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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河套人家 作者:王福林-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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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改兴仿佛从他心里走过一趟,知道他想望过什么又没实现,刘改兴就是心眼儿稠,想远的、干大的,要是他苏凤河当了村长,能想出这个道道吗?
    “拉队伍? ”他自言自语。
    “对,把村子里的一些壮劳力组织起来,搞一个建筑队,到工地上挣钱去。”刘改兴更明确地说,“要想芨芨滩走上富裕,光靠种庄禾不行,养殖、副业一齐上,才有希望呀。老苏哥你说对不? ”
    “对! ”他心悦诚服。
    “你给咱挂个帅吧。”
    “我? ”
    “你。”
    苏凤河搔搔短发,向刘改兴嘿嘿笑:“大兄弟,说句难听的,我可只领导过牲口。”
    刘改兴在他肩上一压,笑着说:“老苏哥,咱们从小一块儿长大的,你的本事我知道,你不要以为调理牲口比管理人容易,牲口都是哑巴,它们的心思,全凭你去猜,照书上说,你是个不赖的心理学家。”
    苏凤河笑出声,他最近有些日子,不这样笑了,没有值得高兴的事,笑口难开呀。
    “干哇,你也让红烽乡的人看看你的真本事,是骡子是马,该牵出来溜溜了。这杆旗就交给你了,凤河哥! ”
    苏凤河没说的了。
    他感到眼睛有点湿润,不仅仅为了刘改兴抬举他,更重要的是,他看到了自己在刘村长心里的分量。
    “你要肯挂帅,我明天就召开村民会,先让人们报报名,从中挑选上三十个人,我看入冬前,还能干些日子,至于营生,我去旗里找人,叫他们支持咱们一下,不愁没干的。过年的时候,哪怕一家分上一二百块钱,也叫人们展活展活。”
    苏凤河还能有什么话可说?
    这个刘改兴,村里人没有选错他。谁说庄户人不会“民主”?
    苏凤河忽然感到,芨芨滩上,他找到一个可以打开窗户说亮话的人,这几天一直闷在心里头的那件事,不是也可以跟村长说说吗。
    他正在犹豫不决,刘改兴仿佛有第六感觉,不是用眼而是用心听到他的话。
    “凤河哥,有甚事要我帮忙,尽管说。”刘改兴打破了他的沉默。
    “嘿,我想……”
    “看你,在我面前还用吞吞吐吐的? 我帮不成,再找别人。”
    苏凤河吐口烟,下了决心说:“是这么回事。大青也真格不小了……向李虎仁借钱,我怕碰了钉子。”
    刘改兴心往下一沉。
    真是人穷志短了呀,借都怕借不到手,他越发感到,芨芨滩赶快富起来的紧迫性了。
    “凤河哥,你尽管去借。”他这样“鼓励”苏凤河。
    苏凤河不再说什么,他知道刘改兴的为人,“君子一言”既然他叫自己去,一定有办法让李虎仁“高抬贵手”。
    夜色中匆匆走来了白白的身影,没看见他们在地畔吸烟。
    “白白,去哪儿? ”苏凤河叫住她。
    “我二爹回来了,我妈叫你回去。”白白走到跟前说,发现还有刘改兴又补充了一句,“改兴叔! ”
    “那咱们就分手吧! ”刘改兴笑着说,“白白,明天召集青年人去学校开会。”
    白白点下头,说出的话却是:“我想等海海他们回来再开。”
    “也好。”改兴同意了。
    苏凤河的脑海中隐隐约约闪过一个问号,他没有深究那到底是什么,只向闺女扫了一眼。
    父女俩一进院子,就听见苏凤池正大呼小叫:“哎呀呀,真能把人吓死。”
                                  3
    苏白白在院子门口,跟她爹说:“我听说丕丕回来了,去看看他。”
    苏凤池在屋里听了她的话,忙忙跟过来说:“白白,黑天半夜,可不敢乱跑,这芨芨滩可真有鬼了。”
    他郑重地停顿了一下,以示严重。
    苏白白没做声,她当然不信二爹的话。苏凤河浑身一阵乱跳:
    “凤池,咋拿这话吓唬娃娃? ”
    凤池气急败坏地说:“哥,我又不是疯了,傻了,闲下没干的拿侄女开心不成。我真格碰上了,要是别人,早就三魂没了七窍! ”
    苏凤河听他说得没了边际,就推他回家,扭头对白白说:“去哇,丕丕当了几年兵,长了见识,听听也好。”
    白白转身朝田耿家走。
    穿过一片黑森森的玉茭林时,她的心不由自主地咚咚跳起来。
    从理论上,白白是绝对不信他二爹的胡说八道的,念了多少年书,生生灭灭的原理,早已烂熟于心,但置身于这静悄悄的田野中,仍不免心惊肉跳,怕从何来,她也说不清。
    她想起水成波给学生讲过的一句话,其实,万物之中,只有人最可怕。
    那是他讲“不怕鬼的故事”一课时发挥出来的。
    白白当时就感到那句话富有格言性,哲理性,还专门把它认认真真地记在一个日记本本上头。
    是呀,如果这时候突然从玉茭林里钻出一个什么人来,向她进攻,那才真叫可怕。
    至于她二爹的装神弄鬼,苏白白是不屑一顾的。
    想到这儿,她眼前又闪现出水老师那双明亮的眸子,似乎在问她:你咋理论脱离实际呀?
    “境由心造”这个成语,白白不太清楚,但她这会儿通过一步步“反省”,稳住了不安的心,觉得夜色真美好。
    如果在这灿烂的星空下面,在这湿润凉凉的庄禾气味中再有个赵海海,那么,白白认为,这希望的田野上的确都种的是期盼,长的全是向往了。
    “海海……”她情不自禁地这么说,是呀,闺女的右手按在的确凉半袖的小口袋上,那儿,藏着一封海海给她的抵万金的信。这是上午白白去乡里找田直汇报办文化站的事,田直给她的。
    海海在信中告诉她,农林局办的养殖业学习班真带劲。他长了许多知识,对办养鸡场的事,更充满了信心。“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后生豪气十足地说,人生难得几回搏。
    他还告诉她,讲课的人中间,居然有方辰的爸爸方力元。局长亲自上阵了。听说,他刚从北京回来。
    “方局长对我格外照顾,有时还给我开小灶,补些课外知识。听他谈及,似乎对咱们红烽并不陌生。他说,学习班结束,他准备到咱红烽,尤其是芨芨滩看看,我代表全村的青年热诚欢迎他光临咱村。
    他叫我去家里,我也去过了,方辰说,她准备去艺术大学念成人班,我的印象是,你同她很好。我和她也谈得来,她还送了我本书。……“
    白白只对最后这一句不感兴趣,心坎上难免有点酸溜溜的。
    她相信海海,可情不自禁,有点妒忌。
    自己同人家方辰可无法相提并论啊,当然了,从哪方面讲,方辰也不会同海海发展那种关系。然而,似乎哪本书上又讲过,每个成功的男人背后,总会找到一个女人的身影。人嘛,谁能说准?
    赵友海可不是个安于现状、平庸无为之辈,看那双光芒逼人的眼睛,看那心思高远的行为,总有插上翅膀飞起来的一天。
    方辰要是做那个“女人的身影”可比自己条件优越得多了。
    这么一往深处想,白白的脚步就有点拖沓了,好像海海跟方辰真的有了男女之间不言而喻的那种关系。今天没有,明天也会有。
    “唉! ”
    她竟然自惭形秽,愁肠百转地叹息起来。
    干着急说不上一句话
    细肠肠挽成个死疙瘩
    有人突然抛出一段山曲儿,而且就在她跟前。
    仿佛被人窥破了心中的隐秘,白白的脸在夜色中燃烧起来。
    “白白? ”
    宝弟走在她右边,身上一股酒气,但人是清醒的。
    “吓死人了! ”白白往旁边一闪。
    “人哪能叫吓死? 人只能叫亲死! ”宝弟嬉皮笑脸地说。
    白白又羞又气,口气生硬地说:“宝弟,你少耍流氓! ”
    “哈哈! ”李宝弟笑着说,“白白,甚时代了,开句玩笑就恼了? 我咋敢在班长面前放肆呀! ”
    白白扑哧一声笑了。
    念小学那会儿,白白当过班长。这句话,把他们少年时代无忧无虑天真烂漫的岁月拉了回来。
    白白对宝弟说不上什么印象:讨厌,嫌恶还是无所谓,都说不准。
    念书那会儿,宝弟是闻名遐迩的捣乱行家。给她这个一班之长添过许多麻烦。他又专门爱作弄女生,白白没少教训他。
    宝弟惟一不敢打动的女生,只有白白一个人。这种良好的传统,一直保持到现在,他从不在白白面前胡说八道。
    白白说:“你去谁家赴宴了? ”
    “丕丕‘衣锦还乡’了,我去看他。我们不在一个部队当兵,不是战友还是朋友哇? 他还正要我给你们家捎话,本来,大青哥跟他一块儿回来的,半路上听说有批猪儿买卖,又折到红旗乡去了。”
    白白说:“你看丕丕情绪怎么样? ”
    这两个当过兵又回到芨芨滩的青年,是她未来不可回避的工作对象。宝弟从部队刚回来那阵子,情绪闹得鸡飞狗跳,白白记忆犹新。
    “嘿嘿,”宝弟自嘲地笑了说,“白白,你没出去过,就不理解我们的心情。心野了,眼宽了,一回到咱这村子里头,就像回到了原始社会! 人家城里电视都不新鲜了,咱们这儿反倒连电影都没人给放了! 凭这点,我倒赞成人民公社,那会儿,好赖公社还有个放映队哩! 至于什么舞厅、录像那就到共产主义再去想望吧! ”
    说了半天,宝弟还没回答白白的问题,不过,宝弟这种迂回战术,也说明了丕丕一部分情绪。
    “白白,我看,丕丕也不会安心在这里穷下去。人家城里有靠山,找个单位还不是易如反掌吗? ”
    白白没吭声。宝弟说的,也并非没有道理。田家的独子,田耿还能不千方百计地把儿子超度出去?
    “照你这么说,中国的穷苦地方都扔下,叫谁去改变? ”白白踢着脚下的一块坷垃说。
    “这是中央大人物考虑的问题。要我说,不如承包给外国人,叫他们去干,等变好了,咱们再要回来。”
    白白忍不住格格一笑。
    宝弟等她笑完,忽然放低声音说.“白白,我求你一件事行不行? ”
    “求我? ”白白感到惊讶。李虎仁是远近闻名的人精,能人,只有别人求他的份儿,他是万事不求人,关上大门朝天过的角色,宝弟虽说本事不如他爹,也决活不到有事请人帮忙的地步。
    “求你,白白,真的,这个事,我想来想去,除了你,没有第二个人能帮我的忙。”宝弟的口气很诚恳。
    白白认真了。
    “甚事? ”
    “这儿说不方便,咱们到那棵树下头。”宝弟一指旁边不远的柳树。
    白白跟他到了树下,闹不清他有什么了不起的大事要她插手。
    “说哇,愿意效劳。”
    宝弟说:“白白,我想请你跟从从说句话,我可是真心想跟她好,不是耍戏她。那天,我喝多了,说了几句不好听的话,她骂我打我都行,都行……”
    白白还没听完,两颊就火烧火燎地无法忍受了。
    她万万想不到,宝弟求她办的是这种事。她跟从从不错,捎个话,本来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问题是,宝弟的话能不能捎,真值得三思而行。
    她明白,从从的心根本不在别人身上,更不用说宝弟了。
    可是,听宝弟的口气,他可是一本正经地爱上田从从了。
    “这……”白白十分为难。
    “咋? 这个忙也帮不成? ”宝弟不悦地说。
    “唉,宝弟,你不知道……”白白不知该怎么向他解释,无论如何,白白决不能漏露朋友的秘密。
    “我知道! ”宝弟十分肯定地说。
    “你知道? 你知道什么? ”白白倒吸一口冷气。
    “我什么都知道! ”宝弟进一步肯定。
    白白不敢往下问了。那些话,她一个闺女家,难以出口羞以出口。
    “从从打过胎! ”
    白白耳畔无异于炸了一个雷声。她捂住自己的嘴,让一个惊呼挡在舌头下面。
    “我还知道,从从对水老师挺……”
    “别说了! ”白白忍无可忍,大声喝断他的话。
    她为朋友憋住两眼泪水。
    “白白,纸能包住火? 雪地里头能埋住死娃娃? ”宝弟不以为然,“从从是我姐姐害的,我也恨我姐姐。”
    白白冷静了。宝弟面对现实,不掖不藏的态度,未必就不对,也使她对宝弟刮目相看。
    是啊,一支歌子里不是就老唱:“要爱就爱的明明白白,实实在在,死去活来嘛! ”
    看来,宝弟起码实现了明明白白这—条。
    但白白深知这件事的难度。
    “你既然什么都清楚,又何必自讨苦吃? ”她只能这样说,“你又不是找不上对象? ”
    “白白,这种事能由人呀? 你二爹常抖山曲儿,‘甚时候留下个人爱人’……”
    白白直摆手:“算了算了! ”
    “白白,这个忙,帮不帮? ”
    “我,试试吧! ”白白无可奈何。
    “甚时候给我个话? ”
    “哪能说准? 哎,你姐在不在? ”白白转了话题。
    “在,你有事? ”
    “她孤得慌,我过一会儿过去跟她说话。”白白想起水成波交待的一个任务。
    “行,保证完成联络。”宝弟高兴地说,“拜托了,白白! ”
    这个“白白”是一语双关的。
    苏白白当然听出来了,不由得失笑。
    她感到奇怪,在这个人人说长道短的宝弟身上,竟然有一种使她心动的东西。可见,一个人被真正认识,并非一件简单事情。
    “唉,人呀人。”
    姑娘喟叹了。
    从宝弟她又想到引弟,白白对她跟二青的关系难下什么结论。
    有一点,白白坚信不移,既然二哥认为那样做对,肯定就对。二哥在她心中,是“久经考验”的,干事有板有眼,深思熟虑。
    水成波对白白说,将来芨芨滩文化科技站能不能有凝聚力,要看村子里几个“别具一格”的青年是否加人并成为活跃分子。
    其中,这李家两“弟”就是一对。
    为了开第一次会不至于因引弟的出现发生混乱,水成波让白白既要做好引弟的工作,又要做好其他青年的工作。
    在引弟身上毕竟有一团“妖气”啊。、
    白白赶快到田耿家,田丕丕已经喝得天昏地暗,认不出张三李四了。
    白白深感惋惜,只好同他父母说了几句话就出来了。
    丕丕第一个印象,在白白的感觉里就不太好。田耿似乎看出了这一点。把白白送到院门上说:“刚到家,三朋六友都来了,由不住他不喝呀! ”
    白白说:“年轻人嘛! ”
    她突然感到肩上担子沉重了许多,耳畔又响起水老师给她讲过的一句话:严重的问题是对农民的教育。
    是啊,这个问题还真严重! 自己看见前面影影绰绰有个人一晃不见了。
    但从那苗苗条条的身影上,她已判断出了她是谁。
    白白故意大喊一声:“哎,月果。”
    那个人影只好凸现在夜幕上。
    “真是你! ”白白走到跟前,拉住月果的手,佯嗔地说,“我身上有刺儿?你躲我干什么? ”
    月果急忙分辩:“看你……唉,人家,我……”
    “咦,”这下白白真的惊诧了,在她印象中,月果家虽然一直处于专政的铁拳下面,但人人都刚刚骨骨,没有一个畏畏葸葸,唳包软蛋的,那年刘玉计自寻短见,并不是活不下去,而是气得不行。
    这话是她爹断断续续说的。
    月果平常时,干事也是个雷厉风行、行云流水的人,还从来没有这么吞吞吐吐的。
    两个闺女四只手绞在一块,互相注视。
    “月果,什么人家,我的,我听不清! ”白白隐隐约约觉察到点什么,但十分模糊,十分飘忽,可望不可及。
    “唉,白白。我……”
    “咋啦,连我也信不过了? ”白白,一副生气欲走的样子。
    “你听我说嘛! ”月果揪住她。
    “说,我听着呢! ”
    月果欲言又止,说出的却是:“白白,到我家去,行不? ”
    “不行。”白白的口气很肯定,“我还得去引弟家。”
    月果的两只手玩弄白白的衣襟,犹犹豫豫地说:“哎,你去他家了? ”
    “他家? 谁家? ”白白扑哧笑了,她恍然大悟。
    “他家嘛……”月果低下头,不敢正视白白。
    “李家? ”
    “不……”
    “赵家? ”
    “唉,你这个人……”
    “那你是指谁家? 赵钱孙李周吴郑王,我都去过! ”
    “哎呀,白白,你真……”月果急了。
    “我真,你是假的? ”白白格格笑,抱住她的双肩。
    “田……”月果蚊子叫一样,在她耳畔吐出这个字。
    “哎呀,你早说不就完了吗,是田家,田丕丕家! ”白白故意高声大气地说。
    月果连忙捂住她的嘴。
    白白笑得直不起腰来。
    月果在她的脊背上捶着说:“你真坏! ”
    白白笑够了,正正经经对她说:“月果,我去看丕丕,他喝得云天雾地,连方向都没了。你要想去,再找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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