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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家皇后-第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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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荷还打听着,前几年皇上来金风园时,因为没有皇后,淑妃很是出风头,今儿邀人赏花,明天又请人听戏听曲。现在没了淑妃,贤妃又不能算数,后宫里头差不多没有领事儿出头的人物了。明寿公主现在这么大张旗鼓的撒贴子邀宾客,谁知道她在想什么?

    青荷没见过明寿公主,也猜不出她这个人的性格喜好。在青荷看来,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公主再尊贵,现在也不再是这宫里的人了,难道她还想压着宫里所有人一头?

一百二十一 水榭

    谢宁满心的不想去,但是不去也不成。她打听着消息,说是贤妃都去,那么她一个小小婕妤更加不能不给面子。

    有那个功夫她宁愿待在屋里陪着孩子,也不想花个半天打扮好象雕塑一样坐在那儿,还要和一群言不由衷的人勾心斗角。

    人总是这样,很多时候都得做自己不想做的事,连皇上都不能例外。

    打扮的时候青荷和青梅两人又说岔了,青梅说那件金线绣宝莲花的宫装漂亮,青荷则找出了绛粉色搭配银丝素缎宫装的一身。

    “金线那件太扎眼了。”

    “可是今天去的都是有身份的主子,穿的太简素了只怕让人看低了。”

    谢宁笑着听她俩争执,最后还是选了绛粉色的那一身。

    青梅睁着圆圆的两只眼,看起来很有几分不服气。

    “要挑毛病怎么都能挑。穿的华贵些人家会说穷人乍富没底蕴,穿的素些也会说不会打扮太寒酸,左右都能挑出毛病,我还是情愿穿的舒服点。”

    “脂粉呢?香露要不要用些?”

    谢宁薄薄的用了一些胭脂,头上斜插着一支五彩珠玉攒的珠花。花是红的,叶子是绿的,还有纤细精致的黄金的花蕊,衬着她一头乌黢黢的头发别提多好看了,起码青梅就一直盯着想多看几眼。

    “这珠花在咱们宫里是独一份儿,旁人有钱也没处找去。”

    谢宁对着镜子轻轻抚了抚鬓边,从容的站起身来,青荷连忙替她将披帛搭在肩膀上。

    “记得别让大皇子练吹奏的时间过长了,玉瑶公主要是找我你们就先劝劝,劝不了就打发人去寻我,我尽快回来。”玉瑶公主的事是真没办法,别人哄不了这位祖宗。反倒是二皇子最省心,这小没良心的只要吃饱喝足,有没有亲娘陪着他也不那么在乎。

    谢宁上了步辇去赴明寿公主的赏花宴,一路上倒是饱览园林美景。长春园地方当然没有金风园这么大,风格也全然不同,更加精致小巧。明寿公主端坐在正中,施顺仪她们团团围坐着她有如众星捧月。谢宁进来时明寿公主眼皮都没抬一下,爱搭不理的说了声:“谢婕妤来了?说来咱们这还是头回见面吧?”

    难道明寿公主还指望谢宁说没有早早上门请安拜访恳请恕罪吗?

    明寿公主的骄横从第一句话就清清楚楚的表露出来,之前听到的种种传言果然并没有夸大其辞。谢宁打量着这位明寿公主。她梳着高髻,髻上插戴着赤金镶红宝石拼嵌牡丹头面簪,一身金线镶边大红洒金宫装,可以说是华贵艳丽到了极点。只可惜她的相貌与皇上半点不象,与明微公主也完全看不出相象之处,脸方鼻隆唇阔,偏偏眼睛细小,腰身粗圆,一副中年发福的贵妇人模样。

    谢宁捧着茶盏,用茶盏盖慢慢的拨着茶叶片。她想起听方尚宫说的那些掌故。据说明寿公主相貌与太后相象,而且先皇后与太后是亲姑侄,相貌相差也不大。

    幸好皇上长的和他这位长姐一点儿都不象。

    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今天来赴宴的人都对谢宁十分冷漠,其他人有说有笑的,独独谢宁落了单。

    谢宁心里存着事儿,她不知道明寿公主收留谢刘氏母女三人是何用意,这时不见明寿公主先提起,谢宁只好盘算着等会儿有机会再问这事。

    幸好这时候明微公主来了。她穿着一身淡黄衫子配着象牙色披帛,整个人看来淡雅清爽,襟口有一枚十分别致的绿竹玉雕蝴蝶扣,蝴蝶的眼睛是用小粒的珍珠镶成的,她一来就坐到了谢宁身边,拿团扇扇着风,十分亲切自然的问谢宁:“我是来的最晚的一个吧?谢婕妤几时来的?”

    谢宁轻声说:“我也才刚来,茶还没喝呢。”

    明微公主用扇子遮住笑:“早知道就约着你一块儿过来了。我还想着你那里人多事又多,忙的很,八成今天来不了呢。那咱们等会儿散了一起回去吧?一路走正好也有个伴儿。”

    明微公主的有意示好和恰到好处的解围都做的很自然不让人生厌,谢宁也领她的情,顺势点头说:“成啊,那就说定了。”

    “听说昨儿晚上清璧堂请太医了?”

    后宫里就没有什么能瞒得住人的事,谢宁说:“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就是有人赶路有些中暑了。”

    “昨天中暑的人可不少,太医们都忙的分身乏术了。”明微公主善解人意的说:“我昨天出门的时候就怕这个,还让府里头煮了一大桶解暑汤带着路上喝,所以我那里倒还算好的,就是坐了一天的车颠的骨头酸疼。”

    说着话的功夫贤妃也来了。这种天气里头,来赏花的人都穿得单薄清凉,可贤妃独与旁人不同,她还穿着厚软的春绢宫装,扶着两个宫女的手慢慢走了进来。

    谢宁看着都替她难受。贤妃真是不应该过来,这纯属同她自己为难。身子已经成了这样,应酬、面子、旁人的议论,这些还有什么好在乎的?

    贤妃的位置在明微公主的左边上首,明寿公主对贤妃也不假辞色,淡淡的招呼了一声就自顾自转过头去与施顺仪说话。

    宴席摆在水榭上,湖上吹来的风带着莲花莲叶的清香,可惜身旁坐的这些人可都不让人舒坦。谢宁这会儿倒庆幸是挨着明微公主坐的,有个人能说句话总比干坐着强,时辰不是那么难熬。

    席上菜肴精美,用的食器也都极尽豪奢,明寿公主还安排了歌舞,一叶扁盘从莲叶深处划过来,船头端坐着一名歌伎,嗓音宛转如莺啼,唱的曲子谢宁之前没有听过,词写的也好。

    明微公主也侧过头来轻声说:“这词可能是张驸马写的。”

    “是吗?”

    “我们家那一位前阵子出去饮宴回来抄了几首新词,我记得有这么两句,应该没有错。”

    明寿公主也听见她们说的话了,插了一句:“不错,这词正是驸马写的。”她转头吩咐一旁的宫女:“去看看驸马在做什么呢,叫他过来一趟。”

    这口气轻慢象使唤家奴,可不象是对丈夫。

    可是公主与驸马原本就不是寻常夫妻。普通人家,新娘娶进了门,就会被称为某某夫人。可是到了皇家公主这里,成了亲之后丈夫则被称为驸马。

    驸马不能掌权,只能当一富贵闲人,一辈子都只是公主的附庸。

    明微公主低头抿着唇,用银箸轻轻拨弄盘子里的新剥莲子米。依她看,张驸马心高气傲,可不会任由明寿公主呼之即来挥之则去。这对夫妻时常为这了各种事情吵闹不休。等下倘若张驸马不来,明寿公主必会认定被扫了面子,又不与他甘休,可有得一场好闹。

    再说了,虽然论起来不是外人,可是在坐的都是后宫嫔妃,张驸马过来着实有点不太合适,明寿公主也实在是太肆意妄为了。

    她以为还是太后在世的时候吗?之前太后还在时,对她几乎要纵到天上去,这个园子也是太后赏赐给明寿公主的。可是皇上对她可就冷淡得多了,就是明寿公主自己还没有看清楚这一点。

    没想到宫女去了不多时,回来禀告说:“驸马刚才在书斋,说是这就过来。”

    明微公主都吃了一惊。

    这位大姐夫脾气有多高傲明微公主是领教过的,他今天怎么肯卖明寿公主的面子一召即来?

    “谢婕妤还没见过张驸马吧?”

    谢宁轻声说:“倒是曾听说过。”

    方尚宫把张驸马夸的人才无双,说他与明寿公主的亲事是皇家威逼而成,两人成亲数年来毫无恩爱之情,是一对人尽皆知的怨偶。

    张驸马从曲桥那端走过来,他看来并没有为见客特意换衣裳,一袭深灰苎麻长道袍,头发只用头巾束着也没有戴冠。湖面上的清风吹动他的衣结袍带翩飞如鸿,连谢宁都一时间看得怔住了。

    人们形容一个男子姿容皆美,常用的一句话就是玉树临风,谢宁当然听过这句话,可是直到今天她才明白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张驸马今年也快年近四旬了,可是形貌昳丽,气宇脱俗,广袖宽袍的模样看不出岁月留在他身上的任何痕迹。

    明微公主小声说:“以前京中人唤他为张郎。”

    他曾经是许多少女子的春闺梦里人。

    可惜……

    明寿公主自己显然也十分意外,特意起身迎了上去。

    “……刚刚还命人唱了驸马前些日子做的新词。”

    张驸马只是点了点头,并没有进水榭来,隔着纱帘向水榭内坐的众人团团一揖,水榭之中诸人均敛衽还礼。

    贤妃起身时就身形不稳,明微公主和谢宁正好站着一左一右,谢宁先伸出手扶了贤妃一把。

    大暑天里贤妃手掌冰凉,掌心里全是冷汗。谢宁看她脸色苍白,连忙和宫女扶着她坐下。

    明寿公主挽着张驸马的手臂,得意洋洋的看了众人一眼,仿佛在向众人炫耀她有如此一个夫婿般说:“今天客来的齐全,我还想请驸马替我们画一张画呢,就画我们今天来赏花的这些人。”

一百二十二 撕画

    这样一对夫妻站在一起,确实印证了那句话。

    一朵鲜花怎么就插在了牛粪上呢?

    不过这句话谁也没傻的会当着明寿公主的面说出来。不仅仅是外貌上的不般配,两人的气度更是天差地远,完完全全是两类人。只要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到明寿公主那一身的豪奢俗艳,而张驸马身上干脆就是一袭粗麻布衣,半分富贵气也没有,怎么看这两人都不象是在一起过日子的夫妻俩。

    明寿公主这话说的特别不客气,一股颐指气使的意味,活象在吩咐奴仆。

    谢宁都有些不忍再看这两人,这种感同身受的尴尬让旁观的人都替张驸马觉得难受。

    此前有不少人都觉得张驸马委实不太识相,纵然对这门亲事一开始可能不太满意,但是娶都娶了,还是要好好过下去啊,何必一直置气冷战呢?可是今天一见这夫妻俩,不用多,两句话一过,连谢宁都觉得这两人真是过不到一处去。

    可那又能有办法呢?

    人人都觉得张驸马会拒绝明寿公主这样轻慢的指派,没想到张驸马居然说:“那就让人将长案摆上,我就在这里画。”

    这句话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就连明寿公主自己也有些意外。她马上回过神来,让人赶紧去抬条案,预备画具,给驸马支伞遮阳。

    张驸马为了避嫌不肯进女眷们饮宴的水榭,但外头太阳大,要是直直的晒没准儿一会儿都能晒脱皮。明寿公主难得今天有面子,不时的从水榭里出来吩咐人给驸马递茶递水,说是帮忙,不如说是帮倒忙居多。没她这进进出出的这么张扬打岔,说不定驸马还能画快些。

    明微公主小声对谢宁说:“驸马的书画很有名气,我们家里还有一张他的画呢,只可惜他这些年来画得少,一年也不过就一两张罢。”

    谢宁说:“那今日我们是赶巧了,不但见着作画,还成了画中之人。”

    明微公主摇着扇子含笑说:“要做画中人有什么难?我可听说皇兄可替你画过小像呢?有没有这回事?”

    她的消息还真灵通。

    谢宁笑则不答。

    明微公主见好就收,可没打算让谢宁真恼了她,用比刚才还低的声音说:“我听说你家婶母和堂姐妹们就在长春园?你可要当心些。”

    这消息不知道已经多少人知道了,谢宁只能谢过明微公主的提醒。

    明寿公主留着那母女三个做什么?看来不象是同她想结什么善缘。

    说话功夫,张驸马的画已经有了个大概了,明寿公主招呼众人过去看。

    张驸马的画上便是今日的赏花宴,隔着水榭的垂帘,隐约可见帘后窈窕动人的美人们,隔着纱帘观美人,既有一种遥不可及的韵质,也不会太过直白而有冒犯之嫌,毕竟今天来的大多是后宫嫔妃。

    明寿公主笑着看画,看着看着脸上笑容就没了:“驸马,这画上怎么没有我?”

    一起看画的人里头也已经有人发现了,张驸马画的这张画上,好象确实是少了一个人。

    这场赏花会的主人居然不在画上头。

    可是看出来的人也不敢说啊,谁不知道明寿公主这脾气坏的很,你提醒她这事儿一点好处没有,她还得反过来记恨上你。

    可是这画上就这么些人,少了一两个坐的偏僻的大家不会注意,可是宴会主人不在上头,这就太明显了。

    有的人,比如陈婕妤就在想,张驸马会不会觉得明寿公主那形貌不堪入画才不画她的?要不然一堆环肥燕瘦的美人之中夹着一个明寿公主,实在太煞风景,那就不是群美赏花图了啊。

    还有人想,驸马准是不知道怎么画才把明寿公主给有意略过去了。毕明寿公主这身材、这长相……不说也罢,这让驸马怎么画?照实了画?被一圈美人衬着,五分丑也成了十分,简直貌比无盐。可是要给她画的瘦些,美些,那又不尽不实了,明寿公主一样未必乐意,不敢照实了画那不还是嫌她丑吗?

    说来说去还是明寿公主自己想不开,好端端的让人画什么画啊?

    明微公主瞅了一眼张驸马,心说他不会是有意气明寿的吧?明寿公主让他画他完全可以拒绝,偏偏他一口答应了,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回敬明寿公主一记。

    果然明寿公主脸色阴沉,说不出的难看,抓起画来从中一扯,嗤的一声中,画纸从中而裂变成了两截。

    被邀来赏花的众人面面相觑。

    赏花赏到这份儿上,对众人来说都是破天荒头一遭,简直是败兴之极,明寿公主撕的确实只是一张没画完的画,可是今天赴会的人都在画上,被她两手一扯一撕,众人觉得自己的脸面也给她扯了撕了,真是难堪到再待不下去。不止一个人在盘算该怎么说告辞的话。

    张驸马还是没什么表情,向众人又作了一揖,转身就走了。明寿公主气的不轻,脸涨的通红,哪怕厚厚的脂粉也盖不住难看的脸色,胸口起伏剧烈,众人还真怕她就这么和张驸马互吵撕打起来,那她们这些客人就更难处了。

    没想到明寿公主深吸了口气,一把火掉了个头朝另一个方向烧了。

    “谢婕妤。”

    谢宁心里突的一跳,明寿公主那目光神情语气,哪一样都写着“我不怀好意”。

    “公主有话请讲。”

    “刚才事情多忘了说,前儿出京的路上遇见几个人,一问才知道是谢婕妤的亲戚,到了这边儿无依无靠的连个栖身之地都没有,我这人就是心软,就把她们留下来暂时住在我这儿了。今天倒是正好,请她们出来和谢婕妤见见。”一面说一着一面吩咐身边的宫女:“去,请那几个人来让谢婕妤认认,别是乡下泥腿子冒认亲戚的。”

    这下其他人纷纷来了精神了,把刚才撕画的事抛开不提,擦亮了眼要看谢婕妤的笑话。

    明微公主暗自叹口气,宫里的女人就是这样,有事没事都憋着想把身边的人踩下去。她小时候就见得多了,虽然现在出了嫁,可她还是这个圈子里的人,仍然要和这些人这些事扯不清。

    看谢婕妤这么招众怒,明微公主也难免动摇了一下,要不要再继续示好、交好这位谢婕妤。不过这动摇只是一瞬间,她马上想到谢婕妤之所以这么招人忌恨,正是因为她比别人都得宠。那些人多可是成不了事,谢婕妤背后却站着皇上。

    就冲这个,在谢婕妤没倒之前,明微公主都要站在她这一边儿,就象之前她一直站在淑妃那边一样。

    谢刘氏母女三人被宫女领了来,不知道明寿公主是不是有意,她们三人身上的衣裳一看就是新换上的,因为全都不合身。谢刘氏是个中年发福的体格,给她的那件衣裳短而瘦,硬勒在身上,衣带绑的又紧,简直象五花大绑捆着的。谢莲那一身儿还算合身,但是她腿脚确实有毛病,走的时候身子一高一低能看得出来。而谢薇呢,她个子小,那一身儿衣裙对她来说又太宽太长了,哪怕她提着裙子走路,仍拖拖拉拉跌跌绊绊的。

    这一行母女三人远远的上了曲桥走过来,可算是让这些嫔妃宾客们开了眼界看了一出西洋景儿。高婕妤乐得不行,虽然说还没笑出声来,可是那前仰后合的姿态是人人都看见了。陈婕妤也是高兴,比吃一个冰镇的西瓜更痛快更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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