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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秋娘在门后站定。然后哗啦啦一下拉开了门,三月夜雨后的风倏然扑进来,带了彻骨的凉寒,送了一股子的酒气进来。
陈秋娘早有防备,立刻闪身到一旁。果然不出所料,陈全忠见门一开,一棒子迎面就敲过来打在那高门槛上,打得门槛砰砰响。
真是黑心,这一棒子如果正中脑门,怕陈秋娘立刻就得见阎王去了。此等人渣,真是恶心到极致,果真是往死里打,这次像是真的要置陈秋娘于死地。
陈全忠一击不中,怒声喝道:“小蹄子,你敢躲。”
“不躲,难道让你打死?”陈秋娘朗声回答。
“还敢顶嘴,翅膀硬了,扫把星,小蹄子,敢忤逆老子了。”陈全忠骂骂咧咧,提着棒子借着微弱的天光就狠狠砸来。
陈秋娘又是一闪身,一条凳子就伸过去,将进门的陈全忠绊得重重摔到在地。
这陈全忠的武力值真的很低啊,简直可以说弱爆了。唉,以前的陈秋娘还被打成那样。怪只怪她太懦弱,丝毫不敢逆了陈全忠的意思,逆来顺受,要被打死了都不知道反抗。
陈秋娘从她的记忆里隐约知道她是活得很恐惧、很苦、很迷茫的。那个小女孩根本不知道活着有什么好的,也不知该怎么活才好。她几乎凭借着本能与善良去照顾奶奶与弟弟妹妹。
那孩子真可怜。陈秋娘心里无比同情,不由得叹息。
陈全忠本来醉醺醺的,这又黑灯瞎火,被凳子一绊,狠狠摔到在地,爬起来吐了一口唾沫,更是咬牙切齿地骂:“小蹄子,你敢对老子下手了,活腻了,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我忤逆老子也是跟你学的。你何曾孝顺奶奶,尊敬奶奶?上梁不正下梁歪,子不教父之过。”陈秋娘朗声讽刺。
陈全忠气得发疯,立刻就提着棒子追着陈秋娘满屋子跑,好在屋里除了两张破木板拼成的床,一条烂凳子便没有别的了,足够宽敞。
陈秋娘早就熟悉屋里的情况,她刚才还用心做了布置。所以,她借助黑夜的掩饰,游刃有余地躲避着陈全忠狠狠落下的棒子,并且带着他在屋里转。
最终,陈全忠踩在了她事先放置的砍刀上,顿时大叫一声伤了脚,立刻就吼道:“你个挨千刀的,看我不打死你,竟敢算计你老子了。”
陈秋娘亦不答话,拿着结实的擀面干就往门外跑。陈柳氏在门外哭得曲径通幽的,拖着喊:“忤逆子啊,你怎么这样不消停啊。我是做了什么逆啊。”
“我每次没打死你,留你性命。就是想着拿你做生祭,今天正好。”陈全忠恶毒地咒骂着追打陈秋娘。
陈秋娘跑出房门,就拿起放在门口边的簸箕里的另一把砍刀将绑门的麻绳直接砍断。这麻绳她早就做过手脚,只需要狠狠地砍两下,这门就倒了。
所以,她拿砍刀三下五除二直接将那摇摇欲坠的门卸了,直直砸在追出来的陈全忠身上。古代的木门全是实木的,重得要命。这一下子砸下去,噼里啪啦的,陈全忠顿时哎呀地呻吟两声,继而是推开那门,抓着旁边的砍刀站起来,吼道:“小蹄子,你要杀老子,看我非打死你不可。”
我去,这陈全忠防御力还很高啊,这么个木门都没把他砸个腿脚断裂。陈秋娘往院落里跑,她想若是最后一个计策都没办法的话,她必定要往屋外广大的田野里跑啊,保命要紧。
陈柳氏看到陈全忠拿了砍刀,当即也吓疯了,声嘶力竭地喊:“来人啊,来人啊。杀人了,杀人了。”
陈柳氏的声音从未有过的凄厉。陈秋娘却烦躁起来,她这么一喊,一会儿果真会有人来的。那她的计划就会失败,这次若没跟陈全忠做了了断,收拾了他。那么,她就会处于极度的危险中。
时间不多,争分夺秒吧。
陈秋娘一边绕着院子跑,一边要自己要沉住气,冷静。
“秋娘,你快跑啊,快跑。”陈柳氏一边喊,一边朝陈全忠扑过去,又凄厉地喊:“你杀了秋娘,犯了命案,你媳妇也不会哭,也你也赔命。你这让你老娘幼子如何活啊。”
陈全忠躲开陈柳氏,只追着砍陈秋娘。陈秋娘绕着院子跑了两圈,看到竹林那边有火把来了。她立刻就跃上屋檐,躲到那石磨后面。陈全忠提了砍刀,一下子砍刀石磨上。石磨摇摇欲坠,陈全忠不管不顾,一心想要弄死陈秋娘,于是就绕着石磨继续砍她。
陈秋娘早就计算过石磨的方向、力道,待到了合适的位置,她将昨天白日里嵌在石磨的铁钉抽了。那石磨的上磨盘由于陈全忠的按压,一下子就滚落下去。那是实打实的青石磨子,少说也重达一百斤,直接就压在陈全忠的双腿上。
陈秋娘听得骨头碎裂的声音,继而就听到陈全忠杀猪般的嚎叫,喊:“小蹄子,你要杀老子,你好狠毒,好狠毒。”
陈秋娘松了一口气,这才装着惊吓得很的样子过去查看,一边查看,一边慌张的语气喊:“爹爹,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那石磨磨盘砸在陈全忠左腿上,将他压得动弹不得。不过有没有流血,伤势够不够残废在家,因为天色已晚,陈秋娘完全看不清楚。所以,为了保险起见,她直接又把另一块石磨也推了下去。这块石磨下去,撞击了之前那块石磨,陈全忠再度发出杀猪般的嚎叫。
陈柳氏懵了,好一会儿才惊恐地跑过去,喊:“儿啊,儿啊。你怎么样了?”
陈全忠龇牙咧嘴地叫着,陈柳氏立刻就呵斥陈秋娘:“快去请柳郎中来给你爹瞧瞧,你还愣着做啥?”
陈秋娘还没说话,便看得篱笆墙外,打着火把的正是柳承与江航,两人正急匆匆赶来。而在这火把的映照下,她被吓了一跳,因为她看到院里那棵大树上坐了一个人,正吊儿郎当地对着她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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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7章 我也是恶人
这人不该在*镇么,怎么跑到这院子来了?
陈秋娘十分疑惑地看着树上那人,但那人似乎没有要下来的意思,反而是挪了位置,藏匿到树枝茂密处了。
陈秋娘这会儿也没空管他,只站在陈全忠身旁,问:“爹,没事了,小柳郎中来了。”
“滚开,滚开,你这个扫把星,小蹄子,烂货。”陈全忠像一条疯狗一样狂吠,骂得陈秋娘想抽他两巴掌,即使不是亲生父亲,也不该这样骂一个九岁的小女娃。但陈秋娘很克制,大约是这个晚上陈全忠打孩子的情况跟以往都不同,或许是因为陈柳氏那凄厉的“杀人了”的叫声,让早就习惯了陈全忠打孩子、认为根本不会出什么大事的柳村人在今夜这个不寻常的时刻出动了,都来陈家看个究竟。
这乌漆墨黑的夜晚,不光是近在篱笆墙外的柳承与江帆等人手持的火把带来亮光。她举目望去,田埂上三三两两的亮光正朝这边移动。
她再怎么对陈全忠愤怒,也不会在这个时刻做落人话柄的事。所以,她就站在陈全忠身边,假装无视他的辱骂,只一个劲儿抽抽搭搭,委屈地说:“爹,我不该,不该躲到石磨后面的。我不该。”
“滚开,滚开。”陈全忠大约因为疼痛,异常激动地闹着。
陈柳氏毕竟心疼儿子,竟然是在他旁边跪下来,带着哭腔拖长声音喊了一声:“儿啊。”
“你也滚开,要不是你抱这个小蹄子回来,我们家会这样?她是亲娘亲爹都不要的灾星,你捡回来,你捡回来,你还跟我说青城山的道士说她命相奇贵,你骗得我好苦啊。”陈全忠恶狠狠地数落,说到后来情绪激动。还一伸手将陈柳氏掀翻在地。
原来亲爹娘是嫌弃陈秋娘生辰八字硬,克父克母才丢弃的。这陈柳氏也是大胆竟敢将这样的女娃捡回来做孙女,这不是诅咒自己的儿子儿媳死么?这不科学啊。
陈秋娘判定其中必定有诈,但她又实在对于找寻什么亲生父母。追寻身世没任何兴趣。她要做的就是要一步一步地建立起属于自己的美食王国,在这个乱世创造属于自己的辉煌,过逍遥自在的日子。而眼前要做的是将陈全忠的事彻底摆平,不能让他挂了,还得让他不能成为她人生道路上的一颗定时炸弹。
这会儿,两个百多斤的石磨压在陈全忠的腿上,骨头断裂是肯定的。她那时都听见骨头碎裂的声音了。这只等全村人到了,小柳郎中来诊断一下。不过无论怎么诊断,陈全忠肯定要在家躺很长一段时间的。
“青城山的杨道士亲自看的面相与生辰八字,错不了的。儿啊。素娘的死是乱世*啊。你怎么总是怪一个孩子。”陈柳氏跌坐在地上拖长声音哭得凄惨。
“我没你这种黑心肠盼着儿子儿媳死的母亲。”陈全忠厉声喝道。吓得屋内两个幼弟哇哇大哭。
陈秋娘一边急匆匆地跑去给柳承一行人开篱笆门,一边大声喊:“秋生,秋霞,你们快去看看弟弟。”
陈秋生与陈秋霞早先就醒了,只是陈秋娘让他们不要下床。不要出声,这会儿听到大姐的吩咐,两人赶快就掌灯去了陈柳氏的房间,安抚两个幼弟去了。
“承哥哥,我爹被石磨压断了腿,你快帮我看看吧。”陈秋娘语气神色都急切。
柳承看着她,愣了一下。才点点头让她不要担心,然后将火把交给江航的一个手下,快步走到陈全忠身边蹲下。
“滚开,我们家的事轮不到外人来管。”陈全忠还是喊,简直是泼皮无赖的行径了。
陈秋娘极端鄙视这人,面上却是轻言细语。说:“爹爹,你受了伤,不易动怒,不然血脉会不通,也可能终生不能行走了。你再不喜欢秋娘,也请为了您自己的身体,平静些,让小柳郎中为你瞧瞧这腿吧。这小柳郎中的医术可好了,每次你把我打得快死了,都是小柳郎中为我治伤。就是上次我被毒蛇咬得死过去,都是柳郎中一家救了我。他可是有回春之术的。”
她说得极其得体,语气里又全是委屈,赶来的村人见此情景都觉得心酸,交头接耳称赞这女娃懂事,却摊上这么个爹。
“你这个扫把星,你先前反抗老子的模样到哪里去了?收起来做啥?不敢让人看看,看看你这不孝的嘴脸么?”陈全忠依旧声嘶力竭地闹,简直越发惹人讨厌,就连一向淡定平静的江航都不由得蹙了蹙眉。
“麻烦大家帮我爹把这石磨挪开吧。他受了伤,言语难免失了体统,大家见谅。”陈秋娘吸了吸鼻子,对众人行了鞠躬礼。
“这丫头就是懂事,陈全忠,不是我说你,你赌博拖累全家,你还怪这娃。若不是这娃娃,你儿子老娘早饿死了。”李屠户大嗓门批评陈全忠。
“你们就被她骗。她多狠毒,是她推了磨盘来砸我的腿的。”陈全忠喊道。
“那一百多斤的磨子,她九岁的小女娃,全忠啊,不是二舅舅说你,你觉得你这话大家信么?”柳村看祠堂的柳旺兴理着白胡子语重心长地批评。
众人也是纷纷附和。陈全忠百口莫辩,柳承则是阻止了前去抬石磨的人,说:“这不要随便移动,怕砸破了血管,一挪动,这血喷射,就是大罗神仙也是没办法的。”
众人听到柳承的说法,顿时议论纷纷,惊恐得很。先前气焰很嚣张的陈全忠亦顿时泄了气,像是酒都醒了,惊恐地问:“那怎么办?小柳郎中,你说怎么办?”
柳承安抚他说:“稍等,会有办法的。”
陈秋娘则在疑惑柳承这说法。她知道这砸伤有时候会破了血管,但砸伤动脉,让血喷射出去的几率应该很小很小,至少她没听说过。
那么,这柳承其实是想让陈全忠多被压一会儿?陈秋娘想到这个可能有些乐。不过,接下来柳承的举动就让陈秋娘觉得自己太小人之心了。人柳承是医学世家出身,是柳家这一代唯一的传人,为人刚正不阿。妙手仁心。
嗯,这古板正直的人怎么可能会跟她这种从小玩心计长大的人一样,有这种整蛊之心嘛。
人柳承很认真地拿了火把蹲下身去检查了陈全忠的伤情,又细心询问了疼痛的感觉。这才对江航说:“想请你的手下来帮忙搬动这两块石磨,可否?”
“然。”江航一个字,挥手吩咐手下听柳承吩咐。
柳承找了四人,交代了如何用力,然后听他指挥来搬动石磨,这才将压着陈全忠双腿的石磨搬开。熊熊火把映照下,陈全忠的裤腿全湿了,不知道是血打湿,还是院落里积的雨水打湿的。一双小腿都变了形,耷拉在一旁。
“呀。原来搬石头都有学问。”有人低语。
“啊,这伤得挺重的,恐怕”人群里有人说。
陈秋娘则站在一旁,认真看柳承诊断伤情。她需要确切知道陈全忠的伤情,以便于接下来的部署。她不是白莲花。不是圣母,甚至她一直都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好人。她只是用自己的方式在活着,有自己的信仰,自己的底线,也有自己的底线。
柳村闹腾了许久,在柳承诊断病情的这刻却格外安静,就连那些狂吠的狗都没了声息。周遭之后陈全忠压抑的呻吟。
柳承做了简单的处理。众人将他抬到屋内。柳承用药水为他清洗,又细心检查了骨头。这才说:“骨头破裂,可能还有碎片在肉里,要割开看看,至于这走路,好好养着还能走。但若要像以前那样是不可能的了。
陈柳氏一听,眼泪顿时就来了,拉着柳承问:“小柳郎中,真的没办法么?他可是家里的顶梁柱啊。”
陈柳氏这话让周围有些人发出轻微的嗤笑。陈秋娘也觉得这话好笑,这顶梁柱什么时候起过该起的作用了?
柳承则是很耐心地安慰陈柳氏。说:“不会残了,只是以后走路不太方便。”
“这有什么区别?让你老子来给我治吧。”陈全忠很不礼貌地开口,要多讨厌有多讨厌。
陈秋娘皱了皱眉,就说:“爹,柳郎中受伤了。再说了,小柳郎中尽得柳郎中真传,青出于蓝的。每次你把我打得快死了,都是他救的我。没几天,我又活蹦乱跳地去讨饭了啊。”
她说这话简直是存心撕陈全忠的脸,戳他的心窝。天真的语气说出打脸的话来,一屋子的人都笑了,有人就指责他说:“你别挑了,小柳郎中免费为你家秋娘看了多少次病了?今天给你治腿,你还拿得出诊金么?你还挑。”
陈全忠被打脸,便不再说话。陈秋娘则做了一个女儿该做的事,对柳承行鞠躬礼,说:“我爹是太疼了,胡言乱语的,还请承哥哥为我爹治腿。至于诊金,秋娘一定会尽力还了的。”
柳承连忙摇头,说:“秋娘不必多礼,都是邻里,我尽力为陈叔治病就是。”
陈秋娘又是一阵寒暄感谢,然后又将他拉到一边,仔细询问陈全忠的病情。柳承表示一年半载是走不得路了,若是好好将息,将来可以拄着拐杖慢慢地走动的,在屋内自理个生活是没有问题的。
“麻烦承哥哥了。唉。”陈秋娘轻叹一声。心里却暗叹:我也是恶人了。
柳承点了头,到屋里为陈全忠仔细清洗、治疗,一道道工序,不知不觉就到了东方发白,天亮鸡鸣。村人早已三三两两散了去,江航以及几个属下则在堂屋里坐着等柳承。
陈秋娘得了空,这才出了屋,假装在院内的树下活动筋骨,仰头瞧树上,哪里还有什么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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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8章 无所谓啊
陈全忠两只小腿骨头破裂,柳承说还可能有碎骨,所以为陈全忠开了刀,清理碎骨,又包扎好。就单是这一项工作就从天没亮做到黄昏。
期间,陈秋娘出去找了些野草嫩芽,一是想拿野草嫩芽来焯水和面做烙饼吃,二则是想看看那家伙还在村里么,她想知道柴瑜的情况。她绕着村转了一圈,野草嫩芽都摘得差不多了,也没见着那人。陈秋娘心想也许是人多眼杂,他不肯出来相见,那就绕去个人少的地方。
她想起上次在村外纷河回旋潭那里查看过水质与鱼类,目测过那里的水质可以产出肉质鲜美的河鱼,试验一番可成为鱼中珍品的。这会儿去瞧瞧前几天涨水退水后,那水潭里可有什么变化,顺带那一带人烟稀少,看看那家伙会不会主动出现。
陈秋娘打定主意便提着篮子穿过碧青的田野,径直往回旋潭去。前几日,下了大雨涨了水,纷河水急浪浊。这几日天晴,昨夜那一场雨也没引发新一轮涨水,如今的纷河水流虽湍急,却清澈无比,前日里瞧不见底的回旋潭如今已看得到底。日光下澈,游鱼细石都看得清清楚楚。
陈秋娘站在潭边仔细辨认,除了常见的鲫鱼、鲤鱼、沙鳅之外,还有一种青背身窄长鳞片泛白的大眼鱼游来游去。
呀,这是白水鱼,而且这么大条的,清蒸最好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