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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午时刚过,她正往看台走时无意中听到两人在台下暗处说话,从声音可以轻易辨出一人是叶落宫的少主慕容逸,另外一个是百事通姜言。
慕容逸道:“顾不迷没投票你能放过他?”
姜言道:“我自然不能放过他,我亲自拿着票箱找他去投,可是他只对我说了―句话,我便灰溜溜地走了。”
“他说了什么话?”
“他冷冷地看着我问:‘可以投紫漆木琴吗?’我起先一怔,而后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他手里的那把琴,当时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早先我就觉得他换琴弦时表情好像特别温柔体贴,就像那把琴是他的心上人,而今一听,能不走吗?”
“哈哈!”慕容逸闻言顿时笑得乐不可支,“他当真如此说?”
“当真……我百事通姜言,何时说过假话?”
莫七彩不自觉地也笑了起来,暗道这顾不迷果然爱琴如命。
她回到了看台,想起这事便遥遥望向坐在对面看台上的顾不迷,见他正在轻抚琴弦,那样子还真如姜言所说好像把琴当成了心上人。
他目光温柔,姿态妖烧,看着琴的模样说不出的珍视。看着看着,她心底起了一丝波澜。忽然想,不知将来有没有什么女子可以让他如此珍视怜爱。就在她出神地看着他时,他竟忽然抬头看了过来。四目相接,她顿时面红耳热,紧张地避过他看过来的目光,只觉胸口怦怦直跳,怎么克制也弹压不下去。过了很久她都不敢抬头,不敢与他的目光相对。幸好再抬眼时,他已不再看她,否则她几乎想起身逃走。
也不知怎么了,那次的武林大会她总是有些心神不宁,时不时会忍不住地看一看他。可每次看向他,又害怕他看向自己。就这样,场上的比武成了背景,九哥说的话也应付得心不在焉,自己好像突然多了一抹心事,沉甸甸的让她既欢喜又彷徨。
后来,投票结果出来了,她竟然成了武林公认的第一美女。得知这个消息,她最先想到的是顾不迷会有何反应?可正如预料的一样,他根本没有任何反应,莫七彩不由得怅然若失。
从那一年开始,来红枫山庄说媒提亲的人络绎不绝,她的婚事变成了爹、娘头疼的事。幸好她年纪尚浅,爹娘以此为由,将所有上门提亲的人都打发了。
那时候,红枫山庄和九幽教并未到水火不容的地步。所以她对顾不迷萌生的那抹心思,并没有被扼杀,甚至私下还存了一丝希望,希望能有机会与他相遇、相处,甚至更多……
那一年武林大会后,哥哥和十七哥哥要去落霞宫参加落霞盛会。落霞盛会是落霞宫每三年一次的内部比试大会,通常会邀请一些其他帮派的未婚青年作为评审。
今年,哥哥和十七哥哥也在应邀之列,除了他们,听说还有叶落宫少主慕容逸、百事通姜言、飞刀门门主石琅等二十多位青年男子去做评审。其实武林中人都湥С湎脊咳甑谋仁源蠡嵫胝庑矶嗲嗄瓴趴≥傲俚匠。郎螅滴嗲住U馄涫凳羌朗拢绕浔谎肴プ銎郎蟮娜耍际俏淞值敝心昵嵋槐驳馁撸虺錾怼⒒虻匚弧⒒蛭涔Γ赜泄酥Α
因为今年哥哥莫七落也在被邀请之列,娘亲特意叮嘱他多留意自己中意的女子。
她和娘撒娇说也要去,一来去看苏姐姐、程姐姐,二来也可以暗中帮两位哥哥参谋参谋。
落霞宫是娘亲的师门,她少时也曾拜师落霞宫,故娘亲未加阻拦便让她跟着去了。
一路上有两位哥哥的照拂,她过得轻松恣意,眼看进人江州地界,却在路上连番遇到了九幽教的人马。他们一拨一拨地骑马赶往江州边界,也不知急匆匆地要去干什么。哥哥猜测他们是去接一个重要人物,三人起了好奇心,便沿路跟着去看。
三人沿路跟去,正行于灌木丛中,忽闻远处传来女子的尖叫声,两位哥哥侠义心肠,顿时改变了方向朝声音来源跑去。她跑在最后,尚未看清前方发生了何事,便被哥哥挡在身前,拉入附近的灌木林中躲藏。
也不知前方发生了何事,哥哥拦着不让她看,只远远听到一人道:“你是江州分航的弟子?”声音湥Ю涫煜ぃ派⑽⒁徽偈碧鏊祷爸耸枪瞬幻浴
这时只听一男子顫声道:“是,少主,属下知道错了,少主饶命,少主饶命。”
十七哥哥低声道:“原来他们接的是顾不迷和郑三步。”
听闻此言,她推开哥哥的有意阻拦探出头去,只见前方空地上顾不迷及九幽教长老郑三步等三十余人都骑在马上。众人前方,一男子衣衫半解,男子身后瑟缩着一名衣衫凌乱的女子。这才明白为何哥哥挡着不让她看。
郑三步道:“少主,你看这事该如何处置?”
顾不迷道:“按教规处置。”
郑三步点了点头,当众宣布道:“本教教规第三十四条,淫辱良家妇女者,处以宫刑,逐出九幽教。”
男子早已吓得面无人色,当即被人拖入林中,传来连声惨叫。什么是宫刑?当时她尚无确切概念,只听得男子惨叫连连想必很是痛苦。
郑三步下得马来走到受害女子面前,对女子道:“今日之事姑娘请放心,九幽教不会对外泄露半字,这是五十两银票,姑娘且先收下。”
那女子显然已经吓坏,只是一个劲儿地哭没有接下银票。郑三步将银票放在她手里,方才回身喊道:“李维山!”
从顾不迷身后走出一个满面胡渣的大汉,郑三步道:“你速派人送这位姑娘回去。”
李维山立刻安排属下送走这位姑娘。
姑娘走后,顾不迷方道:“李维山,你作为江州分舵舵主,属下做出这种事实属你御下不严之过,回分舵后,自领鞭刑二十。”
“是,少主。”李维山二话不说当即领受,竟似一点儿怨言也无。
顾不迷再不多言,与众人骑马消失在了林间。
这时方听十七哥哥对哥哥说:“看来九幽教也并非传言中那般嚣张跋扈。”
哥哥说:“他们行事乖张,但却很有血性。”
十七哥哥说:“我听说凡是对九幽教有大恩的人,他们会赠送对方一枚恩人牌。凡手执恩人牌者,可求九幽教一事,无论什么,只要无损于九幽教,他们全教上下都会全力以赴拼死相助,这事是真的吗?”
“应该是真的,我听爹爹说过此事。”哥哥道,“天色不早了,我们走吧。”
她把两位哥哥的话都听进了心里,幽幽地望着顾不迷离去的方向,想起了他轻抚琴弦时的妖娆冷魅,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都如此湥丛恰
第三十五章功至七重
进入江州城,刚巧赶上江州城每年一度的风筝节。
满天的风筝,将他们三人引到了城外江边。
那里挤满了人,她看着满天的风筝,只觉目不暇接,开心无比。风筝节上人太多,大人小孩嬉笑吵嚷。三人看风筝看得入了神,被人群挤来挤去,不知不觉便被挤散了。几个放风筝的孩童在她身边奔跑戏耍,其中一个放风筝的小姑娘只顾看风筝,却不顾前面是否有人,一头扑进她怀里。她始料不及被小女儿撞得倒退数步,险些抱着小女孩一起摔倒,背后忽然被人推了一把,她借力站稳,一回头,便看到了顾不迷。
一见是他,她顿时僵在那里,什么都听不到,什么都感觉不到,只看到他站在角落里仰头看着风筝。
天是那样的蓝,风是那样的柔。
似察觉到了她的目光,他垂眸向她看来,四目相对,她顿时面红耳赤,嗫嚅道:“谢谢。”
他并未回应,又抬头看向了天空。
她不敢再看他,却也不想就这样离开。她悄然转过身去,与他一样抬头看向了天空。只是什么都已看不进去,她一心只想着,他在身后,身后是他,好近好近,近得快将她的后背灼烧起来,近得就像这被线拴住的风筝,无论飞得多高都无法挣脱的宿命。
就这样不期然地喜欢上了一个人。
可是娘亲却说:“傻孩子,他根本不喜欢你,你再喜欢他又有什么用呢。”
“他不喜欢我,可是他也不喜欢别人,所以我可以等,等他喜欢上我。我会让他知道,我莫七彩可以为他生为他死,是一个值得他喜欢,值得他珍视的女子!”
娘见劝解无效只叹她太执拗,而她却一门心思地认定,此生非他不嫁。虽然明白自己所求很可能只是奢望,可她愿意等,哪怕用上一辈子的时光,也无怨无悔。
等待是一种执著,与你无关,只属于我。
等待是一种折磨,折磨着我,可是我很执著。
等待是一种期待,因为这一点点的期待,所以我执著地等。
一直等,等到你看到我。
一直等,等到我靠近你,面你不推开我。
一直等,等到你靠近我。
一直等……
等到发白,等到齿落……
我有一生,我愿用这一生,去等。
等到……
你这半生的回忆里都是我。
每日清晨浓雾弥漫时,河两岸的景物便被藏了起来,彼此看不清楚,可一旦太阳升起高过四周的山峦,浓雾渐散,两岸的景物便渐渐显露出来。那时,河水的东边,通常会出现…个紫衣男子,而河水的西边,苍天古木之后也会有一个紫衣女子躲藏在那里,偷偷地望向东岸。
当浓雾转淡,薄雾散去,紫衣男子早已走远,紫衣女子方才现身,立在河的对岸久久失落地等待。
日复一日。
女子始终没有发现,在远处一方阴影的遮蔽下,还有一个长身玉立的身影幽幽地注视着她,日复一日。
终于有一天,莫七彩鼓起勇气过河接近对岸的顾不迷。
她施展轻功越过水面时,忽然看到立在对岸的顾不迷冷冷注视过来的目光,那毫不掩饰的厌憎令她心生慌乱,瞬间泄了气,掉进了水里。她不会游泳,呛了水更加惊慌,她不停地向岸上的人挣扎求救,却看见顾不迷站在岸边冷眼瞧着她,好像在等她自行死去眼中一丝怜惜也无。她的心渐渐冷了,以为今日自己必死无疑,没想到却被另一个人救上了岸。
汤斩重重地敲打她的后背,她不断痛苦地将呛进去的水咳出来,无力地瘫软在他的臂弯中。
顾不迷在一旁看着,冷冷道:“汤斩,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我再不能容忍这个女人出现在我眼前,即便同时杀了你!”
身后圈住自己的怀抱,有些熟悉,令她微微有些恍惚。
她听汤斩道:“教主,求你放过她。”
瞬间,她全明白了。原来,如果不是汤斩,她早已死在顾不迷的琴下。顾不迷从未对她有过怜惜之心,他甚至想折磨她直到痛苦死去。那些日子,抱着她让琴音停止的那个人,是汤斩。
有时候,执著地爱一个人,已成为了一种习惯,忽视了其他人,也容不下其他人。
突然明白,她是那么傻,那么傻。爱一个不爱自己的人,执著于一份根本得不到的爱。
此时此刻,她恨不得当场死去。
她转身又欲跳进水里,却被汤斩拉住。她拼命扭打,却被他拉入怀里。她对他又咬又踢,直到嘴里满是血腥的气味,他却依旧不曾放开。
她微微抬起头,看到了他关切的眼,忽然明白了他的心思。她听到自己残忍地说:“我不会爱上你的,一辈子都不会!”如期看到了汤斩眼中的伤痛,听到他淡淡道:“我知道。”他放开了她,却没有离去,只是默默地站到了水边,挡住了她跳入水中的去路。
这时,忽听顾不迷开口道:“莫七彩,你知道我为什么特别厌恶你吗?”
莫七彩闻声抬起了满是泪水的脸,顾不迷轻蔑地笑道:“因为你是个糊涂、放纵、自私得让我觉得恶心的女人。”
莫七彩踉跄后退,几乎站立不稳,已然被这句话伤得体无完肤。
汤斩低声道:“教主。”
“汤斩,你若现在不把这个女人带离我的视线,我就让她在你眼前灰飞烟灭,让你再也见不到她,让你像我一样……”顾不迷残忍地道:“痛苦一生,悔恨一生!”
汤斩闻言,震惊地望向顾不迷。下一刻,他似有所悟,突然抓住了莫七彩的手腕,再不管她的挣扎,将她强行带离了此地。
当天,汤斩带着莫七彩离开了九幽教,从此不知去向。
人这一生,稍有错失,便会与所爱失之交臂甚至阴阳相隔。与其这样,不如在活着的时候,全力以赴地去争取,珍惜每一刻与她相守的时刻。就算最后仍然得不到,却也尽了全力,如此此生也将无怨无悔。
右护法汤斩私自离教,照理说属于叛教,势必要受到九幽教上下永无止境的追杀,但教主第二天就下了一道教令,右护法汤斩受教主之命离教行事。只是不知这右护法去行什么事,一走就是多年。
顾不迷的伤势一天天好转,大概过了半年的时间,伤势方才痊愈。
这半年里,他从未放弃寻找暗香依依。
当日慕容逸便曾带着叶落宫的人下崖找过她,却毫无所获。
崖底是滔滔流水,沿着水流叶落宫的人寻了半个月,也没有找到她的踪迹。九幽教也派人寻找过,一样无果而归。他醒来后,又先后几次带人寻找,也没有她的消息。所有人都认定她已死了,可一日没有找到她的尸体,他便不会放弃。
这半年里,江湖一片腥风血雨,九幽教与红枫山庄两大帮派之间的争斗到处可见,其他帮派也不免被卷入其中。
落月迷香的秘密不知何时已人尽皆知,暗香依依之死,莫见笙为夺其功力将其害死的消息也不胫而走,可一切毕竟只是江湖传闻,有人信也有人不信。
有人相信,因为如果这不是真的,莫见笙的夫人和他的儿子、女儿为什么都离开了红枫山庄,这显然是众叛亲离。
有人不信,辩解那是因为莫七彩喜欢顾不迷拼死护着他,莫七落早已背叛了红枫山庄与魔教妖人为伍,而莫见笙的夫人不过是妇人之仁,为了护住一双儿女所以才离开了红枫山庄。至于众叛亲离,红枫山庄不是还好好的吗?就连连番挑衅的九幽教也没得到什么好处,又何来众叛亲离?!
众人猜测揣度,谣言四起,却一直没有什么定论。
而他全然不在乎这些。
他依然夜不能寐,食不知味,甚至连话都不想多说,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杀了莫见笙!杀了红枫山庄所有人!如果说他还活着的意义,那么只有一个,为暗香依依报仇雪恨,用红枫山庄所有人的血,所有人的!
东殿中的清晨,鸟儿在树梢上鸣唱。
他坐在院中,紫漆木琴置于身前。
闭眸,似听到了她的笑声,睁开眼,她已不在。
他又一次打开了琴功的心法,看到上面写道:六重:身,负累也,抛却之,则达意念之境也,意念,控也。
他翻到下一页,只见上写——七重:情,人之欲也,曲,情控,则兼之毁天灭地之能也。
如果第六重是放弃肉身,置之死地而后生,那么第七重又是什么?
情?这世间,究竟哪种情可以厉害到有毁天灭地的能力?是怒还是惧,是悲还是喜,是恶还是欲?
还是爱?
爱?
此生他只爱一人。
悲她之死。
怒她之死。
惧她之死。
恶她之死。
指尖在琴弦上滑动。
忽而笑,忽而悲,忽而泪垂……
日升日落,起手间,漫天飞鸟皆落。
一只,又一只……
树影摇曳,风过残存。
第七重,竟在一念之间练成。
而指尖已满是鲜血。
鲜血一滴滴落在紫漆木琴上,好似水珠落在水面一般奇异地漾出一圈圈涟漪,而后渐渐被紫漆木琴吸收,幽幽地泛出淋漓的暗光。紫漆木琴的颜色由淡转浓,似脱胎换骨一般,从浅紫变成了深紫。
他终于明白,当初赵剑是如何练成第七重的,所有人都误以为是他拥有了强大的内力方可操控紫漆木琴,就连他也曾这样认为。
而今方才真正领悟,并非强大的内力才能让他操控紫漆木琴刭第七重境界,而是失去所爱的痛,是情到深处的刻骨铭心,是悲到极致、愤怒到极致的毁灭,让他与紫漆木琴产生了空前的共鸣,这才是琴功第七重!
可他宁愿永远也无法练到第七重,因为他付不起这样的代价。
深秋的天气,萧瑟中透着一丝冰冷。
天方渐白之际,一队人马悄然出现在千林断崖。
当先那人,紫衣负琴,一身清冷。
他跃下马来,来到断崖边,迎面而来的寒风高高扬起他的衣襟,天边第一道光照在他身上时,也未曾让他身上出现一丝暖意。
这就是她的葬身之地,他不止一次去寻找,可依旧毫无所获。
他立在这里,忍受着扑面而来的寒风,举手断了一缕发,随风扬去。
良久,他方才转身上马,带着众人离开了此地,直奔红枫山庄。
红枫山庄对面的怪石林。
他与身后众人勒马停步,吩咐道:“你们就在这里等我。”
郑长老犹豫了一下,欲言又止。
张海眼看顾不迷一人走向红枫山庄,急切中喊道:“教主,你打算一个人去?”
“教主,红枫山庄人多势众又据险而守,你不能这么一个人去。”张海奔到近前,大声道,“教主,带上我,我和你一起去。”
其他人一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