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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蓉-2005年第6期-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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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腊月初七,他们到了大庸。出汽车站,太阳都快落山了,幺叔拿着信,走到十字街问那些做生意的,侯大队长家大庸西街66号怎么走? 
  幺叔要回家的消息,早就在大庸街上传开了。做生意的有一个补锅匠,听出了他的口音不是本地的,就主动跟他接上话茬,你是不是我们侯家从北方回来的幺幺? 
  七岁离开家,在外面已过了二十多年,家乡的口音全变了,可家乡话听着还是那样亲。补锅匠说的“幺幺”,他一下就听出来了,只有大庸才把叔叔叫成“幺幺”。可那人四十多岁了,样子也那么老,怎么能叫他幺幺?他问他,你是哪个? 
  补锅匠说,我也姓侯,是城边上的,别看我年纪比你大,但论辈分我比你小一辈,我该叫你幺幺! 
  侯补锅匠一边说着话,一边收拾摊子。他连生意也不做了。他说,幺幺,你等一等,我这就带你去找俺大爹! 
  补锅匠一边走一边说,这下,俺大爹,俺幺婆婆不知该有多高兴了!他说的大爹就是我父亲,幺婆婆指的就是我奶奶。 
  侯补锅匠带着两个陌生人走得急。一街人马上都晓得是怎么回事了,都跟了过来,有两个年轻的后生想早点把这人回家的消息传给父亲,就快步走到了侯补锅匠前面去,侯补锅匠不甘落到他们后面,到后来他们比着跑起来。 
  父亲早站在门口等着了。他就是大哥,和照片上一模一样,幺叔一下就认出来了。他和婶子田玉梅走到父亲面前,恭恭敬敬叫了声大哥,父亲答应一声,然后就紧紧拉着幺叔的手往屋里走,他边走边喊,妈,妈,你看谁回来了! 
  奶奶看见她盼了多年的幺儿子回来了,啥话也没说,上来就抱住哭起来。街上跟过来的人,都挤进院子,安静地站在那儿,挤不进来的,就站在外面。 
  哭一阵,奶奶把幺叔从头到脚摸了一遍,然后让他低下头去,又在他头顶上摸着看。父亲笑着说,妈,你是不相信他是你幺儿子啷么的?他又对幺叔说,九弟,你莫怪妈,妈以前与我和你二哥相见,总都要摸一摸的。 
  奶奶眼里还盈着泪水,可她笑着说,我自己生的儿,我啷么就不能摸!我是看看他头上有几个旋。你们三兄弟都是两个旋,这点恐怕连你们自己都没妈清楚。她又对幺叔说,你头上是两个旋,这点是对头的。 
  说着话,奶奶开始动手解幺叔的裤腰带。幺叔忙捂住自己的裤裆说,妈,我又不是三两岁的小孩,这么多人,你莫把我脸丢大了。他的话惹得围观的人哄地大笑起来。 
  奶奶伸手把幺叔的头轻轻打了一下,说,真是儿大不由娘!你的鸡鸡上有个记号,我是认得的,有了那个记号,就是到了天边,我自己生的儿,我都认得准……可现在你不让妈看,妈啷么晓得你是我儿呢? 
  她把田玉梅拉到旁边,轻声说,姑娘,我要你说说,你男人鸡鸡儿上的那个记号。 
  田玉梅红了脸,很不好意思,她低下头去,用她那地道的甘肃口音说,他蛋蛋儿旁有一块拇指大的胎记,红色的。 
  奶奶笑了,对,你说对了!看来是我的媳妇儿,一点也不假。 
  围观的人又一阵大笑,我们家门口溢满了欢声笑语。 
  那天晚上,一家人都围坐在火塘边,讲了大半夜的话。奶奶把她和幺妹及大妹相互是怎么失散的讲了一遍,幺叔把爷爷受伤后是怎么死的、这些年他是怎么过来的也讲了一遍,父亲还讲了我幺爷爷在雪山上是怎么死的。 
  那晚上,奶奶紧紧拉着幺叔的手,一刻也不愿松开,她说一会儿话,哭一会儿,哭一会儿,又说一会儿话。 
  那晚上二叔一家人来了,他也结了婚,有了两个孩子。有几个大庸姓侯的旁亲也来了。 
  幺叔在这边住了两个多月,就要回去了。回去的前三天,奶奶就开始哭,她拉着他的手,让他陪她坐着,看着他哭。 
  去汽车站搭车,一家人都来送他和婶子。出门前一家人都叮嘱奶奶,在车站不要哭。可幺叔两口子刚上到车上,她还是没忍住,哇地一声哭开了。车站的工作人员,还有一些乘客以为发生了什么事,都跑过来。那会儿,一家来送行的人,谁也没忍住,他们劝奶奶别哭,自己却哭了起来。车站的秩序一下子给哭乱了。 
   
  回成县时,幺叔给奶奶许过愿,说一年回来看她一次。可回去后,就有好几年一直没能回来。写信是一直不断。到了1961年,父亲开始是叫他回来看奶奶,他总是说还在公社任职,什么时候都忙,请不开假,后来父亲就骗他,说奶奶病了,他要是再不回来,怕以后看不见奶奶了。接到那封信,幺叔把奶奶生病的事给丈人丈母娘一说,他们说,那你得赶快带玉梅回去看妈。公社这回很爽快,给他批了三个月假。 
  回到大庸,才晓得奶奶没病,他先是高兴了一阵,就好好陪奶奶过了一个多月。可到他提出要回去时,奶奶可不依了,她又哭开了。她不光是哭,还整天拉着他的手不松开,她怕他丢下她偷偷跑了。父亲看奶奶实在舍不得她的幺儿子,可怜兮兮的,就劝幺叔在大庸定居。幺叔同意了,对奶奶说,妈,我这次回去了,就办户口迁移,然后就回来和妈住在一起。 
  奶奶还是不放他走,怎么劝她都不管用,她每天和他寸步不离。父亲也为难了,最后,他请来了李林副县长和胡科长,来调解这事。李林和胡科长都是老红军。胡科长小名叫胡跛子,他只有一只腿,另一只腿是在保卫延安时打仗丢的,解放后在大庸当过好多年的民政科长。 
  李林副县长和胡科长整个站在奶奶的立场上,劝幺叔别走了,连户口迁移都别办了。幺叔说,那怎么行?没户口我怎么在这边生活?胡科长说,你看李副县长是干什么的,他就是管户口迁移的,他说了算,你今儿还真可以不办户口迁移就在这边定居呢!李林接着胡科长的话茬说,你本来就是大庸人,又是在长征路上失散的,你还迁什么户口? 
  有俩领导这番话,幺叔是连啥理由也没了。晚上他和婶子商量,就依了我妈行不行?婶子说,不回去就不回去了,再说你妈不让你走,大哥和县里领导又结成了统一战线,支持你妈,咱走不脱。 
  幺叔、婶子的户口落在大庸县城的后山坡上,离县城十多里地的长湾大队。 
  从此,幺叔不再叫何维俊,落户时,他把名字又改为侯宗元,一直叫到现在。 
  在长湾,幺叔侯宗元两口子一住就是二十多年。而且从此以后,两人从没回过甘肃。 
  他们到长湾后不久,奶奶也从我家搬出来,和幺叔一起住。她那个人,三个儿子中,最疼的就是幺叔了,再就是二叔。奶奶是1973年过世,中间她跟二叔住过两年,其余都是住在幺叔家。 
  幺叔两口子一生没生养,1983年县公安局给他俩办了城市户口,让他俩进城住。在城里有好多年,他俩没生活来源,就摆摊做了十多年小生意。虽然没自己亲生儿女,可我们这些侄儿男女对他俩还算可以,平常都给些零用钱,过年过节还争着请他俩到家里来过。 
   
  十四 
  奶奶以称病在床,留住了父亲,没让毛主席点了他的将 
   
  上世纪60年代,有一年国庆节快到来的时候,父亲获得了一次去北京见毛主席的机会,这对1958年就已离休的父亲来说,无疑是一件高兴事。与之俱来的好事还有一件,奶奶被评为“英雄的母亲”,也将随父亲去见毛主席。 
  奶奶住在幺叔家,七十多岁的人了,每天还要上山背柴火,扯猪草,整天忙个不停。那一段时间,奶奶不干这些活了,她自愿搬到城里来,和我们一起住。 
  母亲给她做了一套上下一新的列宁装,是让她进京见毛主席穿的。奶奶原是一个沉静温和的人,可那一段时间,我家里开始有了奶奶自给自足的笑声。只要是家里来人,她就会让别人看她的新衣裳,与别人说许多话。她一天要上三四次街,看见熟人就说她要去见毛主席了。 
  可后来,奶奶还是没去成北京。事情就出在我们几个孩子身上。 
  家里有两个人要去北京见毛主席了,我们几个孩子也激动得热血奔腾,热血奔腾的结果,就使得我们想到国家该有战事了。毛主席要派兵打仗了,可能是打台湾,也有可能是与苏修干,不然毛主席接见他的老兵干什么?那些天,我们整天讨论这些话题,我们在这些话题中进入梦乡,又带着这些话题坐上饭桌,带着这些话题上学去。谁也想不到,这些话题终于让奶奶听到了。奶奶想,无风不起浪,这些孩子整天都讨论这些,怕真是要打仗了。奶奶性情大变,家里再也听不到她的笑声,列宁装也不穿了,她很快就回到幺叔家里。 
  晋京的日子很快就到了,父亲把最新的一套军装熨了又熨,戴上他珍藏的那些军功章,试穿了一遍又一遍。就在他动身的头一天,幺叔进城来,说奶奶上茅房时,不小心摔了一跤,闪了腰,躺在床上已不能动弹了。 
  父亲说,我要去北京,等我回来时再去看她。这段时间,我让你嫂子上山照看她。 
  幺叔说,不行呀!她说你要去北京,怕是回来见不着她了——哥,你还是别去了,妈年纪大了,怕真有个三长两短…… 
  父亲当晚随幺叔上山,看见奶奶腰上贴满了膏药,躺在床上呻吟,奄奄一息的样子。没办法,他只好坐下来陪她,放弃了他一生中唯一一次见毛主席的机会。 
  可国庆节刚一过去,奶奶就神奇般地好了,她又上山背柴火、扯猪草去了。 
  就这样,奶奶以称病在床,实现了她的一次阴谋。那就是,留住父亲,别让毛主席点了他的将,别让他再上战场。 
   
  父亲在战争年代负伤十多次,身上伤痕累累,但这些都未能将他打倒。想不到1958年他鼻子里长了息肉,要动手术将息肉割掉,不料手术不成功,他患上神经性癫痫,不能动脑筋。于是那年的10月,他向中南军区申请离休,得到批准。此后他便在家安度晚年。 
  其实父亲的晚年是从壮年开始的,因为他离休的那一年才四十六岁。父亲在多年的退休生活中,除了与母亲生儿育女外,干得最持之以恒的一件事,就是不断地寄寻亲信。 
  找到幺叔后,父亲又试着用同样的方式——写寻亲信,寻找失散的另外两位亲人,即他的前妻刘大妹和我姑姑。四川的阿坝、若尔盖、毛尔盖、马尔康等,凡是川西北高原他所知道的地、州、县的民政部门,他都寄去过寻亲信。所有的寻亲信最后的回复,都是查无此人。父亲并没有因此而放弃,每隔三四年都要寄出去一轮寻亲信。 
  奶奶晓得父亲一直在写寻亲信,她一直期待着有一天家里另外两个亲人突然就出现在她眼前。她常常痴愣愣坐在家门口,朝远处张望,期望着遥远的地方突然会走来这两个人。这个时候,她就会想起多年前她与刘大妹、姑姑遭遇藏匪的情景。她清楚地记得,自己被一块黑石头击昏,醒来后,并没有看到两人的尸体。她不相信她俩已死了,藏匪一定是把她们带走,然后卖到有钱人家做下人。她相信她俩还活着,特别是儿媳刘大妹,她一定会有办法把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然后又把他养大成人——那可是自己的大孙子啊!想到这里,她的心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扯着,一阵一阵地疼。 
  知道父亲在不断地向那些地方写寻亲信,奶奶暗暗感到高兴,说不定有一天,他真会找回一个侯家的亲人。可过了好几年,没有任何结果时,她开始对父亲产生了许多不满。之所以没有任何结果,那是因为他没到那些地方去找,她相信要是到那些地方去了,一定是会找到的。 
  有好几次,奶奶强烈地要求父亲带她去原先遭遇藏匪的那个地方去,她要亲自把人找回来。那时父亲就会说,等等,等几天,我半年前刚发出寻亲信,兴许明后天就有回音了。 
  父亲或者会这么说,等等,等我再发一轮信出去,保不准这次会有回音。要是没回音,咱再出去找也不迟。 
  于是又等。等了好多年,父亲始终没有出去寻找过。 
   
  奶奶1973年去世,临终前,她把父亲叫到床前,对他说,清芝,这么些年,我知道你过得不错,你现在是儿女一大群,可是有人过得不好——你知道,你该还有一个孩子,他一定住在草原上…… 
  她最后说,他要是活着,他一定还在藏人那里,有机会,你一定得把他找回来! 
  父亲记住了奶奶死前那双满怀期望的眼睛。他没有实现奶奶生前的遗愿,于是他在临终前一个月里,便对我有了一番嘱托。 
   
  十五 
  侯德明说,只要是大庸来的,都是他的亲戚 
   
  横亘在我们寻亲路上的有几座高大难行的雪山,但我们历经千辛万苦,最终在2004年11月15日下午到达了阿坝州红原县城。 
  红原县是一个汉族、藏族、羌族三族合居地。因为红军长征爬雪山过草地时在这里作出过巨大牺牲,上世纪60年代这里定县时周恩来同志取名红原,意为“红色的草原”。这里平均海拔达4000米,气候恶劣,空气稀薄,含氧量只有成都的60%。我们一到那里,就出现了强烈的高原反应:头痛、耳鸣、胸闷,连汽车的水箱也被冻住,无法开动。 
  县委办的一位同志帮我们找到了侯德明的大儿媳阿尔基。阿尔基是县电视台的播音员,在她家里,我们看到一张报纸上刊载着罗尔伍的照片。照片上的罗尔伍和我们的父亲及奶奶有几分相像。原来我们在电视上、网上看到的那些寻亲启事都是阿尔基发出去的。阿尔基说,老人念叨“湖南”、“大庸”是他的家乡已有好多年了,为了尽一点孝心,她就帮公公发出了那些寻亲启事。 
  阿尔基说,侯德明有四个孩子,两儿两女,大儿子俄巴,即她的丈夫,是县一中的老师,不巧这两天出差办事去了,二儿子青络在草原上放牧,他们一两天都还赶不回来,而他的两个女儿嫁得远,一两天也赶不到,她自己就代表他们了。她说,公公单独住在离县城四十多公里的瓦切乡,他是个佛教徒,这两天出外转经去了,晚上回来得晚,要见他只有等到明天了。 
  第二天上午10点,我们来到了这个藏名叫罗尔伍,汉名叫侯德明的老人的住所。这是一栋红瓦青砖的房子。一个身穿藏服,脸上布满皱纹,一脸慈祥的老人手捧哈达笑吟吟地站在院门口,等着我们的到来。他的两个小孙女跳起了欢迎我们的藏族舞蹈。我们走上前去,接受了他手中的哈达。 
  让我们始料不及的是,这位老人不能用汉语与我们交谈。当阿尔基把我们一个一个介绍给他的时候,老人神情激动,不停地点头,嘴里说着些谁也听不懂的话。充当翻译的阿尔基说,他说的意思是,只要是大庸来的,不管是谁,都是他的亲戚。我们听了,都哈哈笑起来,几天来沉重的心一下子变得轻松起来。 
   
  问到他的经历,老人说:从小就没见过父母,我是跟寺庙里一个叫罗巴的喇嘛长大的。我妈把我生下后不久,留下一封血书,然后就和我姑姑走了,谁也不知道她们到哪里去了。我长大后,罗巴喇嘛才悄悄告诉我,妈妈和姑姑找红军去了。从小罗巴喇嘛教过我一些字,血书上的字后来我都认识了。血书上写着我的身世。血书上说,孩子,你的家在湖南,你的父亲姓侯,你叫侯德明,大庸人,这个名字是母亲给你的,你的母亲是桑植人,老家是瑞塔铺六斗溪(这之前,我们只知道前母刘大妹是桑植瑞塔铺人,但不知道还有个六斗溪。寻亲回到张家界以后,我们专程去桑植县查出瑞塔铺原来确实有个六斗溪,现在已改叫新坪村了)。 
  老人接着说:我母亲和姑姑的事,都是解放后罗巴喇嘛告诉我的。原来,母亲和我姑姑,还有其他女红军是被土匪从路上抢来的,土匪把她们带到一个有湖水的地方,让她们站成一排。不久就来了一些有钱人,他们要将这些女人买回去做奴隶。好几个有钱人都看上了我姑姑,都愿意出高价买下姑姑。可姑姑跟谁也不走,土匪就用马鞭狠狠抽她,还抓住她的腿在草地上倒着拖来拖去。我母亲没人要,那时她怀着我,腆着个肚子,就没人要。土匪早就知道母亲和姑姑是一家人,他们就把母亲赶到湖里面去,逼着她一直往水深处走,不能停,一停子弹就射过来,在她左右溅起好高的水花。看着我母亲一步一步地往水深处走去,姑姑只好答应了土匪,愿意跟买她的人走。可她提出条件,买她的人必须要带走我母亲,她死也要和我母亲在一起。可这样买主又不愿意了,双方相持不下,土匪又要把我母亲实行“水葬”了。就在这时,从这里过路的罗巴喇嘛便出钱买下了我母亲。罗巴喇嘛要一同买走我姑姑,土匪又不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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