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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妖司藤 作者:尾鱼-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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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对,外面似乎……真的有什么声音。

    也不知道为什么,贾桂芝忽然紧张起来,她屏着呼吸走到窗边,动作极慢的,把挂了闩钩的木窗抬起了一道缝,眼睛朝着缝隙处凑了过去……

    触目所及,如遭雷噬,手突然颤栗着不听使唤,窗下沿叩到木台,咯噔一声轻响。

    好像惊动到外头的女人了,又好像没有,贾桂芝脑子里轰轰的,身子一会儿冷一会儿热,耳膜鼓胀的厉害,忽然间,好像回到了太爷爷贾三公临死的时候。

    那个干瘦的像个核桃一样的老头,蜷缩在被子里不住的咳嗽,再然后,瘦骨嶙峋的手臂掀开被子一角,不住向她招着。

    母亲老早吩咐过她,太爷爷是老糊涂,脑子有病的,早些年放着大上海繁华的日子不过,举家搬到囊谦来,现在,想回去都回不去了,那是大城市,不是想去就去的。

    那时,太爷爷已经病了好久了,身上又酸又臭的招人嫌,平日里,她只会在门口偷偷看一眼,或者蹲着玩耍,从来不进去的,但是那天,太爷爷的手招着,一下又一下,招魂一样,鬼使神差的,就把她给招进去了。

    太爷爷死死攥着她的手,说了很多很多话,到最后忽然歇斯底里,双眼翻白着面色狰狞,她吓的哇哇大哭,闻声冲进来的母亲生硬掰开太爷爷的手,抱起她就往外跑,身后,太爷爷沙哑着声音歇斯底里地叫:“就是这孩子,你也看到的,就应在她身上,就应在她身上……”

    母亲当时铁青了脸,说:“不要信这些屁话,什么妖魔鬼怪,活佛会保佑我们桂芝的!”

    ……

    冷风扑面,好像有点冷,周万东不耐烦的翻了个身,下意识咽了口唾沫,眼睛有意无意间眯缝了两下,忽然瞳孔放大,蹭一下坐起来,清醒之后气的大骂:“你神经病啊,大半夜不睡觉开窗站着,吓死老子了!”

    贾桂芝置若罔闻,两只微颤的手搁在木台上,面前的窗扇大开,夜还很深,不知名的虫子啾啾叫着时停时歇,面前一条弯弯杳杳寂寂凉凉的青石板道,悄悄静静,静静悄悄。

    妈的,更年期妇女,各种神经各种病,周万东骂骂咧咧起来关窗,窗子合上时,他听到贾桂芝近乎呆滞般嗫嚅着说了四个字。

    白英小姐。

    ***

    司藤很晚才回到旅馆,秦放居然还没睡,正坐在楼梯上等她,一见到她就紧张的站起来,司藤在他开口之前先说话:“完事了,没事,回去睡吧。”

    秦放有些不敢相信,再三跟她确认:“不会再有麻烦了对吧?央波他没能真的复活沈银灯是吧?”

    司藤觉得他小心翼翼的紧紧张张有些好笑,说:“没什么事,回去睡吧。”

    秦放长舒一口气,这一天有惊无险的,总算是安然度过,他转身回房,刚走了几步,司藤忽然又叫他:“秦放?”

    秦放应声回头,晕黄色的灯影下,司藤扶着楼梯的边沿站着,表情有些奇怪,带着安静和疲倦的余味。

    很少见到,不,从来没有见到过这样的司藤,不咄咄逼人,不居高临下,不冷眼讽嘲,平和的像是要和他拉家常,秦放居然觉得不习惯了。

    “家里,还有些什么人吗?”

    真不像是司藤会问的问题,秦放愣了好一会才说:“没什么人了。”

    司藤似乎有些不相信,眉头不经意地皱了一下。

    是没什么人了啊,秦放细想想,自己都觉得空落:父母都是在前几年过世的,亲戚们多半在老家,搬到杭州之后本来就疏远,到了他这辈,忙东忙西自娱自乐,就更加没联系了,父亲临死前还嘱咐他:秦家多少有点人丁不旺,就盼着他早些结婚生子,别怕交罚款,能多生就多生几个,一大家子才热闹。

    秦放说:“现在想想,怪对不起我爸的,那时候忘不了陈宛,总觉得不能接受别人了,我爸的病拖了很久,到死我都没能给他带个儿媳妇来。有了安蔓的时候,我爸已经过世了。我还专门带着安蔓去我爸坟上,给我爸烧纸说,下次再来,没准就是一家三口了,运气好点,一家四口也有可能。现在……”

    现在好么,还一家四口呢,又变成一个人了,不,不死不活的,连一个人都算不上吧。

    司藤原意是想起个话头,打听一下他家的远年旧事,没想到反变成揭人疮疤了,于是随口劝他:“也用不着难过,以后你遇到合适的,照样可以拖家携口给你爸个交代。”

    秦放摇头:“经过这两次,再也提不起劲了,觉得不想结婚了,一个人就挺好,反正感情这事呢,我也看透了……”

    话没说完,后脑勺上挨了司藤一巴掌,亲爹啊,他后脑早上被央波砸过一棍子,这一巴掌下去,痛的险些抽搐了。

    秦放痛地直嘘气,司藤镇定自若说了句:“忘记你脑袋有伤了,应该照着你脸抽的。”

    这说的是人话吗?秦放真是一肚子气:“好好说着话,什么意思啊?还带动手的啊?”

    “见不得屁大点人,装深沉,我都没看透,你看透什么了?”

    “你这辈子,是没受过什么挫折,吃喝不愁,事业顺利,嫌生活不够刺激,把感情那点事祭出来反复烧纸上坟,沈银灯窥探你的记忆,陈宛是你最念念不忘心怀愧疚的人,我想不通,她淹死了,要怪也是游泳池旁边的地砖太滑了,你内疚个什么劲儿啊?”

    秦放没想到她开门见山直指陈宛,一时有些怔愣,沉默很久才说:“如果那天我送她回家,就不会发生那样的事了。”

    “如果那天她妈把她关家里不让她出来,她也就不会死,归根结底,这事怪她妈。”

    秦放哭笑不得:“司藤,你讲点道理。”

    司藤笑笑:“我挺讲道理的。”

    又说:“小时候,丘山对我不好,变着法儿整治我。我那时候就知道,如果没人保护你,你就得站出来护着自己,我捡丘山爱听的话说,他指东我绝不向西,谁还天生下贱,只不过为了少挨一顿打,多吃一顿饭。丘山用火烧过我,我知道我最好不要碰火,看见了火塘就尽量躲远。快死的时候,我先给自己挖好坟,省得曝尸野外,有狗翻我的骨头吃。所以我没法同情你的陈宛,喝多了酒,头晕,就应该找张床好好睡一觉,跑到游泳池边上干什么?失足落水死了,自己要负九成的责任,谁知道平地一声雷炸出你这个圣人过来揽全责。”

    秦放下意识想开口分辨,话到嘴边,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司藤似乎也没有继续对话的兴致,转身往楼上走。

    秦放目送司藤回房,觉得今晚的对话真是奇怪,怎么说到陈宛了呢?

    后半夜,翻来覆去睡不着,耳边总是反复着司藤的那句话:喝多了酒,头晕,就应该找张床好好睡一觉,跑到游泳池边干什么?

    一夜无眠,熬的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第二天一早,居然是颜福瑞过来敲门,门一开就脸色板正地通知他:“司藤小姐让你收拾东西,说是今天要回杭州。”

    今天要回杭州?昨儿晚上司藤怎么一句没提?还有,什么时候轮到颜福瑞这个外人来通知他了?秦放站在门边看颜福瑞走远,他上了楼,司藤站在走廊里,似乎对他交代着什么。

    心里怪不是滋味的,有种突然间地位被人取而代之的不适感,就在这个时候,滴滴短音,手机上有短信息进来。

    单志刚发的:“还在榕榜苗寨?”

    秦放正想编辑回复,蓦地心里一动,退出阅读,回到上一级页面。

    略数了数,这几天单志刚发的短信有三四条,有时候是“忙完了吗,还在榕榜苗寨?”,有时候是“还在苗寨啊,什么时候回来?”

    老实说,不像单志刚的风格,一来单志刚习惯打电话,觉得动舌头比动手指打字来的方便,二来哪怕两人是好朋友,单志刚也很少查岗一样追问“在哪啊”,第三是,自己离开时,委托他对安蔓的后事多多上心,按说这两天正是手续、火化和仪式的时候,单志刚发来的短信里,一条都没提到安蔓。

    不不不,应该是自己想多了,这些日子受司藤影响,难免疑神疑鬼,秦放自嘲地笑笑,顺手就揿了单志刚的电话,反正是要回杭州,跟他说一声也好。

    ……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应答……”

    秦放的眉头渐渐皱起来,揿断电话之后,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拨通了公司业务部门经理的电话。

    那头显然没想到是上司的电话,怕不是以为老板突击查岗,很是一阵手忙脚乱:“哎秦总,我……我在上班路上,今天堵,车子动都不动……单总?哦,单总请假了,好像有点事,发短信给几个部门负责人的,虽然两位老板都不在,但是我们各项工作都很正常,有流程在,没什么大问题……”

 第57章

    周万东的生物钟掐的很准;赶在天亮之前醒过来;带着贾桂芝离开落脚的那间屋子,寨子里人多眼杂的,还得找个犄角旮旯的地方先避一避:好在苗寨建在山上;曲里拐弯的,很容易就能找到偏地头。

    贾桂芝一路上都恍恍惚惚的;就跟没睡醒似的;好几次都是周万东拽着她走的;好不容易在个破屋后头停下来,周万东躁得直拿手扇风;看看时间差不多;掏手机出来给秦放发短信;颠来倒倒来颠的还是那句话:在苗寨吗?

    昨儿他留意过,榕榜苗寨的确挺偏,估计很少有外人来,只要秦放还在寨子里,打听个一日半日的总会有眉目的。

    短信发出去,长长吁一口气,又低头检视自己胳膊上的伤:以前伤的比这重的都有,拿布条狠狠裹起来,撑个三五天不在话下,对近乎自虐的这一点,他是很有点自豪的,觉得自己吃得苦,下得狠,真汉子。

    布条有些松,他一边胳膊夹住,另一头牙齿咬住拉紧,一边拉一边含糊不清问贾桂芝:“抓到了秦放之后呢?得先回丽县吧,你男人的尸体还在冰柜里冻着,你不赶着处理,指着冻他一辈子吗?”

    贾桂芝说:“那是白英小姐。”

    什么鸡同鸭讲的,那不明明是赵江龙吗,怎么还后缀了一个小姐?周万东狐疑地看贾桂芝,这才发现她是在自言自语,眼神飘飘的,跟昨晚上站在窗前时一个模样。

    这是还没睡醒?周万东拿手在贾桂芝眼前晃了晃。

    贾桂芝就像没看见一样,嘴唇微微翕动着:“后来我又开窗看了,没有人,我一定是在做梦。”

    “白英小姐跟画上长的一模一样,穿的衣服都一模一样,都是旗袍。哦,不对,天冷,旗袍外面加了件大衣。”

    “白英小姐一定是嫌我太慢了,她等的不耐烦了……”

    话还没完,周万东手里的手机忽然响起来,特嗨的重金属音乐,贾桂芝浑身一震,登时就清醒过来。

    来电显上,“秦放”两个字赫然在目,周万东不耐烦地把手机翻过了面去,骂了句:“打个屁啊。”

    又过了几分钟,秦放的短信回过来了。

    “嗯,这两天头疼,睡觉呢。不说了。”

    周万东的嘴角现出得意的笑来:不着急,你睡吧,慢慢儿睡,这苗寨就这么大点地方,睡醒了,老子也就找到你了。

    ***

    从颜福瑞通知秦放收拾行李到开车离开,前后不过一个半小时。

    司藤照例坐后座,颜福瑞坐副驾,颜福瑞上车的时候,秦放一连看了他好几眼,又回头看司藤,那意思是:他怎么也跟我们一起啊?

    没道理啊,瓦房的事不是已经结了吗?你颜福瑞不回青城,反而跟着一起去杭州,不觉得说不过去吗?

    司藤没有跟他解释的意思:“愣着干嘛,开车啊。”

    山路寂寂,一路无话,中午停车吃饭时,秦放又给单志刚的手机打了个电话,那头照例地不接,挂了电话之后,秦放编辑了条短信发过去:“你手机是不是又跟上次似的接不了电话了?哥们,咱不缺那点钱,赶紧换台新的呗。”

    十几分钟之后收到的回信,寥寥几个字:“嗯,先凑合用呗。”

    六个字,秦放盯着看了足有一分钟,然后骂了句我擦,颜福瑞正低头在他对面大口扒饭,闻言警惕地看了他一眼,再然后,吃饭的动作都文雅了许多。

    秦放马上给业务部门的负责人打电话:“你,现在,马上,带两个同事去单总家,对,让物业给钥匙,就说单总都几天没上班了你们担心出事,有什么情况马上通知我……”

    又想到有人现在还一直假冒单志刚套听他的消息,秦放后背隐隐有些发凉,顿了顿又补了一句:“低调一点,先别声张,哪怕要报警,也先问过我。”

    他隐隐觉得,这事可能跟之前安蔓的死有关,志刚当时恰好就在现场,而杀人凶嫌也一直迟迟没有落网,难道说……

    秦放不敢想下去了,暗自祈祷单志刚可别真的出事才好。

    ***

    机场候机时,消息终于来了,据说是入室抢劫,屋里被翻的乱七八糟,人被捆着锁在洗手间里好几天,没吃没喝的,被找到的时候已经昏迷,现在送到医院去了,依着秦放的吩咐,暂时没有报警,物业保安那边怕事情声张出去引起住户对安全保障的质疑,也没有胡乱嚷嚷。

    也就是说,尚未打草惊蛇,表面上看,依然风平浪静。

    秦放觉得,警方介入还是必要的,只是事情比较复杂,电话里说不清楚,还是自己当面跟警察叙述比较妥当——他吩咐业务部门的负责人尽量不要去动单志刚家的犯罪现场,以免妨碍后续警方的调查取证,对方的反应怪怪的,吞吞吐吐了一阵子之后,说:“秦总,我觉得吧,如果要报警,也可能会有麻烦。”

    “单总家有些东西,我们也说不清楚,就跟邪教那种似的……秦总,这是单总私事,我们做下属的就当没看到,也不会乱说,你还是……自己去单总家看一看吧。”

    秦放心里咯噔一声。

    志刚家里他去过不止一次,从来没见过什么异常的东西啊,怎么还跟邪教扯上关系了?

    ***

    终于登机,颜福瑞举着机票费力地比对座位号,然后被空姐客气地引向后排的时候,心事重重的秦放才想起来:办手续换票的时候,对方说过没有三人连号,有一个人要落单安排在最后,自己当时想都没想,就把颜福瑞的身份证剔出去了。

    司藤的位置靠窗,她有些疲倦,入座之后就闭着眼睛小睡,不知道为什么,秦放总觉得,两人之间已经隔了些什么。

    昨晚司藤去黑背山,一定发生了一些事情,这事情跟她忽然一反常态地启用颜福瑞有直接关系,但是到底是什么是呢?她不说,自己也无从知晓。

    飞机带着引擎的轰鸣声冲上天际,机舱里安静的近乎单调,秦放渐渐困乏,上下眼皮一直打架,迷迷糊糊间,听到司藤说了句:“秦放,挺冷的,拿条毯子。”

    秦放顿时就清醒了,转头看司藤,她好像又出现了跟那一晚相同的症状,眉头紧蹙,嘴唇有些发白,秦放有些担心,招手示意空乘取条毛毯过来,空乘彬彬有礼地过来道歉:“不好意思啊先生,飞机上毛毯有限,已经被先要的乘客领完了。”

    领完就领完吧,总不能要人家生造一条,秦放脱下自己的外套给司藤盖上。

    外套上,带了他的温度和味道,自然跟毛毯是不一样的,司藤第一时间就察觉了,她眼睫颤了颤,没有睁眼,只是疲倦地说了句:“融了沈银灯的妖力之后,应该再休息两天的。昨天晚上施用妖力,又有些不舒服了,到了杭州之后,要紧找个地方静养两天。”

    “不住我家吗?”

    司藤没有回答,秦放多少猜到她心思:“你不想住我那也行,西湖边不少山上,都有私家开的客栈,装修的都很精致,依山带水,环境也清幽,可以给你包个院子,也不贵,你想歇多久都行。”

    说完了,屏息听她回答,好久没声息,还以为她睡着了,谁知道她又开口了。

    “刚刚在机场,看到那些时装的店面和广告,觉得你们现在的衣服和穿戴也很好看的,回头再看自己,旗袍、大衣,似乎真的很老式了,也很少有人这么穿了,忽然就觉得格格不入的。”

    格格不入吗?这是不是意味着,她已经很快接受了七十七年后的生活和审美呢?或者是……

    秦放想起很久之前听过的一个说法:很多时候,人的改变和对过去的决然摒弃,是从发型和穿着开始的。

    那个喜欢穿最好的丝绸裁剪而成的旗袍,长发永远绾成松散发髻的司藤,说话时不时会带出咬文嚼字调调的司藤,给她罩个框框似乎就能凝成一副旧时油画的司藤,忽然对他说:“你们的衣服和穿戴也挺好看的,旗袍、大衣,似乎真的很老式了。”

    秦放觉得这其实是好事,毕竟,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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