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为了方便起见,我将录音带上,杨立群和李得富的对话,一字不易,录在下面。录音带中除了杨、李对话之外,还有一个女人的声音,那是带李得富来的那个中年妇女。另有一个鲁南口音也相当浓的男人声音,那是陪杨立群的那个姓孙的,看来,他十分尽责,寸步不离。而当时各发音人的神态,是杨立群在放录音带时补充的。
以下就是录音带上的对话:
李:(声音苍老而含糊不清)先生,你要找一个叫展大义的人?
杨:(兴奋地)是,老太爷,你知道有这个人?
李:(打量杨,满是皱纹的脸,现出一种极奇怪的神色来)先生,你是展大义的甚么人?你怎么知道有展大义这个人?
杨:(焦急地)我不是他的甚么人,你也别管我怎么知道有这个人,我先问你,你是不是知道有展大义这个人?
李:俺怎么不知道,俺当然知道,展大义,是俺的哥哥!(神情凄楚,双眼有点发直。)
杨:(又惊又喜,但立时觉出不对)老太爷,不对吧,刚才那位大娘,说你姓李,展大义怎么会是你哥哥?
孙:(声音很凶,指著李)你可别胡乱说话。
李:(激动,向地上吐痰)俺才不扯蛋哩!俺本来姓展,家里穷,将俺卖给姓李的,所以,俺就姓李,展大义是俺大哥,俺哥俩,虽然自小分开,可是还常在一齐玩,展大义大俺七岁。
杨立群在这时,按下了录音机上的暂停掣:“我那时,拼命在回忆,是不是有这样一个弟弟,可是却一点印象也没有了。或许,前生的事,要印象特别深刻才能记得起来。”
我没有表示异议,杨立群放开了暂停掣。
杨:(焦急莫名地)你还记得他?
李:俺怎么不记得?他早死哩……(屈起手指来,口中喃喃有词,慢慢地算)他死那年……俺……好像还是韩大帅发号施令,是民国
孙:(怒喝)公元
李:(有点恼怒)俺可不记得公元,是民国九年,对哩,民国九年,俺那年,刚刚二十岁,俺是属……(想不起来)……
杨:老大爷,别算你属甚么,展大义他……他……(声音有点发颤)他是怎么死的?
李:(用手指著心口)叫人在这里捅了一刀,杀了的,俺奔去看他,他两只眼睛睁大,死得好怨,死了都不闭眼
杨:(身子剧烈地发著抖)他……死在甚么地方?
李:死在南义油坊里,俺到的时候,保安大队的人也来了,还有一个女人,在哭哭啼啼,俺认得这女人,是镇上的“破鞋”。
杨立群又按下了暂停掣,问我:“你知道‘破鞋’是甚么意思?”
我有点啼笑皆非:“快听录音带,我当然知道!”
“破鞋”,就是娼妓。杨立群可能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名词,所以才觉得奇怪。而且我也可以肯定,那个在哭哭啼啼的“破鞋”,一定就是翠莲。翠莲的造型,在刘丽玲第一次向我提及之际,我就知道她不是“良家妇女”!
杨立群笑了一下,笑容十分奇怪,道:“破鞋,这名词真有意思。小展也算是可怜的了,他所爱的,是一个……一个……风尘女子!”
杨立群对小展和翠莲当年的这段情,十分感兴趣,他又道:“小展是一个甚么都不懂的毛头小伙子,翠莲却久历风尘,见过世面,卫先生,你想想,这两个人碰在一起,会有甚么样的结果?”
我闷哼了一声,不予置评,而且作了一个手势,强烈的暗示他,别再在这个问题上兜圈子,还是继续听录音带好。
可是杨立群却极其固执,还是继续发表他的意见:“那情形,就像是猫抓到了老鼠,小展一直被玩弄,直到死。”
杨立群在这样说的时候,面上的肌肉跳动著,现出了一股极其深刻的恨意。我看了心中不禁骇然。
第一次遇到杨立群,我就看出,杨立群有严重的精神病。在精神病学中,很常见的病例是“精神分裂症”。而杨立群的情形,却恰好与之相反。我不知道精神病学上,以前是不是有过杨立群这样特异的例子,只怕也没有一个专门名词。所以,只好姑妄称之为“精神合并症”。
杨立群的症状是:他将他自己和一个叫作小展的人,合而为一了!小展的感情,在他身上起作用。小展叫一个女人杀死,临死之前,心中充满了恨意。而这种恨意,如今在杨立群的身上延续。
本来,这只是杨立群一个人的事,大不了是世上多了一个精神病患者而已。我那时由于不知道事态这样严重,向杨立群讲了刘丽玲的梦。
那使得杨立群知道,杀小展的翠莲,就是某一个人。
既然在精神状态上和小展合而为一,他自然也会将翠莲和刘丽玲合而为一。那也就是说,如果他知道了刘丽玲在梦中是翠莲,或者说,他知道了刘丽玲的前生是翠莲,那么,会对刘丽玲采取甚么行动?
毫无疑问:报仇!
这种推论,看来相当荒诞,但是在杨立群如今这样的心态下,却又极其可能成为事实。
我庆幸只说了刘丽玲的梦,而未曾讲出做梦的是甚么人,我也相信,杨立群没有机会找出做相同的梦的人是刘丽玲。
当时,我听得杨立群这样讲,一面心中骇然,一面觉得有必要纠正一下他的这种想法。我想了一想:“杨先生,你心中很恨一个人?”
杨立群的反应来得极快:“是的。那破鞋!我曾这样爱她,迷恋她,肯为她做任何事,可是她却根本不将我当一回事,她杀了我!”
我听得杨立群咬牙切齿地这样讲,简直遍体生寒。我道:“杨先生,你弄错了,那不是你,那是小展。”
杨立群陡地站了起来,然后又重重坐下,指著录音机:“听完之后,你就可以肯定,以前确然有这件事发生过。”
我点头:“我同意。不必听完,也可以肯定。”
杨立群一字一顿,说得十分吃力,但也十分肯定:“我就是小展,小展就是我!”
我瞠目结舌,无话可说。我的反应还算来得十分快,我停顿了极短的时间,就道:“你这种想法,是一种精神病 ”
我的话才讲到一半,他就十分粗暴地打断了我的话头:“我就是小展,小展就是我!”
他又将他的心态表达了一遍,接下来他所说的话,更令我吃惊。'。电子书:。电子书'
杨立群道:“而且,我假定在梦中是翠莲的那个人是女人,我还不知道她是谁,只好暂时称她为‘某女人’,这个‘某女人’就是翠莲,翠莲也就是某女人!”
杨立群在这样讲的时候,直瞪著我,紧紧握著拳,令得指节骨发出“格格”的声音,看来,我如果是女性,就有可能被他当作是某女人了。
我吸了一口气,试探著问道:“我问你一个问题。”
杨立群冷笑了起来:“我知道你想问甚么。”
我“嗯”地一声,杨立群立时接下去道:“你想问我,如果见到了某女人,会怎么样,是不是?”
我无话可说,只好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点点头,表示我的确想这样问。
杨立群陡地笑了起来,他的笑声,听来十分怪异,像是他已经报了多年的深仇大恨一样,有一股极大的快意。他一面笑著,一面高声叫道:“要是叫我遇上了某女人,要是叫我遇上了她,那还用说,某女人曾经怎么对我,我也要怎样对她。”
当杨立群在高声纵笑和叫嚷之际,我的全副注意力都被他吸引,以致未曾觉察到就在那时候,白素已经用钥匙打开大门,走了进来。
我一直瞪著杨立群,杨立群也一直瞪著我,我们两人都没有发现白素的进来。要不是白素先开了口,我们可能很久都不知道。
白素的声音十分镇定:“那个‘某女人’,曾经对这位先生,做了些甚么?”
白素显然是听到了杨立群的高叫,才这样问。杨立群精神极其不正常,白素的话,令得我和杨立群都陡地震动了一下,杨立群立时向白素望去。眼光之中,甚至充满了敌意。
我忙道:“这位是杨立群先生,这是白素,内人。”
杨立群“哦”地一声,神态恢复了正常,向白素行礼,白素伸出手来,和他握了一下。杨立群向我望来,低声道:“卫先生,向你说一句私人的话。”
白素十分识趣,一听到杨立群这样讲,立时向楼上走去,一面走,一面回过头来向我说道:“我拿点东西,马上就走,门外有人在等我。”
杨立群压低了声音:“卫先生,我将你当作唯一的朋友,所以才将这一切告诉你,你明白 ”
我不等他说完,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我道:“我必须说明一点,当日,在简云的医务所中,听你叙述了梦境,回来曾和白素讨论过。”
杨立群的神情大是紧张:“那么……她知道我就是小展?”
我摇头道:“我想她不知道,她只知道你经常做一个怪梦,绝想不到你的精神状态不正常。”
杨立群对我的批评,绝不介意,呼了一口气:“那还好。还有,她……尊夫人是不是知道‘某女人’和我有相同的梦这回事?”
“某女人”的梦,我就是因为白素认识刘丽玲而知道的。可是这时,我想到,杨立群一定会用尽一切方法去找“某女人”,虽然以白素的能力而论,应付有余,可是何必替她去多惹麻烦呢?
所以,我在听到杨立群这样问之后,我撒了一个谎:“不,她不知道。”
杨立群“哦”地一声:“只有你一个人知道!”
我冷冷地道:“当然不止我一个,至少,某女人本身也知道。”
杨立群闷哼了一声,又道:“我求你一件事,刚才我对你讲的一切,那些照片,你听过的录音,这些事,别对任何人提起。”
我道:“当然,没有必要。虽然你搜集到的一切,证明了一种十分奇妙现象的存在,证明了一个人的记忆,若干年后会在另一个人记忆系统中出现。”
我所用的词句,十分复杂,我自认这样说法,是最妥当的了。
可是杨立群听了之后,却发出了连声冷笑:“洋人学中国人说的笑话,你可曾听过?洋人忘了如何说‘请坐’,就说:‘请把你的屁股放在椅子上。’”
我多少有点尴尬:“一点也不好笑,而且和我刚才讲的话,不发生关系。”
杨立群道:“事实上,只要用简单的一个名词,就可以代替你的话。我证明的奇妙现象是:人,有前生。”
我摊了摊手:“好,我同意。这是一个极了不起的发现,有如此确实证据的例子,还不多见,你的发现,牵涉到人的生死之迷,牵涉到灵学、玄学种种方面 ”
我讲到这里,略顿了一顿,才道:“你是不是要等白素走了,才继续听录音带?”
因为看到他已将那小录音机收了起来,所以才这样问他。
谁知道杨立群立时答道:“不。”
我又道:“那你为甚么 ”
我这样说的时候,指了指录音机,表示不明白他为甚么要将之收起来。
我再也想不到杨立群竟会讲出这样的话来,他道:“我不准备再让你听下去。”
我陡地一呆:“那怎么行?我只听到了一半,那老人曾经确实知道当年发生的事,我还没有听完,怎么可以不让我听?”
杨立群不理会我的抗议,只道:“还有很多发现,更有趣,可以完全证明人有前生的存在,确确实实的证明,不是模棱两可的证明。”
杨立群的话,听得我心痒难熬。证明人有前生,是一个极其重大的发现。这个发现所牵涉的范围之广,真是难以形容。而最重要的是可以肯定灵魂存在。这是我近年来最感兴趣的问题,当然不肯放过一个能在这方面得到确实证据的机会。
我连忙道:“那么,让我们继续听录音带,听完录音带之后,再 ”
杨立群一挥手,打断了我的话头:“不,不再听,让你去保持你的好奇心。”
我陡地一怔,杨立群又道:“你的好奇心,得不到满足,就像我的好奇心得不到满足一样。如果你想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你就必须同时满足我的好奇心。”
刹那之间,我明白他这样说是甚么意思了。
我心中怒意陡生,提高了声音:“杨立群,你这个王八蛋,你 ”
杨立群立时抢过了我的话头去:“卫先生,我是一个商人,我相信任何事,都应该公平交易。”
他在讲了这句话之后,压低了声音:“你告诉我‘某女人’的下落,我讲全部我所搜集得到的资料,毫无保留地交给你。”
我已经料到了杨立群的意图,这时,这个意图又自他的口中,明明白白讲了出来,那更令得我怒意上扬,我不由自主扬起了拳来。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了三下短促的汽车喇叭声响,白素来的时候,曾说门外有人在等她,那自然是等她的人,觉得她进来太久,在催促她。
同时,白素也自楼梯上走了下来:“怎么一回事,我好像看到有人丧失了他的绅士风度。”
我闷哼了一声:“去他妈的绅士风度。”
杨立群用手指著我:“记得,我现在是杨立群,一个成功的商人,不是一个愚蠢的乡下小伙子,你想在我身上得到点甚么,一定要付出代价。”
我瞪著他,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杨立群已经收拾好了一切东西,向我和白素挥了挥手,向门外走去。白素来到我的身前,大约这时我的神情,沮丧气恼到了极点,所以逗得白素笑了起来:“咦,怎么了?看样子你打了一个败仗。”
我有点啼笑皆非:“杨立群这小子 ”
我才讲了一句,外面又传来了两下按喇叭的声音,我道:“送你回来的是甚么人,好像很心急。”
白素道:“刘丽玲。”
送白素回来的是刘丽玲,这本来是一件极其普通的事,白素和刘丽玲本来就是好朋友。可是这时我一听之下,整个人直跳了起来,像是遭到了电殛。
刘丽玲!
刘丽玲的车子,显然就停在我住所的门口,而杨立群,正从我住所走出去。
杨立群一走出去,一定可以看到刘丽玲。
杨立群看到刘丽玲,本来也没有甚么特别,人生这样的遇合,不知每分钟有多少宗。可是,他们两个人的情形却不同。
刘丽玲的“前生”是翠莲。
杨立群的“前生”是小展。
杨立群要尽一切力量找寻的“某女人”就是刘丽玲!
白素看到我神态如此异特,她也怔了一怔,她可能还不是完全明白,或者是我刚才向她介绍“杨立群”这个人的名字之际,她未曾留意。可是这时,她看到了我吃惊的程度,她一定已经明白了。
她在刹那间,神情也变得十分吃惊,以致我们两人,不由自主握住了手,白素低声道:“他们两个 ”
我压低了声音:“希望杨立群走过去,没看见就算了。”
白素吸了一口气:“我们出去看看。”
我点著头,我们一起走向门口,推开门,一推开门,我们就呆住了。
我们所看到的情景,其实普通之极,不过是一男一女在交谈,一个在车内,一个在车外,但是这一男一女,是杨立群和刘丽玲!我的心头怦怦乱跳,脸色泛白。
看刘丽玲和杨立群两个人的神情,显然由于初次见面,在有礼貌地交谈,但是我却已像是看到了一种极其凶险的凶兆。
这种“看到凶兆”的感觉,强烈之至。
刘丽玲的前生,曾杀死了杨立群的前生,杨立群已经肯定地提到过,如果他找到了“某女人”,他就要报仇。而如今,他就和“某女人”在讲话。
当然,杨立群不知道如今在和他讲话的那个人就是他要找的“某女人”,但如果他们从此相识,交往下去,他总会有知道的一天。而当他知道了之后,结果如何,真叫人不寒而栗。
一时之间,我僵立著,心中乱成了一片,所想到的只是果报、孽缘这一类的问题。本来,人海茫茫,杨立群和刘丽玲相识的机会,讲起或然率来,真是微乎其微。可是,偏偏一个凑巧的机会,他们相识了,而他们的“前生”,又有著这样纠缠不清的关系。
我突然又想起,杨立群曾向我提及“反证明”的事,而他也根据“反证”,证明了他和刘丽玲的前生。
杨立群和刘丽玲,由于前生有纠缠,所以今生无论如何,总有机会相识。这样的因果,如果反过来说,是不是一个人的一生,和他发生各种各样不同关系的其他人,全在前生和他有过各种各样的纠缠?
想到这里,我心中更乱,无法想下去。
我只看到,白素想向前走去,但是神情犹豫,也走得很慢。我敢断定,她心中一定在想著我所想的同一问题。
而眼前的杨立群和刘丽玲两人,也讲得好像越来越投机,刘丽玲打开车门走出来。刘丽玲本来就是一个极能吸引人的美女,这时,她只不过随随便便穿著一条白色的长裤,和一件碎花衬衣。可是却衬的玉腿修长,纤腰细细,再加上长发飞扬,风姿之佳,任何男人看了,都会自心中发出赞叹声来。
而杨立群一看到刘丽玲自车中跨出来,显然是整个人都叫刘丽玲吸引过去,他双眼之中露出的那种光芒,简直就像是一个在热恋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