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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乱成这样,没那么容易查喽,何况他们的管理本就不善……对了,柱叔,您先回去啊,北店有车等着接你,村里卤坊重开了,都等着你呢。”单勇道。
那史老柱乐了,哈哈笑着,直说真他妈解气,到了北店,下了车,坐上了村里的带厢三轮车突突突走了,单勇驾车返回市区的时候,却很意外地车后跟了一辆警车,不过好像不是针对他的,行驶间单勇还鸣着喇叭示意。
哦,熟人………
下午回市区的时候半路上接洽到的,单勇猜到了史老爷子手里的好牌,可没料到牌能好到这种程度。
两辆车一前一后,直驶向城区医院,单勇下车时,看了车后静静停着的警车一眼,面无表情的上去了。
来干什么?事情还没有完,还要在这里见一位必须要见的人。
谁呢?
三楼、三零四房,当单勇提着路边买的水果进了病房时,三位病友正打着扑克,居中的一位秃瓢在看清单勇时,明显地脸上的肌肉颤了颤了,下意识地要摸家伙,一摸才省得这是在医院,还没出院呢。
啪声扔下扑克牌,那头后面还包着绷带的汉子瞪着单勇,紧握着拳头。
没错,都长青,绰号秃驴,西城有名的痞子,在帮人打架、收数以及吓唬老百姓的行业里,属于知名人士。这回吃了个大亏,怕这心气一时也难平了。瞪着单勇,随时准备拼命的架势。
“都哥,来看看您。”单勇颇为客气地道,都长青眼皮跳了跳,和病友说着回避一下,有点私事,那俩倒是挺听话,知道老都什么货色,紧张地下了床,小心翼翼地闭上门。人一走,都长青瞪着眼,咬牙切齿地道着:“怎么着小子,还没完是不是?成,你就冲老子来。”
叫嚣着,指着自己的脑袋,嚣张无比,怕是看到单勇一人来,不会有再被干趴下之虞。这号人物单勇贩肉没少打交道,那是就刀架着他脖子,也敢自称大爷的主,单勇笑了笑坐到了邻床上,貌似示弱地说道:“都哥,街上混的都知道,前半生靠得是手狠,后半生吃得是名声,这个玩狠嘛,就不用了,您应该多注重一下自己的名声,名声对您来说等于是饭碗,千万别坠了。”
这话隐隐指出来了,你已经老了,你丫玩狠玩不过我们,那都秃子也是心知肚明,吸了吸鼻子,不屑地道:“少他妈废话,说吧,想干什么?”
“想给您挽回点名声呗,这样,出了院,派出所的事了了,我和我的兄弟到颐宾楼摆个七八桌,给都哥认个错怎么样?不打不相识嘛,我们毕竟是小辈。”单勇道,橄榄枝抛出来了。这一说都秃子眼亮了亮,要是那样的话,此次不但与名声无碍,而且还是结交一帮狠人,那自然是求之不得了,街上混说白的就是软的欺、硬的怕,见了狠的认干爸。人家不报复就已经很不错了,都长青脸色一喜要说话的时候,不料看到单勇似笑非笑的眼神时,惊了下,一指道着:“少卖好,哎我说你想干什么明说,别来弯弯绕?”
这家伙看来也见多识广了,知道没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单勇赞了个,直说着:“很简单,我要一个人。”
“谁?”
“刁满贵。”
“不认识。”
“是他雇的你们,你会不认识?”
“认识又怎么样?”
“告诉我他在哪儿?”
“你不会自己找呀?”
“要费那功夫,就不必来麻烦都哥您了吧?”
“滚………”
几句不对胃口,都长青一指门外,逐客了,单勇不急不恼,慢慢地起身,笑了笑,走了两步回头时,看到了都秃子正摇摆不定地看着自己,不用说,既有戒备,又有修好之意,此时怕是揣不准自己的来意而已,单勇又回过头来,很诚恳地说道:
“都哥,您没发现吗?其实咱们都是一种人,都是拼死累活混碗饭的人,我从来没有把您放在敌对的位置上,就即便要报复,我也得找到幕后而不是针对你们,你们和他们是生意上的来往,交易已经完成了,不至于咱这身价就值那点小钱,还护着他吧?您觉得他们把您当人了吗?咱们打得头破血流,人家赚得富得流油,出了事还得咱们自个扛着,您不觉得这事太他妈不算回事了吗?”
眼神动了动了,都秃子作为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老手,何尝没有这种感受,单勇扭过头,边走边道了句:“都哥保重,改天我再来看您……对了,听说今天有个叫孔祥忠的被警察抓了,还听说今天西苑冷库也出事了,给您通个气,那棵大树下以后可不是乘凉的地方了。”
说话着,人已经出了门了,都秃子咂摸着几句话,猛地下地趿拉着鞋,喊了声“等等”,直追了出去。
过了一会儿,单勇从容地从医院门厅出来了,到了警察旁边,小声说了句:
“潞州矿区候集镇,找三队的候软花,是刁满贵的相好……”
警车里没有出声,只是蓦地车响灯亮,直驶着拐下路沿,鸣着警笛呼啸而走,看来就是为这个至关重要的线索而来。病房窗户上看着的都长青心里怵得忽悠忽悠的,此时泛起个念头:
这驴日的刁满贵可把老子坑苦了,这惹得他妈什么人呀,警察都给他当小弟………
…………………………………
…………………………………
事情的发展,慢慢地走向尾声。不过,在未看到结局之前,总让旁观的人一头雾水。
比如史宝英就是如此,父亲和单勇在楼上谈了点什么,两个人都没有露口风,吃了晚饭后父亲却是又唤着女儿,乘着家里那辆大越野,直朝市区驶来了。
自从家里有了宝贵,老爸的很少进城了,赶驴车一辈子,每每还是总觉得坐着汽车不那么稳当,一路貌似心不在焉的样子,史宝英没敢多问,循着地址直到了华颐园小区,成片的单幢别墅的高档住宅,驶进小区大门口的时候保安拦都没拦,刚进小区史宝英就眼直了,虽然是晚上,可她看得很清楚,是陶成章,是那位带头去史家村挤兑养殖户的陶老板,潞州驴肉香大酒店的老总,西装革履人模狗样,这号奸人史宝英恨不得抽上几鞭子,却不料回头看父亲时,老爸翻了一眼训道:“女人家,没点见识,看我干什么,等着。”
一句斥着女儿不敢说话了,史老爷子下车,那陶总扶亲爹一般上前来搀,被史保全一把挥过了,闭上车门,笑着示意在小区散散步,开门见山问着:“陶老板,没想到我登门拜访你吧?”
“这个,史老爷子,瞧您说的,这不是折我寿么?我正想着怎么去拜访您呢。”陶成章脸上肉不自然地抽动着,好不尴尬的样子。
史保全仰头哈哈大笑了几声,回头一指道:“我是直人,有话直说,我估摸着你不好意思去见我,所以我就来见你了,免得你扭扭捏捏耽误了事。”
“没事,史老爷子,不会,绝对不会,您金口一开,我回头马上把钱转您账上……就您的存栏,我们几家合计合计,全部吃下得了……别担心价格,和往年一样……涨涨也成呐,您说个数……”陶成章追着史保全的步子,着实有点心急,这一行消息都灵,而且眼光多少都有点,西苑养殖场一出事,怕是外地贩运要卡得严了,驴肉价格指不定涨多少呢。现在陶老板可是一千一万个后悔上了秦军虎的贼船,这低三下四的话说得他自己都有点脸红,就差叫亲爹了。
“呵呵……陶老弟呀,你胃口不大呀。”史保全半晌才笑着道:“要您担心您店里的供货呀就不必了,断不了货,驴园的存栏最终还要在潞州市区消化,怎么能少了您这第一大户的帮衬?”
“那我就放心了。”陶成章心放肚子里了,一看史老头笑着,马上省悟了,直问着:“老爷子,您说那什么胃口?”
好不讶异的口吻,似乎想到了什么,史保全笑着道:“就销驴园的存栏我还用找你呀?我坐家里,市里找上门磕头求货的多得是……我这次的来意是呀,难道你没有想过冻肉生意,那可比活牲口的量大一倍不止,只要你的耳朵没被驴毛塞住,应该听到点风声了吧?”
“这个……”陶成章不敢说了,没听说那是假的,早知道孔祥忠被抓了,冷库出事了,而且第一判断怕是眼前这位做的手脚,话到嘴边呢,又不敢说了。
住家怕贼、经商怕黑,这黑手能黑到什么程度你无法揣度,就像前两天还看着不可一世的西苑两个大户,转眼成了砧上肉案上鱼。商业竞争里别说赔上点身家,赔上命的都不稀罕,现在陶成章看史保全的眼神可带上几分敬畏了,原来看这史老头就是个农村文盲加法盲,现在嘛,怎么看怎么像吃人不吐骨头的老流氓。就那些事,一般人就会干,他未必干得出来。
他不敢说,史保全可不介意了,笑着一揽这陶老板的肩膀道:“十二家大中型冷库,多少都有点存货,全市的肉联厂、加工作坊日吞吐量多少,你心里有数吧?他们可是一天也停不下来。不过西苑一出事,一下子可是就要出现几百吨的缺口,能补上这个缺口的,潞州可找不出几家来啊。”
“老爷子,您是想……”陶成章眼前一亮,声音压低了,似乎发现了一个比驴园更大的市场。
“这就是找你的原因,你比其他人有见识,也聪明,而且能办成这事。”史保全心照不宣地道,想了想,直说着:“时间不多,等各家反应过来就没机会了,最少需要调动一千万,明天早上乡里信用社答应给我调三百万,剩下的你能凑齐吗?不要担心我骗你,钱我放你手里,让你操盘怎么样?当然,我更不担心你敢骗我。”
陶成章眼骨碌转悠了转悠,知道这是趁西苑出事要哄抬肉价,只要把零散的存货一扫,那身价自然水涨船高,看史宝保一眼,想了想这头老驴的手腕,再想一想反正存货得从自己手里走,咬咬牙,很决然地做了一个商人的决定,点点头:“能!”
“这单生意一赚,回头你得做个样子,出栏按我的价格走。”史保全又道。
“放心吧,我懂,老爷子,我一定把您的存栏价格抬起来。”陶成章乐了,此时判定这单生意应该没假了。
“对了,还有个事,西苑冷库扑腾不了几下了,你可别让他回过劲来啊。”史保全又道。
“放心吧,那事可大了,就那库,别说他自个的货,租凭他冷库的商户,他都赔不起。立马债主堵得他连门都出不来。”陶成章道,有点兴灾乐祸的意思。反正他都是要倒的,谁在乎呢!?
“那就好,现在西苑正乱着呢,你抓紧时间到其他家扫货,明早联系。”史保全调过头来,几句已经说得够清了,陶成章小心翼翼把史老头送上车,回头却是急匆匆奔向车库,驾着他那辆奥迪,边走边联系上了:
“喂,老钱……你现在账上还能调多少钱,赶紧地,给我调过来,对,全要!这样吧,你人也来,我跟你说个事,当然好事了,得马上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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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单勇已经回到了晌马寨,后面的事他无从知晓了,引向更高一个层面的角逐之后,也不是他能左右得了的事了,他知道史保全手里还握着几张好牌,能调动穿官衣的就是一招,或许还有,对于这种既有匪性,又有狐性的老油条,发生什么事都不奇怪,甚至于他觉得,这一场角逐的结果远比八一广场那场斗殴会更加惨烈。
这些,他都不太关心了,一天一夜,仿佛抽干了精气神,回家胡乱吃了碗饭倒头就睡,大鹏把证都送家里来了,撒了个谎瞒过了父母,自己躺在小阁楼上准备早睡时,却不料怎么也闭不上眼睛。
对了,眼睛一直盯着手机呢,对于身边的阴暗也许他能洞悉,可无法洞悉的是千里之外的牵挂,是不是还在,是不是还尚存一念,是不是今晚依然有约。
此时,当报复后的快意消散之后,是浓浓的疲惫,即便在史家村得偿所愿,也让他无法抹去那种失落感觉。
是从此失去了我心底的坦荡,还是就此失去了我心里的最爱!?
单勇扪心自问着,似乎这两种曾经以为最珍贵的东西,都已经失去了。
坦荡,谈不上了,有时候连他自己也反感心里涌起来的那些恶念,总也找不出是哪儿横生出来的。
最爱,似乎也失去了,这一夜,手机再没有响起,没像往常一样看到师姐的短信或者接到电话,分别数月,第一次断了消息………
第19章 樯橹烟灭谈笑间(6)
清晨的山间景象总是最美的,早起的鸟儿婉转的啼声,打鸣的公鸡嘹亮的叫声,给氲氤着雾气的山里景色添上了几分动感,响马寨错落有致的建筑,像一个镶嵌在青松翠柏中的世外桃源。
一大早,一辆奥迪a6驶上了晌马寨的停车场,很安静地停在单勇那辆破长安的边上,车里的人在等待时无聊地打开了音乐,放着一段平时最爱听的古筝,高山流水,叮咚的琴声和着车窗外的环境,说不出的契合。
是秦老板,此时的心境却和琴声和山景实不相符,一天一夜没有合眼,精神却像注射过鸡血一样兴奋,是一种在惊惧中的兴奋。养殖场上千头牲口炸群,冷库莫名其妙的氨泄露,这些到现在都不知道怎么发生的事,生生地把几十年的奋斗成果付诸东流了。
终于打探到孔祥忠的确切消息了,被关进了第一看守所,透露消息的某领导电话里隐隐晦晦谈到,这一次危害公共安全事件,市长办公会议的决定是从严、从重、从快处理,而且是波及到整个贩运和屠宰行业。
如果能给他一点喘息之机,秦军虎相信多花点钱能摆平,那怕有点时间,查查详细的经过也成,他相信,总能找到点端倪。可偏偏根本没有机会,不但孔祥忠没有,他也没有了,从昨晚开始电话不断,催要所欠货款的、催着要商讨货物赔偿的、还有追着要往来账务中欠款的,秦军虎干脆关机了,他知道,大厦将倾的时候,环伺将全是落井下石的人。根本无力回天。一个氨泄露而且隐瞒真相,直接把他推到了公敌的位置,过不了今天,冷库恐怕也要遭遇和养殖场同样的下场。
于是,拥资千万的秦老板成了无家可归的人。游荡了一夜,秦军虎却是鬼使神差地把车开到了晌马寨,此时想见一见那个剃着锅盖头男孩的期待特别强烈。
他很奇怪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怎么会发生得如此迅雷不及掩耳,一夜之间倾倒了蒸蒸日上的事业。怎么会那怕一点端倪也没有看出来。这一行里的人他自诩也能揣摩透个七七八八,包括做储运的同行、包括肉联厂和经销商那群奸商、包括各地的供货商,包括驴园史家村那个老对手,可唯独没有看清楚的,就是眼前住着的这一家,隐隐他感觉到了,自己一生最大的错误就犯在这里。
吱哑声响,门开了……是早起的单长庆,秦军虎看了几眼,有点印象,曾经认识的人里,从巨富到赤贫的不少,单长庆就算一个,驴苑酒楼开张的时候,他和孔祥忠还去尝过鲜,那时候风光照人的单老板差不多和他能是个平起平坐的位置,不过此时,却是推着一辆手推车,车上推着扫院的垃圾和炉灰,打扮像一个乡下农民一样。
怪怪的感觉,秦军虎拿不定主意,是不是下车,等单长庆推车返回的时候,终于还是开了车门,站到车前,勉强地笑着喊了声:“单老板,还认识我吗?”
“你是……”单长庆看着面前,西装革履,头发稍有散乱,面白无须的这位成功人士的打扮的人。摇了摇头。
“贵人多忘事啊,您的驴苑酒楼开张的时候,我去捧过场。”秦军虎笑着道,套着近乎。
“很久以前的事了,连我自己都快忘了。”单长庆笑道,虽然有点老态,不过精神挺好,讶异地回问了句:“您是?”
“哦,我现在是您儿子的朋友,有点生意上的事找他聊聊,我的时间不多了,马上就要走了。他在吗?”秦军虎问,很客气。
“哦,还睡着呢,我去叫他啊。”单长庆笑道,不过有点狐疑地回眼看了看车和人,拍拍脑门也想不起自己认识过这个人。
过不久,院子里响起了一个大男孩的声音“谁呀爸”,然后是湿漉漉个脑袋从木门里探出头来,肩上还搭着毛巾,在看到秦军虎的一刹那,让单勇的眉头皱了皱,就着毛巾抹了把脸,眼睛瞪圆了,睥睨之色出来了,剽悍之气出来了,一指道着:“你有种,还敢上门。”
“我当然敢,就看你有种没有,怎么,躲在家里不敢出来。”秦军虎斥了句,也皱着眉头,眼中所见此人,似乎太年轻了,太莽撞了,不像自己所想的城府那么深的人。
“呵呵……我现在是敢出门,也敢在家,恐怕你没这个自由了吧?”单勇说着,上来了,让他奇怪的,单车只身,没有带人,这地方单勇可不惧,一嗓门吆喝一寨人出来,用雷哥地话说就是:吓死你***。
不过明显不是那茬事,走了近前,看着面前西装革履、依然派头十足的秦老板,单勇笑了笑,又是和初见完全不同的口吻道:“看着面生啊,我们认识吗?”
“不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