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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的首席陪审员向庭长报告谁当选,大家又回到原位,跨过别人的脚,在两排高背椅上坐好。毫不迟缓,气氛十分庄严,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 这种有条不紊、一丝不苟的仪式使参加者都很满意,更加确信他们是在参加一项严肃而重大的社会工作。 这一点聂赫留朵夫也感觉到了。等陪审员们一坐好,庭长就向他们说明陪审员的权利、责任和义务。 庭长讲话的时候不断改变姿势,一会儿身子支在左臂肘上,一会儿支在右臂肘上,一会儿靠在椅背上,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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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 活(上)53
儿搁在椅子的扶手上,一会儿把一叠纸弄齐,一会儿摩挲裁纸刀,一会儿摸弄着铅笔。庭长说,陪审员的权利是可以通过庭长审问被告,可以使用铅笔和纸,可以察看物证,审判必须公正,不准弄虚作假是他们的责任。 他们的任务是保守会议秘密,不得与外界泄露消息,如有违反,将受惩罚。大家都虔诚地用心听着。 那个商人周身散发着酒气,勉强忍住饱嗝,听到一句话,就点一下头以表赞成。
九
庭长讲话完毕,就转向几个被告。“西蒙。 卡尔津金,站起来。”他说。西蒙慌张地站起来,颊上的肌肉抖动得更快了。“你叫什么名字?”
“西蒙。 彼得罗夫。 卡尔津金。”
他粗声粗气急急地说,显然事先已准备好了答辞。“你是什么身分?”
“农民。”
“什么省,什么县人!”
“土拉省,克拉比文县,库比央乡,包尔基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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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复 活(上)
“年纪多大?”
“三十三岁,生于一千八百……”
“信什么教?”
“我们信俸俄国教,东正教。”
“曾经结过婚吗?”
“没有,老爷。”
“干什么的?”
“在摩尔旅馆当茶房。”
“以前吃过官司吗?”
“从来没吃过官司,因为我们以前过日子……”
“以前没有吃过官司吗?”
“上帝保佑,从来没有吃过。”
“起诉书副本收到了吗?”
“收到了。”
“请坐。 叶菲米雅。 伊凡诺娃。 包奇科娃。”庭长叫下一个被告的名字。但西蒙仍旧站着,把包奇科娃挡住。“卡尔津金,请坐。”
卡尔津金还是站着。“卡尔津金,坐下!”
直到民事执行吏跑过去,卡尔津金一直站着侧着头,不自然地睁大眼睛,不胜感触地低声:“坐下吧,坐下吧!”他这才坐下来。卡尔津金象站起来时一样快地坐下,把身上的长袍裹紧。颊上的肌肉又不出声地抖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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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 活(上)73
“你叫什么名字?”庭长非常疲劳地叹了口气,问第二个被告,眼睛却不瞧她,只顾查阅着面前的文件。 对于庭长来说,审理案件已是家常便饭,若要加速审讯,他可以把两个案件一次审完。出身科洛美诺城小市民,包奇科娃四十三岁,也在摩尔旅馆当茶房。 以前没有吃过官司,起诉书副本收到了。 包奇科娃回答问题非常尖刻,那种口气仿佛在回答每句话时都说:“对,我叫叶菲米雅,也就是包奇科娃,起诉书副本收到了,我觉得挺有面子,谁也不许嘲笑我。”等庭长一问完,包奇科娃不等人家叫她,就立刻自动坐下。“你叫什么名字啊!”好色的庭长非常亲切地问第三个被告,“你得站起来。”他发现玛丝洛娃坐着不动,便和颜悦色地说。玛丝洛娃身姿矫捷地站起来,一副唯命是从的神情,并挺起高耸的胸部,用她那双笑盈盈而略微斜睨的黑眼睛直盯住庭长的脸,什么也没回答。“你叫什么名字?”
“柳波芙。”她快速地说。聂赫留朵夫这时已戴上夹鼻眼镜,随着庭长的审问,挨个儿审视被告。 他眼睛没有离开这第三个被告的脸,想:“这不可能,她怎么会叫柳波芙呢?”他听见她的回答,心里思考着。庭长还想问下去,但那个戴眼镜的法官怒气冲冲地嘀咕了一句,把他拦住了。 庭长点点头表示同意,又对被告说:“怎么叫柳波芙呢?”他说。“你登记的并不是这个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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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告不作声。“我问你,你的真名字叫什么。”
“你的教名叫什么?”那个满面的怒容法官问。“以前叫卡吉琳娜。”
聂赫留朵夫嘴里仍这样自言自语,“这不可能。”但心里已毫不怀疑,断定她就是那个他一度热恋过,确确实实是热恋过的姑娘,姑妈家的养女兼侍女。 当年他在情欲冲动下诱奸了她,后来又抛弃了她。 从此以后,想到这事实在太痛苦了,这事使他原形毕露,表明他这个以正派人自居的人不仅一点也不正派,对那个女人的行为简直是十分下流,因此他再也不去想她。对,这个女人就是她。 这会儿他看出了她脸上那种独一无二的神秘表情。 这种特点使每张脸都自成一格,和他人不同。 尽管她的脸色苍白,丰满得有点异样,她的特点,与众不同的可爱特点,还是表现在那脸上,嘴唇上,表现在略微斜睨的眼睛里,尤其是表现在她那天真烂漫、笑盈盈的目光中,表现在脸上和全身流露出来的唯命是从的神情上。“你早就该这么说了。”庭长又特别和颜悦色地说。“你的父名叫什么?”
“我是个私生子。”玛丝洛娃说。“那么按照你教父的名字该为何称呼你呢?”
“米哈依洛娃。”
“她会做什么坏事呢?”聂赫留朵夫心里还在琢磨着,呼吸有点急促了。“你姓什么,通常人家叫你什么?”庭长继续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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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 活(上)93
“一般用母亲的姓玛丝洛娃。”
“身分呢?”
“小市民。”
“信东正教吗?”
“信。”
“职业呢?你做什么工作?”
玛丝洛娃不作声。“你做什么工作?”庭长又问。“在院里。”她说。“什么院?”戴眼镜的法官严厉地问。“你自己知道什么院。”玛丝洛娃说着噗哧一笑,接着迅速向周围扫了一眼,又盯住庭长。她脸上显现出一种异乎寻常的神情,她的话、她的微笑和她迅速扫视法庭的目光是那么可怕和可怜,弄得庭长不禁垂下了头。 庭上刹那间变得鸦雀无声。 接着,被一个旁听者的笑声打破了这种寂静。有人向他发出嘘声。庭长抬起头,继续问她:“你以前没有受过审判和侦审吗?”
“没有。”玛丝洛娃叹了一口气,低声回答。“起诉书副本收到了吗?”
“收到了。”
“你坐下。”庭长说。被告就象盛装的贵妇人提起拖地长裙那样提了提裙子,然后坐下来。 眼睛一直盯住庭长一双白净的不大的手拢在囚袍袖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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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复 活(上)
接着传证人,再把那些用不着的证人带下去,又推定法医,请他出庭。 然后书记官起立,宣读起诉书。 他念得很响很清楚,但因为念得太快,混淆了舌尖音和卷舌音,以致发出来的声音成了一片连续不断的嗡嗡声,令人昏昏欲睡。 法官们一会儿把身子靠在椅子的这边扶手上,一会儿靠在那边扶手上,一会儿搁在桌上,一会儿靠在椅背上,一会儿闭上眼睛,一会儿睁开眼睛,一会儿交头接耳。 有一个宪兵好几次要打呵欠,都勉强忍住。卡尔津金颊上的肌肉不断抖动,在几个被告中,。
包奇科娃挺直腰板坐在那里,镇定自若,偶尔用一只手指伸到头巾里搔搔头皮。 玛丝洛娃忽而一动不动地望着书记官,听他宣读,忽而全身抖动,似乎想进行反驳,脸涨得通红,然后又沉重地叹着气,双手换一种姿势,往四下里看了看,又盯住书记官。聂赫留朵夫坐在第一排靠边第二座的高背椅上,摘下夹鼻眼镜,望着玛丝洛娃,他的内心展开了一场复杂而痛苦的活动。
十
起诉书全文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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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 活(上)14
“一八八×年一月十七日摩尔旅馆有一名旅客突然死亡,经查明该旅客乃库尔干二等商人费拉邦特。 叶密里央内奇。斯梅里科夫。”经第四警察分局法医验明死亡原因是饮酒过量、心力衰竭所致。 斯梅里科夫尸体当即入土掩埋。“案发数日后,斯梅里科夫同乡好友商人季莫兴自从彼得堡归来,获悉斯梅里科夫死亡一事,疑有人谋财害命。”关于此项怀疑,已由预审查明下列事实:(一)斯梅里科夫死亡前不久曾向银行提取现款三千八百银卢布。 然在封存死者遗物清单中只开列现金三百一十二卢布十六戈比。(二)
斯梅里科夫临死前一日曾在妓院和摩尔旅馆同妓女柳波芙(叶卡吉琳娜。 玛丝洛娃)相处达一昼夜之久。 叶卡吉琳娜。 玛丝洛娃曾受斯梅里科夫之托,自妓院径赴摩尔旅馆取款。 该玛丝洛娃即会同摩尔旅馆茶房叶菲米雅。 包奇科娃和西蒙。 卡尔津金,使用斯梅里科夫交与之钥匙,打开皮箱,取出现款。 当玛丝洛娃开箱时,包奇科娃和卡尔津金在场目睹箱内装有面值一百卢布钞票若干叠。(三)
斯梅里科夫偕同妓女玛丝洛娃自妓院回到摩尔旅馆后,玛丝洛娃受茶房卡尔津金怂恿,将他交与的白色药粉掺入一杯白兰地中,使斯梅里科夫饮下。(四)
次日早晨该妓女玛丝洛娃即将斯梅里科夫钻石戒指一枚售女掌班,即妓院女老板和本案证人基达耶娃,声称戒指系斯梅里科夫所赠。(五)斯梅里科夫死后第二日,摩尔旅馆女茶房叶菲米雅。 包奇科娃即至本地商业银行,在本人活期存款户中存入一千八百银卢布。“经法医解剖尸体,化验内脏,查明死者体内确有毒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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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此足以断定该斯梅里科夫系中毒身亡。“在受审时被告玛丝洛娃、包奇科娃与卡尔津金均不承认犯有罪行。 玛丝洛娃供称,在彼所谓‘工作’的妓院中,斯梅里科夫确曾令彼到摩尔旅馆为该商人取款,彼即用交与之钥匙打开商人皮箱,并遵嘱只取出四十卢布,此点包奇科娃和卡尔津金都能证明,因开箱、取款、锁箱之际两人均在场目睹。玛丝洛娃又供称,彼第二次到商人斯梅里科夫房间后,确曾受卡尔津金教唆使商人饮下掺有药粉之白兰地,以为此药粉是安眠药,使商人服后熟睡,彼可及早脱身。 戒指一枚确系商人斯梅里科夫所赠,因彼受到商人殴打,放声痛哭,且欲离去,商人赠给他这枚戒指。”叶菲米雅。 包奇科娃供称,毫不知道失款的事情,彼从未踏进该商人房间,一切勾当均系玛丝洛娃一人所为,因此该商人如有失窃情事,定系玛丝洛娃持商人钥匙取款时谋财所致。“玛丝洛娃听到这里,全身打了个哆嗦,张开嘴巴,回头瞧了一眼包奇科娃。”当法庭向叶菲米雅。 包奇科娃出示一千八百银卢布存款单并查询该存款来源时,彼供称:此乃彼同西蒙。 卡尔津金二人十二年积攒所得,彼并准备同西蒙。卡尔津金结婚。 又据西蒙。 卡尔津金第一次受审时供称,玛丝洛娃持钥匙自妓院来旅馆,教唆彼与包奇科娃共同窃取现款,然后三人分赃。“玛丝洛娃听到这里身子又哆嗦了一下,脸涨得通红,甚至跳起来,嘴里嘀咕着什么,但被民事执行吏所制止。”最后卡尔津金还供认,彼曾将药粉交给玛丝洛娃,使该商人安眠;但在第二次审讯时又推翻前供,声称并未参与谋财案件,亦未曾将药粉交与玛丝洛娃,而将全部罪责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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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玛丝洛娃一人身上。 至于银行存款一节,包奇科娃与彼同包奇科娃供词相同,声称系彼二人十二年来在旅馆听差所得之小费。“
接着,起诉书列举被告对质记录、证人供词、法院鉴定人意见,等等。起诉书结尾如下:“综上所述,包尔基村农民西蒙。 彼得罗夫。 卡尔津金,年三十三岁,小市民叶菲米雅。 伊凡诺娃。 包奇科娃,年四十三岁,小市民叶卡吉琳娜。 米哈依洛娃。 玛丝洛娃,年二十七岁,被控于一八八×年一月十七日经过预谋,窃取商人斯梅里科夫现款和戒指一枚,共值二千五百银卢布,以毒药掺酒灌醉斯梅里科夫,致彼死亡。”查此项罪行触犯刑法第一四五三条第四款和第五款。据此按《刑事诉讼程序条例》第二○一条规定,农民西蒙。 卡尔津金、叶菲米雅。 包奇科娃和小市民叶卡吉琳娜。 玛丝洛娃应交由地方法院会同陪审员审理。“
书记官念完长篇起诉书,收拾好文件,坐下来,双手理理长发。 大家都轻松地舒了一口气,愉快地感觉到审讯就要开始,一切都会水落石出,正义就可得到伸张。 只有聂赫留朵夫一人没有这样的感觉。 他想到十年前他所认识的天真可爱的姑娘玛丝洛娃竟会犯下这样的罪行,不由得大惊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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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等到起诉书念完,庭长同两个法官商量了一番,然后转身对卡尔津金说话,脸上的神情分明表示:这下子我们就会把全部案情弄个水落石出了。“农民西蒙。 卡尔津金。”他身子侧向左边,开口说。西蒙。 卡尔津金站起来,两手贴住裤子两侧的接缝,整个身子向前冲,两边腮帮抖动个不停。“你被控于一八八×年一月十七日串通叶菲米雅。 包奇科娃和叶卡吉琳娜。 玛丝洛娃盗窃商人斯梅里科夫皮箱里的现款,然后拿来砒霜,唆使叶卡吉琳娜。 玛丝洛娃放在酒里给商人斯梅里科夫喝下,致使斯梅里科夫中毒毙命。 你承认自己犯了罪吗?”他说完把身子侧向右边。“绝对没这回事,因为我们的本份是伺候客人……”
“这话你留到以后再说。 你承认自己犯了罪吗?”
“绝对没有,老爷。 我只是……”
“有话以后再说。 你承认自己犯了罪吗?”庭长从容而坚决地再次打断。“我可不会干这种事,因为……”
民事执行吏又慌忙奔到西蒙。 卡尔津金身边,悲天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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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低声制止他。庭长表现出对他的审问已经完毕的神情,把拿文件那只手的臂肘挪了个地方,转身对叶菲米雅。 包奇科娃说话。“叶菲米雅。 包奇科娃,你被控于一八八×年一月十七日在摩尔旅馆串通西蒙。 卡尔津金和叶卡吉琳娜。 玛丝洛娃从商人斯梅里科夫皮箱里盗窃其现款与戒指一枚,三人分赃,为掩盖你们的罪行,用毒酒毒死商人斯梅里科夫,致使他毙命。你承认自己犯了罪吗?”
“我什么罪也没有。”这个女被告神灵活现地断然说。“我连那个房间都没有进去过……既然那个贱货进去过,那就是她作的案。”
“这话你以后再说。”庭长又是那么软中带硬地说。“那么你不承认自己犯了罪吗?”
“钱不是我拿的,酒也不是我灌的,我连房门都没有踏进去过。 要是在场我准会把她赶走。”
“你不承认自己犯了罪吗?”
“从来没犯过。”
“很好。”
“叶卡吉琳娜。 玛丝洛娃。”庭长转身对第三个被告说,“你被控带着商人斯梅里科夫的皮箱钥匙从妓院去到摩尔旅馆,窃取箱里现款和戒指一枚。”他把耳朵凑近左边的法官象背书一般熟练地说,那个法官对他说,查对物证清单还少一个酒瓶。“窃取箱里现款和戒指一枚。”庭长又说了一遍,“你们分了赃,然后你又同商人斯梅里科夫一起回到摩尔旅馆,你给斯梅里科夫喝了毒酒,使他丢了性命。 你承认自己犯了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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吗?“
“我什么罪也没有。”她急急地说,“无论何时我都会说:我没有拿过,没有拿过就是没有拿过,我什么也没有拿过,至于戒指是他自己给我的……”
“你不承认犯有盗窃两千五百卢布现款的罪行吗?”庭长问。“我说过,除了四十卢布以外,我什么也没有拿过。”
“那么,你犯了给商人斯梅里科夫喝毒酒的罪行,你承认吗?”
“这事我承认。不过人家告诉我那是安眠药,吃了没有关系,我也就相信了。 我没有存心要害死他。 我可以当着上帝的面发誓,我没有这个念头。”她说。“这么说,你不承认犯有盗窃商人斯梅里科夫现款和戒指的罪行。”庭长。“可是你承认给他喝过毒酒,是吗?”
“承认是承认,不过我以为那是安眠药。我给他吃是为了要他睡觉。 我没有想害死他,我没有这个念头。”
“很好。”庭长对取得的结果显然很满意。“那么你把事情的经过说一说。”他说着,身子往椅背一靠,两手放在桌上。“把全部经过从头到尾说一说。你老实招供就可以得到从宽发落。”
玛丝洛娃眼睛一直盯着庭长,一言未发。“你把事情的经过说一说。”
“事情的经过吗?”玛丝洛娃忽然很快地说。“他们用马车把我领到他的房间里,当时他已经喝得烂醉了。”她说到他这个字时,脸上露出异常恐惧的神色,眼睛睁得老大。“我想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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