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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奕昀放下茶碗。挑眉笑道:“岳父大人,可是发生什么事?”
恬王双唇翕动,半晌才极为不情愿的憋出一句:“王妃来信,说是嗪丫头竟然留书出走。说是什么‘千里寻夫’去了,王妃自发现就立即快马加鞭派人送信来,让咱们密切注意着,别叫嗪姐儿走散了。”
云贤闻言笑道:“这不是大事,他们年纪轻轻的又是新婚燕尔。霜琴郡主与奕哥儿伉俪情深,这是好事,王爷该高兴才是。”
恬王明知云贤这是给他台阶下,只得牵着嘴角笑了笑。
本朝的郡主,还没有一个这样仪宾在外自个儿就按捺不住追出来的。且不说追出来。平日里就是招仪宾去郡主府都是难事,这次刘嗪到底是怎么想的!分明就是给他脸上抹黑!
心里虽骂,恬王也只好厚着脸皮装作慈爱宽容。
沈奕昀这会子已经厌烦至极。他虽然也知道刘嗪是他名义上的妻子,可他就是做不到接纳她。
如果他注定要对不住一个人,那个人绝对不会是云想容,所以他之能对刘嗪绝情了。
“沈伯爷。”廊下又有小厮来回话,手中捧着一封信。
沈奕昀与恬王、云贤和陈颖道了声少陪,到廊下接过信来瞧。
信是他安排在宫中的探子送出来的,详细的描述了十日前夫人在皇后宫中腹痛被抬回慈安宫的事,又说“夫人身子欠佳,屡次请求出宫回府,帝皆拒之。”
沈奕昀面色平静的将信收入怀中。
这封信与云想容传来的那一封落款是同一日,可云想容却没有将真实情况告知与他,正如他在这里的情况也不会告诉她一般。
再没有任何时候,沈奕昀如此迫切的希望立即回到京都去,总不至于她的消息,他是最后一个知道。若搁着前世他竟然有如此小儿女的思想,自己都会嘲笑自己。可今生他甘愿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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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想容用过了安胎药,正斜躺在铺着水粉锦缎褥子的暖炕上靠着同色大引枕看话本,英姿就进门来道:
“夫人,听说皇后这会子还被禁足,没放出来呢。”将点心放在她手边,又道:“长公主也才刚解了禁足,去太后那里请安了。”
云想容放下话本,由英姿扶着费力的坐起身来,七个月的肚子已经很大,最近呼吸急促心力不济已是常有的事,喘了会儿才觉得舒坦一些,道:“能因为我这事关了皇后与长公主的禁足,已经是天大的恩惠了。我连番请求出宫回府去,皇上都不允准,却阻止了旁人在来干扰,真出不去,这对咱们来说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英姿道:“可是您的肚子越发的大了,总不能生产在宫里吧?产婆和产房,还有奶子们都是要提前预备下来的,咱们原本预备的都在府里呢。”
云想容无奈道:“已在人的掌握之中了,还能有什么法子。你扶着我走动走动吧。”
英姿就道是,叫了玉簪进来,二人一左一右扶着云想容在屋里走动起来。
一整日平静如常,因灵均楼想方设法送来霜琴郡主竟然私自离都奔赴锦州的消息被英姿做主压下,云想容的情绪上并无波动,用过晚膳,云想容如往常那般又闲聊了一会儿就休息下了。
谁知到了半夜时分,却突然听见外头隐约有嘈杂声传来。
英姿起身去看,只见慈安宫外竟有上百侍卫手持火把灯笼将太后寝殿所在的院落团团围住,包括寝殿的正殿和东西厢。
第三百七十七章反了?
英姿瞠目结舌,自心底凉气蔓延而生,如潮湿滑腻的藤蔓在背部蜿蜒而上,缓缓缠上她的脖颈,勒的她就要喘不过气来。
他们现在不是在别处。可是在太后的慈安宫!这皇宫中出问题的几率本就微乎其微,更合论有大批侍卫手持火把刀剑将慈安宫团团围住。
难道这是要改朝换代?
不不不,即便有改朝换代之事,也不会毫无预兆的发生,总会有些苗头可以抓,然今日却是一点风声都没有。是以唯一可以解释的,就是这事皇帝的命令。
英姿退后一步,将宫门掩上,背靠着菱花格扇深吸了几口气以平静心情,才快步到了里屋。
云想容这会子已被嘈杂声音惊醒了,正在玉簪的搀扶下费力的坐起身。
“怎么了?”她声音疲惫,有初醒时的娇庸。
这事断不能瞒着云想容了。
英姿道:“夫人,外头来了好多的大内侍卫,将慈安宫团团围住了。”
云想容挑眉,方才的那一丁点睡意骤然都消失了,瞬间清醒过来。
“你说,有侍卫包围慈安宫?”
“是。”
“那别处呢?”
“我才刚只在廊檐下,是以没有看到远处,外头现在混乱着呢,侍卫人数不少,瞧着都是如临大敌的模样,像是有什么大事发生了。”
云想容红唇轻抿,片刻后道:“给我更衣,我出去看看。”
“是!”
英姿和玉簪服侍云想容起身,穿上淡青色的锦缎对襟袄子,为她将长发挽起以碧玉簪固定,又拿了雪白的狐裘来为她披好。
虽是阳春三月,京都夜里的天气还是寒冷的,她又素来畏寒,怀着近八个月的身孕。最是不能马虎。
云想容捧着小巧精致的暖手炉,在英姿和玉簪的搀扶下到了门前,英姿上前推开了菱花格扇,冷空气夹着雨水迎面扑来,吹的云想容肩头雪狐腋风毛领子上的白色绒毛倏的倒向一边,鬓角的长发撩动而起。
听见开门声响,院中手持火把和灯笼的侍卫回头。警觉的看向门前。
但见一身量高挑容姿绝色的妇人在婢子的搀扶下缓缓迈出门槛,到了廊下。借着灯光,依稀可见她大氅遮掩下隆起的腹部,即便身怀有孕却依旧不减她的容色,倒更增几分慵懒柔弱之态。
灯下看美人,别有一番风韵,侍卫们有些看的呆了一下,瞬间恢复警觉,有些则防备的望向宫殿四周,似乎防备着突然到来的袭击。
云想容明媚眸子微微一轮,就看出了今夜的异样。侍卫入内宫。包围太后寝宫,见了女眷不知回避,要么直视要么防备,好似如临大敌的模样……
云想容心里发虚,手心冒汗。她虽不愿让自己胡思乱想。到底孩子已经快八个月了,他常常能体会她情绪一般的与她互动,她不愿意让自己的情绪影响了他。可她仍旧不能控制自己的思绪往最坏处去想。
难道,沈四反了?
他是有这个“前科”的,而且眼下的情况诡异至极,实在让她不能不往这个方向联想。
云想容向前几步,刚刚走到丹墀旁边,左右两侧的侍卫就突的同时伸臂阻拦。
“夫人留步!”
“夫人要哪里去!”
云想容攥紧了手中的黄铜镂空雕花手炉,面色平常的反问道:“今夜是怎么了?怎么来了这么些人?你们来这里,太后与长公主都知道么?”
若黄莺出谷银铃叮铃的声音,温柔婉转的发问。
侍卫机械的回答道:“西南方走了水,皇上担心太后安慰,特派我等把守,夫人也请不必担忧,尽管安寝去吧!”
生硬的回罢了话,侍卫们手臂却依旧拦在云想容身前。
云想容蹙眉道:“走水?”向侍卫所说方向看去,哪里有烟尘和火光?真正走水她在兴易县孟家是见过的,哪里会如此平静?
就好似,被包围的只有慈安宫。
根本没有走水,根本是皇帝找借口派人将慈安宫包围住了!
她绝不会傻的认为皇帝是针对他的生母,现在马家已没有当年气势,不值得皇帝如此兴师动众。
那么只有唯一的解释,皇上是针对她的!
然她不过一介弱质女流,皇帝何至于派了这样多的侍卫将慈安宫寝殿团团围住,又不许她随意走动!?
先前在她脑海中的猜测越加成形,云想容的心砰砰乱跳。虽是不愿意也不希望事情会按着这个方向发展,但现在看皇帝“炸毛”一反常态的表现,只能猜测定然是沈四反了!
否则皇帝那样的谨慎周密的人,除了谋反,还有什么事能激的他如此作为,连天下臣民的看法也不顾了,就这样火燎腚似的派人来包围了太后的寝宫!
云想容闭了闭眼,深呼吸了几次,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事已发生,多想无益。既然跟了沈四,不是就已经做好了要他共进退的准备了么?
沈四反与不反,都是她的男人,是她孩子的父亲。不论发生何事,他们一同承担就是了。
云想容娇柔的面庞上有了些失望之色,似为不能下去走走而惋惜,叹道:“既然如此,我还是回去歇着吧,劳烦各位了,若有万一,定要来通知我。”
完全是怕死妇人之态。
侍卫们道是,放下了挡在云想容身前的手臂。
云想容则是由英姿和玉簪扶着回了厢房,到了里头的寝室之中,磨蹭了一会儿,吩咐二人将灯熄灭。
云想容根本就没有宽衣解带,而是穿着方才的衣裳,低声在英姿和玉簪耳畔道:“你们做好准备,今夜随时有人会来带咱们出去。”
英姿和玉簪根本不懂发生什么了。却也看得出今日事情的蹊跷,听闻夫人如此吩咐,即便不明所以,也都点头,悄声道是。
云想容就抱着暖炉斜歪在暖炕上闭目养神。
她对沈四是有信心的。若他反了朝廷,必有他不得已的苦衷。且他绝对不会弃她于不顾,所以他一定会来救她出去,不会让她和未出世的孩子成为皇帝祭旗的祀品。
可是聪明如云想容也深切的明白。如果要营救,最佳的时机其实是在皇帝未发现他意图的时候。像今日这般皇帝严密布下防卫,就知若沈奕昀真的谋反,事情就已经败露了。
皇宫禁地,想要营救她出去。且在皇帝有所防备的情况下,成功的几率微乎其微……
云想容心内虽有焦灼。却也并不害怕,只平静自己的内心,让自己不至于慌乱的无法应付突发的状况。
而此刻的御书房中,皇帝却与云想容完全相反,焦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慈安宫已布置下了?”
“回皇上,已经布置下了,沈夫人和云老夫人的住处都已经派侍卫给围住了。”夏辅国诚惶诚恐做答。
皇帝负手又来回踱了几步,问垂首站在地当间儿的尉迟凤鸣:“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听见说的?怎么就说云咸宁跑出城往辽东去了?”
尉迟凤鸣沉声道:“臣的手下负责监视永昌侯,今日晌午见他独自一人出门去了广岳楼。原本以为只是寻常用饭罢了,谁知等了两个时辰也没见人出来,就乔装改扮进里头去打探,发现人早已经不再那处了。后来有守城门儿的来回,说看到永昌侯急匆匆的骑马出城。往辽东方向赶去了。”
“你的人打探,自然就是不假的。”皇帝沉声道:“云家势力原本不小,如今云大同和沈默存在辽东,云咸宁也急忙火燎的往那头去,云家四个男丁里头两个能做大事的都要奔赴辽东,剩下一个不经事的还有一个文弱书生……不对,不对,这事儿蹊跷!”皇帝越想,越觉得云敖私自出城奔赴辽东目的不纯。
如今大周朝正处在微妙时刻,辽东大灾,他整日担忧藩王并起作乱,国库空虚,赈灾尚且不足以应付,又哪里来的银钱去打仗?是以这个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他最担心的就是叛乱。而那些对他灭藩持反对态度的人,又哪里会心甘情愿的就被削弱力量?云家这等大族,很有可能引头反了!
云家一门双侯,两个都去辽东,难道真是要结合当地叛军和沈家一脉,在与封地之处的云家将给京都来个里外包抄?
“夏辅国!”皇帝的声音前所未有的尖锐。
夏辅国吓得小腿肚子都有些颤,忙行礼:“奴才在。”
“你速去永昌府传朕口谕,宣永昌侯云咸宁即刻入宫,朕有要事商议!”
“遵旨。”夏辅国连滚带爬的快步去了。
御书房中死一般的寂静。皇帝伫立在窗前,尉迟凤鸣则垂首站在地当中。
过了不多时,御书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夏辅国在小太监簇拥下疾步走来,进门后行礼道:“回皇上话,奴才去了永昌侯府传旨,可永昌侯此刻不在府上。问过永昌侯夫人,夫人却说侯爷今儿个上午收到一帖子,出去赴约,到现在还没回府。”
尉迟凤鸣闻言,眉头微不可查的跳了一下。
皇帝更加不安了:“什么帖子,什么约,会赴到城外往辽东去了!这其中分明有诈!尉迟,你立即带人将永昌府给朕监视起来,一只鸟儿都不准跟丢!”
“是!”尉迟凤鸣拱手行礼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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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八章家变
尉迟凤鸣快步而去,待离开皇帝的视线才缓缓停下脚步,转回头往慈安宫的方向看去。偌大皇宫中,只有那个方向的天空之下有光亮。云想容那样敏感谨慎的人,突然就被皇帝的侍卫包围了,一定很害怕吧?
他不相信永昌侯那样的人会反了皇帝。永昌侯和济安侯不一样,他还讲究什么八拜之交,还讲义气,皇帝不顾的感情,他可是还顾及的,再说现在云家也完全没有理由造反。
他倒是更怀疑这件事是针对云想容的,云家如果倒霉,也只是被捎带上而已。
至于是谁与云想容有这么大的仇……
尉迟凤鸣脑海中浮现出他的人跟踪得到的信息,不过这信息被他刻意在皇帝面前压下了。暂且不上报,看看她会如何折腾好了。
现在他已经改变主意,不想要云想容的性命了。只对她施以报复,心里舒坦之后还是可以将她收在房中的,所以他且看看那女人如何折腾。
云想容丝毫不知御书房这方的动静,更不知皇帝派人围了慈安宫,不是因为沈四反了,而是因为怀疑云敖奔赴辽东是云家带头联合沈家反了。
云想容一夜无眠,与英姿和玉簪预备好一些随身应当携带的物品,就一直等着有人来营救。可是知道等到次日清晨天空泛起了鱼肚白,就连外头的侍卫们换岗也结束了,还是没有人来。
云想容的心渐渐地往下沉。
最佳营救的时间已经过去了。
皇帝如此防备之下,沈四除非有通天彻地的仙法。否则绝无可能在众多人眼皮子底下将她救走。
有一瞬云想容在想,难道沈奕昀不管她了吗?
前世的沈奕昀的确是薄情寡义,可前世她与他交往又不深,躲避尚且还来不及呢,对他的人能有几分了解?更何况今生他对她的好都历历在目绝不掺杂。活生生的人与自己生活在一起。总比那些流言蜚语更加富有说服力。
思及此,云想容否定了沈四放弃她的想法。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
难道不是沈四谋逆刺激了皇帝,而是其他事情?
可她想不到还有什么事比动摇江山还能让皇帝失态的。还有什么人造反能让皇帝圈禁起她来?
闽王?!
闽王如果反了,圈禁她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就是太后了。
如果皇帝真是将自己生母团团围住用来威胁自己的亲弟弟,那也真太猪狗不如了。
“……夫人,夫人。”
英姿轻轻的推了云想容一下,才让她从兀自沉思中回过神。
“怎么了?”
“您累了一夜了。吃些东西,将安胎药用了就好好睡一觉吧。”说到此处压低声音:“即便有人来营救,也不会是在青天白日之下,夫人大可以好生休息,养精蓄锐。”
云想容颔首,当然明白英姿说的是对的,她寻常时候尚且禁不起折腾。夜里不睡白日里心脏就要难受,何况肚子已快八个月大了。
扶着圆球一样的肚子在玉簪和英姿的搀扶下站起身来。云想容喘了一会儿才舒坦一些,先去盥洗。
早膳不过略动了一点,将安胎药用了,就倒在暖炕上强迫自己不要多想,安慰自己即便要逃走也要保持体力,不能成为沈四的拖累。
几番开解下来,好容易才放下心事睡了。
她睡的着,慈安宫中其他两位主子可睡不着。
太后昨儿夜里已派人去问了皇帝一次,到底什么意思。哪里有亲儿子大半夜把母亲给包围起来的?可不论是她身边得脸的宫女嬷嬷还是太监,没有一个人能够通过侍卫的包围的。虽说吃穿用度都与平日里相同,可无缘无故的自己就被围了,太后的心里怎么还都是不舒坦的。
柔嘉清早来请安时,太后正歪在菱花格扇边铺着明黄坐褥的暖炕上生闷气。
与太后阴沉的脸形成强烈的对比,柔嘉今日的心情似格外好。她穿了身嫩绿色的对襟交领小袄,下头是鹅黄色四季锦绣八幅裙。外头罩着件水粉色的立领子素缎大氅,领口和下摆四周都嵌了雪白的风毛,打扮的娇艳青春,就如同冰雪消融之后大地新窜出的嫩草一样娇柔可爱,让人瞧着就清新。
“母后。”闪掉大氅交给宫人,柔嘉行过礼,笑吟吟的给太后奉茶。
太后原本心情不佳,看柔嘉身上清新亮丽的颜色,愚堵的一口气也算纾解开了一些,“嗯”了一声,接过月白螺钿杯吃了一口茶,这才道:
“你看到外头那些了吗?那群不要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