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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疑虑、困惑甚至拒绝来看待生活。池莉将‘我’的名字取为‘易明莉’,更表明作家对这个人物的认同倾向,也表明作家从‘新写实’走向‘心’写实。”首先应该承认,与池莉前此的小说作品相比,她的这部最新的中篇小说《看麦娘》也确实显示出了某种新的精神与艺术追求的迹象。这种迹象从小说中描写的,女主人公“我”也即易明莉为了去北京寻找失踪的养女容容,而不惜与丈夫于世杰发生了尖锐的冲突中即可明显见出。因为易明莉此时离去将使于世杰蒙受数额颇大的一笔财产损失:“我不吃惊。对于数字,我总不假思索就可以计算出来,蔡唐伯付给了于世杰一万五千块钱的回扣,而于世杰必须把我送到单位去上班。”然而,与易明莉不顾一切寻找容容的行为形成强烈反讽意味的却是,容容从本质上看,是于世杰的同路人——都是被经济时代刺激起了强烈金钱欲望的人。王干所谓《看麦娘》写出了“境外之境,意外之意”即是指易明莉追寻容容的动机与其追寻的结果所构成的这样一种明显的悖反效应。在这个意义上,我们当然应该承认,不仅与池莉的其他小说作品相比,即使是与同样显示出某种新的精神追求迹象的《让梦穿越你的心》相比,《看麦娘》从总体艺术水准上确实给我们留下了明显的更胜一筹的感觉。王干据此认定池莉的这一小说“并不是加入生活的合唱,而是带着真实的感受去抒写,带着疑虑、困惑甚至拒绝来看待生活”的,并且由此而进一步地断言池莉从“新写实”走向了“心”写实,也是很有一些道理的。但根本的问题在于,在现时代的中国文坛,如王干所言这种“并不是加入生活的合唱,而是带着真实的感受去抒写,带着疑虑、困惑甚至拒绝来看待生活”的作家不仅只是池莉一个,而且其他许多作家在这一方面,也即在小说对于生活的超越方面,在小说对于总体人类精神存在的勘探与表现方面,早已经远远地把池莉抛在了后面。正如李洁非在一篇题名为《张炜的精神哲学》(见张炜《黑潭中的黑鱼》附录,北岳文艺出版社,2001年5月版)的文章中指出过的:“在这个变色龙般的文坛,他(指张炜)是仅有的几个在艺术哲学和精神哲学上保持了连贯性的作家之一,并且是在格物致知,反心为诚的真正个人化的意义上。”在李洁非看来,张炜之外的另外几个在艺术哲学和精神哲学上保持了连贯性的作家,乃是路遥、王安忆、韩少功、史铁生、余华、李锐、张承志、刘庆邦。这当然是李洁非自已的看法,但在我看来,最起码在李洁非此处所举出这些作家的小说写作中,早已经达到或者说远远超过了王干对于池莉进行评价时所持有的艺术标准。在这个意义上,我们认为虽然池莉的《看麦娘》在她个人的创作史上确实具有一种重要的类乎于界碑式的意义,或者诚如王干所言是她的小说写作由“新”写实走向“心”写实的标志,但若将《看麦娘》放置在同一共时态下的中国文坛上来看,则它无论如何都算不得怎样优秀的作品。更进一步地说,《看麦娘》不仅在共时态的中国文坛上难言优秀,而且在一种更为严格的标准的审视下,它可能还是一个潜藏着不少问题的小说文本。也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我们觉得李建军的看法可能更有道理。在《一锅热气腾腾的烂粥》(载《南方文坛》,2002年第3期)中,李建军旗帜鲜明地亮出了自己对于《看麦娘》的基本评价:“从内在的精神境界上看,池莉的《看麦娘》同她的其它许多小说一样有个不足,那就是小。是小家子气的小,是小情调的小,是小伤感的小,是小懊恼的小,是小满足的小,是小快乐的小。刘熙载在《艺概》上论诗:‘景有大小,情有久暂。诗中言景,既患大小相混,又患大小相隔。言情亦如此。但是,读池莉的小说,你不必有这样的忧虑,因为她的小说是只有小的。只有小不打紧,如果它能臻达刘熙载论齐、梁小赋,唐末小诗,五代小词时所说的那种‘虽小也好’的境界。但是,在《看麦娘》中,小与好之间,永远隔着一条渡不过去的深水。”“小与浅和薄是联系在一起的,而与深和厚是无缘的。《看麦娘》缺乏深刻的意义感,缺乏丰富情感含藏,因此,阅读这篇小说,你的心灵更多的是被疲劳感和厌倦感折磨着,很少被感动,很少看到深刻的思想之光。”“小又是俗的亲兄弟。甚至可以说,小正是因为俗才小的。俗既包括庸俗,也包括粗俗。池莉是自觉地追求俗的。她的俗是躲在‘大众’的幕布后面的。她说:‘我首先希望我是一个大众意义上的正常人。我能够与大多数人一样吃东西很香,穿着得体,知热知冷,知好知歹。我希望我具备世俗的感受能力和世俗的眼光,还有世俗的语言,以便我与人们进行毫无障碍的交流,以便我找到一个比较好的观察生活的视点。’但池莉的‘世俗的眼光’和‘世俗的语言’离庸俗甚至粗俗的距离太近。她并没有通过有效的努力,将‘世俗’的生活提升到俗中见雅的境界,无论从道德视境上,还是从审美趣味上来看,她始终都滞留在,甚至陶醉在‘世俗’的生活之中。”在这篇笔锋格外犀利的文章中,除了指出池莉《看麦娘》精神境界的低俗与浅薄之外,李建军还针对这篇小说语言运用之过于粗糙和艺术构思之过于杂乱进行了尖锐的批判分析。正是在进行了这样颇为深入的分析之后,李建军得出了自己的结论:“无疑,《看麦娘》也显示着池莉试图摆脱过去的创作模式的努力,但这种努力由于缺乏博大的精神视境,由于缺乏坚实的思想支撑,由于缺乏圆整的艺术形式,而终归失败。”这也就是说,虽然李建军如同我们一样也承认《看麦娘》与池莉既往小说的不同,也承认池莉在《看麦娘》中确实进行着一种试图摆脱过去创作模式的努力,但这种努力事实上却并未获得预期中的成功。通过以上的认真解析,即不难确认,虽然在《让梦穿越你的心》和《看麦娘》这样的作品中,池莉已经表现出了某种对于现实生活的批判姿态,已经表现出了某种深度的精神探求迹象,但终究因了其从根本上缺乏一种“成熟的道德意识和雅正的趣味感”,缺乏一种“视境开阔、刚健有力的大文学观”(李建军语),缺乏一种超拔特出的艺术表现能力而告功亏一篑。在这个意义上,则我们同样不能认为在诸如《看麦娘》这样的作品中,池莉已经确立并具备了某种可以称之为精神哲学的东西。
池莉小说之所以会缺乏一种博大开阔的精神历史视境,她所固有的某种我们姑且可以称之为“小市民情结”的存在恐怕也是一个不容忽视的原因所在。我们注意到,尽管有批评家已经进行过善良的劝告,但池莉却仍然在许多场合公然宣称自己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市民。比如在《我坦率说》(见《池莉文集》第4卷)这篇散文中,池莉说过这么一段话:“在这次会议上,在这样一种心理背景下,我说了‘我就是一个小市民’这样的话。刚刚发生的事情对我的影响太重了。因为无法选择而住在没有交通没有医院的郊区,看完病租一辆三轮车任车夫随意敲竹杠;医生可以爱睬不睬和朝你发脾气——我想不承认自己是个普通小市民也不行,事实就是如此。”是的,事实的确如此,在日常生活中,我们几乎每一个人总是会碰上如池莉所说的各种各样的烦恼,因为我们也只是芸芸众生中的普通一员。然而,作为一位作家,他虽然在一方面是一位普通市民,他不可能脱离实在的现实人生,不可能不食人间烟火,但是在另一个方面他又不可以仅仅把自己作为普通民众中的一员,最起码当他进入创作状态之时,当他开始了真正的艺术创作过程之后,他就应该从那些日常生活的烦恼与桎梏中解脱出来,应该对生活的现实有所超越。只有这样,他才可能具有某种可以博大开阔称之的精神历史视境。关于这一点,还是李建军说得好:“它(指文学)的重要不仅在于它让人们通过文学看到了生活的真相,一种被普遍的盲目和精致的谎言遮蔽的真相,而且还让人们从文学中体验到了‘超越’‘生活本身’的自由感,感受到了作者对于生活的道德热诚,和道德关怀,感受到了心灵被净化的巨大的内在愉悦。总之,文学的全部精神力量和诗性光辉,正是来自于它对‘生活本身’的‘超越’之中;它的重要性,正在于它能为一个民族的精神生活提供同阳光和水一样重要的东西。”(《一锅热气腾腾的烂粥》)在这个意义上,则完全可以认定正是池莉那种足可以顽固称之的“小市民情结”对于一种真正意义上的精神哲学一直未能在其小说作品中真正成形这一事实产生着不容忽视的重要影响。当池莉只是把自己视作一位普通的小市民的时候,她其实乃是在有意无意之中降低了对于其作家自我的精神要求,而这样一种自我降低或者说自我放弃的结果便自然是一种精神哲学匮乏的现象在其小说作品中的普遍存在。
七 池莉和老舍与张爱玲的比较
在谈到池莉小说创作的时侯,往往会有论者将其与现代文学史上的老舍、张爱玲等作家相提并论,其原因当然是因为池莉如同老舍、张爱玲一样都是以对市民题材的表现而著称于世的。比如程光炜在他的那篇《中产阶级时代的文学》中,就曾经这样写到:“但我并不看低池莉,恰恰相反,正是池莉使市民题材在当代中国文学中变得这么重要——这一现象,让人情不自禁地想起中国现代文学史上的另一位杰出的市民诗人老舍(我不赞成把题材作为评价作家创作的一个等级性‘标准’)。”再比如刘川鄂在其《小市民 名作家》一书中,也曾经这样写道:“无法探究其深层动机,但她的这些渲染,让我想起了另一个女人,一个女作家,一个在半个世纪前成名至今仍大红大紫甚至被奉为大师的作家——张爱玲。”虽然程光炜是在肯定的意义上将池莉与老舍相提并论,而刘川鄂则是为了说明池莉创作之明显不足而将其与张爱玲进行比较,但他们的把池莉与老舍、张爱玲放置在一起进行比较性谈论这一点却是共同的。在此处,为了更好地说明一种批判性视野的具备,一种现代意义上的精神哲学的具备对于一位现代小说家的重要性,我们也不妨将池莉与老舍、张爱玲进行一番并非不必要的比较。先来看老舍,老舍先生当然是一位杰出的市民诗人,他本人也如同池莉一样出生于普通市民家庭之中,因而对于市民生活自然有着极其深刻而直接的亲身体验,而这也就内在地决定了老舍笔下那个有声有色多姿多彩的总体市民社会形象出现的必然性。在这一方面,则可以说池莉笔下的那个武汉市民社会与老舍笔下的那个北平市民社会还有着几分庶几相似的可比性。然而,值得注意的是,老舍不仅有着对于市民社会一种可以绘声绘色称之的杰出的镜像式再现,而且更有着一种对于这市民社会而言十分必要的批判性审视,关于这一点,正如孔庆东在《老舍的文化意义》(载《南方文坛》,2002年第4期)一文中所指出的:“老舍把自己的大众情感方式和审美趣味与新文学的人道主义和国民性批判等主题进行了巧妙的拼接,既为新文学小说灌注了强大而新鲜的生命力,也切实提高了大众文学的境界和层次。老舍的成功,是二十世纪中国文学‘雅俗互动’的一个绝好例证。”孔庆东此处所指出的老舍的“大众情感方式和审美趣味”即可被理解为是指老舍对于市民的日常世俗生活所作的那种非常生动形象的描摹与展示,而“新文学的人道主义和国民性批判等主题”则是指老舍小说中一种深刻的批判审视精神的具备,或者说,正是指老舍一种差不多贯穿于其全部小说创作中的整体精神哲学的具备。在我们看来,正是这二者的近乎于完美的结合才成就了老舍作为一位杰出的市民诗人这样一种文学史定位的。再来看张爱玲,虽然曾经由于政治的原因而一度被摒弃于现代文学史之外,但张爱玲实际上乃是现代最杰出的女作家的这样一种看法在当下已差不多成为了学术界的共识。在进入80年代后半期以来,随着张爱玲的暴得大名,学术界关于她的研究文字差不多足可以以汗牛充栋一词称之。其中极有见地者当然很多,但与本文论旨密切相关的却是刘再复先生于最近发表的关于张爱玲的一些看法。在《评张爱玲的小说与夏志清的》(载《视界》第7辑,河北教育出版社2002年7月版)一文中,刘再复指出:“今天我想对几年前的心得进一步说明:张爱玲的才能不是表现为‘历史家’特点,而是表现为‘哲学家’特点。也就是说,她有一种超越空间(都市)和超越时间(历史)的哲学特点。为了说明这一观点,不妨借用一下王国维的评论语言。王国维把中国文学分为两大类型,一是《桃花扇》型,一是《红楼梦》型。他说:‘故《桃花扇》,政治的也,国民的也,历史的也;《红楼梦》,哲学的也,宇宙的也,文学的也。’张爱玲的特点是《红楼梦》的特点,即超越政治,超越国民,超越历史的哲学、宇宙、文学特点。张爱玲承继《红楼梦》,不仅是承继《红楼梦》的笔触,更重要的是承继其在描写家庭、恋爱、婚姻背后的生存困境与人性困境,表达出连她自己也未必意识到的对人类命运的终极关怀,即超空间之界(上海、香港)与时间之界(时代)的永恒关怀,张爱玲的代表作《金锁记》和《倾城之恋》等作品,表面上写的是上海等处的世俗生活,是家庭、恋爱、婚姻等枝枝节节,但是它却提示了在这些生活表象之下那些深藏人性底层的神秘的永恒的秘密。这就是关于人的欲望,关于权力与金钱的欲望的秘密。欲望关联着政治,但不是政治;关联着伦理,但不是伦理;关联着历史,但不是历史。更具体地说,是关联着上海,但不是上海;关联着香港,但不是香港;关联着三四十年代,但不是三四十年代。这种欲望是左右人的命运最有活力、最客观又最难用逻辑语言说明清楚的魔鬼,但它却是可以被文学淋漓尽致地表现出来的魔鬼。张爱玲早期写作的成功,正是因为她未被历史时代与道德伦理所牵制,精彩地描写了这个魔鬼,这种欲望,从而表现出文学家特有的本领。”首先应该承认,刘再复的确以非常准确到位而又清晰异常的逻辑语言几乎令人无可辩驳地揭示出了张爱玲小说写作的一个十分重要的特征。在我看来,刘再复在此文中所着重强调的张爱玲小说所表达出的那种“在描写家庭、恋爱、婚姻背后的生存困境与人性困境”,那种“连她自己也未必意识到的对人类命运的终极关怀”,那种“深藏人性底层的神秘的永恒的秘密”,则正是我们在本文中所一再强调的作为一位优秀作家所必须具备的精神哲学。由刘再复文章即可看出,正是因为在其小说文本中贯穿着这样一种基本的精神哲学,所以才会有张爱玲早期小说写作所取得的极大成功。其实,能够明确意识到张爱玲精神哲学存在的并不仅仅是刘再复,比如郭春林就曾经这样说过:“日常生活进入写作空间并不始于李冯,甚至也不始于新写实。稍远一点的,比如张爱玲对市声的喜欢,再远一点的,比如韩庆邦的《海上花列传》,但其实它们是有区别的。一种是赋予了日常生活以诗性的——说‘赋予’也许要遭到反驳,通常的说法是他们以诗性的眼光发现了日常生活里的诗意,另一种是将完全琐碎庸常的,彻底世俗化的日常生活再现出来。张爱玲被归入前者,而新写实毫无疑问是后者。”(参见王晓明等《十篇小说,七嘴八舌》,载《在新意识形态的笼罩下》)很显然,郭春林在这儿所强调的张爱玲们“赋予了日常生活以诗性”中的“诗性”正类同于阿城在《闲话闲说》中所指出的《红楼梦》中存在着的那种“诗的意识”一样,其实也完全可以被理解为是〃精神哲学”的别一种说法。而在郭春林所作出的“张爱玲被归入前者,而新写实毫无疑问是后者”的论断中,假如把“新写实”置换为“池莉”(而池莉也正好是所谓“新写实”最具代表性的作家,因此这种置换完全可行),那么事实上,也就意味着池莉并不像张爱玲一样具备一种诗性的眼光,或者说是一种基本精神哲学。很显然,通过以上的比较分析,我们即不难认识到,虽然池莉如同老舍、张爱玲一样都是以对市民题材的表达而著称于世,但是他们之间的差别也同样是十分明显的。而在这些诸多的差别中,一种从根本上制约并影响着池莉小说未能臻于更高的艺术境界的差别正在于池莉并没有如同老舍、张爱玲那样具备一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