陛下赏的,我不喜甜食,却也不能丢掉,你拿去吃罢。”

赏的!孟景春心道高官连点心都不必花钱买,且吃的还是全天下最好的厨子做的点心。换做自己,得何时才能遇上这等事。

人与人不能比,孟景春接过盒子道了声谢。沈英这便回去了,孟景春在原地站着,听到隔壁的关门声响起来,又瞅见灯亮起来,便径自拎着那盒点心坐到了门前的大树下,拆开来往嘴里塞了一块。

太香太好吃啦。

过了会儿,那屋的沈英走到窗口剪烛花,欲将先前打开的窗子关起来,一眼就瞧见了仍旧坐在地上吃着点心的孟景春。光线太暗,看不清面容,但孟景春这行为举止也算是有些不正常。

又见她站起来手舞足蹈的,这高兴劲跟个小疯子似的。

沈英关了窗便就寝了,外边的孟景春吃也吃够了,便提着盒子进屋去了。

——*——*——*——*——

到了次日晚上,沈英回官舍时,瞧见一小吏站在孟景春门口猛敲门。那小吏瞧见沈英路过,便叫住他,道:“这位大人,今日可曾见过孟大人?”

沈英走过去,略疑惑地回道:“今日还未见过。”

那人也未认出沈英来,只道:“孟大人今日没去衙门,也没托人来告个假,徐大人便教我来寻一寻他,可这敲了半天门也没个人应。伙房的人我均是问过了,愣是说孟大人今日一回也没去过。这位大人可知道他能去哪儿?”

沈英瞧了一眼门,说:“你敲了许久也没人开门?”

“自然是啊!”

“从后院翻墙进去罢。”

“啊?”

“门是从里头锁的。”他蹙眉顿了一顿,“人应当还在里头。”

那小吏吓个半死,孟大人是想不开自尽了还是睡死过去了?他立即打算绕去后院翻墙,沈英一把拖住他:“从我那屋翻罢,只隔一堵矮院墙,好翻些。”

那小吏闻言忙不迭点点头,便跟着沈英去了隔壁后院,迅速翻过去之后直奔前面屋子。急急忙忙点了案上的灯,掀开帐帘,孟景春睡得跟个死人似的。那小吏一吓,忙伸手去探鼻息,见孟景春尚有呼吸,这才松口气,大声喊道:“孟大人醒一醒!”

可这孟景春竟丝毫没有要醒的意思,还是死死睡着,那小吏又摇摇她,见还没动静,这时又听到外面有人敲门,便又赶紧跑到前面去开了门。一见到门口站着的沈英便道:“孟大人尚有气息,但却像是中了邪一般醒不过来,这位大人赶紧去瞧瞧,我去寻医官来!”

他说完便往外跑,沈英伸手又拽他回来,道:“去请太医院张之青,便说是沈英找他。”

那小吏倒也聪明,听到沈英二字一惊,便急急忙忙跑了出去。

沈英走到里间,瞧了瞧孟景春后又看了眼屋内。陈设简单,东西也少,案上只有一封尚未写完的书信,书信旁还放着昨日给她的点心盒,里头尚有一半点心没有吃完。

沈英取了一块点心,对着烛火看了看,用指头捻了些粉末尝了一尝。

他蹙了蹙眉,又瞥见旁边的书信,拿起来瞧了一眼,却是工整的小楷,写得很是规矩。措辞朴实简单,再看抬头,想必是写给家人的书信,内容无非是在京城一切都好,只是有些想家。

他偏头看了一眼孟景春,不过十九岁的年纪,还未及弱冠,独自离家在京中奔波,也是不易。

又等了一会儿,张之青背着药箱匆匆到了。张之青不过而立之年,已是太医院翘楚,与沈英私交甚好。

那小吏还跟在他身后,先前已将孟景春大致情形与张之青说了。张之青搁下药箱,又将案上的灯拨亮一些,低头拨开孟景春眼皮瞧了瞧,轻抿了下唇,又自药箱中取出脉枕来,替孟景春诊脉。

大理寺小吏站在他身后等了会儿,忍不住问道:“张太医可瞧出毛病来了?”

张之青收了脉枕,迅速看了一眼沈英后,缓缓道:“不妨事,吃一剂药下去便醒了。孟大人想必是太过劳累,又饮酒过量,才会这般。务须担心,同徐大人只说孟大人得了急病,需在家休养两日。”

那小吏连忙点点头,同沈英作了个揖:“那、下官这便走了,有劳相爷。”

待那小吏走了,屋外的门被关上后,张之青神色沉了一沉,道:“这件事同你有关联?”对无关紧要的人上心,实在不似沈英作风。

沈英却说:“尚不确定。”又看了一眼孟景春道:“他如何?”

张之青道:“确实是中了毒,大约是有人在饮食上动了手脚。这药很难得也不常用,因其不致人于死地,让人很疑惑其动机,通常并不是用来害人,自保嫌疑倒是很大,但都说不定。早年间宫中遇过这样的事,我听父亲提过一二。”

沈英声音清冷:“我知道。”

“你也知?”

沈英面上淡淡,只道:“十年前那案子,大理寺卿朱大人主审,我做过辅官。”

“你是那案的辅官?只听闻当时那案子处理得神秘秘的,本以为这药没有了,没料却在宫外出现了。”

沈英瞥了一眼案上那盒子,却道:“这回仍是从宫中流出的。”

张之青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忙起身拿了一块点心,闻了闻后问道:“难不成是……皇上赏的点心?”

“是。”

“而你随手给了孟景春。”张之青蹙蹙眉,“但皇上没有理由……”他略顿了一顿:“难不成是有人想让皇上误服?而皇上阴差阳错给了你?”

“不会。”沈英道,“皇上说近来御膳房做了新点心,觉着很不错,便让赵公公特意为我备了一份,点心到我手中并非偶然。”

张之青闻言思量一番,最终问道:“你如何看?”

沈英不露痕迹地皱了下眉,却没有说下去。这件事能生出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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