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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不敢去攥她的衣角,这样滑稽的像是孩子气的话,如果不是在梦里,大抵也是不会说的。
司藤笑着说了句:“真是个傻孩子。”
说完了,她转身向着密林深处走,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秦放固执地跟了上去,梦里,他觉得委屈极了,真像一个被抛弃的孩子,司藤无奈地停下来:“秦放,你信不信我一巴掌,就能把你从这个梦里打出去?”
秦放不说话,司藤对他很头疼,想了想说:“我也没办法啊,我已经做回藤了。不知道再精变要多少年,也没有人帮我精变,又不是我不想见你。”
秦放眼前一亮,因为她话里话外的微末希望简直是在惊喜了:“你的意思是,你也愿意精变的?”
“没有丘山,没有白英,没有人害我烦我,精变了我也一样自在啊,只不过不是我想就可以啊。”
秦放脱口说了句:“我会想办法的。”
司藤说:“那好啊,你想到了办法,就来找我啊。”
她转身继续向里走,秦放一直看着,她走到一半,忽然又回过头来,莞尔一笑:“秦放,你来找我的时候,要多带些新衣服,你们的衣服,我喜欢穿的。”
***
身后有车子过,擦身时,像是对秦放在这么狭窄的山道上停车不满,狠狠地摁了几下喇叭,秦放从恍惚中反应过来,深吸了一口气之后,再次发动了车子。
他开的很慢,脑子里芜杂地掠过一个又一个念头。
——能找到丘山的来历吗?也许吧,反正,他有长长久久的时间,去打听,去询问。
——即便打听到了帮助精变的方法,司藤就可以很快精变吗?不一定,也许,她还需要时间恢复元气,也许,他不一定能活到那一天。
——再次精变的司藤,会是现在这个司藤吗?还是重新精变之后,她又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子,惊奇地看着他说:“噫。”
太多的未知,太多的不确定,人不可能前后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世上也没有两片完全一样的叶子,其实他自己心里清楚知道,那个他所认识的司藤,半妖司藤,是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秦放的眼前模糊起来,又到了岔道了,他打转方向盘,驶向另一个方向。
***
——人活在世上,得有个目标,有个奔头,连小学生写作文都写,我的梦想。秦放,你有梦想吗?
——想重新做回人。
——现在呢?
——想重新见到司藤。
那个未来,遥远的他自己都说不清楚,或许颜福瑞说的对,他只是暂时想不开,或许司藤说的也对,所有人都各归各归。
舍得的,提前离开,不舍得的,孤独地挣扎挽留,他给自己定了个方向,就固执地往这条路上走了,至于会遇到什么人,发生什么事,产生什么改变,是不是事从人愿,那都交给以后吧。
……
行人多起来,车子多起来,青城远远地抛在了身后,熙熙攘攘的城市遥映入眼帘,秦放的车子慢慢驶入了车流之中,几个转弯,几个变向,就再也分不清了。
(全文完)
第93章 引子
五年后,儿童福利院。
阳光很好;操场上;孩子们正在年轻志愿者们的带领下玩老鹰捉小鸡的游戏;颜福瑞眯着眼睛坐在走廊下看报纸;时不时扫一眼嘻嘻哈哈玩闹的孩童:他记得自己小时候,这游戏就已经很流行了,老鹰和小鸡;到底什么魅力?曾经年少的和现在年少的,都这么乐此不疲。
脚步声蹬蹬的,有个小孩儿跑过来,叫着:“颜大爷;你识字吗?报纸不要拿倒了!”
颜福瑞虎着脸撵他:“去!去!去!”
这些小屁孩儿,他还没到六十呢;怎么就成了大爷了,他前两天刚看过新闻,人家联合国都说了,没到六十的,那还都是中!年!人!
走廊一侧传来小刘的声音:“颜大爷,你来看看,今儿送来这菜,不新鲜啊。”
又不新鲜?这龟儿子的奸商,上次就跟他们说了,都是给福利院的娃娃们吃的,亏着谁都不能亏了娃娃!
颜福瑞忙放下报纸:“来了来了。”
***
颜福瑞是三年前进这家福利院帮忙的,当时的院长急招个食堂工人,面试的时候被颜福瑞要开个孤儿院的“梦想”笑乐了:大爷,在我们国家,孤儿院福利院什么的,那不是想开就开!
颜福瑞端端正正坐在椅子上,跟大部分面试者一样表情局促:“不是有钱就能开?”
院长给他举最简单的例子:这么跟你说吧,要是有钱就能开,那些个拐卖儿童的犯罪分子,打着孤儿院的幌子拐卖儿童怎么办?所以一定得政府审批,层层监管!
颜福瑞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国家就是国家,比他想的长远多了。
看来是当不成院长了,那就干食堂吧,反正都是陪娃娃们。
颜福瑞在这家“阳光福利院”待了下来,院长骄傲地给颜福瑞介绍福利院名字的寓意,大致是万物生长靠阳光,孩子们就像幼苗,缺了阳光,就不能茁壮成长。
颜福瑞在心里默默地说,那缺了水也不能长啊,真要较真,应该改叫“阳光与水”福利院才是。
在他的起初想法里,就此开始了和孩子们相亲相爱的幸福生活,但事实远非如此,事实上,他每天要被这群熊孩子们气八遍,经常在操场上跳脚,抑或拎着大汤勺撵着去追,孩子们喜欢他,更喜欢欺负他,即便他安稳看着报纸,也要跑过来撩拨他一句:“颜大爷,你识字吗,报纸不要拿倒了啊。”
这都是一群什么素质的小树苗啊!
***
颜福瑞匆匆进了小食堂的后门,帮工小刘正气鼓鼓地等着他,面前放着一筐青菜土豆,送货的小伙子吊儿郎当,头发染得跟锦鸡似的,耳后还夹着一根烟。
颜福瑞随手在筐里翻了翻,气不打一处来:“这菜叶子都烂了,土豆也发芽,上次我跟你们怎么说来着?”
锦鸡头斜眼看着他,话说的漫不经心的:“哎呀老大爷,菜叶子在汤水里煮煮,反正也要烂的,发芽你削了就是嘛,佐料多加点,味道不还是一样啊,你们价钱压那么低,还想要进口的啊?”
颜福瑞气坏了:“这是给娃娃们吃的!”
“给谁吃不是拉啊,颜大爷,不要太讲究了,到处都食品问题,这是在锻炼孩子的抵抗力,吃的太好太干净,以后适应不了社会的……”
特么的这叫人话吗,颜福瑞操起一坨青菜,撵着锦鸡头就砸。
锦鸡头抱着脑袋躲闪,他只是送货的,拿他出什么气啊,再说了,福利院出的价钱低,商人图利,老板总不能把好的货往这发吧,这不是他第一次被砸,好在这老头知道轻重,每次都只拿青菜白菜摔他。
他一边躲闪一边争辩:“大爷,这菜还是不错的,你不知道街上那些大排挡,用的料更差呢……”
搁着以往,颜福瑞八成会把自己早年卖串串香的那段拿出来反驳他,但是这次不同,撵着撵着,他忽然挨着条桌趴下,哎哟哎哟痛呼起来。
这是几个意思?锦鸡头瞪大了眼睛,院长带着保育阿姨匆匆过来的时候,他还在条桌上站着,脑袋上顶片菜叶子,投降似的举手,气急败坏:“我没碰他,我也知道尊老爱幼的,我一个手指头都没碰,你们可不能讹我!”
院长见多识广,知道这个年纪老人的多发病,脸色有点慌:“快,快,这可能是血栓,赶紧送院,闹不好会瘫的。”
***
救护车被一群脸色惊慌的孩子追赶着,哇唔哇唔驶出了福利院,拐上直道没多久,一辆黑色途观车迎面驶来,跟车的院长赶紧看后视镜:那车拐弯了,没错,是往阳光福利院去的。
她赶紧给留守的人打了个电话,叮嘱有人来咨询要好好接待,又从包里翻出了颜福瑞的手机。
分组栏里没有亲戚家人,除了阳光福利院的同事,只有“朋友”和“好朋友”两类。
想来“好朋友”是比“朋友”要更进一步的,院长迟疑着点了进去。
两个名字,一个是道长王乾坤,另一个是秦放。
道长?电视里的道士?院长暗自嘀咕着这个不靠谱,果断钦下了另一个号码。
电话通了,是个略带低沉的男人声音:“喂?”
***
阳光福利院。
留守的保育阿姨耐心地给前来咨询的人解释:“不是你们随便捡了个小孩送到福利院就行的,这不符合规定,得看她有没有法定监护人,如果亲生父母还在世,或者有养父母,福利院是不能收的。”
咨询的人是对情侣,年纪才二十出头,听了有点发懵:“我们是进山玩,爬山的时候捡到的,小女孩怪可怜的,才三四岁,问她什么都不知道,只会笑,这肯定是被父母遗弃的,深山哎!你们不管谁管啊?”
福利院里总会遇到这样没什么经验但振振有词想当然的咨询者,保育阿姨失笑:“那你们应该先报警,或者送到派出所,警方会首先联系小孩的父母和家属,如果确认是孤儿或者弃婴,公安机关会转交政府相关福利单位的。怎么能一捡到就送福利院呢,万一是被拐的,或者走丢了的呢,那父母该多着急啊。”
听着很有道理,那个小伙子挠着脑袋不好意思的笑,边上的女朋友嗔怪似的发嗲:“我就说该先报警吧,木头脑袋!”
……
院子里,好多孩子们围着途观车叽叽喳喳,他们对这种情况不陌生,要么是送来新的小伙伴,要么是有小伙伴会带走,有几个胆子大的眼睛几乎不曾粘在车窗上……
车后座上,坐了个约摸三四岁的小姑娘,穿白色新买的裙子,齐刘海,长长的头发齐齐垂在胸前,脚上是双漆皮的小皮鞋,脸庞精致的很,眼睛水亮水亮,一看就讨人喜欢。
几个小孩热情地跟她挥手打招呼:“嗨,嗨!你好啊。”
我要求你们口径一致,车窗的拍打声终于引起了那个小姑娘的注意,她朝这边偏了一下头,孩子们更加兴奋了,正要扯着嗓子跟她喊话……
刷的一声,车帘被拉上了。
玻璃外窗上,一张张笑脸的影像顿时变作了面面相觑,半晌,有人低声嘟哝了句:“真不友好。”
作者有话要说:亲们,先放个引子出来。
因为20号之前要交《怨气撞铃》的实体番外,所以接下来我去写铃铃去了,写完之后我还要把司藤的92章主体章节都改一遍,所以大家在那之前发现有更新,那都是在改文,可以不点进来哈。
《西竹》是个相对独立的番外故事,嗯嗯,不影响的啦^_^
第①章
颜福瑞住院住的很忐忑,他听病友说了;医院的床位;一天要上百呢;娃娃们可以吃上顿肉了;他这种单人病房的,价位还得往高了飚。
他跟福利院的院长提了几次想出院,院长没同意;说是这病可大可小,要是真延误了致瘫;那可不是现下这大几百块钱的事了。
颜福瑞问她:“那这费用……”
院长手挥的跟要撵谁似的:“你甭管,你甭管了。”
怎么能不管呢,颜福瑞急的要命;阳光福利院院如其名;穷的就只剩下阳光雨露——他花的可都是钱哪。
不过,忘记了是第几天的晚上,院长把秦放领进来的时候;颜福瑞就全明白了。
***
院长笑的合不拢嘴:“看不出来啊;颜大爷这么低调,有这么有钱的朋友,平时嚷嚷都不嚷嚷一句的。”
出去之前,又压低声音跟他耳语:“老颜,你这朋友给咱阳光院捐了钱了。”
言外之意是,请务必代咱们院好好感谢他。
说完了,把病房留给他们单聊,出去时顺手把门给带上,锁舌哒一声轻响,屋里就安静了。
热络的空气好像也随着院长一起出去了,颜福瑞讷讷的,也不知道第一句话该说什么:距离上一次见到秦放,已经……好久了啊。
秦放先笑起来,他拖了椅子坐下,说:“我跟你熟,不客套,你想说话就说话,不说话,我借地抽根烟。”
他真的就掏出了烟和银质的打火机,咔哒打出焰头,凑着点上,深吸一口,然后仰着头,阖上眼睛,慢慢吐出烟气。
烟气缓缓飘着,千奇百怪的形状,四下迤俪,分割着病房的空间。
颜福瑞打量着他,秦放变化很大,虽然他依然停留在过去的年纪,但整个儿,从里到外,似乎变了个人。
从前,秦放给人的感觉是谦和尔雅没有距离感的,穿着整齐考究,像上个世纪的英伦绅士,摘下礼帽低头致意,抑或掏出质地上好的手绢递给身边的女伴。
现在,他多了好多桀骜和阴郁,一脸的不耐烦和生人勿近,像大拓荒时代的西部牛仔,风尘仆仆不拘小节,衣领敞着,衬衫的袖子挽到胳膊……
颜福瑞惊叫了一声:“秦放,你的手臂……”
他胳膊靠肘的地方,很深的一道疤,不是普通意义上的疤痕,而是绕肘一周,乍看像是个手环。
秦放向那道疤瞥了一眼,很是轻描淡写:“让人砍的。”
让人砍的?那得整条胳膊都被砍下来吧?
秦放似乎不想伸发这个话题:“有时候管点闲事,难免的。”
又说:“要用钱的话,就跟我讲——一定要忍着吞糠咽菜,我也不会觉得你多有节气多高尚,这一点,你真该跟司藤学学,她花人家的钱,从来不含糊的。”
颜福瑞有些尴尬地笑,见面以来,他还是尽量避免去触及这个话题的,不过看秦放聊的随意,他也就没那么多小心了,犹豫了一下问他:“司藤小姐……你找到什么线索了吗?”
秦放沉默了一下,他把烟头在病床的架子上摁灭,很久才说了句:“算是有吧,我找到……丘山的老家了。”
***
说的如此平淡,但这轻飘飘的“找到”,着实花了他很多功夫,但秦放就是有那么点认死理:一个人不会凭空从石头里冒出来,只要你活着、存在过,这世上就一定有飘渺勾连的痕迹可循,从出生,到死亡。
他用了两年的时间,遍访当年可能和丘山有关联的道门,去了靖化县,也去了当年爆发大洪水的武汉三镇,一点一滴,上下求索,终于和丘山同门师弟的孙子辈坐到了饭馆的同一张桌子上。
这人生如戏,点菜的时候,自己都不敢相信。
那人姓余,余大通,40来岁,难得的“承祖业”,是个假道士,儿女双全,不忌荤辛,专在穷乡僻壤十里八村讨生计,上工时道袍一裹,道冠斜抹,振一柄贴了黄纸的桃木剑,跳大神样东奔西窜,然后两眼一瞪,嗡嗡有声:“天条决斩,如律令!”
事毕的酬劳,有时是百十块钱,有时是一只母鸡,有时是一筐鸡蛋。
跟秦放吃饭的时候,他刚做完法事,得了只母鸡,拿细绳子把母鸡腿拴在桌腿上,那母鸡惊惶不已,怕不是以为下一刻就要上刀俎,但凡有客人点什么大盘鸡、宫保鸡丁,它就扑棱棱一阵双翅乱扇,地上灰尘乱飘,然后四下依附,桌上的菜亦不能幸免。
秦放食欲全无,余大通却吃的津津有味,手里握一根油晃晃鸡腿,咬着嚼着吐字含糊:“丘山……不知道隔了几辈子了,当年跟我爷还是太爷来着,同门学艺,都是道观里的小道士,混口饭吃呗……”
“其实丘山跟我太爷都不稀奇,稀奇的是他们的师父,是个云游道士,不知道怎么的最后挂冠到我们小地方的道观,后来还死在这了。教了丘山一些本事,丘山不知足,心大,不听他师父劝,要出外闯荡……”
说到这,忽然停止咀嚼,神秘兮兮凑近秦放:“我跟你说,我太爷他师父,绝对是个高人。说得一口好官话,我太爷听他讲过八旗的事,八旗你知道吗?那个时候还是封建王朝,满人当皇帝,我猜我太爷他师父,说不定是伺候王爷皇帝的。”
“你别不信,我太爷说,他师父有个宝贝箱子,挂了碗大的铜锁,有一次他从门缝里偷看过,说是箱子打开,拎出一个黄澄澄的包袱,里头银锭子、东珠、玉牌,啧啧。”
他压低声音:“你说,那包裹会不是是电视上说的黄马褂啊?我太爷他师父没准是伺候皇帝的,后来慈禧太后不是□□吗?太爷师父肯定是那个时候靠山倒了,被清算来着,所以逃到我们小地方隐居了。”
这余大通,想来是清宫戏看得多了,秦放失笑间,蓦地念头一转:那时邵琰宽帮助丘山对付司藤,据说很大原因是因为华美纺织厂要倒闭,而丘山对邵琰宽许以财物,自己当时很是纳闷,觉得丘山不过是个穷道士,有什么了不得的财物能让少东家看得上眼的,难道……
他坐直身子:“你太爷的师父,是不是对丘山很好,衣钵什么的都传给了丘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