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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家皇后-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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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知道还不如单请谢才人一个,了不起再请一个陪客,现在请的人多了,干什么事儿都不方便。

    这精心策划的赏花会却徒劳无功了,这让梁美人如何能甘心?

    正琢磨着还能怎么办,宫人突然进来禀报,说陈婕妤来了。

十 婕妤

    贴子并没有下给陈婕妤,以前也从来没有打过交道。陈婕妤招呼没打一个突然就来了,让梁美人十分意外。她本能的转头去看李昭容,发现她也感到很惊讶。

    屋里人纷纷起身相迎,而陈婕妤已经到了门前,扶着宫人的手迈步进屋。

    “我是不请自来啊,各位妹妹不会见怪吧?”

    这声音又脆又甜,还带着一丝娇腻腻的余韵。这副旁若无人的姿态,一下子就先声夺人,把屋里头的人都压下去了。

    这里头和陈婕妤相熟的也就一个李昭容,其他人连见都没有见过她。

    “婕妤姐姐说哪里,姐姐能来,是看得起我们,就连今天这几盆花儿也都倍添光彩啊。”

    “哎哟,都是一样的姐妹,说什么看得起看不起的。”陈婕妤就站在靠门口的位置,停在了那里,把门外照进来的光挡了一半。

    谢宁是头一回见着陈婕妤,看着她第一眼就一个感觉。

    刺眼!

    陈婕妤穿着一件碧蓝底绣玫红花朵的宫装,红蓝二色交杂着,看一眼就觉得有点发晕。她头上云髻高挽,插戴着赤金叠彩花簪,两边还戴着一对飞凤衔珠步摇,那凤口垂下的长流苏怕不得有一尺长,走起来颤巍巍晃悠悠,让人忍不住替她的小细脖子担忧,头上顶着那么重的发髻和首饰,万一脖子给坠断了怎么办?

    还有她脸上的妆容,眉毛描的细细有如桃枝,眉梢尖细就象出鞘的刀刃一样,嘴唇涂的艳红纯粹,美则美矣,却给人一种锋芒凛冽的感觉,直觉此人就不好相处,很有攻击性。

    梁美人有些不安,做为主人,她当然得招呼应对周到,不能怠慢。

    “婕妤姐姐请坐。”梁美人实在不晓得这位怎么突然就跑了来,自己没有下贴子,那也是因为知道对方地位和自己悬殊得太大,根本就高攀不上。可对方会不会以为自己是有意怠慢,不把人放在眼里呢?

    “这就是今天要赏的花儿?”陈婕妤绕着矮几转了一圈儿,她的裙摆更长,每到转弯处都得宫人蹲下给她把裙摆拎起来重新摆好,这种排场可不多见,李昭容刚才虽然来的晚,也没有象她这样带着人亦步亦趋的伺候她。

    梁美人不清楚陈婕妤的来意,小心的回答:“花虽然不是很名贵,难得它们到这个时节还能开的这么精神,所以才请一二姐妹来一同赏鉴。婕妤姐姐今日能来,不但我们高兴,这花儿也没有白开这一季。”

    陈婕妤转头看了她一眼,发出了清脆的笑声:“真会说话,怪不得皇上能封你一个美人呢。”她抬起头来,目光从在场的几人脸上一一掠过:“谢才人是哪一个啊?”

    青荷心里一抖,其他人的目光不约而同都投注于谢宁。

    陈婕妤笑着问:“就是你?”

    谢宁只能应了一声:“是。”

    陈婕妤慢慢挪步,在她面前停下。

    “早就听说了,还是头一回见着真人,真是生的不俗啊。”

    谢宁能说什么?这种话分明是皮里秋阳,怎么听也不象是在夸奖她。

    “婕妤姐姐谬赞了,妹妹当不起。”

    “怎么当不起?很当得起啊。”陈婕妤也不比她们大几岁,可说起话来一副居高临下的前辈口吻,怎么听怎么让人觉得别扭。

    “我来之前你们已经赏过这花了吧?谢才人更喜欢哪一株啊?”

    这是摆明了态度,根本就不是来赏花的。

    谢宁也没慌张,指着跟前的那株说:“妹妹觉得这株白茶很清雅别致。”

    “哦,”陈婕妤瞥了一眼那株花,摇了摇头:“不怎么样嘛,顶多只能算是小家碧玉。”

    青荷觉得这话听着就这么刺耳。这是说花呢还是说人呢?

    可是人家是婕妤,比才人高着好几级呢。再说这种指桑骂槐的话若当真计较,也争不出个孰对孰错。

    陈婕妤往前挪了一步,看着最靠右的那一盆茶花,就是那盆一花双色的。

    “这个还有些意思,难为花匠怎么养出来的。”

    她伸出手去就把顶梢开的最好的一朵给掐下来了,凑到鼻尖闻了闻,转头朝谢宁招了招手:“你过来。”

    那姿态神情,就跟在叫小猫小狗一样轻慢。

    旁边站的几个人都没出声。

    刘才人她们是根本没有出声说话的资格,而李昭容就站在那儿看着,仿佛就是个事不关己的看客,完全没有要出声发话的意思。

    谢宁大大方方的往前走了一步。

    陈婕妤看着她,嘴角微微弯起来,抬起手把那朵花替她簪在发间。

    “名花就该配美人啊,”她转头问:“你们看好看不好看啊?”

    不等旁边的人出声回答,陈婕妤自己又摇了摇头:“不合适,都说人比花娇,这看着怎么是花把人给压住了。”

    她一伸手把那朵花又给拔了下来,漫不经心的抛在地下,伸出脚重重的碾了碾:“还是不要戴的好,免得把花都糟蹋了。”

    这种不屑一顾的轻慢,看得刘才人她们全愣住了。

    这哪里踩的是花,踩的是谢才人的脸面啊。

    李昭容摆明是要置身事外的,梁美人又是尴尬又是焦急。

    客是她请的,事也在她这里出的,回头谢才人奈何不了陈婕妤,还不得记恨上她?

    可她这会儿要出声,不管说什么,总要得罪一方。站陈婕妤这边就肯定得罪谢才人,但是站谢才人那边儿?谢才人才多大份量,在陈婕妤面前能算怎么回事?自己也不想得罪了陈婕妤啊。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谢宁身上。

    谢宁倒象是没听出来陈婕妤话里话外的意思一样,弯下腰去把那朵被踩的一塌胡涂的花捡了起来。

    “婕妤姐姐说的是,人若是衬不上花,倒只能反过来把花糟蹋了。”

    她话说的很平和,态度不卑不亢。

    谢宁身形窈窕,陈婕妤偏矮些,就算加上头上梳着的高髻,看起来比她还差了一点。

    在旁边的人看来,明明陈婕妤霸道嚣张,可怎么气势上,反倒象是被谢才人给压了一头似的。

    陈婕妤被她噎的一愣,提高声音质问道:“你说谁糟蹋了花?”

    谢宁把那朵踩过的花放到了她手上:“姐姐们都看着呢,谁糟蹋了花这还用说吗?”

十一 顶撞

    众目睽睽之下,陈婕妤气的浑身都哆嗦起来。如果不是脸上粉扑的厚,一定会象书上说的那样脸色“一时青一时红”,那样估计场面会更精彩。无奈在这个全是女人的地方,人人脸上都浓妆粉饰,想看真正的脸色还就不是件容易的事。

    “你……”她用力把手上那朵残花往地上一掼,指着谢宁喝斥道:“你进宫时候的规矩都学到哪儿去了?连个上下尊卑都不懂得?”

    谢宁还是那么安安静静的看着她,那副一直没有变过的淡定模样反衬的陈婕妤这半天来的言语行为都象个跳梁小丑一样。

    “我的规矩自有尚宫姑姑们管束提点,就不劳婕妤姐姐费心了。”

    这话说的丁点儿没错,陈婕妤确实没那个职权来管束训诫她。

    青荷看着陈婕妤胸口起伏的剧烈,眼瞪的那么大真怕她眼珠子会掉出来,赶紧不着痕迹的往前挪了一步。

    她想的很简单,要是陈婕妤气疯了动起手来,那自己一定得把才人护住。陈婕妤怎么说也是婕妤,她要真动手,自家才人难道还能和她对打不成?真要是打起来,回头这事儿闹大了,陈婕妤固然讨不了好,自家才人也非吃亏不可。

    刚刚才得了皇上的宠幸,可不能因为这事儿失了皇上的欢心。两相比较孰轻孰重,青荷绝对是拎得清。反正陈婕妤花拳绣腿的能打多重?自己做奴婢的皮糙肉厚挨几下算得了什么?当奴婢的这时候不能护住主子,那还要她有什么用?

    陈婕妤终究没有象青荷担心的那样,动口不成就动手,她一甩袖子,刚才那盆双色茶花整个儿从矮几上摔了下来,砸在地上花盆跌的粉碎,开的簇簇茂茂美不胜收的一盆花转眼间就成了一堆断枝残叶。

    摔打了一盆茶花之后的陈婕妤扬长而去,看她迈步那个狠劲儿,好象每走一步都在踩着心目中的仇人在泄愤一样。

    余下的人面面相觑,一时间相顾无言。

    李昭容先开了口:“时候也不早了,我也得回去了,下回有余暇再来与各位妹妹见面说话。”

    陈婕妤刚才虽然不是针对她,但是临走时摔打东西这无疑是给所有人一记警告。陈婕妤没来之前,李昭容还摆着昭容的架子。陈婕妤这么一闹,让她也在今天这些人面前没了脸。

    更没脸的是梁美人,这是望云阁,是她的地方,陈婕妤不请自到,说来就来说走就走,还在这儿耍了一通威风,根本没把她这个主人当回事。

    李昭容说要走,梁美人硬挤出笑容来客套了两句把她送走了,其他人也顺势纷纷跟着告辞。

    出了望云阁,青荷紧走两步跟上谢宁,想起刚才的情形还后怕不已:“才人,你怎么就敢跟陈婕妤顶撞起来了?”

    “我怎么顶撞她了?”谢宁口气从容。她不惹事,可是也不怕事。

    您那还不叫顶撞?那什么才叫做顶撞啊?没见陈婕妤气的都快背过气去了吗?

    “再怎么说她也是婕妤啊,认真计较起来,还不是咱们吃亏?才人,下次再有这样的事情,咱们还是忍让一二。人们不是常说退一步海阔天空吗?”

    “退一步也得看是什么时候,有时候是该退的,可有时候不能退。”

    就象今天这样,她能退吗?退一步之后会怎么样?看陈婕妤的样子,她退一步绝不会换来风平浪静,对方很可能更加步步紧逼。宫里头的人差不多都是欺软怕硬的,她今天让了步,明天会有更多的人踩到她头上来,而且说不定会比今天的陈婕妤更过分更狠辣。

    她不想去欺负别人,也不能坐看着别人来践踏自己。

    回到萦香阁,青梅从里面迎出来,有些奇怪的问:“才人这么快就回来了?今儿赏花可热闹吗?”

    谢宁只是一笑,青荷在肚里嘀咕起来。

    今天可热闹了呢!能不热闹吗?只怕不用一天,这事儿就得传的沸沸扬扬人尽皆知了。

    青荷担心不已,陈婕妤肯定不会就这么咽下这口气的,以后可得当心她报复。

    要是她去告状怎么办呢?

    如果她找主事太监或是掌事尚宫去告状,青荷倒不太担心。毕竟陈婕妤又不是后苑的人,而能管到谢宁的无非是周禀辰周公公了。青荷有把握,周禀辰肯定不会胳膊肘往外拐,他怎么说也会护着后苑这边的人,不然他这个副主事太监也会让人瞧不起。

    可要是陈婕妤在皇上那儿告状呢?说自家才人目无尊卑顶撞她,那皇上会不会就此恶了自家才人,加以训斥和惩处,甚至从此不再召幸?

    真要那样可就糟了。

    谢宁倒还是挺轻松的,嘱咐青梅说:“你去膳房说一声,中午做一道汤饼来。”

    青梅赶紧应了,又多问一句:“只要汤饼吗?别的菜还要点什么?”

    “上次做的那个花生酿莲藕也不错,就这个吧 。其他的让他们看着做就是了。”

    青梅应了一声,赶紧去膳房传话了。眼见就要到正午了,再不快点儿只怕中午这顿就赶不及了。

    膳房的人一口就答应了,不多时就将午膳送来。除了谢宁点的汤饼和菜,其他几个小菜膳房也预备的十分用心。素煎豆腐,嫩薄荷清炒鸡蛋,还有一道鹅脯。

    谢宁的胃口一点没受影响,吃的挺香的。青荷看着是既放心又担心。放心的是才人吃得好吃的香,看起来心情还不错的样子。担心的恰恰也是这一点。上午的事儿好象才人一点都没放在心上,这怎么能行呢?要是陈婕妤正在盘算着报复,才人这么毫无防备可怎么应对?正主不急自己这个奴婢再急也没用啊。

    谢宁打发她们也去吃饭,可青荷哪里吃得下,肚里头早被烦恼塞的满满的,胡乱扒了几口饭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吃了什么。

    青梅满心里好奇,一边扒着饭粒一边打量青荷。

    今天去赏花一定出了什么事情。

    但是青梅不敢乱打听,她现在能少说一句话就少说一句,不然青荷又要责骂她多嘴多舌。

十二 蟋蟀

    青荷从吃了饭就开始往外看。

    青梅实在忍不住,哪怕要挨训,她也得问一句,不然要把自己憋死了。

    “青荷姐,你在看什么呢?”

    “没什么。”

    这么一盏茶的功夫里都看了三回了,还叫没什么?那什么才叫“有什么”?

    青荷在看什么呢?

    琢磨了好半天,直到天快黑了,青荷也死了心不往门外张望,青梅才慢慢的明白过来。

    青荷是在盼罗尚宫吗?

    罗尚宫没来,代表皇上今天不会召幸才人了。

    青荷从来没有象现在一样觉得时间这么难捱。她在心里把自己知道的菩萨神仙都求了个遍。

    皇上不找自家才人也没关系,只要今天晚上皇上没有召幸陈婕妤就好。现在抢的就是个争先。自家才人倘若先被召幸了,那就可以先一步向皇上诉说委屈,解释今天赏花会上陈婕妤以势压人的事。可如果陈婕妤先见到了皇上,那她肯定会恶人先告状,不说自己以势压人,反会倒打一耙说小小的才人不知尊卑冒犯于她。

    这种事总是得先下手为强的,慢一步就要受制于人啊。

    青荷急的都想去给罗尚宫、给周公公送份厚礼过去,看看他们能不能想办法帮着才人见着皇上。

    但是萦香阁里实在也拿不出什么重礼来。

    青荷这一宿都没有睡好,早起伺候的时候也有些神不守舍。

    谢宁晚上睡的很香,一夜无梦直睡到天亮,早上起来晨风一吹,整个人都神清气爽。

    早起梳妆的时候,青荷心不在焉,先说是挽个海棠髻,那是要把头发分出数绺来分别盘上,最后那发髻就象绽放的海棠花一样。可青荷把头发梳齐,先把头绳齐根扎上了。扎完了她才回过神来,赶紧一边儿连声请罪一边要把扎上的头发散开。

    谢宁并不在意这些:“扎上就扎上吧,那就梳个落花髻也行。”

    青荷还是坚持:“今儿天气好,还是梳海棠髻合适。”

    海棠花在此时又有富贵吉祥之意,可落花落花,这俩字一听就丧气,这个发髻断断梳不得。

    最后还是梳了海棠髻,发髻梳好之后插戴着皇上上回赏赐的珠簪,珠光圆润在如云乌发间流转,让人忍不住一直盯着看。

    院子打扫完了,屋子也收拾过了,青荷和青梅两个凑在一块儿做针线活。谢宁的针线活做的不算太好,就坐在一边看她们做。

    有条裙子的裙角不知道什么时候勾破了一点边,青荷熟练的把勾破地方残碎的线头剪了剪,把裙子的那一块摊平,用绷子把那破的地方绷起来准备修补。

    要是谢宁自己做,也不是不能做。她以前也自己动手缝补过衣裳,缝是缝上了,就是针线显的不规整,那缝过的一块地方抖开来看,皱巴巴的很不自然,一眼就能看和旁的地方不一样。

    萦香阁里青荷的针线算是头挑,青梅比她就差得远。谢宁认真的看着,细细的一枚针在青荷手里头显的那么灵巧又那么听话,她用的线也和裙子本来线完全是一个色,破口渐渐被缝合起来,裙角边只留下一道隐约的印痕,仔细看的话或许能看见这里曾经补过。

    可是谁没事儿会盯着别人的裙子边看呢?所以这裙子补成这样已经算是完美了,谢宁非常满意。

    “再绣朵花在上面,正好能盖得住。”青荷自己摊平了看,还是不太满意,那道缝补的痕迹虽然浅,可还是能够看出来的。

    虽然才人性子豁达不介意这个,对穿戴也不挑剔。可是这裙子要是穿到外头去,外头那些人眼睛毒的很,看到才人穿着缝补过的衣裳,还不定怎么笑话人呢。青荷都能想象出来她们那种又鄙薄又造作的神态语气。

    谢宁也拗不过她,想绣花就绣吧。

    不过绣什么花,这个她还是有选择决定权的。

    青荷拿出夹绣样的本子让谢宁挑选。

    那破口不大,补后的痕迹也不大,谢宁在本子上翻了又翻,想找一个最合适的花样。最后她挑中的不是花,而是一只绿油油的,又有须子又有翅子的蟋蟀。

    又名蛐蛐。

    青荷见怪不怪了。别人家主子总想方设法要把自己打扮的漂亮些别致些。这裙子上倘若不绣朵花,也得绣一只漂亮的蝴蝶在上面才相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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