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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离开新城了,他除了工作以外,首先放不下的还是这个漂亮的女人。他回忆自己走过来的一路,似乎没有为一个女人所困的历史。正因为他没有这样的经历,所以也特想有一点这样子的经历。事实上,他已经到了两难的境地。两难,是一个很好的托词。两难终于让于波又一次迈上了金桥大酒店的电梯,跨进了1088这间一度使他很愉快的房子。
但他打开房门的一刹那,柔柔的萨克斯音乐《回家》扑面而来,使他的心头一震。映入眼帘的是彩色气球的世界:红、黄、绿、蓝、粉五种颜色的气球一串串挂满了客厅的屋顶、沙发上边的墙;茶几上,是几支点燃着的流泪的红蜡烛,还摆满了水果、红酒、小菜、瓜子等吃食和饮料;正面电视机上方,还挂上了几排变换着五彩灯光的小彩龙灯;两个窗台上,摆放着几盆五彩缤纷的花……
如果再挂上一幅红双喜,这简直就像洞房一样。
于波面对温馨、异彩纷呈的、除自己外再无他人的客厅,竟不知是该坐下好呢,还是站着好。第六感觉告诉他,刘妍可能在卫生间洗澡……但是,卫生间一点声音也没有。他轻轻走到卫生间门口,听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听到一丁点儿声音。他不敢推卫生间的门,他踅过身去踩着音乐轻盈的感觉,走进了卧室。卧室里没有什么大的变化,床头柜上放上了一盆开着花的并蒂莲,在红色的小床头灯的映照下,两朵已经开了的红花鲜艳欲滴,含苞待放的四朵花骨朵已经微微绽开了小口,露出了呼之欲出的艳艳的小花瓣……
于波已经感到自己醉了。他退出了卧室,走到了沙发边,坐进了软软的沙发里,不由自主的从口袋里掏出了早已关掉的手机。手机打开了,他忐忑的拨下了一串号码。
刘妍没敲门进来了,在她关上门背靠着屋门时,她那黑色的高级羽绒服口袋里,手机仍在丁铃铃的响着。于波合上了手机,他想关掉手机,他不希望此刻有电话找他,他也不想接任何电话。
刘妍确实是刚刚洗过澡,蓬松的黑亮的头发在脑后盘成一个好看的螺髻;美艳的脸庞红扑扑的透出少女一般的娇羞;高级羽绒服敞开着,饱满的胸脯、纤细的腰身极尽显露……
于波的脸在烧,心在跳,小腹下腾起一股异样的气体。他似乎有点控制不住自己了,他不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他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啊!怎么办?是站起来迎上前去,还是就这样坐着?他是一个雷厉风行、刚毅果断的男人,在人生的道路上,他叱咤风云、大刀阔斧,浩浩荡荡的一路走来,还从来没有这么让他艰难的事呢。正是他犹豫不决的时候,刘妍笑嘻嘻地走过来了。她把羽绒大衣脱下来扔在了一边的沙发上,端起了早已倒好的两杯红酒,一杯送到了于波的手上,一杯自己端着:“来,于书记,在平安夜里,我祝你出新城后一路平安!”
“平安夜?”于波愣了一下说:“怪不得呢,我还以为进错房子了。”于波搪塞的当儿明白自己误会刘妍了,今天是12月24日,是外国人的平安夜,明天就该是圣诞节了。这中国人就是怪,接受外来事物的能力是越来越强了,连外国人的节也不放过。
于波按捺住了躁动不安的心绪,一口喝下了杯中酒。
“吓着你了吧,于书记。”刘妍慢慢的品着红酒说:“我只想和你在这个外国人的节日里一起坐一坐。”
刘妍有点伤感地说:“你去了,这种机会怕是没有了。”
“哎,你这是啥话呀?”于波倒上酒与刘妍碰了一下:“你可以来省城看我,我也可以来新城看你呀。”
“省委书记来新城,是视察工作,我去省里找你就不正常了。再说了,听说省委书记有好几个警卫,我能说见你就见你呀?这不和平头百姓一样了?”
“不会的,小刘,你随时都可以找我,我的电话对你是不保密的。”
“好呀。”刘妍沉重的心理负担很快卸去了一多半,她举起杯说:“谢谢。”两个人又碰了一次杯。
刘妍把筷子递到了于波的手里,自己也拿起了筷子。她说:“吃点吧,别浪费了我的劳动成果。”
于波不想拂刘妍的一片心意,他大口大口的尝遍了所有的菜。刘妍微笑着,陪着于波吃着喝着。
于波的手机响了。他看着手机上的号码说:“我关机了呀。”
刘妍脸上掠过了一丝不快,她说:“是我关了机,你不能关机。快接吧,一定是嫂子催你回家呢。”
果然是梁艳芳的声音:“在忙啥呀,你老同学来了,你和他说话吧。”
“老同学?……”
正在于波吃惊的当儿,省委政研室主任、老同学黄仪的声音传进了耳膜:“老同学呀,快回家!有大好消息!”
“是黄仪呀!”于波高兴地说:“你这家伙,有一阵子没来看我了吧?说说看,又是哪个社的消息?”
“新华社消息,你又升了!”
“又升了?我这个省委副书记是早就内定了的。”
“你一步登天,是省委书记。”
“老同学,别开玩笑了,这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不可能?你是十四个地州市一把手里第二个省委常委,这副省级升省级,怎么就不可能呢?”
“这……”
“老同学,这是真的。中组部的领导明天一早就到,过不了今天晚上,省委就会通知你上省城的。”
见黄仪确实没有开玩笑的意思,他才联想到刚才刘妍说的“省委书记来新城,是视察工作”的话。本来嘛,咱这个地方的人称呼副职,从不称“副”字。把“副市长”、“副书记”、“副局长”等等职务都称为“市长”、“书记”、“局长”。所以,刘妍的一句“省委书记”,他就理解成了“副书记”。现在看来,刘妍是早就知道了这个消息的。
“其他的领导是咋安排的?”
“陈书记要调到中央,刘省长不动,司马书记早就超龄了,现在要退下来,程市长接替司马书记出任省纪委书记。”
“这消息你咋知道了?”于波还是有点不理解,这中央的决定,你黄仪怎么就知道了呢?
“这不奇怪,你还记得中组部的李司长吗?……他可是我北京一个朋友的好朋友,是他今天下午在电话里透露给我这个消息的。”
“是吗?……那马书记呢?”
“马炳调青江省继续当副书记。”
“那好吧,老同学,你等等我,我有点事忙完就回来。”
合上电话,刘妍端起酒杯说:“来,于书记,祝你高升!”
于波端起酒杯与刘妍碰了一下说:“告诉我,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这个消息了?今晚过节是一个方面,祝我高升是第二个方面?”
“是的。……先把酒喝下再说。”
酒杯干了,又续上了。
刘妍告诉于波,她的舅爷田玉是北京退下来的老部长。虽然退下了,可她这位舅爷在中央还是能说上话的,而且还和省委书记陈刚是莫逆之交。这个消息是舅爷告诉她的,舅爷反复叮嘱她说,这事要保密,因为还未正式下文件,传出来不好。于波这才想,刘妍曾给他说过这位舅爷的事,而且程忠也不止一次地说过这位老部长。
“这事会不会是你做的手脚?”于波满腹狐疑地问。
刘妍忙矢口否认:“没有的事,我在那位舅爷面前,可连一句话都说不上的。”
正说着,于波的手机响了,是市委副书记、代市长王琼打来的。她说:“于书记,接省委通知,让你连夜去省城,明天早上九点开省委常委会。”
于波只是说了一句“知道了”就要挂机。
王琼忙说:“于书记,还有一件事,汪书记让我给你说一声,后天市上的四大班子为你和程市长举行欢送会,请你务必参加。”
“免了吧,王书记,这样做不好。”
“这是惯例,于书记,你一定不能推辞。”
于波沉思了一下说:“这样吧,王书记,请你也转告汪书记,会我参加,可是一定要从简。”
“这点没问题,汪书记早就想到了,很简单的。复杂了,一来你会不高兴的,二来嘛,新城市好不容易养成的好风气就又要变味儿了。”
“好的,王书记,就这样。……再见!”
合上电话后,于波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只是盯着刘妍看。刘妍有点不好意思了,她又一次端起酒杯说:“于书记,快回去吧,客人在等着呢。”
他们碰杯,一饮而尽。
握手告别时,两人啥话都没有说,只是对视了五六秒钟。于波说:“再见。”
刘妍看着于波迈着坚定的步子走出了1088房间,头也不回地走进了电梯间……
老同学见面,自然是非常高兴的事情。他们扯了一阵闲谈后,切入了正题。黄仪意味深长地说,果真是有福之人不用忙呀,马炳为了省委书记一职,折腾了好几年,到头来被调到了青江省,职务仍然是省委副书记。于波接着说,尽瞎说,人家说我是新城市最忙的人,你却说我:“有福之人不用忙。”黄仪打哈哈说,他说的“不用忙”是指省委书记一职。你于波为这个省委书记跑过一步路吗?说过一句话吗?送过一分钱的礼吗?
“这倒没有。”于波端起微型开水壶在黄仪的茶杯和自己的开水杯里斟上水后说:“要是那样,就不是我于波了。”
“不错。”黄仪喝了口茶水说:“我说这话还有一层意思,那年你就是不来新城的话。司马书记的班你早就接上了。很可能这省委书记还是你的。”
“省纪委书记我可能能当上,可这省委书记就不好说了。再说了,省委书记也好,市委书记也好,都是为党做事,为人民服务。不论在哪个位置上,我都会认真工作的。”
“这倒也是,我还口口声声骂你这‘驴脾气’呢!”
“他这‘驴脾气’呀,还上了一层楼呢。过去是犟,现在除了犟,脾气也是越来越大了!”坐在一边看电视的梁艳芳转过头来插话说。
于波和黄仪被梁艳芳的插话逗笑了。
那一年的黄仪是省委政研室的副主任。他从侧面了解到,马炳推荐于波来新城市是一个阴谋。黄仪分析说,司马克到点退下来后,作为省纪委副书记的于波,自然而然就是省纪委书记了。这省纪委书记和省委副书记都有资格竞争省委书记,陈刚离任后,除非中央从外地派来一个省委书记。否则,于波就是马炳爬上省委书记宝座有力的对手。因为马炳知道,于波的后台老板是省委书记陈刚。把于波派到新城市去,离副省级就差那么一点儿,陈刚退下来后,马炳在省里就没有任何竞争对手了。
就在于波要去新城的当儿,于父突然患了脑溢血。黄仪就来劝于波别去新城,于父病危,这是推掉新城市委书记最好的机会。于波认为,黄仪带来的“路透社”消息也许是真的,而黄仪的分析也是不无道理。可是,不管是黄仪,还是母亲,都不让他去新城,他呢,是吃了秤砣铁了心,新城是非去不可。为了伺候住院的父亲,于波把梁艳芳留在了省城,让她陪母亲照顾父亲。就在于波上任不久,于父去世了,梁艳芳这才回到了新城。
就在于波做出决定一定要去新城时,黄仪说,你还是当年那个驴脾气啊!
所以,当梁艳芳插话说,如今于波的“驴脾气”可是登峰造极、升了一格时,于波不由得哈哈笑了起来。
电视放的是《康熙王朝》,画面上出现的正好是几个阿哥争夺皇位的事。于波盯着电视画面说:“这政治斗争是太激烈了。”
“现实生活中的政治斗争岂止是激烈呀,你想想看,老同学,马炳跟你争省委书记,其所作所为比起八阿哥他们来,可是有过之无不及啊!当然了,你跟十四阿哥不同的是,他在努力的去争,而你,没有去争,而是在干。”
“争有什么用?”于波喝了一口白开水说:“马炳不是在争吗?争了多少年了,可结果呢?输得比过去更惨。吕黄秋已让汪吉湟抓回来了,我看要不了多久,他这个省委副书记的位置也会丢掉的。”
两人又说了一阵别的话题,见时间不早了,黄仪要告辞回省城。于波看看表说,已经是凌晨两点了,就在我家里休息几个小时吧,到6点钟,一块儿去省城。黄仪说,这样不好,人家会说,你于波当省委书记了,他黄仪是来拍马屁、图升官的。于波就没有再留黄仪住下,黄仪连夜返回了省城……
三十四
吕黄秋戴着手铐脚链,被两名武警战士押着走进了威严的审讯室。
检察官端坐在铁栏杆里面的审讯席上,吕黄秋坐在了铁栏杆这边的一把椅子上。
“吕黄秋,你也该说点什么了。今天已经是第七天了,你……”
这些天来,吕黄秋坐在被审讯席上,一言不发。活脱脱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嘴脸,说死骂死不开口的架式。今天,他终于开口了,还没等检察官把话说完,吕黄秋便说:“我会说的。但是,我有两个条件,你们要是答应了,我就说。”
“说说看,什么样的条件?”一检察官问道。
“第一,我是汪吉湟抓来的,让他来审我。”吕黄秋睁大了因发肿而一条缝的眼睛,盯着检察官说。
“这个条件可以答应。”一检察官望望另一位检察官,见后者也点头同意了才说:“我们这个专案组是检察、公安、纪检三家组成的,汪副厅长正好也在组里。”“汪副厅长?汪副厅长是谁?”
吕黄秋问道。“这个可以告诉你,汪副厅长就是省公安厅的汪吉湟副厅长。”
“嘿!嘿!嘿!嘿!”吕黄秋莫名其妙笑了一阵说:“果然是胜者王侯败者贼呀!他把我抓回来了,升官、发财、要什么有什么。我呢,啥也没有了……啥也没有了。到……到阴曹地府,再跟你姓汪的斗……斗,斗吧。”
吕黄秋越说声音越低,到最后仿佛连力气也没有了。
“说说你的第二个条件。”检察官说。“第二个条件是,”吕黄秋又睁大了松弛着的双眼说:“你们需要的我也说,不需要的我也要说,好的要说,不好的也要说,优点、成绩要说,缺点、错误和罪过也要说。而且!我说什么你们记录什么,我每说一段,我要看一段,漏记了,少记了,我就不说了。”
七天来,战况极不顺利,检察官们使出了浑身解数,也未撬开吕黄秋的嘴巴。今天,吕黄秋终于开口了,他们不能因为吕黄秋提出的条件苛刻而不给人家答复。况且人家也说了,问题也会说的。记得第一次审吕黄秋时,一检察官问吕黄秋说:“知道我们的政策吗?……”
吕黄秋鄙夷的冲检察官说:“坦白从严,牢底坐穿;抗拒从宽,回家过年。”
“放肆!”一检察官拍了一下桌子大吼道:“就怕你永远也不能回家过年了!”
吕黄秋缄口不言了,任凭你说破嘴、说破天,他就是不吭声。那意思很清楚,既然是永远也不可能回家过年。同时他自己也清楚,确实是永远也不可能回家过年了。过年还是小事,掉脑袋那是迟早的事。摆在吕黄秋面前的路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那就是说了也是死,不说也是死。横竖都是死,那干吗就告诉你们呢。相反呢,他不说,也许还能在这个世界上多活两天呢。因为,吕黄秋类似地下假烟工厂之类的大大小小的不为人知的罪恶究竟还有多少?在目前的状况看,只有吕黄秋知道。那么,无论如何都要让吕黄秋说话,还要说实话。要想达到这个目的,那就只有在不违反大原则的前提下,满足吕黄秋的某些欲望。
一检察官问:“为什么?”
“为什么?”吕黄秋双眼突然间放出了光芒:“为什么?你难道连这方面的问题都不知道吗?你们吃的、花的,都是哪里来的?我告诉你们,你们的工资都是我吕黄秋发的。你们知道不知道?……不知道吧。那好,我就告诉你们!环球集团兴旺时期的产值是50多个亿。50多个亿哪!每年给市财政和国家要上缴近10个亿的税收,你说说,你们的工资是不是我吕黄秋发的?是不是?是不是?……你们说呀!”
检察官们冷静地看着突然大呼小叫的吕黄秋,也来了个一言不发。“你们说不出来了,是吧?”吕黄秋面对威严的检察官们,也冷静下来了:“我吕黄秋对新城市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是不是?中央油建公司在新城市,你们知道他们的年产值吗?最鼎盛的时期也就是23个亿。23个亿,比环球集团一般经营状况稍高那么一点儿。可是,你们知道不知道,国家给油建公司投了多少资?油建公司养着多少社会主义的老爷、多少小姐、多少退休工人,
你们知道不知道?……你们都不知道,那我吕黄秋告诉你们,环球集团的固定资产是100多个亿!100多个亿呢!就摆在了新城市。你说说,我不该摆摆这些功劳?”
“你应该知道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