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志文止住了,猫王急了。猫王绕着志文,一左一右地晃着身子。咋的,咋不说了呢?刚开个头儿,就停了?志文挠着后颈,嗫嚅着,我不敢说。猫王就伸出手,去捅志文的腰眼儿。咋不敢说哩?又不反右又不清算的,怕啥呢!志文扭着身子,避开师傅的手。怕说错了,惹师傅生气。猫王收回手,蒲扇般地摆着,错了怕啥,毛主席还说错话办错事哩,何况咱?再说了,你都对的,我还教啥?你啥也不说,我知道你要学啥?
志文被问住了,搓着手,冲师傅笑。师傅就颠着胳膊,示意他接着往下说。志文觉得没什么障碍了,盘盘腿,就把话匣子打开了。
师傅,您跟老鼠斗大半辈子了,这时间,也不短了。但是,跟老鼠斗一辈子,斗几辈子,甚至祖祖辈辈的,还有,那就是猫。猫和鼠的争斗,由来已久。猫和老鼠的是非,也早有定论。老鼠吃粮,猫吃老鼠,所以人们喜猫而厌鼠。人呢?也怪,这一喜,就是几千年啊,一如既往,无怨无悔。其实,只要细想,事情还是明了的。老鼠吃粮,自然把自己摆在人类争食者的位置上。猫呢?猫也吃粮,而且吃得更奢侈、更贵族化。猫吃的熟食,恰恰是人类自己为它提供加工的。猫的精明,是把自己扮成了人类的捍卫者。所以,被人们宠着、惯着,养尊处优脑满汤肥。吃饱了、喝足了,为了保持这种生活,猫就时不时地捉只老鼠,在人们眼前,放量饕餮大快朵颐。猫这么一整,谁都相信,它们是天生喜食老鼠的家族。师傅,不知你考察过没有,那些养猫人家,哪个是只让猫去吃鼠,而不给猫们供食的?!
志文停下来,抿着嘴,看师傅。师傅的嘴呢,开成一个硕大的洞,张着。
所以,我既不喜欢老鼠,也不喜欢猫。老鼠卑琐、下作,没人会喜欢。那么猫呢,虚伪、阴险,更应该提防。猫偎在主人怀里,像一个懂事听话的弱者,可人们,偏偏就把对付老鼠的担子,托给它。托了几千年了,还不照样受那老鼠的气?实际上,猫就是有能力,也不会全力捕杀老鼠的!鼠绝了,猫的饭碗就砸了。这点,猫心里比谁都清楚、透明儿。
志文停顿一下,然后说,所以,人们只有先砸了猫的饭碗,猫才能全力以赴地去抓老鼠。不抓,它就饿肚子了。
志文做出结论后,探过头,察看师傅的态度。师傅耷拉着眼皮,一副情绪不高的样子。这一次,轮到志文急了。志文伸出手,去捅师傅。咋了哩,咋不听了呢?刚听一会儿,就困啦?猫王揉揉眼睛,支吾着,也许酒喝多了,头晕哩,忽忽悠悠的。
志文看出了,师傅不是头晕,师傅是不想听了。志文问,那我放被,你先躺下吧?猫王听了,抬下手,说你放吧,放了,咱就躺下。志文站起身,把被放了。猫王一边脱衣服,一边念叨。放了被,就躺下;躺下了,就关灯吧。志文也躺下,掖掖师傅的被角,关灯了。屋子里黑了,静了,月光透过窗子泻进来,白刷刷的像水。
猫王躺了一会儿,知道徒弟没睡,就动了一下身子,说睡吧,明天要出行呢,得起早哩。志文听了,翻过身,翻得月光一荡一漾的,在屋子里晃。师傅,明天我们去哪儿?猫王也翻过身,但是翻了一半,停了。明天,我们去靠山屯。
靠山屯。靠山屯谁家?志文一激灵侧过身,臂肘支在枕头上。
徐老五家。猫王咂咂嘴,语调朦胧地说。说完,身子又翻过去了。
靠山屯徐老五的家,靠在山根下。坐北朝南,明堂锃亮的六间红砖瓦房。打远一瞅,门楼、飞檐、瓷垛、钢窗……好家伙,华堂、气派!徐老五这个人,心细、腰粗、腿勤、手巧,一手庄稼把式好得远近闻名。农家院的日子,让他鼓捣得鸡鸣犬吠马嘶牛吼的,既殷实又富足。这些年,他家的房子宽了、粮仓满了、家底厚了、日子好了,好得这个五十大多的汉子,近来连宿大夜地睡不着觉了,抓心挠肝的,屋里院外地闹腾。闹啥?因了猫王那句老话:哪里有粮食,哪里就有老鼠嘛。徐老五家囤满仓流的,粮食最多;徐老五家的老鼠子孙兴旺,多得成害成灾。对此,徐老五是不甘心的,不但不甘心,更不服气!徐老五大半辈子的人了,啥河没趟过、啥事儿没碰过呢?徐老五站起来五尺高,蹲下去二尺半,顶天立地大老爷们一个,难道还怕这些狗苟蝇营猥猥琐琐的四脚孳畜吗!于是,在徐老五家里,就演绎了一场旷日持久、昼夜难分的人鼠大战。烟熏、水灌、撒药、堵洞……咬紧腮帮子,撑了半个月,撑得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汉子,再也撑不住了。撑不住的徐老五头昏、眼花、腰酸、腿软,身子长脱脱摊在炕上,散架了一样。直散得目光呆滞两眼失神,直散得心灰意懒吁叹连连。心里头呢,却明镜似的。徐老五知道,不管他不甘心也好、不服气也好,他却不能不认账,不能不服输了。这一次,他输得孤立无助,输得惨烈彻底!
徐老五躺在炕上,眼睛一眨一眨地瞪着棚顶,瞪着瞪着,棚顶就开启了一扇天窗。徐老五一拍脑门子,霍地坐起身,他想到了何不求助于猫王?
猫王来到徐老五家的时候,天,已经下半晌了。有别以往的,是猫王这次出行,不是一个人来的,也不是自己背着鼠夹子,形影相吊地晃荡来的。
猫王的身后,跟了个年青人。此刻,那串人人熟悉的鼠夹子,正哗啦哗啦地响在年青人的背上。
就这样,一直哗啦进屋子里,停了,然后坐下。坐哪儿呢?炕沿。坐几个?俩。剩一个呢?站着,站的是徐老五。徐老五站在地下忙活,一面递烟点火端茶倒水,一面忙里偷闲地客套几句。忙过了,徐老五也坐下,陪着喝茶,陪着闲聊。聊了几句,猫王不聊了。猫王站起身,说行了徐老五,别摆话了。该忙啥,你忙啥去吧。我们呢,要在你房前屋后的,先转悠转悠。
转悠者,查看鼠情地况也。猫王说完,喝下最后一口酽茶,带上徒弟,来到院子里。
果然就开始转悠起来了。院左院右,房前房后的,这瞅,那看。转着转着,转到东面的一处墙角,猫王停住了。猫王停住了,志文也停住了。这时,西斜的秋阳火燎燎地燃在墙头上,看去着了一样。墙上燃着火,墙下就残存着灰烬一般的暗。猫王弓下身子,指着暗处,说你来瞅瞅,瞅仔细喽。志文就走上去,蹲下身,按照师傅的意思,瞅得眼珠子一眨不眨的。墙下的石缝间,赫然有一洞口,黑■■的,如一只独眼。“独眼”的前方,有一条路线,细溜溜的,浅白光洁地伸延着,看去泪痕一样。光洁的尽头,是一堆鼠粪,大小如拳头,婴儿的。志文看了几眼,正欲起身,师傅的手,按在了他的肩上。一手按着,一手前指;指那堆鼠粪,让他再看。志文只得蹲回身,定神再看。再看时,就看出了门道儿,就有了发现。眼前的这堆鼠粪,挺规整的,呈圆锥形耸在那里,金字塔一样。乍看时,色彩各异深浅不一,看去极富层次。仔细观瞧,就见底下的一层,干蓬蓬的,色泽灰白,卷边翘沿的;中间的地方,是深灰色的,看了,就知道半干半湿,有些时日了;粪堆的顶端呢,耸着尖儿,尖状突起的地方,属灰黑色,看去鲜润新湿,明显刚屙的。志文蹲在地上,看得真切、清楚,看完,把头回向师傅。师傅这时站在背后,弓着腰,蝙蝠一样悬在半空。半空中是一片红,衬得师傅的脸黑黢黢的,焦木一般。脸黑,牙齿却白,白得像月牙儿,上下对等着。志文知道,师傅乐了,师傅满意了。对他的认真满意,对他的听活满意。
师傅满意了,志文就圆满了。于是,志文按住膝盖,两腿一蹬,身子倏然站起来了。
志文站起来的同时,师傅却蹲下去了。师傅的手捂住下巴,连连地揉。一边揉,一边呵气,满眼怨怒地白着志文,气咻咻狠歹歹的。揉了一会儿,不揉了,猫王把手伸进怀里,去掏;掏了半天,掏出一个鼠夹,回头比划几下,然后,放在洞口的路线上。放好了,再掏。这次掏出的是一卷铁丝,细细的,展开;展开后,二尺多长。志文看了,赶忙取出一枚铁钉,递给师傅。师傅接在手里,看看大小,又掂掂轻重,挺合心的。于是,把铁丝系在鼠夹上,再把另端缠到铁钉上,拧。拧紧了,在一旁找块硬土,把铁钉锲进去,只露钉帽儿。
锲完后,用眼去问志文。志文点点头,示意看明白了,伸手扶起师傅。
再往前走,谁也不说话了。一个默默地走,一个默默地跟,走着走着,停了,停在徐老五家的粮仓下。粮仓呢,坐落在房子西头,这时候浴在晚霞里,深沉得古堡一样。猫王罩起眼睛,仰脸去看,看一片褐红中玉米整齐划一地码着,看立柱和横撑上流泻着金黄的线段。看了一会儿,目光开始下移,一点点地,移到粮仓的底部了。底部的玉米呢,狼藉而败坏。米粒脱落了、破碎了,杂乱无序地沉积着,跟磨米机粉过了一般。志文自小从农村长大,看了,就知道,此老鼠作祟使然。志文看完仓底,再看师傅,师傅眯着眼睛,望着粮仓后面失神。仓房的后面呢,是道矮墙;矮墙是河卵石砌的,一米多高。矮墙的外边,是菜地,地里种着秋白菜,一片萧瑟中,碧绿抢眼。绿的尽头,又是一道墙:后墙,也是徐老五家的外墙。外墙的后面,就是山了。山呢,也不大,坡势还挺平缓,有灌木蒿草毡毯一样附在上面,红不淤的,铺排着残淡的秋。再看,是远山了,蓝瓦瓦紫乎乎的,叠压堆积,渲染着邈阔的空。志文正看得入境,肩膀猛地被拍了一下。他连忙收回神,看见师傅一手扶着矮墙,一手指着菜地。志文就循着师傅的手势,看那片新崭崭的绿。乍看时,粗略而大荒儿,再看,就局部并细微了。看着看着,就看到了蓬勃中的衰败,看到了完整里的缺残。缺残是啃啮造成的,而且,啃得蛮横且恣肆,让人看了心悸。再看脚下地头儿,败坏得更甚,有菜帮没菜心的,有菜心没菜帮的,比比皆是。还有的,是菜帮菜心都没了,只剩得个少许的菜白,光秃秃直撅撅的,留守着孤寂的根。菜白呢,一旦失了映衬,便愈发古怪,愈发彰显,也愈发拔翘了,极似朵朵莲花,摇曳着,竞相绽放。再远的地方,有豁牙缺齿的,有参差不齐的,拥着,挨着,瑟瑟地聚拢在一起,敷衍并维系着一方葱翠连贯的绿。
师傅问,看了?
志文答,看了。
师傅问,看清了?
志文答,看清了。
师傅问,看清什么了?
志文答,这白菜……被啥东西啃了。
师傅问,啥东西啃的呢?
志文答,应该……应该是老鼠啃的吧。
师傅问,老鼠为啥啃白菜呢?
志文答,吃呀,老鼠啥不吃哩。
师傅问,老鼠喜欢吃啥,你清楚吗?
志天答,不清楚。
师傅问,真的不清楚吗?
志文答,真的,师傅。
师傅就说,好吧,我来帮你整清楚吧。
猫王说完,咳了下嗓子,问志文。这人要是饿了,咋整?志文暗里一乐,脱口应道,找吃的呗。师傅听了,点点头,又问,吃饱了呢?而且吃得很好、很油腻呢?志文挠挠脑袋,说喝水呀!说完,想了想,又添上一句,或者吃水果。猫王听了,脸上露出了赞许的神情,尤其对后添的这句,露出的甚至是很赞许的神情。人知道喝水、吃水果,老鼠呢,老鼠咋办呢?志文望着墙外,眼睛一亮,突然拽住师傅的袖子,说老鼠就吃白菜呀。师傅一听,高兴了。师傅高兴了,就有些眉飞色舞了。这就对喽。这老鼠呀,在粮仓里吃了粮食,吃得肚圆了、嘴干了……志文就顺着师傅的思路,抢过话头说,它们就到这后园子里,来吃白菜了。猫王对徒弟的聪颖连连点头,一边点着,一边把手立在胸前;立成菜刀状,左右剁着。它们饿了吃苞米,渴了吃白菜。一会儿苞米,一会儿白菜。志文甩着脑袋,追随着师傅忽左忽右的手,眼花缭乱地感叹道:有干有稀的,搭配得不错哇!志文说完,沉思了一会儿,然后抬头说道。师傅,照您这么说,这老鼠往来的路线,该在墙根的下面了!志文说完,低下头,朝墙下看去。看了,果然百孔千疮的,蜂巢一样。抬头的时候,头就有些晕了。志文试探着,问师傅。咱们是不是要把鼠夹子,放在这墙根的下面呢?猫王抿着嘴,对徒弟的探问不置可否。抿了一会儿,猫王不抿了,猫王说,对,是放在这墙根的下面。可是,放在哪面儿呢?放在里面,还是放在外面呢?志文被问住了,龇着牙,不敢轻率作答。猫王见他窘迫,笑了;笑着挪换了话题,点拨他。这里的洞口,可不是鼠穴哦,它只是通道。老鼠嘛,不住在这里的。志文听了,现出急色,就用眼神去问师傅。师傅看了,把胳膊交叉着抱在胸前,不语。师傅的目光呢,已经越过了菜地,投得很远。依我看,那边外墙的下面,就是它们共同的老窝儿。志文循着师傅的目光,运颈去看,看那外墙横在晚霞里,红亮爽眼。外墙的下面,是少许的绿。但绿得不纯,看去斑秃一样,裸裎着地表。地表的赭红上,折着网状的线路,似有若无浅淡如烟的,隐晦而约略。志文知道,师傅是对的,就顺着这对的思路,继续往下想。一时间,竟想得曲径通幽柳暗花明的。志文的嘴唇翕动着,不由自主的,嘴上已念叨有声了。老鼠们白天躲在墙下睡觉,天黑出来觅食。上半夜在仓房里吃粮,吃饱了,回去捎带着吃些白菜,解渴又润喉。猫王听他说得上路儿,乐了;乐得不想卖关子了,就在一旁接茬了。所以呀,我们就把这鼠夹,放在墙里。上半夜放墙里,半夜收夹……志文学着师傅的语调,抢过话头说,下半夜放在墙外,天亮收夹。志文说完,眼睛亮亮地看师傅。猫王看到志文的手托在腰间,掌心向上地端举着,就把自己的手抡过去,重重地,拍在上面。
仓房下,弹起一声炸响,脆脆的,听着车老板甩了大鞭一样。
徐老五为猫王师徒把酒送行的时候,已是三天后的傍晚了。
按理说,猫王他们吃过中午饭就该往回走了,但徐老五不允。徐老五硬掐硬地,把他们留下来了。在过去的三天里,徐老五每天早上,都要挑着筐篮去一趟村外,倾倒并掩埋一筐筐圆乎乎的老鼠。徐老五呢,是个精细人,边埋,边数。还找来个小本本儿,还找来个铅笔头儿,数了,还记,记到三百六十七只时,徐老五就用铅笔头往小本上狠狠地一戳,打住了。酒桌上,徐老五就把这个数字公布了,听得猫王师徒面面相觑,将信将疑了半晌。徐老五见他们不信,又把筷子往桌子上戳了一下,信誓旦旦地说:少一只,权当我这眼睛是他妈灯泡儿了,扔地上,随你们踹!说完,仰起脖,咂的一声干了,酒桌上讲究的就是先干为敬!干完,徐老五添满,一面千恩万谢着,一面举杯相邀。猫王见那架式,心里一沉。酒场上老人了,一看,就知道碰上碴子了。猫王盘盘腿,扎稳阵脚,低调着,采取了守势。徐老五心里本来高兴,加上今晚在他家里他又是东,所以,他一门心思地想把客人陪好、待好。喝酒人都知道,陪好的标志是喝倒。只有客人喝倒了,方显主人的诚挚、敬意、力度。徐老五三者都有,所以他一起步,就急着往“喝倒”的结局上赶。一赶,杯就举得勤,酒就敬得频。猫王推托着,延缓着,一边面露难色地推延,一面察颜听声,察徐老五酒到几成了。有时实在推不过,猫王就喝,喝得也慢,一点一点地溜。溜进胃里后,还等,等酒力汇成酒气了,再张大嘴,嗳气一般吐了出来。猫王明白,酒桌上对手比拼的,不仅是酒量,还有智慧和技巧。男人常在这种亲近和谐的氛围中,比高下,见输羸的。志文看看师傅跟徐老五蹬在一起了,难解难分了,就把杯子往中间一插,说徐叔,我师傅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好,我替我师傅谢你吧,谢你的盛情款待。徐老五对志文的提议,起初是想不应的,再想不应失礼,就和志文碰了。一碰,劲就较上了,连碰了三杯。回头再敬猫王,徐老五就有些架不住了,他知道,自己今天要走麦城了。走麦城不要紧,麦城也是人走的,要紧的是都走麦城,你走我不走的,走的就掉价了。徐老五举杯再邀时,情绪里,就掺进了一丝共赴麦城的悲壮和绝决。三个人又喝了一阵,都有些红头涨脸,瞅哪哪晃了。尤其是徐老五,脑袋渐渐地就抬不起来了,就开始往桌子底下使劲了。猫王看了,知道自己该走了。再不走,就要服侍徐老五了。走了,还是把对手喝趴下走的,那效果就神了,高下立见。猫王于是放下筷子,开始退离酒桌了。边退,边推摆,推徐老五胡乱挥起的酒瓶,摆出一副不胜酒力的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