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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都认识半个月了！”
“你应该说才半个月！”
“那又怎么样？什么算了解？我不是正在了解吗？你别打断我，让我接着说！”霍峥有点激动，使劲挠了挠头。“我从没谈过恋爱，也没喜欢过哪个女生。但我现在对你……这种感觉……真是特不一样！我不能再忍下去了，你今天必须得回答我，愿不愿意做我女朋友？你是我第一个喜欢的女孩，我希望也是最后一个。我不想说我会怎么对你好，但是如果你能给我机会，我会用实际行动让你明白我不是说着玩的！”
霍峥咄咄逼人的表白让唐紫茗既痛苦又欢喜。她做了个深呼吸，在心里打着即将发言的腹稿。她知道今天是非做选择不可了。要么做他的女朋友，继续享受被宠爱的快乐；要么一刀两断，不再浪费他的感情。既想被爱又不想当人家女朋友，这种贪婪下流的想法是不能再继续了。
经过大约一个世纪的静默，唐紫茗终于张口了。
“谢谢你，不过，对不起。”
“什、什么？”正处在高度紧张中的霍峥完全没听懂唐紫茗这两个基本礼貌用语。
“我，不能做你的女朋友。”唐紫茗清了清嗓子，把脑子里闪出的句子如实读出来。“我也不想用什么早恋影响学习之类的屁话作借口。我就是对你没有那种感觉，就是不来电。”尽管看见霍峥的表情逐渐颓唐下去，唐紫茗还是咬着牙继续说。
“如果我也喜欢你，那么现在我应该特别高兴特别激动心跳特别快，你说是不？可我没有！我虽然没谈过恋爱，但我知道，爱情肯定不是这种感觉。这些话我应该从一开始就告诉你。可是我……我说不出口，因为我挺喜欢现在这样的。一想到把话说明白了，你就不能再对我这么好了，我就，我就……就不想说了。你要是觉得我这么做很恶心，我没话说，我只能说对不起。”
唐紫茗难过地哽咽了一下，接着说：“今天如果你不这么逼我，我肯定还得拖着。那我可能就真变成那种玩弄男生感情的女生了。所以，今天趁这个机会我必须得说出来。从今往后，咱俩还是别再来往了。现在这种关系，我整不明白。”
最后一个字说完，唐紫茗长吁出一口气，有气无力地蹲在地上。“该说的都说了！轻松多了！”
霍峥怔了一下，半天没说话。过了好一会儿，他把唐紫茗扶起来，脸上露出释然的微笑。
“你呀，还真是有意思。”
“一点没意思。”唐紫茗摇摇头。
“说实话，我从来没遇到像你这样的女孩。你说的这种话我也是头回听见。”
“什么意思？”唐紫茗缓缓抬起头，懊丧而迷惑地望着他。
“意思就是说，你把我说傻了，也把我说没辙了。我现在脑子里面一片空白。”霍峥笑着挠挠头，动作果真十分冒傻气。
“就按我说的办吧。咱俩以后还是各走各的。”
“其实也不用这样。只要你愿意，我还是能像以前一样陪你回家。我也可以做你哥哥啊。”霍峥几乎是央求地看着唐紫茗。
“别了。什么哥哥妹妹的，听着更恶心。我受不了这套。”
霍峥无奈地摇头笑。“那……”
“别那那的了。你要是真为我好，就别再来找我。省得我再犯错误。这花，你也拿回去吧。我不能收。”
“那不行！这是送你的！”霍峥把花又推给唐紫茗。
“回去送给你妈吧。虽然诚意不够，不过一般妈妈都喜欢花。”
霍峥皱起眉头想了想。“我妈喜欢仙人掌。”
“哈哈，那我就不管了。我要回家了，看电影看得心力交瘁。”唐紫茗笑着把花送还给霍峥，扭头走了。
“哎哎！我再说一句话好不好？你晚上一个人回家要提高警惕性。听见没？下课太晚就让你妈去接你！听见没啊？”
唐紫茗没有回头，只是伸出胳膊往后挥了挥，然后就迈开坚定的步伐大步向前走。
她边走边漫不经心地看着暮色笼罩下的街头。躲在大树后接吻的小情人，偷偷往电线杆子上贴小广告的小伙子，跟踪捡垃圾老人的流浪狗，卷起裤管蹲在街边吃盒饭的出租车司机……这一幅幅琐碎的图画，在夜风中呈现出一种幽蓝的粗砺的美。唐紫茗受了某种莫名的触动，鼻子一酸，忍了好久的泪水终于掉出来打在她好久没刷的帆布鞋上。
第45节：紫茗红菱（45）
做得对么？
对吧。也许吧。谁知道呢？
总之，都过去了，该快点回家，今晚爸爸来串门，翠蓝做红烧牛肉和可乐鸡。
13
《泰坦尼克号》在中国火得一塌糊涂。这艘耗资三亿美元打造的大船在北美赚得盆满钵满，驶进中国后也毫不含糊。一批批的男女老少被泪水淹没；《My heart will go on》点播率居高不下；小青年们以穿着印有泰坦尼克号LOGO的T恤为时髦，招摇过市；小学生们的文具盒格尺上也印满了拥吻着的杰克和露丝。连某果冻广告，也把电影里最经典的男女主人公在船头迎风兀立的场面玩了个翻拍版，具体效果就不评论了。
唐紫茗愤愤地看待这一切。她喜欢的东西又一次被大家一起占有了，这种恼怒无处说理。更讨厌的是，最近一听到跟《泰坦尼克号》相关的讯息就会想起霍峥，这真是一点都不浪漫的折磨。自从那晚摊牌之后，霍峥果真守信用地没有再去世凯找她。第一个星期唐紫茗略感到有些没招没落，随后便逐渐重新适应了一个人的清静。
在学校里，唐紫茗和从前一样孤独。她的成绩吊儿郎当地挂在班里中游，数学则一直是倒数。班长赵墨轩继续他的走狗事业，文委王纤妮偷偷换着男朋友，体委李万祺每天靠打篮球来窝窝囊囊地宣泄对黄金珠的仇恨。劳动委员肖苗苗则经常因为监督卫生不力和数学课跟不上而挨揍。黄金珠老师穿着越发花哨起来，动辄施暴的爱好却丝毫未改。数学课讲得也越发对付，听说是因为在外面苦心经营着补习班，赚的钱比学校工资高出许多许多倍。
总算熬到了寒假。唐紫茗睡了几场昏天黑地的大觉，跟妈妈上街买了几套喜欢的衣服，随后就在家里猫冬。看书，点电视，看电影，跟着影碟跳健美操，和翠蓝打电脑游戏，偶尔偷母亲的面膜用一用。世凯的同学们因为在假期不用受黄金珠的监视，有的便约唐紫茗出去，可一概被她拒绝掉。东北冬天的寒冷不是小打小闹，出门的确需要很吸引人的理由才行。
吸引人的理由来了。小学时班里的宣传委员庞莉莉打来电话，通知班级要聚会。唐紫茗心中一紧，脑中立刻蹦出阮红菱的模样。两年了，真不知她现在会是什么样子。去见她，是个让唐紫茗恐惧的诱惑。她翻来覆去想了好久，最终还是决定去了。
这天下午，一贯习惯在冬天把自己包裹成小熊的唐紫茗在衣橱前踌躇许久，最后只穿了件薄薄的红色棉服，里面是高领黑毛衫。苗条的腿上套着小皮靴。因为怕压坏高耸的马尾辫，帽子也没戴。
坐在公交车上，唐紫茗紧张地搓着手。见了阮红菱，说什么好呢？她又会用什么态度对自己呢？如果说话说劈了，阮红菱拿可乐泼过来，自己该拿什么挡？唐紫茗吐了吐舌头，笑着去看窗外的雪景。
车到十字路口，唐紫茗突然把额头贴在玻璃窗上，眼睛死死盯着外面的斑马线。
那迎面走来的人，不是，不是霍峥么？
唐紫茗狠命擦擦车窗上的哈气，定睛看去。
那单眼皮的大眼睛，总是显得很腼腆的笑容和怒发冲冠的头型，不是霍峥又是谁。三个多月过去了，他一点没有变。跟以前唯一不同的是，此时的他臂弯里多了一个娇小玲珑的女孩。
公交车从他们身边缓缓开过。唐紫茗黯然地缩回脑袋。她不想去参加什么狗屁聚会了。她在下一站跳下了车，徒步往家走。
这是背叛！背叛！唐紫茗愤怒地攥紧小拳头，使劲回想着那女生的长相。长得是比自己秀气，唐紫茗承认。可那也不足已成为霍峥这么快移情别恋的理由啊！不过才三个多月！他就……还是原来就？
唐紫茗的长睫毛上挤满了晶莹的小冰珠。她费力地眨着眼睛，不敢相信刚才所见。
回到家里，见没有人，唐紫茗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此番哭泣，一小部分是为了霍峥的移情，一大部分是因为唐紫茗突然意识到自己根本没有生气的资格——人家又不是你的男朋友，谈何背叛啊。你拒绝了人家，又不让人家喜欢别人，这是什么混账道理！唐紫茗咒骂着自己，“活该！活该！”
第46节：紫茗红菱（46）
郁闷至极的唐紫茗打开音响，和U2一起大声咆哮（后街男孩红得一塌糊涂后她就很少听他们了）。夜幕降临，还是平静不下来的唐紫茗左思右想，拿起电话拨通霍峥家的号码。
“喂你好？”电话那端传来久违的文质彬彬的声音。
“霍峥，是我。”
“唐紫茗？呵呵，你居然能主动给我打电话！”霍峥的声音听上去很是快活，但有人理解为虚伪和没心没肺。
“你最近挺好？我今天在街上看到你了。”唐紫茗开门见山地说。
“哦……是吗？上午下午？”
“中午。我在公交车上，看见你，和你女朋友了。”唐紫茗不动声色地说。
“哦……”霍峥声音沉了沉，随即又亮堂起来。“本来想开学后再给你介绍呢。还真是巧。”
“我也觉得挺巧。挺好，长得挺好。”唐紫茗没好气地说。
“是吗？谢谢啦。我们挺好。”
唐紫茗哑口无言。她以为霍峥会吞吞吐吐，语无伦次，她甚至有点期待他会说“这是我对你的激将法！”可是她万万没想到，霍峥竟应对得如此干脆利落，半点愧意都没有。她虽然也承认这事霍峥没有错，可他这么大大方方地说出来，分明好像从没喜欢过自己似的！唐紫茗鼻子一酸，悲从中来。
“那很好啊。祝福你们。争取让她成为你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爱人吧。”唐紫茗特意把后面一句话说得很重。
“是不是最后一个，说不准。第一个就更不可能了。我第一个喜欢的人是你呀，虽然是我自作多情，可我这辈子都会这么想。说实话，被你拒绝之后我觉得我不能再喜欢别的女孩了。可是，有时候感情这玩艺也说不清。喜欢就喜欢了，你说呢？”
“对，对，那是。”唐紫茗气哼哼地回答。
“……你生气了？因为我交女朋友？”霍峥试探着问。
唐紫茗终于得到了她之前期待的问话。可是，真的听到了，她又突然觉得霍峥来这套很招人烦。“哼，别自作多情了。我就是关心关心你，不行吗？”
“哦，看来是我多想了。最近有空吗？请你吃饭。”
“不用了。我学习很忙。你也好好学吧，都快考大学了，别光顾着恋爱。你和你女朋友要争取大学考到一起去。别考完就玩完。”唐紫茗语重心长地说。
霍峥扑哧一声笑了。“你还是挺幼稚。”
“随便吧，我挂了，拜拜。”
“好的。再见。”
唐紫茗缓缓放下电话，之前的激动心情现在已经平息了大半。
事实再次证明，自己的魅力不够。事实也再次证明，没有选择霍峥是明智的。她知道难过只是源于自己的失败感，与霍峥无关。或许，这个年龄的爱情，全都来得快去得也快？
罢了罢了，就当之前是打了个暧昧的喷嚏。幸好没感冒。唐紫茗对着镜子苦笑了一下，去书橱里抽出《少年维特之烦恼》。
刚翻开第一页，电话铃响起。唐紫茗连跑带颠地跑进客厅去接。妈妈以前跟她说过，接电话在第二声响起后去接是最礼貌的。所以唐紫茗养成了习惯，不论离电话多远都要争取在第二声响起后接听——不过这也导致她在奔跑途中经常碰掉各种东西。
“喂？您好，哪位？”唐紫茗气喘吁吁地问。
“你好，找一下唐紫茗。”一个怯怯的女声说道。
“我就是啊，你哪位？”
“我靠，你就是啊，我还以为是你妈呢！整恁礼貌干啥？我是庞莉莉！”那边的声音顿时放松下来，粗声粗气地说。
“哈哈，莉莉啊，今天突然有点事儿，没去成，不好意思啦。”唐紫茗这才突然想起聚会爽约的事情，挠挠头发说。
“嗨，没事儿！我去了都后悔了。”
“怎么呢？没意思么？”唐紫茗很是好奇。
“哼，有意思，意思大了！”庞莉莉冷笑一声。“你不知道，咱校花带着她对象儿去了，吃饭时候那俩人，又搂又啃的，整的俺们都不好意思看了！”
“男朋友？现在阮红菱男朋友是谁啊？我认识么？”
第47节：紫茗红菱（47）
“叫柯小虎。你是不认识，在我们永乐那可是校草哪。”
“呵，是嘛？很帅呗？”
“贼帅，还有钱！咱这顿饭钱都是他请的呢！今天一下午竟听阮红菱替他吹牛逼了。哎你说阮红菱是咋勾搭上他的？我咋没那好命哪？她不就长得比我好看点？胸比我大点儿呗！有啥的呀……”
唐紫茗敷衍着干笑两声，心里却并不舒服。她记得庞莉莉小学时候极其纯洁的呀，现在咋变这样了。
“哎哎，你都没看见她那德性，老嚣张了！不过穿得是挺漂亮，估计得挺贵！你还记得不，她以前衣服全都在夜市上买的！反正我碰见过好几次哪……”
唐紫茗越发听不下去了，又敷衍几句就挂掉电话。不知为什么，庞莉莉埋汰阮红菱的话她虽然都是同意的，却就是不爱听。
14
阮红菱在小学同学聚会上的确大大膨胀了一把。柯小虎又帅又有钱又会吹牛，带出去真是给自己长脸。美中不足的是唐紫茗没去，要不肯定能把她气死。嗨，以后还有的是机会，急什么。阮红菱心满意足地跟同学们炫耀着自己的战利品，聚会结束后又跟着柯小虎去唱了通宵的卡拉ok。王春枝也不知真傻还是装傻，反正现在基本上不再管女儿的私生活。阮钧就更不用提，通宵搓麻赌钱，除此之外概不关心。
又是一个美好的周末。满打满算处了一年了，柯小虎终于答应带阮红菱去自己家。
柯小虎家有两处房子。这天阮红菱去的是他家在开发区的别墅。这栋二层别墅有着赭红色顶盖和奶油色砖墙，看上去简单朴素。可一旦迈进大门，一股浓郁的暴发户气息扑面而来。玄关里摆着一艘用无数百元大钞叠成的龙船，楼梯柱子毫无理由地包着金箔，紫红色的假壁炉里冒着拙劣的橙色电子火苗，关公站在壁炉顶上不满地捋着胡子。阮红菱被这匪夷所思的金碧辉煌震呆了，发自内心地赞美这房子太豪华太有气势了。
门口摆了一堆男鞋女鞋，大厅里却空荡荡。柯小虎侧耳倾听，楼上传来稀里哗啦的麻将声。
“唉，他们肯定又玩麻将呢。上去打个招呼吧。”柯小虎领着阮红菱上了楼。
推开二楼走廊最里侧的房门，屋里乌烟瘴气看不清一张人脸。柯小虎只好大喊：“爸，我回来了！”
烟雾中传来一个尖利的女人声音：
“叫唤啥，你爸今晚不在这边。怎么着？你还知道回家啊？”柯小虎的母亲把嘴里叼着的烟夹在手上，又嬉笑着推了左手边的男人一把：
“你要死啊？这么浓烟还不开窗户？我啥都看不见了，快开开！”
烟雾散去，一张削薄的风尘女人脸慢慢显出轮廓。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