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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盯着房间那边汤姆寄给他的那张明信片——他把明信片支在壁炉架上了。朗格夫人偷偷地走开了,后来又上来看了一次,又看了一次。第三次再来时彼得睡着了。朗格夫人直接走进卧室,站在彼得床边,低头望着他。彼得肯定梦见了什么,他尽管睡着了,脸上的表情也出现了变化。有一次,他竟然微微笑了,接着又轻声地叹气;还有一次,他脸上浮现出那样一种恍惚的表情,妈妈忍不住俯下身子要把他叫醒,把他重新唤回到她的身边。但她克制住了自己,离开了他。
朗格夫人从卧室出来下楼时经过楼梯平台上那扇小小的窗户,外面就是后花园:她看见那棵苹果树上凸出来的黑乎乎的东西——是彼得搭建树上小屋的材料。他的进度肯定没有“圣保罗的台阶”上的那个小屋快——当然啦,朗格夫人是不可能做这种对比的。汤姆的树上小屋动手就比彼得的早——那边已经开始造了,再等写好一封信,邮差送来,看完,烧掉,这边才动手。
“哈蒂造树上小屋干得很辛苦,”汤姆给彼得的信里这样写道,“她喜欢树上小屋。”他能理解她的感受:哈蒂对树上小屋的事兴奋极了,那程度简直让汤姆吃惊。首先,她认为这是她的家,而那座大房子不是;大房子是她婶婶和她堂哥的家,她在那里只是勉强忍受。而这座树上小屋可以成为她的房子、她的家,她兴致勃勃地谈论怎么布置它,说要把她的玩具茶具,甚至还有从大房子的空卧室里偷来的东西都拿来放在里面。汤姆吓坏了,不得不跟她讲道理,让她理智一些。
还有,哈蒂喜欢树上小屋是因为这是她在花园里最隐蔽的藏身之处。
“谁也不会想到有这间小屋,”她说,“除非他们看见它被建造起来。几个堂哥谁也不知道。”
“亚伯看见了吗?”汤姆问。
“他从来没看见我搬材料、爬树,甚至没看见我往这个方向来。我一直很小心地避开他的。”
“我倒没有特意避开他,”汤姆说,“反正他肯定是看不见我的。”
“当然看不见。”哈蒂赞同道,随即他们匆匆改变了话题,因为两人仍然清楚地记得他们关于幽灵,以及谁是幽灵的争吵。
不过,从后来的事情看,亚伯肯定早就知道了树上小屋。
那天下午,亚伯在花园里干活,给草莓地里搭上网架子:哈蒂和汤姆知道这个,因为他们总要弄清亚伯和花园里的其他人在哪里,才敢放心地到他们的树上小屋里来。这次,他们确信周围只有亚伯一个人,而他也离他们有一段距离。于是,他们就爬上树来了。
这个时候,小屋已经建成了,但哈蒂仍然雄心勃勃。“要让它像一座真正的房子,”她说,“就应该有窗户——而不只是墙上碰巧裂开的几道缝。”哈蒂说,窗户必须是长方形的,就像大房子里的窗户一样。
“你的期望太高了。”汤姆抱怨说。最后,哈蒂只好自己做窗户。一共做了两个。
它们仍然不像窗户,而像两个参差不齐的洞口。哈蒂一会儿里面一会儿外面地耐心干活,把窗户边上的树枝紧紧地编起来,让它们显得结实平整。
汤姆没有帮忙。他希望哈蒂对于建一座真房子、开两扇真窗户的念头感到厌倦——不过眼下看来不太可能。他想,等她厌倦了,他就提出一个更加有趣的主意:其实窗户就是两个舷窗,小屋就是汪洋大海上一条船的驾驶舱。
哈蒂没能完成她的窗户。她在小屋外面从一根树枝挪到另一根树枝,一边哼着歌,然后她停下来大声问汤姆:“汤姆,这边有一根裂了缝的树枝——没关系吧?你在上面坐过吗?”
“裂了缝的树枝?”汤姆说,“哦,对了,我在那上面坐过的。”
哈蒂又哼起歌来,歌声断断续续,因为她又开始挪动了。
“只是,”汤姆又补充道,“我猜想我不一样,我劝你可别——”
他没有看见事情是怎么发生的,但那根裂了缝的树枝肯定在哈蒂的小身体刚压下去时就断开了。他听见开裂,折断的声音,听见哈蒂惊讶地轻轻叫了一声“哦!”只一刹那间,这声音就变成了一声尖叫,因为她感到自己摔下去了。
哈蒂的叫声又尖又细,穿透了整个花园。鸟儿听见了纷纷惊起,朝四面八方飞去。一支红松鼠正从榛子树桩的顶上跑过,顿时呆住不动,凝固成树枝一样。还有亚伯——亚伯扔下怀里的一堆草莓架子,撒腿就朝“圣保罗的台阶”这边跑来。
汤姆跳得比树梢还高,然后比猫还轻盈地落在哈蒂身边。哈蒂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已经晕过去了:她的身体蜷得紧紧的,落下来的时候围裙翻了上去,把她的脸遮住一半。在围裙挨着她额头的地方,有鲜血满满地渗透布料。
汤姆不知所措地站在她身边,这是亚伯噔噔噔地跑来了。亚伯看到鲜血,声音很响地呻吟了一声。他抱起哈蒂朝大房子走去。汤姆跟在他们身边。
这是亚伯突然停住脚步。他微微转过身子,正好面对汤姆所站的地方。汤姆尽管被眼前的事情吓得昏头昏脑,仍然意识到亚伯的目光是直盯在他脸上,而不是穿透了他。而且他开始对他说话了。“你滚开!”亚伯声音粗哑地说。
汤姆也瞪着他。他们谁也没有动弹。
“你从哪儿来的,还滚回哪儿去!我知道你。我一直就看见你,但我觉得情愿看不见你;我一直就听见你的声音,但我觉得情愿装聋作哑。可是我早就知道你,知道你干的那些勾当!”
汤姆没有理会别的,只注意到亚伯说能听见他的声音,那么他也就能回答他了。“哦!”他大声喊道,“你知道吗——哈蒂是活着,还是死了?”
“哼。”亚伯说,“你不止一次地想害死她——可怜的她没有妈妈,没有爸爸,在这里也没有个家——她什么也没有,你竟拿恶毒的弓箭和刀子害她,还引她登高爬低,她也不知道提防。滚,听见没有,滚开!”
汤姆没有走,可是亚伯开始抱着哈蒂往后退,他穿过草坪朝大房子走去。一边走一边大声重复着一句祷词,汤姆原来还以为这只是用餐过后的感恩祈祷呢:“……希望上帝保佑我不受任何恶魔的伤害。”亚伯的声音微微颤抖,他怀里抱着女孩,眼睛紧紧地盯住汤姆,脚步踉跄地往后退,走上花园的台阶,进了花园的门。砰的一声,花园的门关上了,汤姆听见插销被插牢的声音。
汤姆一惊之下,如梦方醒。他赶紧跑到门前,将整个身子都撞了上去,用拳头疯狂地砸那扇木门,先是叫亚伯放他进去,然后又大声呼唤哈蒂。
门一直关着,任他拼命砸门和叫喊,没有一个人来理会。看来,那些能够听见他的声音并让他进去的人,一个是不愿意这么做,另一个是根本做不到了。
第十七章 寻找哈蒂
在花园门外狂敲猛砸了一阵之后,汤姆靠倒在门上,哭得喘不过气来。他听见里面老爷钟冷冰冰地敲打着时间,楼上还隐隐约约传来说话声和奔忙的脚步声。
他没有办法把门打开,这时候他才意识到,他已经心力交瘁,没有了穿透房门所需要的体力和意志力量。他被关在外面,不能见到哈蒂,他被关在外面,也不能回到基特森家套房里他自己的床上去了。但是,对哈蒂的担忧还是超过了他为自己的担心。
汤姆穿过草坪回来,躲进紫杉树丛里一个隐蔽的地方。他只能耐下心来等着。
似乎过了很长时间,花园的门开了,亚伯走了出来。汤姆立刻走上前去对他说道:“亚伯,求求你告诉我,哈蒂怎么样了?”
汤姆觉得,不管亚伯会怎么对待他,他都做好了心理准备。如果亚伯相信他是地狱里派来的一个魔鬼,伪装成一个小男孩的模样,专门要给哈蒂带来不幸——如果亚伯是这么想的,那他肯定恨透了汤姆,准会责骂他、诅咒他,用祷词和《圣经》里驱除邪魔的咒语来咒骂他。但汤姆怎么也没有料到,亚伯居然又采取了假装看不见也听不见汤姆的措施来对付他。
“亚伯——亚伯——亚伯,”汤姆哀求道,“她没有死吧?她没有死吧?”终于,他看见亚伯的眼皮颤动了一下,亚伯暂时允许自己看见了汤姆。汤姆刚才爬树时弄得满脸全是污垢,现在脏脸上有两条干净的道道,从眼睛直到下巴,那是疲惫和恐惧的眼泪冲洗出来的印迹。总之,汤姆看上去更像是个小男孩,而不是什么魔鬼,亚伯一时动了恻隐之心,最后一次直接跟他说话了。
“不,”亚伯说,“她还活着。”说完他两眼又直视前方,深深吸了口气,故意从汤姆的一侧穿过,朝盆栽棚走去。
亚伯没有关上身后花园的门——在那些夏天的日子里,那道门一直是那么敞开着的。汤姆的想法是立刻回到房子里来,至于是重新上床睡觉,还是弄清哈蒂的情况,他自己也不明白。
答案已经摆在他面前了。这次,当他一步步走进大厅时,那些家具没有在他眼前消失:动物标本还待在原来的地方,一只只玻璃眼睛从它们的玻璃匣子里牢牢地盯着他看;他甚至还来得及看了看气压表里的水银柱,发现已经达到了“非常干燥”。他从大厅走过,看见了所有的一切,清清楚楚,真真切切。他走到老爷钟跟前,看到上面的指针正指着五点差十一分,而且他再一次看到了指针后面的图案。尽管心里为哈蒂感到担忧,他的注意力还是被吸引住了:眼前并没有什么新的东西,但他似乎看到一切都是新奇的。他仍然不知道钟上画着的那个手里捧着书、一步横跨大海和陆地的天使般的人物是谁,但他觉得他差不多洞悉了其中的含义。也许他很快就会一切都明白的。
此刻,他转身离开老爷钟,朝楼梯走去:他看见楼梯上铺着地毯。地毯上的每一块踏步板都用闪亮的铜条固定得结结实实,地毯随着一块块的踏步板柔和地一直通向楼上。
汤姆朝楼梯跨了一步,又迟疑地停住脚,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做什么。他留在身后的是哈蒂的花园王国,哈蒂、亚伯和他是那里仅有的三个居民——而亚伯甚至坚持认为只有两个,否认还有更多的人。此刻汤姆正离开花园,进入墨尔本的家中:墨尔本家的人和他们的生活已经把他团团包围了。右边楼梯脚下有一排挂钩,上面挂着墨尔本家人的各种帽子、外套和风衣。旁边是个鞋柜:汤姆知道它是鞋柜,因为柜门开了一道缝,它可以看见里面的隔板上摆放着墨尔本家所有的皮鞋、布鞋、轻便软鞋、绑脚、高统防水胶鞋和鞋套。衣帽钩对面,在汤姆的左边,又是一个小壁架,上面是两个大理石书写板和一个小小的安全墨水池,还有一个古色古香的乌木圆尺子:它们属于墨尔本家的那个人呢?壁架旁边有一道门——有一回苏珊拿着引火木和火柴,就是从这道门里出来的。此刻,汤姆听见门的那边传来女人们喃喃的说话声。他听不清她们在说什么,也听不出她们是谁,但他仿佛觉得有个声音听着像是苏珊。
汤姆感觉自己似乎处在一群陌生人之间,孤独无助。哈蒂不在这儿,他内心隐隐的有一种恐惧,也许哪儿也不会有哈蒂了。亚伯刚才说:“她还活着。”但也许这句话的意思是“她还没有咽气”,或者更糟,“她暂时还活着,但是活不长了”。过去,汤姆想方设法让自己相信哈蒂是一个幽灵,此刻他必须面对这样一个事实:也就是说,到了某个时候,哈蒂肯定要死去的。幽灵必须先死过一回,才会变成幽灵——汤姆在脑子里焦急地、杂乱无章地分析着。
他需要很大的勇气才能走上前去,踏上第一层柔软的、踩上去毫无声息的楼梯。如果没有老爷钟在身后嘀嗒嘀嗒的响着,说不定——尽管汤姆有的时候非常勇敢——说不定他就会缺少那最后一丝勇气。在他听来,嘀嗒嘀嗒的钟声就像人的心脏,活生生的,一下一下跳个不停——他想到这里,就想起了哈蒂。于是他鼓起勇气,朝楼上走去。
他来到二楼的楼梯平台上,墨尔本家的这个地方是他以前从没见过的。至少汤姆自己觉得是这样:他忘记了其实他的姨妈姨夫和其他房客也住在这幢房子里。但此刻没有多少东西能使他想起这一点来。墨尔本家的二楼平台上铺着地毯,比汤姆所知道的套房之间的走廊还要宽,而且平台上有许多扇门,每一扇门都通向一个卧室,而不是只有两扇分别通向两个套房的正门。原本通向巴塞洛缪太太家前门的那道小楼梯,现在通向一个有三扇门的小小平台。
汤姆仔细看了看二楼的平台:每扇门都是关着的。顶楼上的三扇门也是关着的。这么多门,哈蒂到底躺在哪扇门的后面呢?
一点儿线索也没有,于是汤姆选择了二楼平台上离他最近的一扇门。他深深吸了口气,集中意念,绷紧肌肉,把脑袋稳稳地扎进木头门,进入门那边的房间里。
哈蒂不在这间卧室。这里的床上和其他家具上都照着防尘套,说明这是一个备用的空房间。窗户外面是花园:汤姆尽管半个身体卡在门里,也能看见对面的紫杉树梢,那棵缠着常春藤的冷杉树高高地耸立着,并没有坠倒在地。他一心只想找到哈蒂,便没有停下来仔细观看窗外的景致,后来才因为某个原因又想起了它。
他把脑袋从门里拔出来,考虑下一步该怎么做。他本来打算依次把脑袋伸进每一扇门里去看看,直到发现哈蒂,但他现在怀疑这个办法是不是明智。他已经很累了,耳朵里嗡嗡直响,眼睛又酸又疼,就连刚才好好地留在门这边的肚子,也有点儿犯恶心了。如果他一扇一扇门试过去,而哈蒂是在最后一扇门后面,那他永远也不可能找到她了。
当然啦,在这种非同寻常的情况下,采取一点点不太正当的手段也是可以理解的。汤姆开始从钥匙孔里往里窥视,并且把耳朵凑上去听里面的声音。透过第三个钥匙孔,他听见了一点儿动静:一种很轻很轻的有节奏的沙沙声。他想不出来这是什么声音,透过钥匙孔往里看,他只能看见一个放着水盆和水壶的脸盆架,一段带花边的窗帘遮住一部分窗户,还有一把直挺挺的椅子。
他怎么也想象不出那声音是怎么回事。至少,受伤躺在床上,甚至快要死了的哈蒂,是肯定不可能发出这种声音的。他一想到哈蒂快要死了,立刻焦急地转过身,想再去试试别的门。可是就在他转身的一刹那,他又突然想到也许哈蒂就躺在这间屋里,她神志不清,不会动弹,也发不出一点儿声音,只有她的双手不停地轻轻抚过她的床单:沙沙——沙沙——沙沙。
汤姆又回到发出那种声音的门前,开始把脑袋往木门里扎。他的眉毛刚进入木头,就听见——他的耳朵还露在外面——身后的楼梯上传来了脚步声。汤姆生怕在穿门而入的过程中被人抓住,便赶紧把脑袋缩回来,转脸望去。
一个男人上楼来了。他一个胳膊底下夹着汤姆刚才在楼下大厅里看见的书写板,手里拿着墨水池和尺子。他脸上的表情很严肃,像是一个干活谋生的人刚刚做完今天的工作。他是谁呢?肯定是墨尔本家的人,这点汤姆可以肯定:他长着墨尔本家人特有的脸型。
那人顺着楼梯平台直接走来——直接朝汤姆走来,但他丝毫没有理会汤姆。他在汤姆刚才试过的那扇门前停下来,轻轻敲了敲门。
“妈妈?”
沙沙的声音停住了。里面响起一个声音,汤姆立刻就听出那是哈蒂的婶婶:“是谁呀?”
“詹姆斯。”
詹姆斯?汤姆惊讶极了:上次汤姆在花园里看见詹姆斯时,他还是个少年。汤姆的时间只过去了一点点,难道墨尔本家的时间就过去了这么多,詹姆斯居然已经长成了一个男人——而且还是个忙于事业的男人?他毫无疑问就是这样,高大、魁梧、结实,高高的硬领干净洁白,上面衬着一张刻板严肃的脸。
“你进来吧,”那女人的声音说,“我在梳头发。”
詹姆斯进去了,汤姆也跟了进去。他本来不想这么做的,因为他并不是一个不懂礼貌、喜欢打探别人隐私的男孩子,可是詹姆斯一边推开门,一边问了一句:“哈蒂怎么样了?”
他们俩都站在了卧室里:一个男人,一个男孩。詹姆斯还不安地朝四周张望了一下,就像有人明明知道只有他自己,但仍然怀疑屋里还有别人——也许是一只猫。
梳妆台的镜子前面站着哈蒂的婶婶。她一头褐色的长发沉甸甸地一直垂到腰际,她正用发刷从头顶一直梳到发梢,发出那种持续的沙沙声。汤姆仔细一看,发现她的头发现在也不完全是褐色的了,而是有些灰白:对于哈蒂的婶婶来说,时光也流逝了不少。
她没有马上回答詹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