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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督放心。”林永茂就在马上一礼。
300名骑兵集体出列,取出布帕裹住头上的辫子,策马扬鞭,掀起一阵尘土。
成栋满意地看着骑兵的背影,明军和建州军的盔甲一脉相承,收起旗号裹住头,远远望去几乎无法分辨两军。
“制军”,成栋用马鞭点点一直跪在地上的明朝官员,“让这些人向广州报平安,迷惑那里的守军。”
佟养甲轻拈胡须,频频点头。“好主意,有廷桢这般智勇双全的大将,真乃国朝大幸。”
其实更是佟养甲的幸运。
八旗兵一路征战过于疲劳,战斗加行军减员了很多人,博洛打下福建就班师,实在也是不得已。
博洛将广东交给佟、李二人,其实没指望他们能立即征服粤省。两广明军番号尚多,颇有一些未经战斗消耗的新锐力量。广东又是财赋、人才汇聚之地,博洛的打算是让佟、李在闽南潮汕一带站住脚,等来年再打。
成栋却敏锐地抓住广州绍武和肇庆永历两个南明政权争立的时机挥师西进,沿路几无抵抗。广东省邻近福建的是潮州府,碣石等地都是郑藩的兵,拿着郑芝龙的命令几乎是兵不血刃就拿下了。顺便招降了让明朝头疼了很多年的潮州大盗陈耀,建州这个时候真是金子招牌,非常好用。接着是惠州,镇守此地的李士琏部不战而逃,连向广州报告都来不及。
佟养甲跟着李成栋,几乎是在躺着收军功,头顶上那个署理二字想来很快就要去掉了。这个官做的可真舒服。
兵进惠州府,首要安排的是布防、扎营。
李成栋叫来随军的福建按察司佥事监军道,“袁彭年。”
“卑职在。”
“带我的亲兵,在城内巡视。官兵如有干犯百姓者,立斩不赦。”
“是。”袁彭年领命去了。
在明朝,各地挂着按察佥事的兵备道实际地位在总兵之上。现在不同了,监军道在成栋军中不过一僚属。
成栋在江南最后一次掳掠,被建州朝廷罚了半年薪俸,这事给他提了个醒,建州也是会秋后算账的。此次南征,成栋也有心干一番大事。尽力约束军纪,没再搞屠城之类的事。路上俘虏过几位一心求死的明朝大臣,成栋都以礼相待,把人送回福建交给当地官员处理,手上绝不沾名士之血。
后卫部队陆陆续续赶到惠州城下,兵一多扎营就变成个很麻烦的事,这还是没带家属,只有军人,场面都显得乱糟糟的。
成栋本部有4131人,博洛在福建给凑满5000。帐下又添了阎可义、罗成耀、郝尚久几部援军。佟养甲带了3000督标兵,其中除了300八旗,剩下的人也都归成栋指挥。此外,施福、施琅部整编后的5000多人也归属成栋指挥,全军总共在15000人上下。
接收潮惠二府后,兵力进一步扩张到近2万。施福、施琅的5000多人没有编制,一直顶着前明官爵随征,这是一只炮灰杂牌军,成栋完全看不上,他全靠刚才出发的300精骑。
……
广州府增城县,广州城已近在咫尺。
骑兵们下了战马,将马带到增江边喝水,顺便喂食一些豆料。
李永茂面带微笑,向围观的路人自我介绍,“我是来广州勤王的大军先锋。”
路人客商挑起大拇指,“将军率领的好一只精骑,我平生所仅见。”
李永茂谦虚几句,问道,“先生,广州现在是什么情况?”
“绍武天子刚在三水获得大捷,全歼了永历天子的兵。那些从肇庆和南雄来的镇兵在三水遇到四姓海盗,被杀的大败,逃跑的士兵陷在泥泞了都被杀光了。”
“先生,广州城内现在还有多少兵?”
“唉,大部分兵都在三水那边,城里空虚的很。”
林永茂按捺住心头的狂喜,“多谢先生,后会有期。”
回到队伍中,林永茂点出10个最能打的骑兵。
“兄弟们,泼天的功劳送上门了!”
看着迫不及待,扬尘而去的骑兵,客商摇摇头,“都什么光景了,打内战还如此积极。”
……
腊月十五日,傍晚。
广东布政司紫薇牌坊。
10名做佛朗机夹板船水手打扮的人在牌坊下围成一圈,摘下帽子,慢慢解开包括头部的青帕。广州市民们惊讶地看着这些奇怪打扮的人,不知他们要在布政司衙门前搞什么鬼。
剃青的头皮和金钱鼠尾露出来,10人拔出藏在行礼中的柳叶刀。
“大清兵到!”
乱世中广州市民的第一缕鲜血流淌在广州用红色砂岩铺就的石板路上。
“鞑子来了!”市民自相践踏,全城崩溃。
10名骑兵先在布政司衙门杀乱了城市中轴,接着退到城门处。明军的反击姗姗来迟,林永茂的300骑很快增援上来。
广州城内不是一个兵都没有。邵武朝廷首席大学士苏观生正陪同皇帝在武学庆祝三水大捷,得到信报说成立来了建州兵,根本不信。以妖言惑众罪,连杀三个通信兵,耽误了宝贵的时间。
广州是南天第一雄城,城墙高达11米,全部夯土打实,外砌一人高的红色条石。包括城楼和角楼,环城墙有90座碉楼。各城门均以硬木包铁皮,设有千斤闸。城门外尚修筑有羊马矮墙,处于城墙火力射击范围内。
午夜,李成栋的先锋骑兵依托这些既有工事与三心二意的明军乱战。
城内,四牌楼街,林立着欧洲人视为凯旋门的牌坊。某种程度上,欧洲人说对了一部分。这是科举考场的凯旋门。
天启五年广东出了七进士,蔡元定、沈炎和他的前锦衣卫兄弟在乙丑进士牌坊下碰头,北面1公里外城门处的枪炮声听起来是那么近。
蔡元定:“福州航海过来的16个藩王分散在察院、府学和盐课司。”
沈炎:“目标是哪个?”
蔡元定:“朱由梁。”
“有多少护卫?”
“无人。”
沈炎朝四个手下点点头,“手脚干净点,不要杀人。”
“明白。”
落难凤凰不如鸡,曾经高高在上的朱明宗室如今能有口饭吃已是很难得,没人把他们当回事。五个锦衣卫的老手对偷人轻车熟路,年方十几岁的朱由粱在惊愕中被打晕带走。
苏观生关闭了城门,晚上出不去。在一处预先安排好的宅院内,沈炎等人潜伏下来。看着天色大亮,看着城头变换旗帜,看着李成栋、佟养甲以征服者的姿态进了广州城,看着从福建航海逃到广州的16个藩王及全家被成栋斩首,耳闻邵武帝和苏观生君臣自缢。
朱由粱已完全不再挣扎,流着泪,静静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
与此同时,福州府。
琅岐岛将闽江口分为南北两个航道,海船进入闽江通常走北航道。
北航道的左岸是连江县,原本明军在这里设有小水寨。北航道的入口金牌门,江面宽度不到400米。左岸的长门、金牌两山相峙,如果在长门、金牌两山各修筑一座坚固的炮台,闽江口将成为坚固的要塞。
战舰拉斐尔号。
哈里斯收回望远镜,“阁下,两岸什么都没有,如果他们修筑几座坚固的炮台,我们将只能登陆从地面攻击。”
参谋长这么说也不精确,北面远处小水寨尚有数百刚由明军转职来的绿营兵和20多艘战船。早上舰队派出两艘护卫舰抵近,一阵齐射,这股毫无抵抗决心的绿营兵便烟消云散,没了敌人,到是让哈里斯精心准备的进攻计划从一开就被打破。
舰队在粗芦岛与琅岐岛之间的水道中等潮。由海向陆,一切的攻击时间表均以潮汐为控制节点。
下午一点半,海潮起,舰队以通报舰灵江号为先导舰,依次进入闽江。
舰队右舷,闽江左岸已是近代中国海军的发祥地,马尾。罗星塔下,满江的戎克船。
第27章 闽江口拆迁
江风轻轻扯动着拉斐尔号的军旗,舰队在马尾港下锚。
锚地西侧为马限山,东侧为罗星山。马限山标高约30米,罗星山标高20余米,两山之间的距离不足700米。
世界海图上的中国塔,罗星塔位于罗星山顶。塔身濒临闽江,20余米的小山加7层,30米高的宝塔,让罗星塔成为闽江最显眼的航道标,同时也是周围的制高点。
蓝天白云下几行飞鸟,东去江水上的点点船帆,山顶古朴的佛塔,一副充满中国意境的山水图。
此时这幅宁静深远的图画却被一队夷人战舰打破。
战舰收帆停稳,黑洞洞的炮口伸出打开的炮窗,在阳光下泛着金属的闪光。
各运输船卸下36艘无甲板的帆艇。这种帆艇原型为大盖伦上的长艇,排水量从15吨至25吨不等。单桅纵帆,装3…4门佛朗机炮。25吨的帆艇其实有条件在船头固定一门4磅加农炮,本次出征的舰队没有携带装备加农炮的版本。内河水战,灵活性更重要。桨帆并用的改良轻型帆艇在战舰外围构成巡逻线,也是守序控制闽江航行权最重要的武器。
第一波次登陆。岸上毫无抵抗,望远镜中,烽燧的哨兵点起狼烟,转身就逃。
卡尔朗格曼随台北营行动,台北的这个野战营现在是联邦陆军实战经验最丰富的部队,在济州岛和历次对番社的扫荡作战中,官兵们手中的武器向外发射了足够多的弹药。部队所欠缺的是会战的经历。
卡尔将台北营部署在马限山。
士兵们喊着号子,将要塞炮兵连3门12磅炮拉上山顶,炮兵按射界设置炮位。舰队此行携带了一些台北制造的竹筐、藤筐,此时在周围强征的民夫已到位,工兵押着这些民夫在马限山周围挖掘泥土,装入筐中拍实,用于修筑炮垒。
江南岸,一部登州兵登陆,设立了两个观察哨。
守序将舰队交给托马斯梅洛,跟随辎重最后上陆,在罗星塔下建立指挥部。宋代修建的罗星塔毁于台风,此时伫立在江边的宝塔为万历年重修,尚未沾染上长江诸塔那被岁月洗刷至古朴的斑驳颜色。陆军参谋们在塔顶层设置两架大型望远镜,周围形势一览无余。
贵州兵和登州兵两部明军登陆,按照部署,分出一半会水战的人驾驶桨帆艇和征集到的戎克船在江面上游弋。明军强征江上的水手为自己划桨。明晃晃的腰刀和银子对大多数人来说是个很简单的选择题。
当天夜里,贵州兵向东北方向闽安镇出击。闽安镇距罗星塔约10公里,距福州约30公里。从罗星塔以下的后安至亭头,两岸群山连绵,江流曲折,而闽安镇峡处地势最为险要,江道深窄,最窄处仅有600米,是扼守闽江口的咽喉。戚继光在福建抗击倭寇,曾在闽安镇垒石筑塞。如今城寨遗存犹在,却没了当年强劲的戚家军。
马尾港大部分官兵合衣而卧,工兵和民夫连夜赶工,以尽早完成防御工事。守序带着卫队登上马限山的山顶,举起望远镜向西北望。一轮圆月高挂在天穹,皎洁的月光撒下地面,福州城的方向没有动静。
第二天,一个连的步兵与100名登州兵配合,沿着闽江向西北做火力侦察。马尾与福州之间是一片海拔高度约300米的山地。这片山与江水水夹起来的狭长盆地大约有6。5公里长,2公里宽,盆地最西边靠近福州的一侧,山几乎插到闽江边,一条长约1。5公里的狭窄官道在山脚与江边蜿蜒而过。
这里的村庄不会有潜伏的敌人,明军开始了系统性的劫掠,划片包干,小到农具,大到耕牛,全部打包押回马尾。这大约类似于一次拆迁。
下午,守序接到杨羹卿求援的文书。
东北方向的贵州兵进展不顺,杨羹卿夜袭不成,改为强攻。当地绅民很团结,贵州兵三次冲击都失败了。
舰队抽出青云山号护卫舰和灵江号通报舰,在小艇牵引下转舵调头,顺流而下。于傍晚抵近闽安镇下锚。
两舰的武器官身着灰色的军大衣,猪皮制成的靴子将甲板踏的吭吭作响。舰炮在武器官身前依次击发,炮弹打在寨墙上,石屑横飞。
6门6磅炮,5门4磅炮射速并不快,大约3分钟打一发。半小时后,停止炮击,冷却炮管休息15分钟,接着再是半小时。
起锚,调头换舷,重复。
炮口焰有节奏地喷发而出,在夜色背景下,显得鲜艳而优美。这种舷侧火力似乎已是这眼前这座小小的石城不能承受之重。这次在冷却炮管的中途,闽安镇打开了寨门。
杨羹卿不是第一次见夹板船舰炮发挥齐射火力,每次都被这种压倒性的力量所折服。他派人登上青云山号,向编队指挥舰长询问该怎么处置闽安镇。
青云山号舰长歪着头想了想,出来时执政官和梅洛上校都没下达具体的指示。这位舰长出自托尔图加,他决定按照遵循一些传统的习俗。
两艘战舰凑出30名水手组成登陆队,带去了舰长的决定。
“有必要对闽安镇的抵抗行为做一些惩罚措施。”
明军等待的正是这样的结果。杨羹卿摸不清守序到底怎么想的,便客气地让青云号舰长来决定。
400多贵州和水手进入闽安镇,士兵收割他们的第一个战利品。
解决掉闽安镇,更北面的福宁州早被打烂,这意味马尾港的北翼已经被清除。两千余镇民陆续被押到马尾港,安置在马限山与罗星塔之间空地。
福建的绿营兵行动迟缓,四天后才开出福州城,在城东鼓山镇立下大营,与马限山距离10公里,甚至没有越过那片标高300米山地的迹象。
几个福州士绅见到明军旗号,冒死派出家人沿闽江而下,带来了一些情报。
博洛征服福建,收降明军马步兵六万八千五百余名。像以前一样,博洛当即解散其中不堪战的弱兵,释放他们回家,这占到了降军中的一大半。降军中战斗力最强的施福部跟随李成栋进了广东,其余降军坐守各郡而已。
鲁监国朱以海在长垣誓师,全闽除了自称招讨大将军罪臣,遥奉永历旗号的郑成功在南澳岛聚兵,其余水师都汇集到朱以海的大旗下。闽南局势已彻底糜烂,福建驻防绿营大部分军队都调到了泉州等地,闽北十分空虚。
鲁监国发下去无数空白告身,知府知州,总兵道台比比皆是。闽中八郡全反了,各地逐渐兴起的义师截断官道,将绿营压到城池中。现在义师规模还未壮大,对各地州府的攻击暂无效果,但这是个此消彼长的过程,福建本地的实力一天比一天弱。
守序驻在马尾港并不着急,他的兵力不多。既然建州兵不攻过来,他便派人接管了江南的长乐县。因为山势阻隔,联邦舰队卡住马尾后,长乐县与福州的联系实际上就被切断了。闽安镇就如同前车之鉴,200明军兵临城下,县城士绅便打开城门投降。
长乐县易帜,守序通过明军派下出丁出粮的任务。长乐每年正赋折银约为4600两,算上三饷7000多两,人丁约有2万。联邦在城内取了5000两捐助银和一些生丝绸缎,强征1500壮丁,100耕牛随军。接着又派下许多制作竹筐、藤筐的任务。
沿着闽江,有许多各路义师听说闽江口,长乐县被明军光复纷纷以兵来会。这些义师的来源很复杂,有山中的绿林好汉,也有闽江中神出鬼没的水匪。当然,更多则是各地士绅组织的民团武装。林林总总,共有3000多人。很多人身上挂着都督总兵的印绶,论起军衔来比金士英和杨羹卿两个指挥使高好几级。
守序和明军选取了少数确实想投军的绅民,与其他人谨慎地保持着距离。
建州基本继承了明朝的福建防御体系,以按察司兵备道划分防区,全省共有福州兵备道驻福州、福宁兵备道驻福宁州、兴泉兵备道驻泉州府、建南道驻建宁府、巡海道驻漳州府。
舟山明军给浙江的压力极大,浙闽总督张存仁跟随博洛班师的大军回了浙江防海。福建剩下官员都是博洛承制委任的临时工。以朱鼎新为福建左布政使,全省官员第一。
守序面前勉强集结了4000多绿营的主帅是明军宿将,福建按察使杨御藩。建州把许多投降的明军将官转为文官,总兵转按察使,副将转兵备道。转为文官后,他们的兵依旧在麾下听用,兵备道们对地方知府知州的制约更强,有利于事权统一,打治安战倒是个不错的办法。
正月中,明军大将周鹤芝攻克长乐县南面的镇东卫、海口城。福清县光复,守序南翼威胁被清除。
力量集中后,卡尔朗格曼加大了接触的频率及力度。
战斗接触显示,福州新近得到来自建南道的1000多援兵。
建州兵主帅杨御蕃下,建南兵备道张决,兵备道潘映娄,监军福建巡按御史周世科,全军近6000人。福州城内尚有千余守军和一些民壮,受义军压迫,这部分人很难再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