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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中弘次_孙维梓_译] 追踪汽车杀手-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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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4 第12期   … 科幻之窗
田中弘次    孙维梓   译
        (一)
    “……下面报告国内新闻:昨天夜间在北海道的日高与带广之间,第274号国家公路再次出现神秘的汽车杀手,结果两辆被撞的汽车失事并起火燃烧……”
    电视播音员随着屏幕上的画面继续在作介绍。
    遇害驾驶员的脸部特写惨不忍睹,这种场景对于安安稳稳坐在软椅上,手中还捧着杯子的观众来说真是触目惊心。
    我反正无事可做,只能看看电视,慢慢吮吸廉价的威士忌——我连去酒馆的钱都没有,睡觉又嫌过早。当然可以上街逛逛,但我心力交瘁,万念俱灰……
    我现在身陷绝境,每天度日如年。既苦闷又空虚,厌烦一切!我厌烦自己,厌烦家徒四壁的这所简陋住房。更糟糕的是我感到极度疲乏、沮丧、颓唐。
    电视上还报道说:“到今天为止,遇害者的总数已达到两位数,罪魁祸首都是这神秘的汽车机器人。无论当局采取什么手段,它总能在追捕下顺利逃脱。据估计,白天它藏身在北海道某处,到了夜间才出来寻找新的牺牲品。专家们认为,它这种疯狂的嗜好是由于计算机电路发生故障而造成的。”
    “这是怎么搞的?”我十分惊讶,“投入那么多力量,连喷气直升机都用上了——结果连辆汽车都逮不住!这汽车机器人简直有点神了!它不就是辆汽车吗?”
    它被新闻记者称之为“汽车杀手”,其行踪出没无常,捉摸不定,一个月以来,它成为街头巷尾谈论的中心。这辆神秘汽车通常在北海道的南部,在第274、235等公路及其毗邻地区追击过往车辆,它的车身是墨绿的,没人见到它驾驶盘后面有人,所以可以判定这是辆由电脑控制的汽车。眼下汽车上都装有电脑自动操纵系统,所以这并非什么了不起的新鲜事。如果某辆汽车的计算机出了故障并失去控制,造成它东溜西逛,那也没有什么特别希罕,但这辆汽车与众不同。
    它极为粗野乖戾,渴望杀人。每次追上前面的汽车就死命推撞,直到弄翻对方或从山崖上翻跌下去,完全无视车里驾驶员的安危。这令人百思不得其解,因为所有机器人电脑中都应该装有保证人类安全的程序。
      我搔头苦笑,试图摆脱这些莫名其妙的猜想,这个闷葫芦与我有何相干?我现在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我环顾室内,一片萧条凄惨的景象,就连这里很快也难以安身,革职时我那点微薄的津贴早被花得一干二净。
    我前途茫茫。像我这种赛车手寻找工作本来不易,外加我连推荐信都没有,而且我还丧失了最主要的条件——对自己的信心。那次由于我的失误,不但造成汽车失事,还白白搭上同队队友的一条性命,至今使我心有余悸,一遇高速行驶就胆战心惊。如今那位队友死了,而我还活着,在简陋的小屋里消磨着凄凉的余生。谁还需要一名丧失了自信心的赛车手?
    电话铃突然响起,这是台老式的可视电话,不过我已经用惯。我拿起听筒,屏幕上随即出现一位老人,我只能见到他的上半身,但我似乎有点熟悉这张苍老的脸庞。
    “您好,佐岛先生,”一个镇静自若的声音在那边说,“我有很长时间没见到您了,您可能已不再记得我,我是垣田……”
    我木然地点着头,我怎么能不记得他呢?他是我队友的父亲——就是半年前死于惨祸的那位队友。在葬礼上他那种克制悲痛的能力深深印在我的记忆中,使我首次领悟到什么是真正的男子汉精神。他对我连一句怨言也没说,老垣田刚毅地承受了独生子死亡的痛苦。
    我这位队友曾不止一次说过他家相当有钱,不过我还是没能想象到他们竟如此富有。葬礼举行得极为隆重,来到北海道的死者亲友都被安排住进市内最大的旅馆,占据了整整一个楼层,全都是最阔气的房间。他父亲拥有本州北部及北海道大片的农场。
    “我当然记得您。很高兴您打电话来……”我的声音低得连自己都听不见。我哪有脸抬头见他?心中的负疚不可能那么快就消逝,毕竟是我使他失去了最宝贵的亲人!
    “我好不容易才打听到您的新地址……”
    “不错,我丢了工作,也换了住所。每况愈下……”我苦笑说,我当然无权要他施舍同情,不过我的损失也真够惨重的。
    “我打搅您下吗?”
    “如您所见——”我用手指了下空空的四壁说,“我现在空得要命。”
    “这就好,”他含笑说,“这表示我能够对您有所指望了。请您明天上午务必光临寒舍,可好?”
    我点了下头,不消说,这个邀请使我十分激动。不过,他大概也一定有什么要事……当晚我做了个梦:和死去的队友并肩疾驰,一起直奔终点。在周围目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平原一望无垠,我俩就在这无际的辽阔天地中发狂般飞驰,都想压倒对方。
        (二)
    次日,我去了北海道垣田家的农场庄园。
    灯光十分柔和,走廊里像旅馆那样铺着深红的地毯。空气中芬芳弥漫,经久不散。我敲了下门,进去后简直使我眼花缭乱,好容易才看到了餐桌,那里坐着一男一女。使我进一步眼花的当然不是那些佳肴美馔,而是和老人坐在一起的那位姑娘。她衣着朴素,婀娜俊美,容华绝世,连一件饰物都不用,她根本无需这些东西,世上没有任何珠宝能使这位美人再增添半分妩媚。
    “这位就是佐岛安城先生,还记得吗?我对你曾提到过他,是我儿子同一个队的……他们是非常亲密的队友。”
    老人又把视线从姑娘移到我身上。
    “佐岛先生,我来介绍一下。这位姑娘是我儿子宗佐原来的未婚妻,她叫真理子——菊本真理,她现在就像是我的亲女儿。宗佐去世后,是她接替了他在家中的地位。”姑娘含笑点了下头,她的长发梳理得并不时髦,微笑只停留在唇边,眼睛显得悒郁寡欢,似乎在说:“你们的友谊竟如此亲密,甚至毁灭了他!”
    “我邀请她来参加这次谈话,”坦田继续说,“因为这件事与她也有直接关系。”
    我坐上餐桌,一时陷于沉默。桌上美味珍馐,名酒佳酿,应有尽有。我得感谢他没在我那陋室里会见,毕竟我还想要点面子。接着我又触及真理子黯然神伤的眼光,这是出于她对老人怜悯吗?
    我们已经喝完了汤,并寒暄了不少无关紧要的话题,最后垣田决断地说:
    “我想,是该谈正事的时候了。”
    姑娘的脸庞明显紧张起来。
    “不久前,在北海道出现了神秘的汽车机器人,它被称为是汽车杀手。您大概也有所耳闻吧?”老垣田问。
    “那当然,所有人都在谈论这件事嘛。”
    “噢……那您对这件事怎么想?”
    “我只能说这件事实在使人莫测高深。这辆汽车当然装有电脑,这倒不希奇,但它总该有汽油耗尽的时候吧?真不可思议!”
    老人用舌尖舔一下发干的嘴唇,点点头。
    “如果假定,汽车不是用通常的电脑操纵的,而是一种类似人类智能的自动系统呢?”他字斟句酌地说。
    “这不可能!”我立即表示怀疑,“迄今为止,谁也无法制造功能如此强大而体积又如此微小的控制装置,除非是把活的人脑移植到电脑系统之内!”
    “这个嘛……”老人低下了头,神色黯然,嘴唇越发颤抖不息,“您倒是说中了……”
    我浑身发怵。
    “您怎么知道我说中了?”
    “我知道,因为这正是我干的。”
    姑娘突然插话——这是那天晚上她第一次开口,她的声音冷若冰霜:
    “佐岛先生,宗佐还活着。不管怎么说,至少他的神智还是活的,汽车不过是他存在的躯壳而已。”
    “现在我才认识到,我犯下不可饶恕的错误。”老垣田的声音嘶哑,“无论作何辩解,什么盲目的父爱,或死者的愿望等等,现在看来都是说不过的,这是绝不能允许的一件荒唐事。”
    “就是说,您把宗佐的大脑安置在汽车的操纵系统里了吗?”我也由于激动而喑哑,我的声音听起来仿佛是别人的。
    “宗佐是个疯狂的汽车迷,”真理子代老人答道,“他沉缅于汽车和速度之中,甚至在死后也不愿和这些东西分手,哪怕肉体已经腐烂都在所不惜。所以爷爷……不,是我们,我们不能无视他最后的遗愿。”
    我犹如五雷轰顶,这事过于不可思议,起码一下子使人无法接受。当然现代生物学已有了惊人成就,移植手术也不能使人感到吃惊。但是人脑!……把它和电子系统联系起来……这时垣田似乎看出我的想法,于是说:
    “是我提供了经费,由我负担复杂手术的全部费用。当然,这样做有些冒险,结果……一切都很顺利。宗佐的灵魂得以延续,化成一辆美丽的越野赛车,那是专门定做的,带有涡轮发动机,外表和普通汽车并无两样。我本想在北海道的土地足够他尽情驰骋,但……”
    “他不承认为他划定的边界,开始追击并毁灭公路上的汽车……”我猜测说。
    “正是,您说得完全正确。”老人的声音充满绝望,“他逐渐走向疯狂,我不知该如何解释,连找他都找不到!现在必需制止他。幸好眼下谁也没有怀疑汽车杀手是由人脑驾驶的,那次手术被严格保密,医生收了重酬,答允守口如瓶。不过这一切都该有个结束了。”
    “不过这辆汽车既是专门定制的,要想追上它怕也很难吧?”我有点明白老人的意图。
    “所以我们才想求您鼎力相助。您和他是密友,一起赛车,熟悉他的习惯、爱好、驾驶作风等等。除了您,没人能够抓住他。我也为您准备了专门定做的汽车,但是……咳!”他住口没往下讲。
    “我猜想您已经把一切都考虑好了。”我低声说,某种说不出的难言之隐在我胸间翻腾,要知道今非昔比,我再也不能像从前那样开车了!……可这话又怎么说得出口?”
    “这一切也是您的罪过,”真理子突然冷冷地说,“就是由于您才造成他肉体的毁灭!也许正是由于他已绝望,不再满足自己新的身体才使他走向癫狂,所以您应该帮助他。”
    “你们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如果我消灭了那辆车,他就和汽车一起彻底死了。”
    “我已准备面对一切,”老人沙哑地表示,“我把一切都托付给您了。”
    我喉间堵塞,这是个无法摆脱的陷阱……
    “好吧,我将努力一试。”我竭力挤出了最后这句话。
        (三)
    我看了下电子手表,已深夜两点。汽车玻窗外面就像被涂上了黑漆——周围一片伸手不见五指。道路荒野,山风阵阵,白天来往的汽车都很稀少。这是条不久前修缮的国家公路,从夕张通往日高,蜿蜒在山区中,人迹罕至。我只在第四天才注意上此地。
    前一阶段白白浪费了许多时间,我每天也在夜间才出来,但在第237及238公路上,连夜间都是车水马龙,接连不断,值班车和巡逻摩托川流不息,想在这里遇上汽车杀手几乎不太可能。而北晦道靠近日高的一带平原宽阔,遭遇的可能性也很小,所以才转移到了这里。
    我的车子马达声隐约可闻,似乎在表示不满:它的发动机每分钟有两万转,最大功率高达二百马力,现在却以每小时六十公里的速度缓缓龟行,对我的这匹“铁马”简直是种侮辱。回忆我第一次驾驶这辆车时,兴奋的心情简直非言语所能形容,这是辆最现代的,强劲与优美相结合的化身!它外型美观,具有流线型的鲜红车身,复杂的电子自动操纵装置,气垫,防撞击的缓冲器……凡是与驾驶员安全有关的一切细节都被考虑到了。
    在这几天旅程中,我不断研究进攻的策略,我要尽快进入最佳竞技状态,熟悉这辆汽车。
    记得第一次进入座舱时,我正在检查仪表设备,当时突然响起老垣田的声音:
    “失礼了,请您特别留神那根操纵杆。”
    我望了一下,那是根短短的杠杆,没什么明显的特征。
    “这是能喷射油液的装置,只要油液在路面上扩散,轮胎就会打滑。您可以在紧急关头作为王牌来使用它。”
    “油液!”我不知所措,并望望这位老人,“您连这些也考虑到了?……”
    “我的处世原则一向是——要干就把事情干彻底。”他面色灰白,但没有回避我的目光,而是坚定地说,“我希望您能理解,这次行动可不是儿戏。”
    “说得对。”我走出汽车。我当然是懂的,从第一眼望见这辆汽车那会儿起,就开始明白要豁出去玩命了。
    “您喜欢这颜色吗?”真理子手指交叉,望着我问。她的语调像是一种冷冰冰的嘲笑。
    “说的是这种朱砂色吗?可能稍嫌鲜艳一些,但总的说来还不赖。”我答道。
    “我曾经仔细研究过出事的统计资料,在遭受袭击的汽车中有百分之四十以上是漆成红色的。所以我们才决定把它漆成这种颜色——鲜红的汽车能引起他的特殊憎恨,您知道这里的个中奥妙吗?”
    “这是因为……”我张口结舌,浑身冰凉。在发生车祸的那刻,我乘坐的正好是辆鲜红色的车子!难道他对我就那么深恶痛绝?但我表面依然不动声色地说:
    “大概红色容易引起兴奋吧,对他的大脑来说,这是最强烈的刺激物了,如此而已。”
    她点点头。现在我一想起她当时看穿一切的傲慢笑容,心中犹有酸楚……
    公路一直延伸向上。尽管离严冬还早,但山区的夜间已经凛冽刺骨。拂晓前路面上甚至覆上了一层薄冰,逼得人要小心行驶。
    明晃晃的车灯光柱撕破了深夜的黑幕,每次转弯后,我都出神地欣赏强光如何驱赶那无边的黑暗。世界上别人似乎都不存在——除去汽车和我。
    然而我发现了动静:前方某处传来金属的铿锵声,回音刚在山谷中结束,马上又是时断时续的马达声和喇叭声,最后是一阵能使牙齿都发酸的金属破碎声。我关上油门,在寂静的滑行中那声音听起来特别清晰。
    我赶紧透口气并重新加速,山隘那边显然出了事。此时此刻只要出车祸,那就意味着汽车杀手正在杀戮,这是肯定无疑的。
    不能让他再次溜走!我疾驶向前,左旋右绕,穿过曲折的山路,只有我这种汽车——带有超级防滑装置和牢固无比的车身——才能忍受类似的急转弯。我得心应手,连电脑也未必能像我那样开足马力去追赶——因为电脑首先还得要保证人的安全!
    我旋风般直扑向前,又是一次急转——立即看见火光冲天,右边陡崖壁立,左边则是块突出部,下临万丈深渊。路边一块狭窄的空地上有三辆横七竖八摞成一堆的汽车,它们全都被腾腾烈焰所笼罩。我一个急刹车,车轮擦着地面发出尖厉叫声并停下来。闪闪火光映照出两个人体——看来是从汽车里被甩出来的。车厢里即使有乘客也已无法救援,大火正疯狂地吞噬画满条纹的车身!我认出这是“飞虎队”的标记,那是伙专门驾车冒险的青年人!
    我走近躺在路面上的人体,只要遇难者一息尚存,就当设法抢救。但这时一束灯光照亮我的后背,我赶紧转身,黑暗中只见两盏雪亮的车灯从陡壁那边朝我瞪视。
    有好几秒钟那怪物一直在望着我,我也木然兀立。接着马达响起,它显然已准备逃窜。
    火舌越升越高,不仅照亮了我,也照亮了这辆双人赛车,它是墨绿色的,正是汽车杀手!我发现在车厢中,那本不该有人的地方却露出张惨白的脸蛋,长发披散。眨眼间赛车已像空气一样消失在黑幕之中。
    我大梦初醒,匆忙砰地一下关上车门,把车倒转回去,轮胎再次发出尖啸——但为时已晚,我没来得及追击。
    穿过山隘,我拼命向下疾驶,一直到了夕张地区。城郊的道路僻静空旷,悄无人声,也没有半点灯光。汽车杀手像融化在空气中了。
        (四)
    “您完全正确,他的确失去了理智。”我在次日进早餐,垣田时这样说。
    这顿早餐吃得很迟。回到垣田农场时已接近拂晓,我睡得如死一般。早餐桌上坐着垣田和真理子——她也在老人这里作客。
    “你们大概已听说到夜间发生的事故,”我说,“又有了新的遇难者。这次一共有三辆车,我在出事现场,他也在。我说不准他是否认出了我,但我觉得他在作弄我。这简直是头具有人类心智的野兽,被一股杀人渴望所完全控制的野兽。你说得不错,必需消灭他。”
    “昨晚白白死去的又有两人。”真理子喃喃说,她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巧妙的化妆并未掩盖住她脸上的疲劳神色。
    我突然冒出个想法:能把这一切全归罪于宗佐吗!也许这是由“飞虎队”引起的,他们出于盲目好胜而去追赶宗佐,结果适得其反。
    “力量对比相差太远了,”我带着挑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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