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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别小人之心,特别恶意。”陈秋娘找了这么个词语形容,尔后加重语气补充一句:“我才九岁。”
“没觉得你才九岁。”张赐依旧是唇边浅笑。
陈秋娘垂了眸,叹息一声说:“你们真的特小人之心。我一个乡野小丫头,即便以前家境颇好,读过些书。但我家族不过是商贾之家,再往上走,祖上都大字不识一个。再怎么聪明,见识也就井口那么大。我还能想得多长远?”
张赐微眯了双目,神情像一只慵懒的猫咪,只瞧着陈秋娘不语。
“哎,你真觉得我在算计你?铤而走险,为了得到更多?”陈秋娘看了他片刻,不由得问。
“你担心我这么看你么?”张赐懒懒地反问。
担心?陈秋娘一点都不担心去。她又不嫁给这个男人,便无需在意他的看法。她跟他只需要是合作关系,合作的双方只需要有利可图、利益一致就可以了。
“无所谓。”陈秋娘很认真地回答。
“不诚实。”张赐一张脸阴沉了下来。
“我很诚实啊。对此,我确实无所谓。本来,我一开始是想过救你会惹麻烦,不想插手的。但——”陈秋娘说到这里顿了顿,才说,“我总是想起你的脸,想起你期望的眼神,就觉得如果我不去送信,这个人就真的会没命。说实话,我总觉得不做这件事,会很愧疚。”
她瞧着张赐,缓缓地将她当时的真实想法说出来。
张赐抿了唇,一张脸依旧没笑容,但那神情却不似方才的阴郁。
“我只是不想自己以后后悔,时不时想这件事,还会愧疚。至于向你们张家得到什么,我当时确实没想过。”陈秋娘垂眸。
“那么现在想过?”张赐立刻反问,语气阴冷。
这人果然脾气不好。陈秋娘平静地看着他,缓缓地说:“我看你们那么忌惮我另有所图,就想问你们要些财物,当是酬劳,从此以后,两不相干。你们亦可高枕无忧。”
陈秋娘很知道这类公子哥的脾气:你越想如何,他越不要你如愿。因为这类公子哥,天生就想掌控人。所以,她来了这么一招,以退为进。即便是他当真允许彼此的关系就以财物来结束,她到底是有了最需要的钱,一点都不亏。
她说完,也一直平静地看着张赐。张赐略蹙眉,亦与她对视。良久,他深吸一口气,轻声问:“你在生气。”
陈秋娘不语,略咬唇,倔强地站在那里。张赐又说:“第一眼见到你,就没把你当九岁的孩子来看。你很聪明,却也很笨。一切的目的都不加掩饰,不知道曲径通幽。”
娘的,曲径通幽还能这么用。陈秋娘腹诽一句无关的话,嘲讽道:“到底是我天真咯。先前本没想过拿什么报酬,只要看到你平安,就觉得欣慰。如今是你们提出来,我以为就是真的。谁知道是一个圈套。可怜我还特傻地将心事一股脑地倒出来。”
她越说越气愤,小脸薄怒。张赐反而是神经病似的笑了,说:“好了,好了。我奶奶执掌张府,自然马虎不得,委屈你了。不许生气了,可好?”
他声音本来干净好听,又放低了下去,带了讨好的语气,如同上好的丝缎滑过指尖,又像那三月里的和风。陈秋娘觉得张赐这声音让她一切的怒气都平静了,她像是置身深邃的湖水,倒是要醉下去似的,一时就愣了神。
“可好?”他又问,语气略微急切。
陈秋娘这才回过神来,暗自觉得脸红:这都几十岁的人了,什么场面没见过,居然还会被这么一个小男孩的声音所**,娘的,真是活得越发回头去了。
唉!陈秋娘为自己的轻易沦陷叹息默哀一声,这才垂了眼帘,心跳竟还是乱的,语气也有些不自在,说:“本就没生气。”
“你都不会藏事,还说没生气。”张赐语气里有了笑。
她不知如何回答他这一句,整个人就默不作声站在那里,只依旧觉得他的声音还在心里轻扬,让她觉得有些恍惚。
陈秋娘觉得这很不科学。她是经历过世事浮沉的人,看过各色的美男,听过各种好听的声音,还看过诸多生死。
“好了,不生气了。你看这是什么。”张赐又说。
陈秋娘这才抬了眼眸看他。他苍白的脸上挂了和暖的笑,如同绿杨阴里的湖面浮的浅浅日光。
“什么?”陈秋娘没看出什么特别的。
张赐笑而不语,只抬起右手,缓缓在她面前摊开来,那手心里正是那陈秋娘与朱文康的订婚信物,那一枚碧玉通透的玉戒。
“真在你这里,太好了。”陈秋娘很夸赞地欢呼着从椅子上坐起来,伸手就要去拿过来。
张赐却一下子握在掌心,倏然收回了手,说:“我以为你第一次见我就会问我要的。结果你真沉得住气。”
“我能问你要么?”陈秋娘反驳。心里鄙夷这帅哥的智商其实也不是太高嘛,这么常识性的东西,谁不晓得呢。
“按照常理,能啊。怎么不能了?”张赐笑起来,好像心情很好的样子。
陈秋娘一时没明白,只觉得这人像是布置了陷阱给她跳似的,略思索了片刻,才小心翼翼地问:“什么常理可能了?”
“那你怎么就觉得不能问我要?”老狐狸的张赐不正面回答,又把这话题绕回来。
陈秋娘鄙夷地看他一眼,说:“我什么时候丢的都不知道。我哪里来的证据证明是你拿的?”
“我的骨牌在你怀了。”他指出这个事实。
“那也不排除我在别的地方丢的啊。”陈秋娘反驳。
“说得对。”张赐赞赏,一脸都是老狐狸的笑容。
陈秋娘顿时觉得有落入陷阱的感觉,马上仔仔细细检查了前前后后的话,皆没有发现有什么漏洞啊。她索性就不管了,反正有什么阴谋,总会露出来的。
“拿来。”她伸出小手。
张赐偏生握在手里,说:“我看那玉戒上刻有朱字,应该不是你家的吧?”
“订婚信物。拿来。”陈秋娘依旧伸着手向他讨要那玉戒。即便朱家不要这玉戒了,她也要收着,免得哪天朱家来扯皮。再说了,这玉戒指看起来也值些钱,收起来,朱家实在无所谓,她就拿去卖了换钱。
“才第三次见面,你就问我要订婚信物,小娘子,你也不知羞。”张赐一脸都是戏谑的表情。
丫的,这货欠揍的笑,看起来心情很好似的。陈秋娘狠瞪他一眼,说:“你有妄想症就尽快治疗嘛。外面就有大夫。你把我的玉戒还给我,我去帮你找他们来。”
张赐略一笑,神情倏然严肃,他那眼神十分认真,突然直直投过来,看得陈秋娘心怦怦挑,暗自骂了好几声“他大爷的,太吓人了”。
“你订婚了?”他问。
“是啊。像我这么优秀的人,怎么可能不订婚。所以,把戒指还给我。”陈秋娘得意地说。
张赐只笑了一下,立刻又是严肃的神情:“对你很重要么?”
“订婚信物,必须重要啊。”她不紧不慢地说。
张赐却是翻了个身,背对着她,说:“我今天累了。明天你再来。跟我谈人生,谈抱负。”
“戒指给我。”陈秋娘依旧执着于那个戒指。
张赐拉了拉被子,说:“明天来拿。”
陈秋娘还想说什么,江航与一白衣男子一并挑帘进来。那白衣男子只淡淡扫了她一眼,就收回视线,当她不存在。不过,她倒是细细打量这男子:眉目如画,神情淡然,像仙人似的。他径直走到张赐床前,探查张赐的伤势,长发几缕垂在脸侧,风情无限。
陈秋娘暗想这该是那景凉,如今人家探查伤口不太方便,便说:“那我先回去,明天你一定要还给我啊。堂堂将军府的人,不可言而无信。”
“嗯。”他只是这样一个字,陈秋娘心却是一颤:原来他的伤不是一般的重。她一愣,那白衣男子却转身对江航说:“江航,你带他出去吧,我要施针了。”、
江航领了命,这才带了陈秋娘厨房门,并说那男子就是神医景凉。陈秋娘心不在焉地嗯了几声,就看到那小五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看了陈秋娘一眼,说:“江统领,刚刚在竹林那边抓到了可疑之人。”
(今天更新比较晚,因为宝宝今天一直闹腾,我一直没时间写书。至于喊我一天两更的人,真的抱歉。现在带着小宝宝,写书都是挤时间的。另外,关于男主调查,你们看着办吧。哈,晚安)
第037章 这是贼
陈秋娘与江航一行人匆匆赶回去,在烧得焦黑的竹林旁边,张府的六个护卫围看着一个人,那人双手被反剪绑住,双脚也被拉到胸前,绳索整个从肩头穿过去,看起来像是捆猪似的。
那人一身灰布衣衫旧得不成样子,一双布软靴也破了好几个洞,那人头发打结,脏兮兮的披散着,根本看不清脸。
“江统领,属下方才发现此人在竹林外鬼鬼祟祟的。”有人报告。
江航点点头,又询问可有盘问。那几人便有人汇报,说上午发现此人在竹林外转悠好几圈,便想上前盘问,看是否是可疑人物。结果还没靠近,此人拔腿就跑。护卫们觉得可疑,就将他扣下了。
“扣下之后,盘问了一番,他说他——”那叙述的护卫停了下来,目光向陈秋娘投过来。
这人跟自己有关。陈秋娘立刻意识到,却还是躲在江航身后,静观其变。她向来对于潜在的可能的危险,都要尽可能地保持距离。
“说。”江航简短的一个字。
那人抿了抿唇,仿若是鼓起了极大的勇气,小声说:“他说他是这家的男主人,也就是陈姑娘的爹。属下怕他是歹人,讹我们的。所以,属下并没有将他松绑。”
“这是你爹?”江航直接回头问陈秋娘。
“我许久没见过我爹了,印象模糊得很,再说这脏兮兮的头发遮了脸。”陈秋娘向后退了一步,做了这么个模棱两可的回答。因为实在没法确定这人是陈全忠,而且她穿越而来,附身陈秋娘,虽然接收了他的全盘记忆,但有些记忆很模糊,对于陈全忠的模样尤其如此。在原来陈秋娘的记忆里,只剩下很久远那个温暖的陈全忠,而之后的全是各种恐惧。所以,她真的不太能确定眼前的人是陈全忠。
“你这个小蹄子,扫把星,你还敢不认老子,看我不打死你这个不孝的。”那人顿时就扭动身子,骂骂咧咧的。
听声音与骂的内容就是陈全忠。原来的陈秋娘记忆里对这些简直太深刻了。以至于她接收原来陈秋娘的记忆后,偶尔想起陈全忠都觉得战栗恐惧。
“有当爹的这么辱骂女儿的吗?”一个小护卫看不下去。
“生下来就不祥,让亲爹亲娘丢了。我家好心捡了她回来,却克死母亲,让全家家破人亡,这样的小蹄子,不该骂?我没将她沉塘已经不错了。”陈全忠恶狠狠地说。
陈秋娘听得怒火中烧。这家如今这样子,明明就是陈全忠自己造成的。若不是他做人偏执,醉心赌博,没有责任感。陈家何至于此。可如今他还执迷不悟,把一切的罪都加在一个九岁的小女孩身上。
“这是不是你爹?”江航没理会那人,再度询问陈秋娘。
“不是我爹。听这声音就知道了。哪里有爹这样骂自己女儿的。”陈秋娘语气十分笃定。
是的,这做父亲的太可恶,让自己几个孩子过得那么惨淡,尤其是那一对幼小的。若不是陈秋娘每天去要饭,这村里的人有意无意地给点那两小孩子吃的,这对双胞胎早就一命呜呼了。再者,若不是她穿越而来,就之前的陈秋娘继续在的,这两小的也离死不远了。
所以,她非但不想承认,还要借别人的手收拾他一顿。
“果然是骗子。幸亏没上当。”那小护卫愤愤地踢了那人一脚。
“你这个挨千刀,不得好死的小蹄子,你竟不认我,你竟不认我。”陈全忠依旧在地上扭来扭去,大声咒骂。
陈秋娘眉头一蹙,说:“这人大约是怕激怒你们,这还死赖着我不放。我才九岁,也是清白人家,他这骂得实在难听。这——,就麻烦你们了。”
她一说完,那几个小哥立刻会意,询问江航。江航只是挥挥手,几个护卫小哥立刻很专业地将陈全忠的嘴给堵上了。
陈秋娘这才走上前,伸手理开了他的头发,看了一下,这才“咦”一声,说:“这个人,我认得。”
“是谁?”江航也近前来一并查看。
陈秋娘不顾在地上试图挣脱的陈全忠,站起身来,说:“这是隔壁村的闲汉李老五,向来手脚不干净。今天大约是想在我们村顺手牵羊,却被几位体察入微的小哥给抓了。这会儿却又妄图说是我爹,让你们放了呗。”
“原来是小偷,还这么猖獗。”有个护卫小哥很是气愤,又是给了陈全忠一脚,踢得他在地上翻滚一圈。
江航却始终没说话,只在那里看了许久才问陈秋娘:“你觉得如何处置?”
“这本是乡野平常之事,让张府来处理,这不太好吧?”陈秋娘说。这一句却是让陈全忠知道她与张府是有交情的,让其收敛一点。
“这不是什么不义的事。没什么不好。”江航回答,那眼神里全是探究。陈秋娘知道江航并不相信她的说辞,但那无所谓。因为凭江航的眼力定然看出陈全忠对他们是无害的,这会儿他做什么都不过是顺水人情,比如帮忙收拾一下这个口出污言的家伙。
“既然张府没顾忌,我便是说了。我们柳村向来仁和,若是遇了这外村来的贼人,偷了东西的,交出东西来,打一顿赶出去。若是没偷,直接打一顿赶走就是。”陈秋娘说,眸光淡然,让人看起来一点都不像说谎。
“那就按照柳村的规矩办,小惩大诫,不出人命即可。”江航挥手示意属下。
那五个护卫得到命令,就很专业地在不伤害其要害的基础上,尽可能地毒打。陈全忠口不能言,瞪着一双眼,恨恨地看着陈秋娘,像是要将她活吞了似的。
陈秋娘很鄙夷地看着地上挣扎的陈全忠,亦不惧怕地与他对视,眸如秋水,平静得很。
“差不多了。”打了许久,地上的人渐渐不挣扎了,江航挥手示意停下,让他们扔到村外去。
陈秋娘却走上前,对陈全忠说:“你做什么不好,要做贼呢。踏实做人,爱护子女,孝敬父母,承担男人该有的责任,这才是人一样活着。你看看你现在活得好像一条流浪狗。你甘心么?”
“小姑娘,知道你是好心。但这种人天生坏透顶,你跟他说这些没用的。”旁边有个小哥劝陈秋娘。
陈秋娘笑了笑,说:“我娘在世时,常说‘人之初,性本善’,一个人做错事不要紧,最重要的是可以回头。我如今是遇见了,就劝劝他,若是可以回头,也算是功德一件了。”
“小姑娘你真是太善良了。”那小哥感叹。
陈秋娘笑了笑,眼神掠过江航,只见他神色淡然,一直在旁观。
“江公子,你说,是不是这个理?”陈秋娘故意问。
江航依旧平静地点点头。陈秋娘又转过来对陈全忠说:“其实,你的家人怕日夜都在盼你回头是岸。你若肯回头,他们都是肯接纳你的。在这个世间,那么多人,却只有家人可以相依为命,可以真心疼爱的了。我话就这么多,你如何做,就看你的了。自己的路,总是自己选的,自己的人生,也是自己走出来的。”
这是陈秋娘说给陈全忠听的,也是她给陈全忠最后的机会。她不是个心狠手辣的人,但谁要太过分,她也定不会饶人。
她说完就站起身,拂了拂衣袖上的尘土,说:“响鼓不用重锤。我也只能说这些了,麻烦小哥把他扔出去吧。”
那几个护卫将陈全忠一提,跟提一只鸡似的就绕上了麦田往村外走了。
“多谢你为柳村抓贼。”陈秋娘福了福身。
江航轻笑,说:“陈姑娘言重了。正义之事,求之不得。”
“那二公子已醒。这周围的小哥也怪辛苦的,不如撤了吧。”陈秋娘转了话题,指了指自家周围站岗的张府护卫。
“这是二公子与表公子的意思。我得请示了他们才可。”江航略欠身,举止十分礼貌。
“那就劳烦江公子尽快禀告。不然,这村里人见识浅,嘴巴又长,指不定要将这简单的事传成啥样。”陈秋娘说。心里却是盘算这几日的重要之日,一是与陈文正的合作,二是处理陈全忠。
这两件事,一件关系到事业能否顺利起步,另一件事是保证这个家庭不成为事业的超级绊脚石。说来说去,这陈全忠的事不处理好,她真不能一心一意地发展事业。
“陈姑娘忙。我这就去禀告。”江航转身,就往柳家那边去。
陈秋娘与他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