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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招手,那士兵怪不好意思地笑笑,也招招手。我放慢了划船的速度。我们正经过村前的滨水地带。“我们一定已深入瑞士境内了,”我说。
“我们得有相当的把握才行,亲爱的。可不要让人家把我们从边境线上押回去。”
“边境线早已过了。这大概是个设有海关的小城。我相信这就是勃里萨哥。”
“会不会同时也驻有意大利军警?在有海关的边城,通常驻有两国的军警。”
“战时可不同。照我想,他们不会让意大利人过边境来的。”那是个相当好看的小城。沿着码头泊着许多渔船,鱼网摊在架子上。虽则下着十一月的细雨,小城看起来还是很愉快干净。
“那我们上岸去吃早点吧?”
“好。”
我用力划左桨,贴近湖岸,当船挨近码头时,我把船打横,靠上码头。我收起桨来,抓住码头上的一个铁圈,脚往湿淋淋的石码头上一踏,算是踏上了瑞士的国土。我绑好船,伸手下去拉凯瑟琳。
“上来吧,凯特。这太愉快了。”
“行李呢?”
“留在船上好啦。”
凯瑟琳走了上来,我们两人都在瑞士了。
“一个多么可爱的国家啊,”她说。
“岂不是挺好吗?”
“我们走,吃早点去!”
“这不是个非常好的国家吗?我脚底下踩的泥土都给我快感。”“我人太僵硬了,脚底下感觉不大灵。但是我觉得这正是个很不错的国家。亲爱的,你是不是体会到我们到了这儿,已经离开了那该死的地方了?”
“我体会到了。我真的体会到了。我从来没有过这种体会。”“瞧瞧那些房屋。这岂不是个很好的广场?那边有个地方我们可以吃早点。”
“你不觉得这雨下得真好吗?意大利从来没有这种雨。这是一种愉快的雨。”
“而我们到这儿了,亲爱的!你可体会到我们到达这儿了?”我们走进咖啡店,在一张干净的木桌边坐下来。我们兴奋得如醉如痴。一位神气十足、模样干净、围着围裙的妇人前来问我们要吃什么。“面包卷、果酱和咖啡,”凯瑟琳说。
“对不起,我们战时没有面包卷。”
“那么面包吧。”
“我可以给你们烤面包。”
“好。”
“我还要几个煎蛋。”
“先生要多少煎蛋?”
“三个。”
“四个吧,亲爱的。”
“四个。”
那妇人走开了。我亲亲凯瑟琳,紧紧地握住她的手。我看她,她看我,我们看看咖啡店。
“亲爱的,亲爱的,这岂不是挺美吗?”
“太好啦,”我说。
“没有面包圈我也不在意,”凯瑟琳说。“我整夜都在想念面包圈。但是我不在意。完全不在意。”
“大概人家快来逮捕我们了。”
“不要紧,亲爱的。我们先吃早点。吃了早点,就不在乎被逮捕了。况且人家也不能拿我们怎么样。我们是英美两国的好公民。”“你有护照,对吧?”
“当然有。哦,这事我们别谈吧。我们只要快乐。”
“我真是再快乐也没有了,”我说。一只胖胖的灰猫,竖起了翎毛似的尾巴,走到我们桌下来,弓身挨在我的腿上,每次擦着我的腿便哼叫一声。我伸手抚摸它。凯瑟琳快快活活地对我笑笑。“咖啡来了,”她说。早点后,人家逮捕了我们。我们先上村子里散了一会步,然后回到码头去拿行李。有名士兵正守着我们的小船。
“这是你们的船吗?”
“是的。”
“你们从哪儿来?”
“从湖上来。”
“那我得请你们跟我一块儿去了。”
“行李怎么办?”
“小提包可以带上。”
我提着小提包,凯瑟琳走在我旁边,士兵在后边押着我们上那古老的海关去。海关里有一名尉官,人很瘦,很有军人气派,他盘问我们。
“你们是什么国籍?”
“美国和英国。”
“护照给我看看。”
我给他我的护照,凯瑟琳从她皮包里掏出她的。
他查验了好久。
“你们为什么这样划着船到瑞士来?”
“我是个运动家,”我说。“划船是我所擅长的运动。我一有机会就划船。”
“你为什么上这儿来?”
“为了冬季运动。我们是游客,我们想玩冬季运动。”
“这儿可不是冬季运动的地方。”
“我们知道。我们要到那有冬季运动的地方去。”
“你们在意大利做什么?”
“我在学建筑。我表妹研究美术。”
“你们为什么离开那边呢?”
“我们想玩冬季运动。现在那边在打仗,没法子学建筑。”“请你们在这里等一等,”尉官说。他拿着我们的护照到里面去。“你真行,亲爱的,”
凯瑟琳说。“你就这样子讲下去好啦。你尽管说你想玩冬季运动。”
“美术的事你知道一些吧?”
“鲁本斯③,”凯瑟琳说。“画的人物又大又胖,”我说。
“提香①,”凯瑟琳说。“提香画上的橙红色头发,”我说。“曼坦那① 怎么样?”“别问我那些难的,”凯瑟琳说。“这画家我倒知道——很苦。”
“很苦,”我说。“许多钉痕②。”“你看,我会给你做个好老婆的,”凯瑟琳说。“我可以跟你的顾客谈美术。”
“他来了,”我说。那瘦削的尉官拿着我们的护照从海关屋子的那一头走过来。
“我得把你们送到洛迦诺去,”他说。“你们可以找部马车,由一名士兵和你们一块儿去。”
“好,”我说。“船呢?”
“船没收了。你们的提包里有什么东西?”
两只提包他都一一检查过,把一夸特瓶装的白兰地擎在手里。“赏光喝一杯吧?”我问。
“不,谢谢,”他挺直身子。“你身上有多少钱?”
“二千五百里拉。”
他听了印象很好。“你表妹呢?”
③ 马特龙峰是施特雷沙附近的高峰,有缆车直达山巅,俯瞰七个湖和米兰附近城镇。
① 举桨出水面时把桨面摆平,避免空气的阻力。
①鲁本斯(1577—1640)是佛兰德斯的名画家。
②提香(1477—1576)是意大利文艺复兴盛期威尼斯派最有名的画家。
凯瑟琳有一千二百里拉多一点。尉官很高兴。他对我们的态度不像方才那么傲慢了。
“倘若你想玩冬季运动,”他说。“文根可是个好地方。家父在那儿开了一家上好的旅馆。四季营业。”
“好极了,”我说。“你可否告诉我旅馆的名字?”
“我给你写在一张卡片上吧。”他很有礼貌地把卡片递给我。“士兵将把你们送到洛迦诺。你们的护照由他保管。对于这,我很抱歉,不过手续上非这么办不可。我相信到了洛迦诺,会给你一张签证或者发给你一张警察许可证。”
他把两份护照交给士兵,我们拎着提包到村子里去叫马车。“喂,”尉官叫那士兵道。他用德国土语给士兵讲了些什么。士兵把枪背上,过来替我们拿行李。
“这是个伟大的国家,”我对凯瑟琳说。
“非常实际。”
“非常感谢,”我对尉官说。他挥挥手。
“敬礼!”他说。我们跟着士兵上村子里去。
我们乘马车到洛迦诺,士兵和车夫一同坐在车前座位上。到了洛迦诺,人家待我们还好。他们盘问了我们,可是客客气气,因为我们有护照又有金钱。我们所答的话他们大概全不相信,我觉得全是胡闹,不过倒很像在上法庭。根本不谈什么合理不合理,只要法律上有所根据,那你就坚持下去,不必加以解释。不过我们有护照,又愿意花钱。他们于是给了我们临时签证。这种签证随时可以吊销。我们随便到什么地方,都得向警察局报到一下。我们随便什么地方都可以去吗?是的。我们要上哪儿去呢?“你想到哪儿去,凯特?”
“蒙特勒③。”
“那是个很好的地方,”官员说。“我想你们一定会欢喜那地方的。”
“这儿洛迦诺也很好,”另外一位官员说。“我相信你们一定会喜欢洛迦诺这地方的。洛迦诺是个很吸引人的胜地。”
“我们想找个有冬季运动的地点。”
“蒙特勒没有冬季运动。”
“对不起,”另外一位官员说。“我是蒙特勒人。在蒙特勒…伯尔尼高原铁路沿线当然有冬季运动。你要否认就错啦。”
“我并不否认。我只是说蒙特勒没有冬季运动。”
“我不同意这句话,”另外一位官员说。“我不同意你这句话。”“我坚持我这句话。”
“我不同意你这句话。我本人就曾乘小雪橇④进入蒙特勒的街道。并且不是一次,而是好几次。乘小雪橇当然是一种冬季运动。”另外一位官员转对我。
“请问,先生的冬季运动就是乘小雪橇吗?我告诉你,洛迦诺这地方很舒服。气候有利健康,环境幽美迷人。你一定会很喜欢的。”“这位先生已经表示要到蒙特勒去。”
③曼坦那(1431—1506)为意大利画家,名画有《哀悼基督》。
④ 指他在基督的尸体上画出钉十字架的钉痕,极其逼真动人。
“乘小雪橇是怎么回事?”我问。
“你瞧,人家连乘小雪橇都没听见过哩!”
第二位官员听了我的问话,觉得对他很有利。他非常高兴。“小雪橇,”
第一位官员说,“就是平底雪橇①。”“对不起,”另外一位官员摇头说。“我可又得提出不同的意见。平底雪橇和小雪橇大不相同。平底雪橇是在加拿大用平板做成的。小雪橇只是普通的雪车,装上滑板罢了。讲求精确是有相当道理的。”
“我们乘平底雪橇行吗?”我问。
“当然行,”第一位官员说。“你们大可以乘平底雪橇。蒙特勒有上好的加拿大平底雪橇出售。奥克斯兄弟公司就有得卖。他们的平底雪橇是特地进口的。”
第二位官员把头掉开去。“乘平底雪橇,”他说,“得有特制的滑雪道。你无法乘平底雪橇进入蒙特勒的市街。你们现在住在这里什么地方?”“我们还不知道,”我说。“我们刚从勃里萨哥赶车来。车子还停在外边。”
“你们上蒙特勒去,包你没有错儿,”第一位官员说。“那儿的天气又可爱又美丽。离开冬季运动的场地又不远。”
“你们当真要玩冬季运动的话,”第二位官员说,“应当上恩加丁或穆伦去。人家叫你们上蒙特勒去玩冬季运动,我必须提出抗议。”“蒙特勒北面的莱沙峰可以进行各种很好的冬季运动。”蒙特勒的拥护者瞪起眼睛瞧着他的同事。
“长官,”我说,“我们可得走了。我的表妹很疲乏。我们暂定到蒙特勒去吧。”
“恭喜你们,”第一位官员握握我的手。
“你们离开洛迦诺会后悔的,”第二位官员说。“无论如何,你们到了蒙特勒,得向警察局报到。”
“警察局不会有什么麻烦的,”第一位官员安慰我。“那儿的居民非常客气友好。”
“非常感谢你们二位,”我说。“承你们二位的指点,我们十分感激。”
“再会,”凯瑟琳说。“非常感谢你们二位。”
他们鞠躬送我们到门口,那个洛迦诺的拥护者比较冷淡点。我们下了台阶,跨上马车。
“天啊,亲爱的,”凯瑟琳说。“难道我们没法子早点离开吗?”我把那个瑞士官员介绍的旅馆名字告诉了车夫。车夫把马缰绳拉起来。“你忘记陆军了,”凯瑟琳说。那士兵还站在马车边。我给他一张十里拉钞票。“我还没调换瑞士钞票,”我说。他谢谢我,行个礼走了。马车朝旅馆驶去。
“你怎么会挑选蒙特勒呢?”我问凯瑟琳。“你果真想到那儿去吗?”
“我当时第一个想得起来的就是这个地名,”她说。“那地方不错。我们可以在高山上找个地方住。”
“你困吗?”
“我现在就睡着了啊。”
“我们好好睡它一觉吧。可怜的凯特,你熬了又长又苦的一夜。”
“我觉得才有趣呢,”凯瑟琳说。“尤其是当你用伞当帆行驶的时候。”
① 瑞士西南部一疗养城市,位于日内瓦湖东端。
“你体会到我们已经在瑞士了吗?”
“不,我只怕醒来时发现不是真的。”
“我也是。”
“这是真的吧,不是吗,亲爱的?我不是在米兰赶车子上车站给你送行吧?”
“希望不是。”
“别这么说。说来叫我惊慌。那也许就是我们正要去的地方。”
“我现在昏头昏脑,什么都不知道,”我说。
“让我看看你的手。”
我抽出双手。两手都起泡发肿。
“我胁旁可没钉痕②,”我说。
“不要亵渎。”
我非常疲乏,头脑昏昏沉沉。初到时那种兴奋现在都消失了。马车顺着街道走。
“可怜的手,”凯瑟琳说。
“不要碰,”我说。“天知道我们究竟在什么地方。我们上哪儿去啊,车夫?”车夫拉住马。
“上大都会旅馆。难道你不想去吗?”
“要去,”我说。“没事了,凯特。”
“没事了,亲爱的。你别烦恼。我们要好好睡一觉,你明天就不会头昏了。”
“我相当糊涂了,”我说。“今天真像是场滑稽戏。也许是我肚子饿了的关系。”
“你不过是身体疲乏罢了,亲爱的。过些时候就会好的。”马车在旅馆前停下了。有人出来接行李。
“我觉得没事,”我说。我们下车踏上人行道,往旅馆里走。“我知道你会没事的。只是身体疲乏罢了。你好久没有睡觉了。”“我们总算到这儿了。”
“是的,我们真的到这儿了。”
我们跟着提行李的小郎走进旅馆。
②原文为luge,是瑞士供比赛用的一种仰卧滑行的单人小雪橇。
那年秋天的雪下得很晚。我们住在山坡上松树环绕的一幢褐色木屋里,夜间降霜,梳妆台上那两只水罐在早上便结有一层薄冰。戈丁根太太一大早就进房来,把窗子关好,在那高高的瓷炉中生起火来。松木啪啪地爆裂,喷射火花,不久炉子里便火光熊熊,而戈丁根太太第二次进来时,就带来一罐热水和一些供炉火用的大块木头。等房间里暖和了,她把早餐端进来。我们坐在床上吃早点时,望得见湖③和湖对面法国境内的山峰。山峰顶上有雪,湖则是灰蒙蒙的钢青色。
在外边,我们这农舍式别墅前,有一条上山的路。车辙和两边隆起的地方被冰霜冻结得铁一样坚硬,山道不断地一路上坡,穿过森林,上了高山,盘来绕去,到了有草地的地方;草地那儿的树林边有些仓房和木屋,俯瞰着山谷。山谷很深,谷底有一条溪水流进湖中,有时风从山谷那边吹来,我们能听见岩石间的琮水声。
我们有时离开山道,转上穿过松林的小径。森林里边的地走起来软绵绵的;冰霜还没把它凝结得像山路那么坚硬。但是我们不大在乎山道的坚硬,因为我们靴子的前后跟都钉有铁钉,而后跟的铁钉扎进冰冻的车辙,所以穿着钉靴在山道上走,很是惬意,而且还能激发精神。而在森林里走也美得很。
在我们屋前,高山峻峭地倾落到湖边的小平原,我们坐在门廊的阳光下,看着山道弯曲地顺着山坡延伸下去,还有低一点的山坡上的梯田形的葡萄园,现在因为是冬季,葡萄藤早已凋谢,园地中间有石墙隔开,而葡萄园底下便是蒙特勒的房屋。那城建在一条狭窄的平原上,沿着湖岸。湖中有个小岛,上面有两棵树,远远望去,真像一条渔船上的双帆。湖对面的山峰险峻削立,而在湖的尽头就是罗纳河①河谷,那是夹在两道山脉间的一片平原;河谷南端给山峰切断的地方,就是唐都米蒂①。那是座积雪的巍巍高山,俯视着整个河谷,不过距离太远,没有投下阴影。
阳光明亮时,我们在门廊上吃中饭,否则就在楼上一间小房间里吃。那房间四面是素色的木壁,角落里有只大炉子。我们在城里买了书籍杂志,还有一本《霍伊尔氏纸牌戏大全》,学会了许多两人玩的纸牌戏。这个装炉子的小房间就是我们的起居室。里边有两张舒服的椅子和一张放书籍杂志的桌子,饭桌收拾干净后我们就可以玩纸牌。戈丁根夫妇住在楼下,我们有时在傍晚听得见他们的谈话声,他们过着很快乐幸福的生活。男的原是旅馆的茶房领班,女的当过同一旅馆的侍女,他们积了钱,买下了这个地方。他们有个儿子,正在学习当茶房领班。学习的地点在苏黎世①一家旅馆。楼底下还有个客厅,夫妇俩在里面卖葡萄酒和啤酒,夜晚有时候我们听得见外边路上有车子停下,有人走上台阶到客厅里去喝酒。
③原文为toboggan,是一种平底长橇,通常有低扶手。
① 耶稣被钉十字架后复活,来到门徒们中间,有一位门徒多马不相信,说“我非看见他手上的钉痕,用指头探入那钉痕,又用手探入他的胁旁”。后来耶稣果然向多马显现了。见《圣经·约翰福音》第20 章。
① 蒙特勒在日内瓦湖的东端。本章以后所提的湖,都是指日内瓦湖。
① 罗纳河从日内瓦湖的东南端注入该湖,再从西南端流进法国,朝南注入马赛西面的狮子湾。
我们起居室外边的走廊上放有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