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潜在的异族-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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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可以相信我们。”高个子护士又愉快地说道。“不过,我们现在一定要回去了。”

“好极了。”罗维娜冷静地应着,“我就回去——”

说着,她似乎很顺从地转过身,当护士们正要松口气时,她却突然使劲推开他们,拼命挣脱跑开。

“喂,蒙瑞克夫人,您不能这样!”

护士们惊慌地跟在后面追赶,可罗维娜的动作异常敏捷,她居然跑出了一段距离,把护士们甩到了后头,巴毕想她也许能跑到河上游的树林,他几乎忘记罗维娜是盲人,看不见路。不幸的是,仅仅跑出十几米,罗维娜便被浇灌草坪的水管龙头绊倒了,狠狠地摔在地上。

护士们小心地把她搀扶起来,轻轻地但很牢地挽住了她瘦弱的双臂,带她朝病房走去。巴毕真想冲上去,但无奈旁边的护士们。

罗维娜貌似疯狂的行为恰与巴毕的梦境相吻合,而罗维娜疯狂背后所潜藏着的清醒,使巴毕大为震惊。

“喂,先生。”高个子护士热情地招呼着,同时手仍牢牢地挽住罗维娜,”有什么事吗?”

“我刚把车停在停车场。”

巴毕说着,朝身后的方向指了指,“我找格兰医生。”

“请从灌木丛那边绕回去,先生。”高个子护士的微笑里带着几分警惕,“病房那边有条路,是通前门的。负责接待的小姐会为您安排预诊。”

巴毕几乎没听见护士说什么,他一直在看着罗维娜。罗维娜一听到巴毕的声音,立即僵住了,直愣愣地站在护士之间,像是吓呆了。

墨镜没有了,大概是刚才摔倒时掉了,裸露着的眼眶,黑洞洞的,本来就惊恐的神情更加难以形容。

“是威利·巴毕。“巴毕本不想再和罗维娜谈什么了。刚才听到的已经足够了,不管罗维娜再说什么,都只能使巴毕更深地坠落黑暗的魔网。他害怕罗维娜会说出什么——可是他又好像控制不了自己的意愿。

“告诉我,罗维娜——你给山姆·奎恩什么警告?”

罗维娜面对着巴毕,黑色的衣饰使她看上去更加清瘦憔悴,她颤抖着向后退,好像那满是疤痕的眼窝,看到了无法忍受的恐怖情景。

她抖得几乎不能自持,护士们不得不架住她骨瘦如柴的胳膊。她毫无血色的嘴唇张了张,像要喊叫,可却没能发出任何声音。

“尼日利亚的那个黑猎豹为什么要袭击你?”巴毕不知道怎么会冒出这么个问题,这不像他自己的声音,“那是只什么样的猎豹?”

罗维娜苍白的嘴唇闭得紧紧的。

“蒙瑞克教授到底要找什么——在尼日利亚,还有,在阿拉山?”巴毕知道罗维娜不会回答什么,可那一连串的问题却自动涌到嘴边,“他和山姆带回来的木箱里装的什么?是谁想谋害他们?”

罗维娜仍然抖缩着后退,头摇得像拨浪鼓。

“先生,别说了!”矮个子护士严厉地制止了他,“不要来打搅我们的夫人。如果您真的要{奇书}找格兰医生,就到前门去。”

罗维娜仍在战栗不止,护士们只得搀扶着她走了。

“谁是暗藏着的敌人?”巴毕仍紧跟在后面,接连不断地提着问题,“谁是黑暗中的杀手?谁会伤害山姆·奎恩?”

罗维娜用力想甩开护士们的搀扶。

“你不知道吗,威利·巴毕?”罗维娜低沉而颤抖的声音像她伤痕累累的面孔一样,使巴毕胆战心惊,“你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吗?”

巴毕惊骇得一下于哑口无言。

“先生,您最好就此为止。”

高个子护士警告说,“如果您真有事儿,请到前门,如果没事儿,请立即走开。”

说着护士们半挽半拽地带着罗维娜走了。巴毕沮丧地回到灌木丛那边的空地,尽量不去琢磨罗维娜话中的含义,但愿格兰医生能够有所帮助。

寂静肃穆的接待室里,古埃及公主般的黑肤色接待小姐优雅地抬起头来,停止手边的工作,向巴毕梦幻般地微笑着,欢迎他来到这所庄严宫殿。巴毕还在发抖;他忘不了罗维娜可怕的面容,也甩不掉长久困扰着他的恐惧,对精神病的恐惧,对精神病院的恐惧。

“早晨好,巴毕先生。”埃及公主温文尔雅,“今天能为您做什么?”

巴毕清清喉咙,可声音还是小得几乎听不见,他告诉接特小姐要见格兰医生,“他还在忙。”小姐的声音听上去很真诚,“如果您是为蒙瑞克夫人而来,我想她现在恢复得很好。不过,您恐怕不能见她。格兰医生还不允许任何人来探视,现在还不行,”

“我刚才见到她了。”巴毕连忙解释,“我不知道她到底恢复得有多好,不过,我还是想见格兰医生。”巴毕用力抑制住自己的情绪,“是——为——我自己。”

小姐的笑容可掬,像是朦胧中的抚慰。

“巴赞医生可以吗?您知道,他是门诊医生。或者戴尔西医生?神经科专家。他俩都在,我肯定——”

巴毕摇摇头。

“告诉格兰医生我在这儿。”

他很粗鲁地打断了接待小姐,“告诉他,我帮助一只小白母狼杀死了蒙瑞克夫人的狗。我想他有时间见我的。”

接待小姐优雅地转过身,她长长的头颅总让人觉得有些奇特,她如象牙般细长白润的手指,庄电话交换盘上敏捷地敲动几下按钮,然后对着送话器小声嘟哝了一会儿。

随即将乌黑清澈的大眼睛转向巴毕,平静地说,“巴毕先生,格兰医生在等您。”她的声音像流水一样的悦耳,“请您稍等片刻,格丽丝护士会带您去的。”

格丽丝护士体格健壮,长着一张马脸,黄头发,戴着近视眼镜。

她向巴毕点头的样子,就像是在向巴毕挑战,像是那种让人吃苦药,还要让人说喜欢的严厉的人。巴毕跟着她走过一条长长的安静的走廊,来到一间小诊室。

格丽丝护士操着浓重的鼻音,亮着嗓门儿,问了巴毕一连串的问题,谁负责支付医疗费用,以前得过什么疾病,喝多少酒等等,又把巴毕的回答——写在一张空白表格里,然后要巴毕签名,巴毕看也不看,便照她说的做了。刚刚填好表格,身后的门开了,她站起身来,兴高采烈地对巴毕说,“格兰医生就来。”

这位著名的心理医生是个高个子的英俊男子,大波浪的黑头发,安详的棕色眼睛。他伸出晒得黝黑而保养得很好的手,向巴毕亲热地微笑着。巴毕盯住他看着,心头有种奇怪的被遗忘掉的亲近感。他当然见过格兰医生,那是他为《星报》写医生的有关讲座的时候。他暗自想着,只有那一次;然而,他却不能排除掉某种很久以前就存在的亲近感。

“早晨好,巴毕先生。”医生的声音中有那么一种少有深沉的宁静感,“请过来吧。”

医生的诊室里很讲究,又很清爽,很是吸引人,没有什么东西分散注意力。两张皮质大沙发,一张捡查床,枕头上铺着洁白的枕巾,小桌子上放着钟、烟灰缸和插满鲜花的花瓶,高高的书架上堆放着大部头医学专著,和一期期的《心理分析周刊》,透过百叶窗,可以看到色彩绚丽的森林、静静流淌的小河,以及高速公路的弯道。

巴毕没吱声,别别扭扭地坐进其中的一张沙发。

格兰则很随意地坐到另一个沙发上,把一支香烟在拇指指甲上轻轻戳着,很有些资深老练医生的风范。让巴毕觉得纳闷的是,为那些讲座采访他时,怎么没有此时的这种亲近感,而现在这种亲近一下子竟发展到了实实在在的喜欢。

“吸烟吗?”格兰问,“有什么不好吗?”

医生的宁静神态在鼓励着巴毕,他脱口而出:“巫术!”

格兰既不显得吃惊,也不感到意外,只是等巴毕继续说下去。

“我不是中了邪,就是得了神经病。”巴毕绝望地说。

格兰吐出一口淡淡的白色烟雾。

“说详细点儿。”

“一切都是从星期一晚上开始的,在机场。”巴毕断断续续地开始讲,逐渐地变成了自然的叙述,“这个红头发的姑娘向我走过来,我当时正在等蒙瑞克博士一行的班机——”

他讲了蒙瑞克死亡的过程,小猫心脏上扎着的胸针,考古小组其余的人如何忧心忡忡,小心翼翼地看护着从亚洲带回的木箱,梦里自己如何变成狼,与艾溥露一道奔跑,特克的死——与此同时,他的眼睛始终在观察格兰黝黑光润的脸上的表情,可格兰却总是一副职业性的同情和平静的神态。

“昨晚,医生,我又做了梦。”巴毕急于告诉格兰一切,“我觉得自己变成一只猛虎,长着锋利犬牙的猫虎——所有的情节都真切极了。又是这个姑娘和我在一起,她指挥着我。我们追赶莱克斯的车,一直跟到山路上,然后,我就在萨迪恩山杀了他。”

讲述噩梦的过程和醒来后的情景,都没有当时感受的那么强烈,巴毕想,是格兰的宁静镇定的神志,使他平静下来的。讲完了,他沙哑的声音又开始发颤了。

“莱克斯死了——正像我在梦里杀了他那样。”巴毕绝望地在格兰的脸上搜寻着答案,医生的脸仍然是那么和蔼英俊。“告诉我,医生,”巴毕哀求着,“梦怎么可能与现实如此地相似?你说,昨晚上我真的中了邪,杀了莱克斯,还是我真的精神不正常了?”

阿舍·格兰把手指慢慢地交叉在一起。

“巴毕先生,这需要一定的时间的。”他严肃地点着头,“是的,相当的时间。我看先安排你在格兰哈文住下,至少得几天。这样,我们才可能帮助你。”

巴毕颤抖着从沙发里站起身。

“可那是怎么回事?”他狂躁地大声喊着,“我真的干了梦里的那些事,还是我真疯了?”

格兰仍坐在沙发里。一动不动地看着巴毕,他的眼神还是那样镇定安详,巴毕无力地瘫软到沙发上。

“事实真相往往并不重要,只是我们的思维有意无意地赋予了它们过多的内容。”格兰的声调一板一眼,慢条斯理,“你所说的所有事件中,有一点是很有意义的,从蒙瑞克博士的致命哮喘发作,到莱克斯的车祸,甚至蒙瑞克夫人的狗的死,都具有一种很自然的解释,近乎完美无缺的解释。”

“正是这让我发狂。”巴毕斜眼看着医生,想从他貌似冷漠的外表后,找到某种反响,“所有的都可能是巧合——不过,能是巧台吗?”巴毕的声音提得很高,”我怎么可能在没有任何消息来源之前,就知道莱克斯的死呢?”

格兰松开自己交叉着的手指,重又拿起一根香烟,在拇指指甲上轻戳着。

“巴毕先生,有些时候,我们的思维会欺骗我们,特别是当我们的潜意识处于思想压力之下时,我们很有可能把事情细节的时间顺序,或是因果关系搞颠倒,这样的思维错乱,不一定就是精神失常。弗洛伊德写过一本书,你知道,整整一本书,描述日常的精神病理学。”

说完,他慢悠悠地拿起一只扁平的金质打火机,点着了香烟。

“巴毕先生,让我们冷静地分析一下你的情况,无须做出任何草率的结论,依我看,你给自己施加了太多的压力,去调整不很适应你的工作。你承认饮酒过量,你一定也意识到了如此下去,总有一天人要垮掉,这样或是那样。”

巴毕一动不动地坐着。

“所以,你认为我是——神经失常?”

格兰很谨慎地摇着头,他的发型很漂亮。

“我没那么说——不过我的确认为,巴毕先生,你给自己施加了过分的精神负担。因为我们的大脑不是简单得像一台机器,我们的精神状态也不简单得白就是白,黑就是黑,某种程度上的精神失调恰好是完全正常的。实际上,如果不是这样,我们的生活将会十分乏味,十分无聊。”

巴毕在沙发上不太愉快地扭动着,“所以,我们还是不要盲目定论,等我们做了生理和心理的全面检查以后再说吧。”格兰轻轻地摇了摇头,小心地捻灭了还没吸的香烟,“然而,我现在倒是可以这样说,贝尔小姐很显然扰乱了你的心绪——而弗洛伊德先生就把爱情称之为正常的精神失常。”

巴毕斜眼看着他,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格兰再次把自己修剪得极好的手指交叉在起。

“巴毕先生,我们所有的人都有这样或那样的隐藏着的,潜意识的胆怯和负罪感。”他以极随意的口气解释着,“这些潜意识从孩童时起就存在,并伴随我们终生。

它们需要被解释,被演绎,其表现形式是我们往往意想不到的,即使是精神最健全、最彻底的正常人,也存在某些潜意识动机。

“而就你的情况而言,由于极度疲劳、激烈的情感以及过量的饮酒,几者结合在一起,瓦解了你平日有意识的自我控制——而那些长久隐藏在你潜意识当中的记忆,便趁机找到了表现演绎的机会,并以梦境的形式,生动地展现出来,甚至在你醒着的时候,以幻觉形式演绎,你不认为有可能是这样吗?”

巴毕摇着头,觉得很不是滋味,在沙发里辗转,望着河岸那边秋叶遍布的山坡。静静流淌小河的旁边,一片金黄的玉米地;风车上银色的风标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对格兰医生冷漠圆滑的分析,巴毕忽然心生一股憎恶,他恨这间小诊室,恨格兰医生的思维理论,他绝不把自己的隐私和恐惧全盘托出。对梦里无穷的力量的渴望,对摆脱束缚的自由的渴望,一下变得十分强烈。

格兰深沉的声音还在继续。

“大概就蒙瑞克夫人目前的精神状况,你在某种程度上责备自己,当然是无意识的——”

“我不这样认为!”他立即打断了医牛的话,“怎么可能呢?”

“你如此激烈的反驳,刚好为我推测的增加了更多的证据。”

格兰不慌不忙地微微一笑,“我刚才对你说过,这需要时间,我们需要时间去追溯你情感世界的主要情结,然而,大体的趋向是已经清楚了的。”

“哦?”巴毕吃了一惊,“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没觉察到,你在大学里修过人类学,了解相当多的关于人类对魔法的原始信仰、巫术和变狼狂等方面的知识。这样的背景足以解释你怪异的潜意识表达趋向。”

“可能吧。”巴毕嘟哝了一句,可并不服气,“可是,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因蒙瑞克夫人的病而责怪自己呢?”

格兰和蔼的眼神一下子变得很锐利。

“告诉我——你是否有过杀死蒙瑞克博士的念头?”

“什么?”巴毕一下把腰板挺得直直的,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当然没有!”

“仔细想想,有没有过?”

格兰的语气坚决但很温和。

“没有过!”巴毕生气地反驳道,“凭什么?”

“他从没伤害过你吗?”

巴毕在抄袭里不安地扭动着身体。

“好多年以前,当我还在大学时——”他有些迟疑,眼睛向窗外艳丽的秋色望着,“我快毕业时,老蒙瑞克忽然对我改变了态度。”他只好实话实说,“组建基金会时,山姆·奎恩、尼克·斯宾维克和莱克斯·斯特都是基金会的成员,他就单单把我剔了出来,我一直不知道原因。为这个,我的确很久都不愉快。”

格兰笑着点了点头,露出很满意的样子。

“这就对了,你一定有过某种希望,希望蒙瑞克博士死掉——别忘了,那是一种潜意识的行为——以此平服你心头的不快。你渴望杀掉他,而他最终真的死了。

所以,你就有一种负罪感,因为,潜意识的逻辑是没有时间概念的。”

“我闹不明白。”巴毕身体僵直,小声嘟哝着,“那都是十多年前的事了,再说,这跟你说的,我因为蒙瑞克夫人的病而责备自己,也没有多少联系呀。”

“潜意识的行为是没有时间概念的。”格兰耐心地解释着,“而且,你没有理解我的意思。我不是说你对蒙瑞克夫人的悲剧性的病态负有责任,我只是提出一种假设,你也许为她的状况而责怪自己,从你对我讲的这些具体情况来看,我的确得出了这样一种假设。”

巴毕不服气地眨了下眼睛,问:“为什么?”

格兰医生仍镇定地继续说:“她目前的精神垮了,很明显是由于丈夫不幸去世而引起的。如果你下意识地认为对博士的死负有责任,那么,很自然,你也一定为夫人自己的精神崩溃而感到愧疚。”

“不!”巴毕站起身来,浑身都在发抖,“我不能接受——”

格兰医生反倒愉快地点着头说:“的确。”他和蔼地对巴毕说,“在你意识清醒的时候,的确不能接受。所以罪恶盛的情结就打入了你的潜意识——在潜意识状态下,以博士亲门教授的人类学的记忆为温床,此种情结便恰如其分地得到了展现。”

巴毕站着,默默不语。

“忘却不是办法。”格兰医生温和的棕色眼睛好像深不可测,“思维对每一项我们没有履行的任务,都要做出惩戒,这是潜意识当中的一种自然正义机制——有时近乎是一种对正义的残酷的、拙劣的模仿——它是盲目的,不可避免的。”

“什么正义?”巴毕气冲冲地说,“我不明白——”

“这正是问题所在。”格兰非常友好地点着头,“你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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