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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家皇后-第17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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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继续隐瞒身份生活下去,不管她心中有多少关切和亲情,她永远都只能以一个外人,一个奴婢的身份待在宫中。

    这……这究竟为什么?放着好好的家人不要,太后不做,非要将自己当成外人,当成奴婢?

    皇上疑惑的问:“是不是母亲心中还是对于曾经的事情难以释怀?”

    如果真是因为过去经历太过惨痛,一时间心中扭不过来也是有的。

    可谢宁说:“看方尚宫的样子十分冷静从容,这主意她大概早就已经拿定了,绝不是一时冲动。”

    但这事就是说不通啊。

    皇上又想到了一个可能,在黑暗中眉头紧紧皱了起来:“母亲是不是受了什么人要胁?”

    方尚宫这么些年来过的不顺当,也计就有什么把柄落在旁人手中。如果一旦她的真实身份张扬开来,反而会带来更大的麻烦,所以她才拒绝公开身份?

    谢宁觉得不象。

    她不觉得有谁能要胁得了方尚宫。方尚宫人品是绝无问题的,不可能有什么要命的短处被别人掌握。纵然有,以她今时今日的地位权势,还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麻烦?

    过了好一会儿皇上才说:“朕知道了……这事儿朕会同母亲当面问个清楚,也免得你夹在中间为难。”

    谢宁忙说:“臣妾并不是觉得为难。”

    只是这件事情她也希望能够有个皆大欢喜的结果,毕竟是皇上与方尚宫母子间的事,她在中间传话又隔了一层。如果他们母子能够坐下来当面将话说清楚,解开误会,相互体谅,这是最好不过的。

    为这事儿谢宁晚上也没怎么睡好,夜里做了好几个梦,醒了两次,每次都是发现天还没亮又只好闭上眼睛昏昏沉沉的再度睡去。其中一个梦似乎就是她想去一个地方,但是在无数回廊宫道间打转绕圈,却怎么也到不了自己要去的地方,既惶急,又焦躁,在梦中疲于奔命,醒来后还觉得身上又酸又重很不舒坦。

    刚生过孩子那几天她出汗极多,这些日子本来已经渐渐少了,但因为这一晚多梦忧虑,早起发现又出了不少汗,青荷连忙取了新的里衣来服侍她换上。

    皇上今日有大朝会,早早就起身走了。谢宁醒来没有见着他,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这一天她做什么都有些心不在焉,总在琢磨着方尚宫究竟有什么苦衷,连对她、对皇上都不能明说。

    谢宁知道皇上对生母有多么重视,要不是时机不对,真是恨不得立刻就昭告天下,给方尚宫恢复身份。

    方尚宫是蒙先帝宠幸之人,是皇上的亲生母亲,可是多年来一直过着忍气吞声坎坷艰难的日子。

    谢宁端着碗的手顿住了。

    她本来心思也不在用膳上头,一碗粥喝了几口就晾在那里,现在都已经变凉不能再入口了,可她一点儿也没有注意到。

    方尚宫对皇上的一片慈母之心是毫不掺假的。

    可是,如果方尚宫真成了太后,那么也就成了先帝名义上的妻子,将来有朝一日要安葬入陵之时,虽然先帝陵寝不便再开启,方尚宫也应该会葬在先帝陵墓之旁,生是天家的人,死是天家的鬼。

    这对旁人来说应该是莫大的荣幸。

    可方尚宫恐怕一点儿也不稀罕这些。

    不但不稀罕,方尚宫几乎从来不提起先帝,不提起自己是如何意外被宠幸的,她也从来没有说过对先帝有什么牵挂思念之意。

    之前谢宁都没有留意到这一点,可是现在她忽然想到。

    方尚宫的拒绝,是不是也与此有关?

    她不想余生做为先帝的女人而活,也不想死后还被绑住,甚至永生永世不能解脱?

    这只是谢宁的一个猜测,甚至是一个不怎么靠谱的猜测。可是说来也奇怪,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好象在她的脑海里生根发芽了一样,怎么也拔不掉,赶不走。

    说真的,先帝确实不是什么良人。方尚宫当年是贺妃的宫女,她是怎么被先帝意外宠幸的?而且在此之后,先帝也没有给她名份,就象是把这个人完全忘记了,全然不闻不问,就如她在他的生命中从来不曾存在一样。

    对这样的人,要想生出情意来也确实很难。可以说先帝就是方尚宫灾难的根源,如果不是他,她不会陷入生死两难的境地,后来一系列的事情就都不会发生。

    以方尚宫后来的遭遇来看,她对先帝何止没有情意,只怕曾经咬牙切齿的憎恨他诅咒他也说不定。

    谢宁一面觉得自己的猜测离谱,一面又忍不住顺着这个方向给自己的猜想添枝加叶。

    如果是因为先帝的缘故,可先帝早已经驾崩,有再多憎怨也该了解了。方尚宫不是那种偏执的人,不会死死揪住这样的事情不放吧?

    那,还会有什么别的原因呢?

三百六十二 时节

    青荷见谢宁半晌没说话也没动弹,心下微微不安。

    “主子?”

    主子八成是有心事,这心事青荷也能猜中几分。她就怕主子别是身子不适,那对她来说才是头等大事。

    “没事。”

    谢宁就是想着,皇上说要当面和方尚宫商量这件事……似乎有些不妥。

    虽然说让人从中传话容易引起误会,话也说不清楚。但是方尚宫只怕就是不想当面和皇上说这事,才对谢宁开的这个口。

    他们是亲母子不假,但毕竟皇上从出生就与方尚宫分开了,母子之情不能说是没有,可是能有多少?能有多深?

    皇上的手段谢宁是知道的,圣明无过于天子,天底下有什么人,有什么事想瞒过皇上只怕很难。方尚宫这事儿要是和皇上当面说,有什么隐情苦衷必定瞒不过皇上。

    就比如挑破真相的那天,方尚宫当着她的面原是不承认的,只说自己也不清楚。但是同皇上一道去小书房之后,就再瞒不下去了。

    这次只怕也一样。不管她没有说出口的理由是什么,在皇上面前只怕都再瞒不过去。

    皇上是她的亲生之子这没错,可是皇上先是做了多年的太子,又做了多年的皇上,他跟一般人不一样。就是谢宁,她对皇上的爱重之情中敬畏也占了很大一部分。

    方尚宫在皇上面前大概也会怕吧?

    对自己的儿子且敬且惧……

    这才应该是方尚宫同自己开口的理由。

    当然了,方尚宫多半也想让她吹吹枕边风,替她相劝几句。

    想通了这个,谢宁的感觉并没有变轻松,反而感觉肩膀上的责任更沉重了些。

    从前林夫人叮嘱教导她,将来嫁了人讨好婆婆有时候比讨好丈夫还要紧,有时候在婆婆面前要委曲求全,在丈夫面前又要贤惠大度,其中难度不经历的人是感觉不到的。

    现在谢宁就觉得自己摸着一点边了。

    虽然只是三个人,皇上、方尚宫和她。她与皇上的关系是不用说了,皇上与方尚宫是母子,她与方尚宫算是婆媳,这三种关系要维持好,要融洽,要面面俱到,那真不是件容易的事儿。这其中的分寸旁人帮不了她,只有她自己摸索着往前走。

    天阴沉沉的,一出殿门,吹在脸上的风带着浓重的湿气。往远处望时,宫道的那一头被雾气笼罩着。平时熟悉的地方,现在一下子变得陌生起来,相距十余步,就看不见对面来人的模样。

    来往的太监与宫人走起来步子细碎无声,在这样的雾气中就象一个个无声无息的游魂。宫中现在上上下下都换了孝衣为谨妃服丧,一点鲜艳的颜色也看不见。

    玉瑶公主平时就喜欢鲜亮的颜色,别致的装扮,这些天都是一身米白、银白、素蓝、银蓝、鸭蛋青色。每季量体裁衣时,其实都会做些素服以备不时之需,万不会象普通人家那样遇着丧事现扯块白布钉两针披在身上就权做孝服了。

    换做平时,玉瑶公主最不喜欢这种身不由己的情况。她念书时就对书上的话多有疑虑,即使是圣人言论也不能令她百分百的信服。对于宫规上头一套一又一套的繁文缛节更不耐烦。郭尚宫教她时,玉瑶公主就屡次顶嘴,说:“也不知道这些破规矩是什么人想出来的,就为了折腾后人而已,其实除了劳民伤财,还有什么用处?”

    这话把郭尚宫吓得半死,连忙告诫公主这话切不可乱说。

    “公主,这世上的人有千千万万,假如没有规矩,那可不就乱套了?宫女太监们不做活了?农人不种庄稼了?人人都可以没上没下乱了尊卑?那岂不天下大乱了?规矩礼法是这世上一等一要紧的大事,切不可有一丝懈怠疏忽啊。”

    玉瑶公主毕竟年纪还不够,对于郭尚宫说的话并不能全懂。但是她也知道礼法的要紧,现在是不会将心里的想法全部诉诸于口了,可嘴上不说不代表她心里真的信服了。

    这一回郭尚宫每天伺候她梳妆打扮时都捏一把汗,生怕公主不干,又或是再发什么惊人之语。

    谨妃名义是也是正一品妃,是玉玢公主的母亲,玉瑶公主要是真不愿意服丧那可是大不孝,绝不是一句小小疏忽可以搪塞过去的。到时候公主可能不会怎么样,她这个训育尚宫一准儿是顶缸的替罪羊。

    还好公主对这些日子的衣饰并没有怨言,给她预备好了她也就乖乖的穿上了,嘴上固然没有抱怨,甚至连神情之间也未见什么异样。

    郭尚宫心中啧啧称奇,忍不住琢磨,也许公主这是又长了一岁,所以比人前更有耐性,更懂事了。

    其实原因玉瑶公主不说,郭尚宫当然也猜不出来。

    倒是甘熙云猜着了几分,那天她是陪着玉瑶公主一块儿往寿康宫去的。

    公主这是物伤其类了。

    毕竟是姐妹,又同样有丧母的遭遇。甘熙云也没了母亲,这种感觉她也能体会到一二。

    一早起来推开窗子,甘熙云就怔了一下。昨天天气还好得很,结果一夜醒来就变天了。看这天色,今天多半有场大雨要下。

    俗话说一场秋雨一场寒,看来得把厚袄赶紧找出来,来不及晒就只好在熏炉上烘一烘好穿。万一着了风寒,她可是病不起。不要说有没有人会真心照看她,她也不敢请太医开方熬药。一旦有病的消息被传出去,照宫规她就得挪出去养病,不能再陪伴在公主身边。这一出去,想再进来可就难了。

    虽然宫中风波险恶,可她还是情愿留在宫中,不想回到那个不属于她的家中去。那里并不比在宫中强多少,一样是处处危机,晚上睡觉都不敢合眼。就是入宫前一年,她入冬之际病了一次,算起来恰好是与现在差不多的月份。明明只是小风寒,也延医问药了,但是这场病却拖了一个来月。本来服了几天药她已经觉得要好转了,因为发烧几天身上反复出汗难受,所以让丫鬟烧了热水洗了洗,当天晚上不知怎么她屋子窗子却开了,才洗了头洗了澡又吹了半宿冷风,第二天她起身就觉得不妥,果然没过午就又起了烧,这一回病来的更重,还添了咳嗽,一整个冬天断断续续的一直没好俐落。

    要不是后来她时时处处都在小心,只怕这病就会落下病根。她已经没了亲娘,没了父亲的关爱,没有其他人帮着她扶持她,万一她要连个健康的身子都没有,那真是万事皆休。如果将来论及婚嫁时,旁人家也许不介意她丧母,不介意她嫁妆微薄没有娘家助力,可是谁家娶个媳妇也不是为了捧个药罐子回去供着,不能持家不能育子只能添麻烦,谁家肯娶她?

    所以和家中相比,她宁愿待在宫中。因为无论是宫里还是宫外,她的处境都是一样的不易。

    与其圈在那个小小的同知府里同继母和一甘仆妇斗智斗勇,整日蝇营狗苟,为了那仨瓜俩枣的家当勾心斗角,她情愿进宫,给自己挣出一条路来。

    谨妃停灵这几日明明天气都不错,眼看着要办大事了,偏偏这天转阴了。甘熙云整理书案时就听着有人议论,说谨妃这真是死也不捡好时候,活着的时候就不讨人喜欢,死了更不讨人喜欢。眼看时令已经要入冬,要冒着冻雨冰雪送谨妃葬入皇陵,这一路跋涉困顿,罪简直不是人受的。

    谨妃素来吝啬小气,少有恩义与人,眼下人死灯灭,旁人更加不用顾忌了。

    说起来,这些人也是看不起谨妃只生了个公主,玉玢公主还整日整日病病怏怏,旁人都说她多半养不大就会夭折。这样的一对母女,旁人就算想巴结奉迎也不会找上她们。

    天气阴冷,连纸都泛潮了,笔锋不如平时那么运转自如。玉瑶公主停下笔,往窗外看了一眼。

    隔着帘子看不清楚,将帘子掀到一旁去后,玉瑶才发现外头下起雨来。

    雨不知道已经下了多久,院子里青石板地上泛着一层水光。有两个小太监在雨里给花树绑枝干,防着雨大风大将花树打折了,看着身上都已经淋湿。

    甘熙云也走了过来,站在玉瑶公主身旁看着。

    “公主可要加一件衣裳?这会儿寒气更重了。”

    “不用了,”玉瑶公主说:“反正也写不好字,这天儿也不能调颜色画画,我先回去了。”

    要说从前杨娘子在时,几时走当然不能公主由着性子来。但是换了徐尚宫以后,那一切都按公主的喜好来,徐尚宫连半个不字都不会说。

    甘熙云出去吩咐了一声让人传步辇过来,不要忘了多加一把盖伞。然后回来后陪玉瑶公主说话。

    “公主可知道杨娘子的事?”

    玉瑶公主果然抬起头来,问:“她怎么了?”

    “听说她出家了,杨家把她送进了京郊一间庵堂里。听说那里日子清苦,管束严厉,送进去的女子过得不怎么好呢。”

三百六十三 才女

    虽然玉瑶公主对外头的事情所知不多,也知道庵堂不是个好地方。

    要知道当年先帝爷爷没了,太后就将后宫美人都送进庵堂里了。在玉瑶公主心中,这大概就相当于给人判了充军做苦役的重刑了。

    她嘴角微弯,露出一抹叽诮的笑意:“自作自受。”

    甘熙云也并不同情杨娘子。

    进庵堂之后大概不可能过她以前那种养尊处优的好日子了,可毕竟还保住了性命嘛。再说,她不一直都自命清高吗?那就让她进庵堂里去清高吧,再没有比那里更适合她的地方了。

    从前杨家有个立志守节的女儿那是光彩,家里人愿意容让她,捧着她,就象捧着一块金字招牌,捧着一面活的贞节牌坊。可是眼下这块招牌抹了黑,这牌坊看着是要塌了,杨家老爷子就算再疼小女儿,总不能为了她一个误了全家吧?进宫没有一年就被退了回去,如果只是脾气不好惹公主不快,宫里是断然不会这样处置的。只可能是她做了什么事情惹怒了宫里的主子。

    杨家人一见到她被不明不白送了回去,赶紧托人打听详情。他家自有门路,那人收了好处之后,半遮半掩将杨娘子不安分的事情说了,这对杨家人来说简直是晴天霹雳。

    送了女儿进宫后,但凡来往的人家说起来,无不羡慕杨家有个这样品性端正才学过人的女儿,连带杨家其他人也都被高看一眼。能为公主师嘛,这当然是件光彩的事。

    可眼下光彩变成了耻辱,幸事变了祸事。再把她留在家里,亲戚朋友问起来怎么说呢?其他人又如可出门见人?更不要说她的侄女儿们也有将及笄议亲,这不全让她毁了吗?

    更不要说,杨娘子被送回家之事,还寻了一次短见。

    这下杨家人更慌了神。

    她要真是前脚出宫后脚寻死,那才是祸及满门。

    无论如何不能让她死在家里,可也不能让她活着这么丢人现眼。

    这回是杨家老爷子发了话,将她送离了京城,送到一个她一辈子也出不来,也不能见人的地方去。

    只盼望宫里头宽宏大度,别为这事儿再惦记追究杨家的责任就好了。不能沾上光也就罢了,这么一闹反而坏了名声,于杨家前程也有妨碍。

    玉瑶公主对杨娘子没有多少兴趣。她毕竟年纪还小,对于男女之事不甚了了。宫里人偷偷说杨娘子一脸三贞九烈,骨子里其实一股骚劲,也不看看自己那块货色,也想往皇上跟前卖弄,玉瑶公主听听也就算了。

    玉瑶公主上了步辇回永安宫来,虽然辇上有盖伞,雨太紧,身上也被淋湿了些。随行的宫人十分不安,劝着她说:“公主,雨越来越大了,咱们要不要先避一避?等雨小些再走?”

    玉瑶公主转头看看:“这是到哪儿了?”

    “回公主,这已经到了夷安阁了。”

    玉瑶公主点点头:“那就进去避一避再走。”

    夷安阁空置许久,守门的太监一见公主来了,忙得找不着北,连滚带爬的过来开了正门,玉瑶公主跟前的宫女吩咐她:“你也不用忙,我们公主不进去了,就在廊下坐一坐就走。”

    空太久的屋子可不能去,不说旁的,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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