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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家皇后-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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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名蛐蛐。

    青荷见怪不怪了。别人家主子总想方设法要把自己打扮的漂亮些别致些。这裙子上倘若不绣朵花,也得绣一只漂亮的蝴蝶在上面才相衬。

    自家才人的口味就是这么奇怪,青荷以前还试图劝她,结果发现劝也是白劝,也就不再白费那份儿功夫了。

    “上次齐尚宫给做的衣裳里头不是有套骑装吗?真是好看。”青梅说:“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人能穿上。”

    谢宁自己对那套骑装也觉得新奇,她还没有穿过那样的衣裳呢。以前穿的都是裙子,不管是宽的窄的厚的薄的,都还是裙子。可这个不一样,为了方便骑马,骑装下面是裤子。

    谢宁暗自拿定主意,就算没有出去骑马的机会,她也得把那套骑装翻出来试一试穿一穿,在自己屋里过过瘾也成啊。

    青荷的活儿做了一半,吃完饭接着做,终于把那只蟋蟀绣好了。浅绿色丝线比裙子的颜色稍深一些,那只蟋蟀绣的活灵活现,连蟋蟀翅子上细细的纹路都没有马虎。

    “绣的真好。”谢宁把裙子接过来 :“我去试试。”

    她把身上原来穿的那条脱下来,把这条换上。

    裙子不但缝补完整了,这只蟋蟀还格外有意思,谢宁迈步的时候裙幅裙边自然也会跟着动,那只蟋蟀就在裙子角忽前忽后,忽隐忽现,倘若不仔细看,真的会认为那是一只活蟋蟀在人脚边蹦跶。

    她的裙子试了还没脱下,外头传来了罗尚宫的声音。

    青荷霍然起身,象是有鬼在后头撵她一样快步迎了出去。

    真的是罗尚宫,不是她听错了。

    青荷出来的时候走的飞快,现在终于看见罗尚宫了,却觉得浑身都象散了架,一点力气都没了,一步都迈不动。

    太好了,罗尚宫来了。

    青荷清楚的知道,如果一直无宠也就罢了,一旦得了宠再失势,那日子该有多么煎熬难过。后苑里有一处地方,住的都是一些和常人不太一样的女人。她们有的是曾在宫里执役当差的尚宫、有的是伺候过皇上的女子。那里头的人疯子不少,青荷每回都不敢打那段院墙下经过。

十三 发髻

    谢宁换了一件衣裳,发髻倒是没有改,罗尚宫说这个海棠髻梳的好,衬她。

    皇上也是这样说。

    她行过礼站起身之后,皇上的目光在她身上停了一刻。

    谢宁以前一直都小心谨慎,但是今天她胆子不知怎么就大了,她也抬起头,大胆的与皇帝上对视。

    皇上看她的目光很柔和,就象在欣赏一株绝世名花。

    他向她招了一下手,示意她走过去。等谢宁站在他身前的时候,皇上伸出手,替她把珠簪往上扶了扶。

    这个举动其实没有什么。连侍寝都经历过不是一回了,皇上刚才的动作连她的肌肤都没沾到,可谢宁还是红了脸。

    不知怎么,她觉得刚才他的动作和神态,远比侍寝的时候还更触动她。

    过了午之后太阳被阴云遮住,可没有日头照着,天气也没有变得凉爽,反倒是更闷热起来,站在殿中这么短短一会儿,身上就在出汗。

    细密的汗珠从身体里渗出来,刺激着皮肤,有一种微痒从背上开始向全身蔓延。

    “看样子今天有场好雨要下。”皇上也热,他示意谢宁靠近一些。

    谢宁迟钝了好一会儿才会意皇上让她做什么,赶紧接过一边宫人手里汗巾,替皇上擦汗。

    “晚膳摆在安溪桥亭子里头,那儿近水,还凉爽一些。”皇上吩咐完白公公,转头问她:“你有什么爱吃的,就便一起吩咐膳房,让他们做了呈来。”

    按说现在她应该说不需要额外麻烦,以免再进一步给皇上留下“贪吃”的印象。

    可是皇上对她的负面印象也不少了,上次写字就把皇上逗的乐了半天没停,再多一桩也不嫌多,少这一桩也不嫌少。

    “要一道冬瓜汤吧。”

    如果今天皇上不召她伴驾,她就想喝这个汤的。本来以为计划被打乱了,这汤是喝不成了,没想到兜了一圈,还是该着她今天和冬瓜汤有缘。

    “就只要这个?”皇上又问。

    谢宁也破罐子破摔了,反正都已经开口了,要一个和要两个都没大差:“那,就再加一道油焖笋。”

    白公公应着退到了殿外。

    敢在皇上面前这样率性的女子,白公公也就见过两个。

    一个是陈婕妤,她任性的名声这宫里上上下下都传遍了,她做出什么事来别人都不吃惊。白公公可听说了,梁美人请人赏茶花,没邀陈婕妤。可陈婕妤听说谢才人去了,巴巴的赶了去将人好一顿奚落,还把梁美人心爱的双色茶花给摔了个稀巴烂。

    而另一个,就是刚才的谢才人了。真是人不可貌相,谢才人看着温柔腼腆,性情和顺,可是说的话做的事都叫人接连不断的感到意外。

    皇上没传步辇,换了一身儿葛纱薄单袍,就这么和谢宁一道往安溪桥那里慢慢走过去。

    “京城的天气就是这样,内城和禁宫的地势又有些偏低洼,一到七八月里就濡热难耐,一直到中秋之后都是这样。你在宫里住着还习惯吗?”

    谢宁小心的跟着皇上的步子。不能走太慢了,难道让皇上停下来等她?当然也不能走的太快了,必须得保持一个正好跟随着皇上,相差一步的距离。

    “还好。臣妾只要睡着了就不会觉得热了,总是一觉睡到大天亮。”

    皇上就停下来看着她笑,笑声格外醇厚好听。笑完了,他又接着往前走。

    谢宁觉得自己刚才说的话也没什么啊?

    那皇上笑什么?难道笑她在除了贪吃之外还贪睡吗?

    怎么净看着她的短处了?她也是有不少优点的啊。比如说……

    再比如说……

    谢宁在心里盘算了半天,怎么也没找出自己有什么可以称道的长处。

    四德里头,德言容功。德字上头她不敢说自己有过人的品行,贤德这名声也绝不是给一个小小才人预备的。言嘛,她承认自己不太会说话,和人应酬客套的时候一不小心就会冷场。容字她还有几分自信,可这宫里比她强的也大有人在啊。至于这个功,就是谢宁最心虚的一样了,她的女红针线绣活儿实在是拿不出手,天生手就笨。

    安溪亭特别宽敞,就建在近岸的水边,四面都是敞窗。从靠水的那一面望出去,窗子下面就是湖水,水面上是碧绿延绵的荷叶。荷花开的正好,离亭子不远处就有一朵,花朵有小盆子那么大。

    这儿果然比别处要凉爽很多。

    她还看见有水鸟在亭子前面出没,就是有荷叶遮挡,看不清是野鸭子还是鸳鸯。

    “这情景就恰似一副画一般,果然没事儿的时候还是应该多出来走一走看一看。”

    皇上站在她的身后,伸出两手撑在窗台上,谢宁就象是被他环抱住一样,感觉颇不自在。

    前几回都没注意到,皇上比她高了好些,她只到他肩膀处,就算能高出一点,那也超不出多少。

    如果把发髻也算在身高范畴内,那她想赶上皇上,就得梳个半尺多高的凌霄髻才够得着了。凌霄髻太高,就算她头发很浓密也挺长,也不够梳的,还得用假髻来充上。

    皇上只要垂下头,就能看见她头颈低垂的柔顺模样。那一截粉颈肤光致致,曲线柔美仿佛落了雪的山岭。唔,山岭没有这样柔和,到底还是骨梁峥嵘了些。如果说象河湾,可又觉得河弯缺了那么一份天然超逸。

    “在想什么?”

    皇上说话的时候,气息都喷到她的脖颈上了。

    谢宁强忍着想缩头躲闪的冲动,老老实实的说:“臣妾在想凌霄髻。”

    “凌霄髻?”

    自认英明神武天底下没多少事儿难得倒他的皇帝也遇上了自己完全外行的一门学问。而且这种时候看着一湖的荷风碧色,她怎么会想到梳发髻的事情上?

    女人的心思当真难猜。

    见皇上垂问,谢宁只好尽己所能的解释:“凌霄髻最高能梳一尺来高,上面可以饰以珠花钗簪,特别华贵。”她伸手在自己头上比量了一下:“臣妾想着自己生的矮,要是梳个高髻站在皇上身边儿,那会看着显的更合适些。”

    皇上愣了一愣之后,拍着窗台哈哈大笑。

    这几天来他还是头一次笑的这样无拘无束,这样尽情和畅快。

    这样的话他真是从小到大头回听说。

    果然今天叫她来没有错,和她在一块儿就是特别放松和自在。

    “你这个子也,”皇上停了一下又笑,到底还是不能昧心的说她生的很高挑。谢宁确实不算矮,但这得看跟谁比。和孙采女、李昭容、陈婕妤来对比,谢宁绝对不落下风。但是站到皇上面前这个头就实在数不上了。皇上轻声咳嗽着,把笑意硬压下去,接着说:“你这个子也不算矮,那凌霄髻想必挺沉的,梳了那个,这头都要被压的抬不起来了。你今天这个头发就梳的很好,很柔美,和你很相衬。”

    皇上这是夸她吧?可谢宁被夸了怎么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呢?

十四 夜雨

    晚膳没有送来,亭子里头就坐着谢宁跟皇上两个人。

    近水的地方可以听见蛙鸣。夏日的傍晚,天气闷的人都有点喘不过气来,蛙鸣声远远近近的响成一片。

    心情不一样,听着这蛙鸣声感觉也是完全不一样的。刚进宫的时候住在掖庭宫那里,附近也有水池,一到黄昏时就能听见蛙鸣。那时候她心中凄惶难安,连一个可以说话的人都没有,身外的一切都是陌生的,越听着蛙鸣心里越是发慌。

    那会儿特别怕天黑。白天还好,院子里人来人往,有人说说话。可是一到晚上,她就怕的不敢吹熄灯,总觉得外头是一个完全陌生而危险的世界。

    “在想什么?”

    谢宁本能的回避了蛙鸣这个话题,只说:“要下雨了。”

    象是为了衬托这句话,闷雷声从湖面上滚过,酝酿了一整个下午的大雨终于落了下来。

    从第一声雷声响起,蛙鸣声就象约好一样,一时间全部静止。

    皇上将她揽在身畔,轻声问:“你身上熏了什么香?”

    谢宁摇头:“没有,臣妾不爱熏香。”

    尤其是这样炎热的夏天,她不耐烦闻到各种繁杂不同的香气。不管是哪一种香,总是经过了各种工序才制出来的,蒸、炒、炙、炮、烘。其他季节还好,夏天里头人本来就烦躁,不管什么香都能闻出一股烟火腾腾的杀气来。

    她说:“这湖水、雨水味,闻着就让人觉得心里凉快,清静。”

    还有荷叶荷花的香,亭子里已经上百年的木料散发出来的那种岁月沉淀下来的气息。

    雨渐渐下的大了,雷声隆隆,电光在云层间翻腾乍现。皇上很有闲情逸趣,陪着她站在窗口边看。电光的颜色还不相同,青白的,紫蓝的,一道道电光就象一道一道天幕的裂痕。

    “这雨只要下足一个时辰,湖水就会涨起来,漫过九曲桥。”皇上指横贯湖面的长桥,微笑着说:“朕还年幼的时候,有一回贪玩,怕误了读书的时辰,就想穿过这桥抄个近路。到这儿才看见水把桥漫过了,高过了桥面快一尺高。”

    谢宁能想象到那情形。

    曲桥桥面低,外头的湖水眼看着就将将要涨起来了。

    “那皇上当时怎么办呢?”

    皇上笑了:“再绕路是来不及了,一定会被太傅抓着正着。朕就把鞋袜除了,裤子卷起来,这么从桥上跑过去了。”

    谢宁好险没笑出声来,赶紧低下头,就是这样还是有些忍不住。

    想想皇上当时是个什么模样吧,光着脚卷着裤腿,象大马猴儿似的在桥上淌水快跑。

    “不打紧,想笑就笑吧,朕现在想起来也想笑。”他说:“过了桥之后把脚胡乱一擦,套上鞋袜又是一通快走,还真赶上了,和太傅前后脚进的门。”

    谢宁不知道如何评价皇上这段往事,只能含糊的说:“晚膳送来了。”

    晚膳被护的严严实实一点雨都没淋着,但是送膳的太监们身上都淋湿了大半。

    她点名的要冬瓜汤盛在一口紫铜的汤锅里,清澄澄的汤,揭开盖那股扑鼻的冬瓜香在亭子里弥漫开来。

    侍膳的太监机伶的先替皇上盛汤,然后才轮到她。

    汤鲜美无比,冬瓜清甜,贝肉极鲜,还有咸香的火腿,这一味汤入口真是让人快活的神仙都不想做了。

    油焖笋吃着也爽口,脆脆的,咬起来有点咯吱咯吱的响,每嚼一口都倍儿有成就感。

    皇上跟前的菜色更丰富,可是人往往都觉得别人碗里的饭更香,这道油焖笋谢宁没吃着几口,本来一碟也不大,倒都进了皇上的肚子。冬瓜汤也是一样,谢宁舀了几勺汤泡着饭吃,皇上从来没见过这种吃法。不是说这特没规矩,而是不管他赐膳给臣子,还是和后宫的女子一起用膳,从来没有人就把吃当成吃,认真的吃扎实的吃,那都是做样子,虚的。

    他也跟着她学,把汤舀进饭里拌了拌,一碗饭没几口就全下肚了。

    “臣妾以前在家的时候习惯这么吃。”吃饱了之后,谢宁有点不好意思的解释:“吃着香。”

    “是挺香的。”皇上问她:“进宫以后就不这么吃了吗?”

    “也这么吃过几回,就是身边的宫女看不得,总劝着拦着的,说这么吃太添膘了,回头吃肥了小肚子,穿衣裳该不好看了。”

    皇上实在是无言以对。

    谢才人坦白的叫他觉得不管说什么话都不太合适。

    旁人在他面前,总是拼命的表现,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力争完美,叫人无懈可击。

    谢才人是不懂,还是不会呢?

    皇上心里有数。

    她懂,她也会,但是她不愿意那么做。象牵线木偶一样,象其他人一样。

    她让他觉得新奇,因为她这份儿坦荡。

    甚至两个人的口味都很接近,她点的菜倒是几回都成全了他。做为皇帝,他当然不能表露出自己贪重口腹之欲,身旁的人也不敢擅自做主。几次和她一起用膳,却都吃的合心合口。

    外头雨下的更紧了,谢宁望着无边雨幕,肚子填饱了,思绪却飞远了。

    不知道等下该怎么回去呢?安溪亭显然不是个能过夜的地方,可是这么大的雨,撑伞也没有用。

    但愿雨早些停吧。

    用过晚膳雨也没有停,皇上似乎也不急着走,还笑着问她要不要听曲解闷。

    “前几天教坊司又排演了新曲,琵琶和笛子都不错。”

    谢宁有些纳闷的问:“雨天也能听曲吗?臣妾听人说,雨天里头不管是弦索还是箫管都泛潮发涩,还会走音呢。”

    “这个不用多虑。”

    谢宁也很听话,既然皇上说不用多虑,那她就真的不去多虑了。

    乐师冒雨前来,抱着琵琶的乐伎穿着一身大红软绸的衣裳,在雨夜里看来凭生出满眼凄艳。吹笛的乐手是个瘦高个儿,跟在她的身后。

    谢宁坐在皇上身旁,听乐伎调了几下弦索,铮铮的清响象是清晨花叶上滴落的露水,音色干净通透。

十五 担忧

    琵琶声清越,谢宁以前没进宫的时候也听——当时只觉得琵琶弹起来不算很好听,闹腾,嘈杂,听着只让人感到烦躁。

    但是现在全然不一样了。琵琶不同,弹琵琶的人不同,听琵琶的地方也不同。

    琵琶声一点没有被雨声盖住。弹到激昂处,外面的雨声都被盖过了。

    相比之下,笛声就象一个陪衬。

    一幅里面总是有主体,有背景。在这首曲子里,琵琶是主体,笛声成了背景。

    谢宁以前没听过这首曲子,无从比较。可是她觉得,琵琶有点过于霸道了,而笛声则是一再相让。

    她看看面前这两个乐师,女的漂亮,那一身儿红衣在夜间看起来也格外抢眼夺目。抱着琵琶侧身坐在圆凳上,身姿很优美,让谢宁想起一副曾经看过的饮乐图,上面的伎人就是这个样子的。

    吹笛的乐师是站着的,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怎么,他一半身子站在柱子的阴影里面,很没有存在感,就如同他的笛声在这段曲子里的位置。

    弹琵琶的女子端着姿态,眼神不住的往这边瞟。

    谢宁一点儿都不生气,皇上又不是她的,没有这个琵琶女也会有旁人。

    琵琶女年纪看不大清楚,但身段很妖娆,不是谢宁这种犹带青涩的年轻姑娘比得了的。

    一曲弹完,听曲的两个人都表示了应有的礼数。皇上有赏赐,谢宁也夸赞了几句。

    然后?

    然后就没然后了,那两人被一起打发走了。

    看来琵琶女不是皇上喜欢的那一种。

    他们被送走了之后,皇上对她说:“曲子好听吗?”

    “很好听。”在下着雨的湖畔听这样动听的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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