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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慧之旅-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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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我却没有动弹,心中无数个念头此起彼落,暗恨自己过去害人太多,以至于今天丧失了立场,不能向阿德据理力争。
  有人敲门了,我急得几乎要发疯,身体发软,低着头,瘫痪在座位上。门被推着拉着,阿德是存心不理,我则是丧魂失魄,动弹不得。
  半响,她试试窗子,顺手就打开了。只听得阿德嗤嗤地笑,他终于看到一位女同学爬窗子了,相信他一生都将津津乐道。而我呢,我知道得非常清楚,这将是我今生最后一次,看到她在晨曦中姗姗而来了。
  果然她不再早到,但是她却原谅了我。有一次我居然在我那寒酸的车子旁边,见到了她那轻巧、干净的小可爱。或许是意外吧,或许是别人挪过来的。我躲到一旁,想要知道真相,但愿是她自己把车子放在这里的。
  我看她向停车处走过去,毫不犹豫地,一直走到我们的车旁。然后轻轻地,把纠缠在一起的那部秃车移开。跨上车,如同一片秋日轻灵的浮云,潇洒地走了。
  我的心悸动着,我的手颤抖着,我不忍心骑上那部秃车,只是温柔地,小心翼翼地,将它推到一个无人的墙角。我仔细咀嚼着刚才的情景,抚慰着小马触摸过的把手,抱着车身,痛快淋漓地大哭了一场。
  我很感激她的仁慈,可是我还能要求什么呢?我有资格期望吗?乌云密布薄天,寒风已起林梢,学期接近了尾声。我再傻,也知道自己危机步步,因为上个学期成绩太差,现在连求天保佑都难了。
  成绩揭晓了,学年平均的结果,英文、数学及理化不及格,我降级到卅七班。
  虽然心里有数,我却只想到如果留级了,充其量再留到卅五班,继续念二下。但是现在却降到卅七班,等于是要从二上重新念起。
  为什么观音菩萨不再保佑了呢?为什么我上次全部不及格,都能随班附读,现在却只有三科就降级?
  父亲的打骂我都没有放在心上,我只要求了解事实的真相,这些似乎不合常情的现象,究竟是什么原因使然?
  我没有办法去问观世音菩萨,到了学校,找到教务长,委婉地请求他解释。
  原来国府撤到台湾之初,沿用大陆的“学期制”,一年招生两次,有所谓春季班、秋季班之分,每学期终了后,即结算一次成绩,以定升降。无巧不巧,这一年教育部决定改为“学年制”,一年仅招生一次,停办春季班。在施行之初,为了便利学子,规定当时凡由秋季班留级至春季班者,得以暂时“随班附读”。最后在学年结束时,再将全年的成绩平均计算,做为该年升降级之标准。
  第一次我符合随班附读的规定,得以回到三十二班(秋季班),到了下学期,全年平均仍有三科不及格,则留级一年,故降为秋季的三十七班。
  就这么简单,当然,对懂得其中原理的人而言,什么都很简单。
  排除了各种巧合的因素,我开始怀疑是否世间真有菩萨和神仙?在还珠楼主的小说中,那些剑仙腾云驾雾、知道过去未来的本事,比当今的科学武器还要厉害,显然这并非事实。再谈菩萨,如果真能有求必应,那么人活着只要不断地祈求,岂非一切困难都解决了?再如一人求下雨,一人求天晴,菩萨该怎么办?
  俗语说“上一次当学一次乖”,这次的代价太高了,如果不是仗着盲信菩萨保佑,可能不至于落到这种地步。痛定思痛,从此我下定决心,拋却迷信附会,凡事不经过自己理智的印证,绝不轻易接受。
  人生事态,就是个人意识形成的基因,我不甘于无知,所以勇于探索。这种动机不断地驱策着我,走过崇山峻岭,跨越无涯深渊,由无而有,由暗而明,终于闯出一条康庄大道。换个角度来说,如果我自己不用心去思索追求,则所有的灾难和痛苦,不仅不能成为人生的借镜,反而变成一场恶梦,将终身陷溺而不能拔。
  我一到卅七班,就感到气氛诡异,天天有人打架,同学们说话也很粗卤。不久,我就发现了两个主要的因素。一是有位姓罗的同学,其父为某军种的总司令,家中有钱,母亲又极度宠爱。每天下课时,便从口袋掏出大把钞票,向空中一扬,大声说:
  “哪个王八羔子要跟我上福利社?”
  随声应和的人不少,最后都成为他的党羽。
  其次是班上有位女同学,名叫古稚凤,长得清秀脱俗,曲线玲珑,更难得的是有一股神圣不可侵犯的气质。在我们和尚群中,宛如沙漠中的绿洲。自然而然地,她吸引了许多高年级的狂蜂浪蝶,时常来班上骚扰。
  曾有一位老师把古稚凤的名字误念为“古鸦凤”,从此大家就叫她“乌鸦”。后来成名的武侠小说家“古龙”,当时就读卅五班。他也是我们常见的“雅客”之一,他对“古稚凤”迷恋之深,可以由其笔名“古龙”略知端倪。
  那时同学们多多少少已知一点男女之情,包括我在内,暗恋“乌鸦”的人不少。但限于传统及环境,少男少女纯情式的爱恋与尊重经常纠结不清,彼此也心照不宣。所以,每次见到高年级男生挤眉弄眼的恶形恶状,大家便觉得深受侮辱,不免怒从心生。
  除了乌鸦外,班上还有四个女生,其中一位外号叫“十三点”。当时的社会相当保守,男女同学间连交谈都小心翼翼,“十三点”则名实相符,对一切毫无戒心。她常和那些高年级同学,在走廊上肆无忌惮地嬉笑打闹,也让我们难堪不已。
  在开学后不久,班上便引发了两次与高年级的打斗。男同学们一商量,既然不能阻止他们过来,只有由我们拦在教室门口,禁止女同学下课时出去。
  初时,我还未了解全部的状况,旁观之下,觉得“乌鸦”人很正派,所以很不赞成他们的做法。有一天,十三点的朋友来“护航”,他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拦门的同学退缩了。还来不及考虑,我热血上冲,抢到门口,把脚一伸,抵着门柱。别人不敢拦十三点,我来拦!要打架,我来打!
  料不到,十三点的朋友竟然一句话也不说就走了,后来不知是谁向学校投诉,我这次做英雄的代价是“违反风纪”,记小过乙次。
  在这种环境中,我知道力量的重要性,正好脑中装了不少“武功秘籍”,何不乘机一试真假。这次事件发生后,每天晚上我都在家中苦练不已。几个月练下来,不论手劲、摔角,在班上堪称无敌。
  罗那一伙耍的是另外一套,他们仗着有钱,可以买到月考试卷,所以整天嬉戏玩闹。上课时有老师在还好,若是自修课或老师不在,教室就成了菜市场。想读书的同学都敢怒不敢言,好事的同学则跟着起哄,喧闹之声,时常影响到别班的安宁。
  同学看我不怕事,选我做风纪排长,我无视于罗的威胁利诱,专记他们那一伙的名字。卅七班的导师也是童军团长,姓黄名罗。他长得满脸横肉,好似凶神恶煞,可是却有着一颗“菩萨心肠”。我每次呈上违纪的名单,他总是笑容可掬地收下,然后把名单拿给罗看。罗因为有所仗恃,态度依然。而我更是毫不气馁,名单照记。后来罗放出风声,要找“十三雄”以及“小五雄”来修理我。
  人生的际遇无常,孔子说:“少年之时血气方刚,戒之在斗”。我当时曾准备要纠合一些不满罗的朋友,果真罗要用武力对付我,大家不妨一较高下。相信所谓的太保,很多都只是一时的意气用事,日深月久,恩怨纠结,遂致难以自拔。
  学校规定学生禁止携带武器,为了应付随时可能发生的伏击,我特别将腰带两端之铜环磨得尖利非常。在家中,我练了一套“缠龙鞭法”,随时可以抽出腰带,用铜环尖利的锋刃,把树皮割成碎片。此外我还练了“旱地拔葱”,一方面为了逃命,一方面也还有其它用途。因为我个子不高,打篮球时老抢不到球,所以发狠苦练。
  所幸罗只是说说而已,我才没有走上歧途。鞭法从未派上用场,但旱地拔葱却使我能从平地拔起,摸到篮框。有了得以骄人的本事,我渐渐迷上篮球,在那种激烈的运动下,全部精力有了适当的发泄,每天总要累到双脚发软为止。
  直到班上闹出了一件轰动全台的大事,学校当局才知道事态的严重性。然而,恶果已然铸成,挽救不及。多年后,牵连该事件的同学中,一人被杀身死,一人被判有期徒刑二十多年。而罗生现居美国洛省,任某教会牧师,常现身说法,后悔不已。
  以我所知,罗生本性善良,只因家中富有,母亲宠爱过度,无所拘束。而学校无视“教育”的重责,一味敷衍。等到学子们宝贵的青春逝去,出了社会,恶习已经养成,难以更正。再加上社会风气竞逐奢华,面临着激烈的生存竞争,人不甘埋没终生,便只有铤而走险。无论个人、社会或国家,都付出了无可弥补的代价。
  学校不是学店,不能专事买卖“知识”,品德、人格可以决定知识应用的方向。用之于“公”,社会国家受益;用之于“私”,一人得利而已。教育是国家、社会千秋万世兴亡所系,而教师则是未来前途的催生者。从历史的观点上看,不论古今中外,任何一个政府的成败,当视其在教育上的措施而定。
  在二年下学期的期终考前,就有同学拿着期考试题答案,到处炫耀。贪便宜是人的天性,何况是一些年轻、未经事故的中学生。班上只有少数同学没有加入他们的行列:五位女同学,几位成绩好、自命有把握的高材生以及我这个从不妥协的怪物。
  暑假时,有一天大华晚报第四版刊登了一则新闻,大意是:
  “初中学生看武侠小说入迷
  结伙上阿里山修道”
  我一看,正是罗和他的喽啰们,第一批七个人,在万华车站被截下来。第二批的二十多人,则计划在日内成行。
  我大吃一惊,忙向同学打听,才知道原来是买考卷之事被发现。学校一追查,发现为首的是罗生,班上还有三十多人涉及。这样大的丑闻,学校一时不知如何处置,有人主张严办,有人主张从宽。而罗等几个人一商量,认为不管学校怎样处置,家里一定会责罚。不如集体逃家,藉此要胁家长,直到获得保证,不加处罚为止。
  大家都同意了,最后之所以选中阿里山,是因为其中有位同学曾去过,大家正好乘机野营,玩个痛快。除了罗和少数同学外,其它同学并非个个家里有钱,而这一趟费用,又不是罗等几个人所能负担,因此规定每个人都要缴些钱,分三批行动。
  由开始讨论到成行,前后有三天之久,此时他们已经逃家,每天都睡在教室里。大批的同学出出进进,而学校的师长职员很多,竟然没有一个人发觉。
  最妙的是第一批正要出发时,其中一位外号“傻蛋”的同学,突然想到妈妈箱子里还有些金条,大家都骂他笨,催他去偷来花。因为火车班次已定,大伙决定先行,并约好得手后,在万华车站见面。
  “傻蛋”回到家,光天化日之下,他竟然翻墙进去,当时他父母正在院中与警察讨论他的行踪,不料儿子却从天而降。也幸亏如此,警察得以及时赶到车站,把几个目瞪口呆的小伙子给拦了回来。
  最后学校当局折衷处理,为首的七位同学“条件入学”,其它廿七人则通通“留校查看”。
  处身在那种环境中,若非过去不幸的遭遇,养成了固执的个性,我必然也是他们的一员。回想卅二班在萧老师的管教下,绝不可能发生这种事情。小小一个班级,不过四十多个纯洁的少年,好的老师可以使他们成为社会的栋梁,继续散播良好的种子。不负责的老师,不仅使无辜的学子丧失了他们应有的权利,也为社会增加了额外的负担。
  为什么没有任何人从这些事件中学到教训呢?随着社会的繁荣,台湾教育风气日趋恶化。人们只知哗众取宠,敢于负责的人越来越少,愚昧无知渐成主流。数十年后,“爱”的教育大行其道,人人爱惜羽毛,学生已无法管教。作弊不再是新鲜事,飚车、打架、抢劫、绑架、勒索、杀人等层出不穷。不仅是老师打学生、学生打老师,还有学生结伙攻打警察局的!
  古人说得好:“得人者昌,失人者亡”。我惋惜萧老师的离去,也哀叹良师益友之难遇。国家民族的前途,端视下一代的教育。而下一代的教育,却又控制在上一代人的手中。只能怨我们生不逢时,因为环境的因果循环,在人生最珍贵的起步当儿,竟遭到这样无情的摧残,付出了一生的幸福。至于国家社会更是不幸,十几年的教育培养出人人为己的人民,最后闹得上上下下里里外外,一片乌烟瘴气。
  智慧之旅 (第一部)  五、隔阂   青涩、斗争、病院、邻居高中我考进省立成功中学,校园座落在台北市区内,四条马路紧逼着围墙,墙内则被三栋呈“杯形”的建筑塞得满满的,甫进校门便觉得喘不过气来。
  一进大门是栋两层的楼房,行政部门、初中部及高二、高三都在这里。楼房隔着一个小小的操场,与一排平房相望,那平房就是我们高一新生的教室。右侧底端还有一排老旧的房子,既破旧又不起眼,是图书室、体育处等单位的办公室。不论是环境、校园或教室都远较附中逊色,令人觉得有无限的委屈与压迫。
  可是,我没有什么好抱怨的,成功中学是我的第三志愿,以自己的成绩,能考上省立高中,也该偷笑了。
  十六岁正是人的青春烦恼期,身体不断地生长,心理随时随地要适应新的变化。智力才刚由墙角露出头来,说懂不懂,却又自以为是。这是人最脆弱的一段时期,最容易受到外界的影响。往往因为一点小小的事故,就决定了终生的方向。
  我看过歌德的《少年维特的烦恼》,我的烦恼虽然不是来自异性。那种无奈感却是同样的牵肠挂肚,难以释怀。由于武侠小说的天地距离现实生活太远,我成功地避过了最艰险的一段。甫回到人间,就感觉到家中正弥漫着一股不祥的风暴。套一句行话,似乎正是危机四伏,一副天劫将临的末世光景。
  换了一个学校,在陌生的环境中,我更感到惶恐,不知如何适应。这三年高中的岁月,刚刚要跨入人生,却是我生命中最难度过的低潮。好几次我准备离家出走,也曾经有几次,打算了结自己的多余的生命。
  台湾地处亚热带,终年潮湿多雨,在低气压笼罩下,常逼得我喘不过气来。我酷爱那台风到来的萧条凄凉,每次水灾我都自动到警察局,请求加入救灾行列。因为我没有勇气亲手结束自己。想象着洪水卷来,我随波而去,倒是分外的潇洒。
  我准备了一个小箱子,全部财产是一套舍不得穿的制服,和一些视为至宝,其实是破铜烂铁的工具,满以为万一出走,还可以靠它们谋生。只要时机一成熟,我就远走高飞。但我无法确定何时是适当的时机,我知道父亲在各界的影响力,因此白天不敢逃跑。而台湾正处于戒严时期,晚上有宵禁,走在街上有可能随时被警察解递回来。
  开学不久后,有一个深夜,我认为时机已成熟,可以试试。我要一直走下去,走到大地的尽头,如果遇到绝崖,就此一跃而下,即使下面是大海,也可以无憾地飘浮而去。
  我拎着小包,特意避开了松江路派出所的正门,走进一个巷子。没走几步,就出现了一位警察。他问我:
  “小朋友,你上哪儿去呀?”
  我心里早有准备,就说:
  “家里太热,出来走走。”
  “你家住哪儿?”
  “一百廿五号。”
  “啊,你是秘书长的公子啰,天太晚了,你还是早点回去吧。”
  我没有答腔,心里想着,说不定全台湾的警察都认识父亲,也都知道他有个不肖的儿子,看来我这一生是逃不出他的掌心了。
  “怎么?”他似乎很了解我家的情形:“又受了委屈?”
  我忍泪不言,他叹了口气,说:
  “我真羡慕你,至少还有个地方吃饭,避风躲雨的,有人供你读书。我十多岁的时候,因为受不了父亲的管教,一个人跑到北平去。唉!我以为出来混个温饱很容易,没想到连讨饭都讨不到。后来受不了,想回家时,东北已经丢了,没办法只好当兵。混到现在,你说我还有什么希望?”似乎他比我还要悲伤,唉声叹气的,我不禁同情起他来了。
  “你离开家时,有多大年纪?”我有点好奇。
  他想了想,说:
  “大概就是你这年纪。”
  我一看居然还有人和我的遭遇相似,心里就不再那么绝望。又聊了一会,觉得自己虽然痛苦,但与他一比,却又幸福得多,也就打消去意,回家去了。
  多年后,我和远房堂兄志学聊天,谈起这段往事,我认为因为当时得到了“共鸣”,所以度过了难关。
  他笑着说:
  “你上当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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