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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是将沉重的油漆大门轰隆一关,待你惊醒且发现事情不妙并跑到门边,她们已在
上锁了,这时候,你得一口一个“老师”地喊,一声一声地哼出“下次再不”的歌
曲,管理员才将门开了,却是一脸的赞许。明月听到那沉沉的门响,吓了一跳,快
速地看了页码并记在心里,就到门边求情。今天吓唬她的是图书馆的副馆长,一个
身体富态的五十余岁的妇人,她开了门,不但不凶横,还异常慈祥地对明月说:
“女子,我是不忍心的,但你和阿姨都要吃饭的么。”
“谢谢阿姨!”明月甜甜地说。
“空了再来吧。”
“呃”
明月雀跃下楼,突然觉得那副馆长与何云的五妈相貌有某些相似之处。
她要请我去玩?为什么呢?……明月再一次觉得好笑。
可此时的明月是不愿意想这些的,因为她的整个思想和感情,都活跃在数千年
前的中华大地上。
……楚国岌岌可危。楚宫扑朔迷离。忠奸莫辨,美丑难分。风骚妖孽,视为时
兴美人;糜烂荒诞,成了流行时尚;长袖舞女脐身国之主宰;忠耿之辈落得众矢之
的……其时之郢都,有一座宏敞雅丽的宫殿,名曰:“细腰宫”,糜集了天下绝色
佳丽。各路诸侯,无不馋涎欲滴,望眼欲穿。这些美女,一个赛一个俊俏,一个赛
一个聪颖,岂料却偏偏一个比一个风流,一个比一个阴毒!这是女人的过错,还是
男人的悲哀?……楚国啊,早已是国之不国了!
愤怒出诗人。不正是这种倒悬的历史,造就了屈原“辞赋悬日月”的诗人本份
么!
“屈原属于全世界!”
明月正清晰地说出这一句话来,便听见有人在林荫丛中唤她。
“喂,明月,我等你好久了。何云的五妈到寝室找你,才走一会儿。她叫你晚
上到她家去玩。”
是受过委屈的漂亮姑娘。她已经为明月买了饭,和自己的碗并排放在林荫丛中
树根状的水泥凳上。
明月和好朋友一起吃完饭,整个下午就处于心神不定之中。
单派何云来通知她,她可以当成好玩的事情,笑一笑就过去了,没想到他五妈
还要亲自出马,恐怕就没那么简单了。
“你去不去?”漂亮姑娘问她。
“我去干什么呢?与人家一不沾亲二不带故,无缘无故地去别人家里,不是笑
话嘛!”
“我看他五妈那神情,挺认真的,不像那天那么逗趣,你还是去一趟吧,说不
定人家真的有事。就算没有事,作为同学,去走一走,也不是什么笑话。”
明月不做声。
黄昏来临时,明月坐在寝室一动不动,一脸的犹豫。那个被孤立的姑娘平时都
是愁眉不展,今天突然来了精神,出出入入爽爽利利的,眉宇间藏着关不住的讥笑,
好像成心要看一场笑剧。见此情形,明月毅然起了身,从箱子里翻出一套衣服,坐
在窗前梳妆打扮起来。……原来,今天是何云的生日。
“本来,生日是要中午庆贺的,可何云说,你上午要到图书馆看书,中午没有
时间,就挪到晚上了。”何云的五妈说。
明月十分尴尬。在没有足够精神准备的情况下,单身一人来参加一个男同学的
生日,而且是到男同学的家里,这成什么话呢?她非常后悔,不该意气用事。现在
留也不是,去也不是,像一只找不到栖所的小鸟了。
何云的五妈在忙上忙下地弄菜,何云也无事忙似地跟上跟下,实际上,他什么
事也不能做,反而碍手碍脚。他五妈便训斥他:“同学来了,去陪着说一会儿话嘛,
把人家请来,你却不闻不问,哪有你这种同学!你再像这个样子,以后的事我就不
管了!”
经这么一训,何云更加不好意思起来,他偷偷地瞅了一眼坐在沙发上的明月,
明月正朝他笑,他顿时将头低了,躲在厨房再也不敢出来,并干脆将厨房的门关了
。厨房是安了蓝色玻璃的推拉门,经雾气一罩,什么也看不见了。
这倒给明月挪出了时间,可以仔细地打量打量。
这是一间宽敞的居室,光是这客厅,至少有三十个平方。客厅正上方,挂着一
幅经过精心装饰的一个标致青年男子的照片。客厅左侧,轻轻拐一个角,就是几间
卧室,分别用粟色、红色和天蓝色的珠帘做了门帏,既古朴又典雅。头上有构造繁
杂的顶灯,墙上有制作精巧饰有红枫花型的壁灯,一台大屏幕彩电,十分气派地安
放在傍阳台的屋角。无疑,这是一个富庶人家,可是,屋子里为何冷冷清清的呢?
除了何云和他的五妈,为何不见别的人呢?何云的父母哪去了?何云的五爸哪去了?
今天,是何云的生日,难道就只请了我明月一人?
这些问题,在明月的脑子里旋转,使她觉得这宽敞的居室里增加了一种阴森森
的神秘气氛。
不一会儿,饭菜上桌了,何云被他的五妈强拽到桌边坐下,三人没有任何祝词,
也没有特别的形式,就开始吃饭。
看来,果真没有别的人了。
明月举筷之前,很想问一下:没有别的人吗?可是,她对这里的一切都是陌生
的,“逢人且说三分话”,稍有不慎,说不定就触着了别人最不愿被人弹拨的敏感
之弦。
那顿饭吃得十分死沉,像在吞石头似的。何云的五妈显露在街头的那份活泼开
朗,全从她身上隐去了。那好像是她穿在身上的一件衣服,只有出门时才披在身上,
回到家里,就把它脱下来了。
灯光并不明亮,顶灯座上无数颗灯加起来,大概也不会超过十五瓦的光源。明
月一边缓慢而艰难地吞咽,一边默察着何云的五妈。她惊奇地发现,在他五妈的右
眼角上,有一粒明显的黑痣,民间称这种痣为泪痣。
难道这是一个苦命的女人?
明月更加觉得神秘了。
吃了几分钟,何云倒是比以前显得大方些了,虽不言声,表情却自然了许多。
何云的五妈不停地劝菜,其实明月是不需劝的,她怕筷子一停,给主人引来许
多心理上的惊慌。她不想再给这神秘而凄清的人家增添任何麻烦了。
吃过饭,何云的五妈说:“明月姑娘,看一看何云的屋子吧!”
“不必了。”明月说,“我该回学校了。”
“时间还早呢,这里离学校又不远,待会儿我叫何云送你回去。”
明月不好再说什么,她知道说也无用,这个面目慈善的妇人是非常固执的。
她原以为何云的屋子就在这一个套间里,可是错了。何云和他的五妈径直出了
大门,明月也只好跟出去。何云的住房在他五妈的楼上,也是相同的面积的一个套
间,摆设比他五妈的屋子还要堂皇。
明月暗自惊诧。
无论如何也该离开了,虽处在现代大都市里具有现代气息的人家,明月却仿佛
置身阴冷的地窖里。她想尽早地逃离。她觉得呆在这里一个多小时吸进肺里的空气,
全是中世纪的。她的脑子里,浮现出长江大桥底下那一排朽烂不堪长出青苔发出霉
味的木质楼房,那是上百年的古老建筑,留存下来专为拍摄电影的,可在此时的明
月看来,那木质楼房只有古老的形而无其骨,若在这里来拍,当有更加浓郁更加本
质的氛围。
明月坚决不让何云送她回校。
何云的五妈把明月送下楼来,声音颤颤地说道:“孩子,今天把你请来,没有
别的意思,只是想给我这家里带来一股活气。几十年了,我在这家里就这么死气沉
沉的,我都怀疑自己是活人还是死人。那天在街上碰见你,我就被你脸上的欢乐感
动了,便下定决心,说什么也要你到我家里冲一冲喜。我厌烦了这人不人鬼不鬼的
生活了……孩子,委屈你了……你不会见怪吧?”
妇人的眼里有了闪闪的泪光。
“我不见怪……我很高兴。”明月说。她的脸上是没有表情的。
回到学校,明月没有向任何人谈起此行的真实感受。一种强烈的好奇心,一种
要破解神秘生活密码的倔强,使她一步一步地接近何云并与他恋爱了。
一阵整齐的雄壮的号子声使明月从回忆中惊醒:往前扯哟,往前抬哟,下了滩
罗,就好整罗!
过洲河哟,
下长江哟!
顺风行啊,
逆流撑呃,
斩波浪噢,
去大海哟!
船家人呢,
水上生喂,
走江河哟,
不怕苦哟,
哟嚯嚯哟——
是命根罗!
原来,是一艘沉沉的木船搁浅在上游的滩上了。
这一段洲河本是不能过大型木船的,河道浅而窄,过此必被搁浅。然而,大巴
山上的栗木、松木、柏木、黄桷木、枫木、杉木,甚至那些最大不过碗口粗木质却
异常坚硬的青枫木,都必须通过这条河直送下长江,运往重庆、武汉、上海等地。
沉沉的木料是不能用小船运载的,必须用舱底厚重的大船。
这却苦了船家!
大船以稳重的姿态从上游下来,一到镜花滩附近,船身就被撂在五光十色的卵
石上了。因此,他们只得脱了鞋,长裤和上衣,只穿了一条裤衩,齐刷刷地跳下水
去,除两岸七八个拉纤的人,其余的人一手扣住船舷,一手搂住船身,几乎是把大
船扛在肩上。船在他们的号子声中一寸一寸地向前挪动,即使很均匀平整的地方,
也能听见船底与卵石摩擦的刺耳声响。
一个披了长发的摄影家,正追逐着纤夫咔嚓咔嚓地按着快门。
明月欣赏着眼前的壮观景象,突然起了一阵冲动:她要跳下水去,助船家一臂
之力!
于是,她几乎是兴奋地跳跃而起,踏着卵石和柔软的沙地,向上游奔跑而去。
她边跑边将鞋子踢掉,到船身处,将袜子也脱了下来,咚地一声跳下水去。
号子声嘎然而止。所有的目光都转向了这个明艳的疯女子。
明月不管这些,她脐身于船家人中间,仿照他们的姿式摆好架子,凛凛地说道
:“来呀!”
没有一个人动。
明月大失所望。
这样僵持了几秒钟,船老大走了过来,对明月说:“姑娘,请上岸吧。这是从
大巴山顶浸出来的山水,山水是不好惹的。夏天并没有真正的到来,这水冷浸浸的,
会咬人的筋骨。我们这些人,没一个不得风湿病的,现在看起来身强力壮,一上五
十,就躺在床上爬不起来了。你没下过水,更没出过力,突然逞强,是要出大毛病
的!”
船老大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刀劈斧削似的脸,像河岸的峭崖绝壁,脸
上明显的纹路,是河风游走留下的痕迹。
明月不动。此时此刻,她正被一股英雄主义的豪迈情绪感染着。是听不进任何
劝告的。
“我求求你了,姑娘!”船老大说。
“求求你了,姑娘!”所有的船家人说。
明月被他们的真诚感动了,缓缓地走上岸来。
一幅静止的图景再一次活跃起来。
明月看见纤索上还多出一根被血汗深深浸渍过的搭带,她又走过去,毅然将那
根搭带挎在了自己的肩上。
这可忙坏了摄影家!
他像翻书一样不停地掀动着快门,一会儿整体扫描,一会儿局部待写,镜头总
不离明月左右。他的那一头长发,前后飞扬,显得分外英俊洒脱。
这是一个不到三十的青年人,穿一身布满风尘的牛仔服,敏捷的动作,锐利的
眼神,如鹰隼一般。
河岸上,河道里,一滴一滴的水珠静静漂落,这不是船家人的汗水,而是他们
泉涌的泪珠。
他们的号子声更加坚定有力,震彻整个镜花滩,使沉寂的五彩卵石也似乎欢乐
地舞蹈起来:往前扯哟,往前抬哟,下了滩罗,就好整罗!
船家人呢,
水上生喂,
走江河哟,
不怕苦哟,
哟嚯嚯哟——
是命根罗!
当大船顺利地下了镜花滩,再一次昂首挺胸地行进在宽广河面的时候,明月突
然感到精疲力竭。她艰难地举起手臂,和激动不已的船家人挥手告别,待他们转过
一个大湾,消失于隐隐青山之后,明月便不顾一切地坐在湿润润的草地上喘息。这
时候,在明月的眼里,镜花滩呈现出少有的壮美,这里的每一块石子上,都有生活
在底层的人们奋斗的足迹,她这个养尊处优的高等学府的研究生,因为一次偶然的
机遇,使她终于尝到生活的原汁原味了。
明月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充实。
实际上,这种为了共同的事业,众人齐心协力闯过艰难险阻的感人场面,她在
重庆读书时是见到过的。那是快毕业的时候,明月和她的四十多位同学到渔洞中学
实习,有天晚饭之后,她与十多个男女同学一起,走过农田和菜畦,迤逦来到长江
边上。这里的长江河道并不如想象的宽广,简直就如一条小河似的,一个装了沉重
山货的木排行进至此,扎排的绳索突然垮去了,山货即将从越来越大的裂缝处漏入
水底!在这千钧一发时刻,赶排的七八个中青年汉子,猛地扎下水去,凭着顽强的
毅力,经过一个多小时的艰难奋斗,硬是将木排重新扎好。在这漫长的时间里,她
和她的同学站在江岸,带着敬佩的目光观察着这一切,可是没有一个人跃入水中去
帮他们一把。
事后,明月心里既惭愧又后悔。生活中,时时都可能闪烁出崇高的美,而自己
却对此作壁上观,自然也就无权领受其无限的快乐。
她相信她的同学都与她有同样的想法。
今天,算是还了一笔心灵的债务。
当明月歇定之后,她才突然想到那个长发披肩的摄影师来,可是,他早已无影
无踪了。明月觉得,他仿佛一朵飘逸的云彩,因为无根,才没有了羁绊。
没能与他说一句话,明月颇觉遗憾。
是该回校的时候了,清凉的午风已在河面上游走,使河面起了许多鳞甲一样的
清漪。
当她爬上那浅浅的斜坡,发现一棵粗大的柳树身上,有许多没能彻底痊愈的弹
孔。这是文革时武斗双方留下的痕迹。当时,只要一方占据了对面的山脊,就用坐
力很大的“歪把子”枪射出炽热而密集的子弹,将另一方压到这无法蔽体的镜花滩
上,失败一方人虽死了,但并不意味着彻底退出了历史舞台,因为他们后继有人,
并东山再起,以死相拼夺回山头之后,如法炮制,满嘴里吐出愤怒的复仇的火舌,
将“敌人”剿杀。就这样,踞点失而复得,得而复失,整个文革期间,这一带美丽
而英雄的土地再无宁日。
这些有着婆娑倩影的河边柳树,也在历史的灾难中经受苦难并作了忠实记录。
那些具有嘲讽意义的暗黑的弹孔,不知是不是洁问苍天的眼睛?
明月大约是不知道这一段历史的,她用手摸了摸,觉得这些密布的树眼长得如
此均匀,真是一种难得的美丽。
她把姚江河完全忘记了。
可是,她刚刚迈入学校的大门,却与姚江河劈头一碰。
两人对视着一愣,但目光都是坦然的,像什么事也没有一样。
两人友好地亲切地笑了笑。
“匆匆忙忙的,出去干啥?”明月问道。
“交信。”
姚江河将握在手里的信扬了扬。这是他昨晚给顾莲写的信。
明月扫视一下信封,开玩笑说:“塞得鼓鼓囊囊的,是情书?”
“都老夫老妻了,就说不上情书不情书了。”
明月以为他在打趣,嗔视他一眼,轻柔地骂道:“也说得出口,哼!”
“你以为我骗你?我们结婚都几年了!”
姚江河说得十分认真。
“我不相信。”顾莲说。她语调里失去了逗趣的味道,显得有些迷茫,有些五
心不定。
“真不骗你。”姚江河认真地说,“我妻子叫顾莲,以前我教书的清溪区财政
所干部。”说着,姚江河将信封凑到明月面前。
明月飞速地瞟了一眼,微黑的脸上飞来一片潮红,随后。带着几分鄙夷正色道
:“我觉得你这个人才怪呢,你有没有妻子关我啥事?你妻子叫啥名字又关我啥事?
我又不是居委会妇联主任,又没查你的户口,何必那么认真呢?”
姚江河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一脸的尴尬。
待他稍稍冷静下来之后,明月已经走远了。
姚江河看着她的背影,顿时觉得受了侮辱,非常愤怒,大声道:“神经病!”
他一直走到邮局门口心里在嘀咕:不是你问我是不是写的情书吗?不是你不相
信我已经结婚了吗?我真心真意地给你说明情况,你有什么理由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