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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炎国手哆嗦了一下,摁了暂停,惊声问着:“哪儿来的?”
声音带上了几分恐惧,毕竟连他也没有见过现场,而现在,出现在王一民夫妇手里,席韵凤小心翼翼地道着:“外媒,不知道怎么传出去的。我几个朋友知道我在潞州投资水泥厂,他们看到后电话问我,我才反应过来……他是香港看到的。”
“外媒?香港?”段炎国傻眼了,那可是个新闻自由的地方,天朝管不着。他几乎要哭脸了,国内的新闻管制相当严格,可现在对天朝居心叵测的洋鬼子、白鬼子、南亚鬼子太多,巴不得炒作这类负面新闻,这要出口转内销,想包都包不住了。更何况,石城镇是个革命老区,要是有个深度报道出来,那站在被谴责位置是谁自不用说了。
他机械地又摁了下手机,继续播放的时候,解说是晦涩难懂的白话,不过标题繁体字他认识,是:内地潞州市发生大规模械斗,疑是官方强建水泥厂征地引起民变。他腾声摁了手机,扔在桌上,他忘了,这是席韵凤的手机,王一民这个小地方的官僚那处理过这种国际事件,有点噤苦寒蝉了。小声地征询着:“段总,咱们的手续过程走了一半,给你们征地手续还有毛病市里就发文了,这这这……这要是查起来,可都…都是问题。”
紧张以至于结巴了,席韵凤有点生气地看了老公一眼,这有变就惊的气度实在离段总差远了。段炎国愣着,想着,然后摆手做停。他道着:“那厂子没开工,不是主要问题……主要问题是,要是被揪这事大做文章。别说修路了,五洲路桥的牌子都要被摘了,总公司有涉外援建业务,我们不过是挂靠的一个小公司……谁的能量这么大,能捅到外媒上?”
他两眼凸着,即便冷静,也是一种在巨大恐惧中的冷静,如果先前只是些狗屁倒灶的小事的话,那一次要动摇到五洲的根基了,和刚刚收到工地的消息相比对。十台大型机械全部被技术性破坏,而且是早做好的……他突然省得,自己掉进了一个挖好的陷阱里,而挖陷阱的,到现在为止还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算计着。偷钢构件、拆主席台、械斗、破坏机械,桩桩件件,把五洲一步一步拉进了泥潭里。
“马上补救,王局麻烦您一趟,联系一下张书记、王市长,我代表五洲工程公开出面赔礼道歉。所有伤员的医药费由五洲负担,并协同公安机关拘捕工程队所有肇事者………亦晨,你准备一下,可能的话,组织到医院慰问受伤村民,联系总公司,派个善后小组来。”
段炎国道着,有一种壮士断腕的悲愤,如果仅仅是一个工程可以不要,可如果伤及的是毕生奋斗的基业,那不得不保了。薛亦晨黯黯应了声。段炎国抬起头来时,抱手做谢直道着:“拜托各位了,要能安然渡过这次危机,我段某人与诸位日后再共商进退。”
王一民夫妇和薛亦晨匆匆离开,段炎国亲自送到了电梯口子上,绝无仅有的一次,再回来时,他把手下全部招进了房间,清一色的悍哥排了一溜,而老板,却浓愁锁眉地在翻着他那部限量版的苹果笔记本,能迅速做出这个退而自保决定是出于他这个层次对大势的把握,此时再翻看几地外媒新闻,英文的、法文的、繁体的都有类似报道了,果真如他所料,有人在拿革命老区说事了,更有人在拿官商勾结说事了,他知道,用不了多久,总公司就会出面表态,肯定会站民生的一方而不会袒护五洲这样的子公司。他也知道,如果舆论的导向不把握在他的手里,那只会在民意的一方,一旦那样,所有支持他的官场人士会会齐齐倒戈,到时候,五洲将不是被孤立那么简单,而是要成为公敌了!
“找到这个人的下落,我出一百万……不,一千万,干完这趟活,要能干好的话,你们就都能退休了。”
段炎国把一张警用格式的人口记录排出来,有一位手下拿到手里,一言未发,带着人出去了。
那张带照片的单子上名字叫:单勇。
段炎国保持着悬赏的姿势未动,他在想昨天听到的那件奇事,是一个挟愤报复的故事,很精彩,连死带伤做掉了一群人,而他却安然无恙地从监狱走了出来,他现在已经丝毫不怀疑,能一剑捅到他要害的人,再无他人,只是他在考虑,是不是该低调见见柴占山,可这大白天,似乎又不方便,毕竟那里是看守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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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回溯四个小时,凌晨两时。
第一段视频从韩黔的手里交给单勇手里,两人身处距棠梨乡七公里的路外,这里已经封锁了,韩黔是沿着山路步行跑出来的。他和回村的修路队伍一起走的,把这一段视频连带单勇给的地址交给了李玫莲。
消息,是从史家村出去的。
一个地址在英国,李玫莲没想到投资移民到那儿的居然是秦军虎,另一个地址却是大洋彼岸的美国,是一位陌生的女人,网络传输走视频后,没有多言,只是回复了一条信息:我来处理。第三个却是在潞州,她不认识,不过肯定是单勇的狐朋狗友。
发生了这样惨烈的事,让李玫莲对于前景更觉黯淡了。索性了一不做二不休,翻出了自己的通讯录,把这段视频给了更多的人。
一个小时后,多种语言的版本悄悄的露头了,慢慢地引起越来越多的人关注。不过在国内的遭遇了惯常的结果,被删除。直到外媒炒作后,有一家大型网站才尝试性地用“疑似”的标题发了个剪辑版。
事件还在发酵。这需要时间,时间的精确度不好把握。
单勇操作的经过,可他无法测知结果。同样在棠梨乡的荒郊野外巡梭着,在等着另一队人的到来,凌晨四时。终于看到了史家村那辆大切,载着乘飞机急急赶回来的村委一干人,他和村长候致富小声商议着什么,妇女主任、村长家属、治保主任几人,在杨向兵的带领下悄悄地往村里摸。
没办法,只能和做贼一样,出了这样的事,都是要排查滴,警察也不笨,早和电信局串通。把不多的网络传输给掐了,官方处理结果没出来未定论之前,是不会给你恢复的,何况又是新出事,要不是轻车熟路。一准得撞在守路口的警察手里。
急行了一个多少时才回到村里,敲着各户的门,一听是妇女主任候大妹回来,那门是吱吱哑哑开了一片,跟着是扶老携幼来了一群,之后又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哭成一团。领导终于回来了,可不得是黑暗中看到了好星光,压迫中等来了地下党。
“大家静一静,都别哭,村长说了,谁要欺负咱们,咱们跟他斗争到底,这次我和村长考察了南方好多小康村,准备在村东建生态农业园,可他们,要在这儿建水泥厂,污染不说,根本不提补偿,根本不顾咱们死活………村长说了,要建水泥厂,除把棠梨村变成坟场,都回家穿整齐,天亮出发,咱们要和村里躺下的老少爷们站在一起,躺也躺在一起………”
妇女主任挥着拳头说话,从来没有这么激愤过,眼看到到好日子,却来了这么大的事,三十四十七户,七百余口人,受伤了十分之一,还都是壮劳力,这几乎是致命性的打击,岂能不怒。一时间,扶老携幼的,抹把泪,回家,妇女们裹着孩子,老人擦亮拐杖,即便是躲在家里躲过一场劫难的也没脸再躲了,抄着家伙,准备这一次站到村人的前列。
黑漆漆的村庄死寂一片,不过谁也没有发现暗流在激涌着,从来都是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祖辈生息繁衍在这里的村民,从来不会选择灭亡。
四时三十分,黎明前的黑暗,人生理最疲乏的时间段,几个黑影在乡中心村或躲或奔,猫着腰在各家户门口贴着什么,他们在有意识地躲避着四散林立的警车,这若干黑影最后又汇集到了村外,却是徐少忠、武子和从史家村赶回来的韩黔几人,都在焦急地看着天色,似乎在等着最后破晓的时分。
时间,一点一滴地在过去着,这个闭塞的地方,除了黑沉沉的夜幕,就是像兽脊一样的山脉,身处其间有一种巨大的压抑感,压得人喘不过气来,五洲工地还聚着数百人,乡里的警车还有十几辆,四五十名乡镇县留下驻守的民警,都安置地乡政府和招待所,势单力薄的几位就即便加上棠梨村的男女老幼也是螳臂挡车。
“单勇。”黑暗中,有声苍老的声音在唤,是村长候致富,单勇嗯了声,他问着:“如果我挡不住,会是个什么情况?”
“牧场周边十公里会变成一座垃圾场、渣场,不过村里肯定会得到一部分补贴,钱是有了,蓝天绿水可没有了。”单勇道。
“值得吗?”村长有点踌蹰。
“你觉得呢?咱们省就有一个全球污染排前十的城市,你看了;外省几个单纯依靠农业和旅游业发展起的地方,你也看了。你做决定……你如果不敢不愿站出来,没人会埋怨你。可如果站出来,自今而后,不会再有人置疑你。”单勇道。
村长沉默了,他知道这一次的外出考察是刻意的安排,不过所过之处所见历历在目,污染最重的那个城市废渣成山、满河死鱼,那是一个比械斗看上去还恐怖的地方,实在无法想像哪里还会生活着那么多的人。如果棠梨也变成那样。他想,他宁愿背井离乡。
沉默中,伏在路外草丛里的几位,接到了滴滴的短信,村里准备起行了,这个时间恰到好处,东方刚刚露出了鱼肚白。武子起身,朝车旁坐着两人奔来了,他道了句:“村里起身了。需要三十分钟到乡中心村,如果队伍长的时间,时间要更长。”
“好。活动活动,我们也准备动吧。”单勇起身了,跺了跺发凉的脚,搓了搓手,武子似乎有点心神不宁,他问着:“单勇,就咱们几个,加上村里人也不抵事啊,万一再打起来,吃亏的还是咱们。警察拉得是偏架。”
“打不赢。以后棠梨再没底气了,非打不可。”单勇道,他似乎听到什么,望着远处,笑了:“这次非赢不可。而且是压倒性的。”
几人愕然了,顺着单勇的目光,他们看到一件让他们既振奋又担心的事,远处的二级路外,绵延的队伍缓缓地驶来了,拖拉机。三轮车、牲口车,浩荡的队伍绵延的一公里多,带头的,正是去而复返的韩黔,再回头看单勇时,他还在笑着,笑里带着几分狠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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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事了,又出事了……队长,村里人都出来了,是不是又要干仗。”
有人窝在机械上看到了绵延而出的村中队伍,吼着刚和老板通过电话的唐向荣,一堆报废的轴承把唐哥愁得欲哭无泪,这一惊非同小可,攀上了机械顶,一瞅,差点吓得栽下来。他紧张地部署着:“狗子,老毛,快往回奔,让下头准备好,又他妈要整事。其他人,躲起来,要打往山上跑。”
他嚷着,几个队员听令,撒丫子往路下跑,边走边奔着电话报信,唐向荣也在联系着许中行,把这里的情况一说,吓得许中行半晌回不过音来。
好在没找工地上了麻烦,窝在机械里的工人看到了一幕让他们毕生难忘了场面,村里扶老携幼,老的拄着拐被两三个人搀着,小的还在襁褓里,偶而能听到一两声哭声,队伍缓缓过时,似乎根本没有准备找工地的麻烦,只能听到女人和老人呜咽的声音,这阴}的,实在看着人心里又是泛酸,又是发怵。
唐向荣愣了,而且有点怵,要是打成这样还打不服,那该服的就是他了,他喃喃地,惊恐地眼神看着道:“我们要输了。这儿容不下我们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到了末日来临般的恐惧,望着远去的人群,望着一地的机械,他颓然而坐,知道办了一件此生最蠢的事,这家伙不蠢,他枯坐了好久,做出一个决定,扔下五洲的工服,往山上溜了,他估计,万一无果,肯定要拿他这个队长顶缸,还是先自保再说。
又来了,又要来干上了,许中行先通知的是民警集中地,揉着眼睛从铺上一跃而起的警察听懵了,然后听到了集合哨声,从乡政府、从招待所,那些和衣而睡的警察不敢怠慢,听着乡所候所长的指令,分发着十几面盾牌,候所紧张地道着:“堵着路,千万别让两头接火啊,堵住就是胜利……谁嗓门大,过来过来,你们几个,负责劝服工作啊,一定要把群众的情绪稳定下来,一定要向大家解释,上面正在处理,今天就有结果……千万不能再发生流血事件。”
边说边走,警车排到了路面上,堵死了,大队的警察人挨人也搞人墙战术了,就在昨晚出事路面不远,严阵以待。
有位落后的警察不经意看到了墙上贴的东西,他异样地,凑上来定睛一瞧,然后呸了一句暗骂着。妈逼的,居然是市里的发文,要征棠梨村的地建水泥厂,怪不得干得这么凶。
接火了,先和警察接火了,一看是老弱病残加老娘们,警察们松了口气,不过马上提起精神来,这群娘们不好对付,排头的十数位在妇女主任带领下,呸呸呸呸……一片唾沫飞来,还没顾上擦,上下嘴皮得啵着,和警察理论上了。
最响亮的一句是:裤裆里没长鸟的货,只敢欺负老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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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洲的工地也在蠢蠢欲动了。那是一个封闭式的环形建筑,里面的人刚刚起来,严阵以待,不过在单勇的望远镜里,他已经看到三辆大三轮悄悄开到了离驻地十几米的地方,当那边的口水仗把警察全部吸引走后,他手撮在嘴里。吁地一声嘹亮的口哨,伏在河沿下十余名身扛绳索的剽悍爷们一跃而起,向五洲工人驻地奔去。那大三轮上有人拉着长长的发动线,发电机突突突响了,冒着烟。最近处的一小型推土机一掉头。突突突向着活动板房驶来。
危机一下子近了,不少工人察觉了,大吼时,那推土机直铲上了双层的活动板,咣声一个大窟窿,十数条绳索远远地抛出去了,钩着房檐,吃劲的爷们号子一吼,哗一声,掀进了一大片。那玩得起劲的爷们再一吼,伸进河里的长管起作用了,水像毒蛇钻进字管子,凸凹上行,到了管口。齐刷刷三条水练直冲进宿舍里。
又一声哨声响起,却是单勇鼓着中气吹出来的,奔出来的工人突然发现外面更危险,一群人吆喝着,狂奔着,镐锹高举着。气势汹汹而来,吓得又往回钻,一钻进去,片刻奔出来的人更多,全是浑身湿淋淋的哆嗦,都成落汤鸡了。
武子和韩黔一下子笑了,这大清早一盆凉水的,别说干架了,不冻感冒就不错了。一管子把对方的战斗消灭了。
“上车,冲进乡政府,十分钟时间啊。”单勇喊着,武子开车,从路一侧怒吼着,跌撞着躲着人群,直朝乡政府开去,门闭着,咣声一撞冲进去了,带着单勇和候村长,候村长识路,指着房间门,韩黔利索,抬腿一脚踹开了,乡中心村的广播室。
此时,六时四十五分。候致富定了定心神,看了眼窗外,下了最后的决心。
打起来,又打起来了,有乡警在警车上看着一群来路不明的老百姓,几乎是追羊撵猪似地把五洲工地的工人满地乱赶,一多半被撵到了齐腰深的河水了,谁敢往上爬,直接就是一石头要不一锹把,给撵下河的越来越多,还有光着屁股没来得及穿衣服的,他紧张地汇报着:“高所长,打起来,又打起来了……谁?棠梨村的吧,和工人打,打得厉害了,一河道都是人……”
警察的防护线松动了,后面实在打得太凶,前面老娘们骂得更凶,稍一松动,几个娘们往前挤,警察使了劲堵着,却不料妇女主任来了个狠的,哧拉一撕胸前,露着半块大白肉喊着:“有胆再挡着,我们可全部脱了啊。告你们耍流氓,全村作证。”
排头的民警吓坏了,这村里的糙娘们可是什么都敢干,说不定还真敢脱了裤子。吓退了一步,一退成溃军,更多娘们手作势撕着胸口上来了,警察队被逼得,一步、一步、朝后退……
后队变前队,赶往工地的,却是更惨了,刚吼了声:“你们哪儿的,来棠梨闹事?”,然后哗声,水练朝他飞来了,把下面的质问给喷回去了。来了不过十几位民警,那经得住这架势,有人喊着揍警察时,他们齐齐往后跑,不迭地脱了警帽,窝到了墙后,打电话找支援,坏了……手机都淋了。
乱像纷起时,早起的村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看热闹的,凑热闹的,越来越多,此时,村里的高音喇叭笃笃响了声,一个悲愤而苍老的声音响起来了:
“老少爷们,我是候致富,棠梨村村长,我有罪,今天的事是我带的头,与其他人无关,今天,在这里,我要为我们棠梨村父老讨回个公道………”
声音震耳发聩,不少没打懵着竖着耳朵听,那尚有战斗力的警察带队的慌了,吼了句道:“快去乡政府,把广播掐了,要坏事。”
来不及了,那声音更雄浑地喊着:“大家可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