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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是想把长久以来的怨愤一次发泄,这一次的暴动规模很大,高喊“搜索巴伐斯夫罪人”的僧侣们,放火点燃房舍,在暗意无意间破坏他们视为“守旧、迂腐”的种种象征,仿佛将这场暴动视为一次革新,新的慈航静殿将由此浴火重生。
“……不过,那都是幻觉啦,他们怎么想,是他们的事,可不见得就会这么实际发生。”
小殇说得轻描淡写,让孙武明白她已经打定主意,在这场暴动中当个单纯的旁观者,不实际下去参与。
从高处往下望,情形看得请楚,下方的情势虽然乱,但是大体上人群还是分成两堆。混乱的那边,年轻僧众一手持火把,一手持棍棒、禅杖等兵器,高声叫嚣,步步朝前方进逼。有些人手上还持用法宝,看来都是一些简单的光学兵器,估计实质意义不大,只是作为“革新”的一种心理象征。
整齐的那边,各堂各院首座卒领仍效忠的子弟,组成僧兵队,握棍持盾,队伍排列有序。看上去的气势之强,任谁都不会怀疑这支僧兵队的战力。然而,这支僧兵队却没有投入镇暴,只是用护盾组成防线。在暴动僧众的进逼下,缓步后退。
“奇怪?他们在等什么?这样下去,防线早晚会被冲破,根本是站在那边等挨打的,这是在做什么?”
“不请楚,可能慈航贼秃的金钟罩都练得不错,想藉这机会来个期末测试也未可知。”
“小殇!”
“开个玩笑都不行,你真是一点幽默感都没有。把这拿去!”
从小殇手中递来的,是一个具有望远功能的单孔镜,孙武戴上望远镜,眺远一看,顿时一惊,只见在山门之外,大批身着黑色铠甲的士兵,一声不吭,整齐地山门外列队,人数极多,密密麻麻地排在一起,从山门口一直蜿蜒排到山脚下去。就连几处隐密的小道都有人驻守。
放眼望去,满山遍野都是人影,只不过这些士兵身着黑甲,又一声不吭,什么声音都不发出来,如果不是寺内大火,将他们照映出来,那么还真是难发现他们的存在。
“这些……是官兵吗?”
“不,他们只是来登山的游客,上上香就会回去了,你当作没看到就可以了。”
如果说孙武问了个笨问题,那小殇就是做了个毒辣的嘲弄,但孙武确实整个明白过来,晓得苦茶方丈的为难之处了。
第一,苦茶方丈不能轻易在这时“死而复生”,否则群情激愤,只会更将这看作是寺方进行阴谋的证据。
第二,同门阋墙,师徒相残,对于众高僧而言,这并不是那么好下的命令,即使明知这时不该优柔寡断,让局面失控,但知道归知道,这些大和尚就是做不到。
第三,在众高僧当中,苦茶方丈是最具见识的一个,应该有那个决断力去颁下镇压令,可是现在寺外大军压境,就是等着他下镇压令,当僧兵部队被暴动耗去体力与元气后,这些精锐军队就将以雷霆万钧之势攻入,把疲惫的僧兵部队一举消灭,攻破慈航本院。当看到“黄雀”己在虎视眈眈,苦茶方丈就感到为难,没法颁下那个形同是自毁钥匙的镇压令。
“嘿,小武,你有没有看到,敌人的第二波部署已经来啰。”
孙武一开始没有能够明白路飞扬的提点,直到他戴起望远镜,稍作调整,这才勉强在黑暗中见到一些奇怪物体。
这些奇怪物体形若蜻蜒,大小近似牛只,自半空中的天子龙船而下,坠落的速度很快,犹如一颗颗不发光的黑色流星,纷纷下坠到附近的山林中,怪异的是不但没有爆炸火光,甚至就连半点碰拉声音都没有,仿佛那些东西根本不存在。
孙武运足目力,发现那些下坠中的黑色物体,上头都有载人,只是因为那些骑士身着黑甲,坠落的速度又快,很难看见。这么一来,孙武就明白了,这些黑色物体是飞行器,上头应该还装配了相当的火力,等到攻击命令一下,这些飞行器便会首先飞到慈航本院上空,进行轰击,为那些从山门口进攻的黑甲武士扫除障碍。
“可恶,他们真的都准备好了。”
孙武握着拳头,还想不出该怎么办,旁边一只手拍在肩头,小殇道:“不怕,我们也已经准备好了。”
“啊?小殇你准备了什么?可以派上用场吗?”
“自从知道那个鸟金钟铸不成,我就开始准备后路,利用搜集来的材料,我做了几个超强力磁浮飞行器,保证比现今水平快三倍以上,只要搭上去,我们咻地一声就飞出去,绝对没有人抓得到。”
“你的意思是……”
“逃跑!”
“我才没有要跑呢!把你这个东西给我扔掉!”
孙武以实际行动,向小殇表达不会逃跑的决心,但是眼前的问题仍没解决,自己能怎么办呢?
银劫号称算无余计,肯定比自己聪明得多。他又花了十多年的时间策划、筹备。今日的事在他计算中可说是万全之局,自己和其他人就像一只陷入网中的小蚊虫,根本没有可能挣脱。
败得不算冤枉,应该要心服口服,但如……难道真的非败不可吗?就真的只能输了吗?
如果不想输,那就要能够找到答案。智谋方面,银劫肯定强过自己。强过这边的所有人,但其他方面,有没有什么是自己比银劫更强的呢?
越想越是迷惘,孙武不自觉地找人求助。希望能问出个答案。
“小殇……不行,小殇只会坏事……香菱,你告诉我,有什么地方是银劫不如我的?”
“这……少爷您的善良与义勇,是银劫永远也比不上的。”
“善良与义勇,这个……我要怎么用善良与义勇去打败银劫?”
孙武喃喃自语,努力做着思考,但不管怎么想,脑里也是一片蒙脆,就连身旁的香菱都面露苦笑。
“要问你什么东西胜过银劫吗?倒还真是有一样。”小殇插嘴道:“那就是蠢啊,如果真要比脑筋够蠢,银劫哪比得过你啊。”
“小殇小姐!你这样说太过分了!”
香菱忍不住开口,不能接受孙武的努力得到这种批评,但小殇把手一摊,叹了口气,好像看到两个无药可救的笨蛋一样。香菱心中不服,待要再说,孙武却突然惊叫起来。
“对!就是这个!银劫足智多谋,和他相比,这世上九成九人都是蠢的,可是,一个这么聪明的人,真的能了解人们在想什么吗?笨蛋有笨蛋的想法,聪明人不一定就能了解笨蛋在想什么。”
孙武越说越是兴奋,好像是想到了什么,香菱有点替他高兴,却全然不明白他在想些什么。
“香菱,谢谢你;小殇……算了,也谢谢你。”
得到启示的孙武精神大振,起步就要跑下去,但经过路飞扬面前时,他停下脚步,把握最后一点时间,对路飞扬说话。
“路叔叔,也许你说得对,我刚才一直希望陆大侠出现,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这是种不负责任的作法,而我也没什么证据可以证明陆大侠仍安好,说不定,他真的死了也不一定……”
孙武凝视着路飞扬,眼中闪烁的,是这年纪所独有的认真,“但是,我还是相信陆大侠他仍健在,并且只是在等待时机,作他认为是正确的事,因为……所谓的英雄,绝不会被一两次的挫折给击倒,唯有能够从失败中不断站起来,坚持到最后的人,才会成为英雄,陆大侠是当世第一英滩,所以我相信他会站起来的。”
一番话很具有鼓舞效用,但路飞扬听了,这个应该与陆云樵有同窗之谊的男人,却仍是苦笑。
“……想得太容易了,不是每次跌倒都那么好爬起的,遇到挫折就爬起,这是书里头才有的事,现实世界……不像你说得那么轻松,不可能的……”
满是沧桑意味的回答,却有着让人难以否定的感觉,因为路飞扬与陆云樵一样,都是曾经走过那个年代,承受太平军国之战的历练,直至如今的人物。对上他们这样的人,孙武自知还不够资格去动摇他们的信念,只不过,有句话还是想说。
“路叔叔,我知道在你眼中,我还只是一个小孩子,但就因为是小孩子,所以不会有那么多不可能,我仍然愿意相信,只要肯做,这世上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孙武向路飞扬弯腰行离别礼,跟着便笑道:“更何况,就是因为被认为不可能,所以才有这么做的价值啊!”
似曾相识的一句话,在少年的大笑声中说出,孙武大步急奔,转眼间就失去了踪影,香菱本来要追,但因为听了话之后的短暂失神,迟了一步,想要再赶上的时候,己经被小殇给拦下了。
“不用忙。等一下真正要忙的地方是这里,你待命就成了。”
小殇冷淡的说着,香菱只觉得莫名其妙,凝神一想,发现这可能是暗示附近藏有敌人,要小心敌方高手的潜入攻击。
(藏在后山禁地?还是这附近的树林?大气中的感觉怪怪的,可能真的有人藏匿……)香菱抬起头来。恰好看到路飞扬一副皱眉的表情,却是仰望天空,目光仿佛直透云中,不晓得在看些什么东西。
“……今晚的云,好像太沉重了啊……”
孙武一阵急奔,猛闯下山,沿途看到人群挡路,就翻跳上墙,蹦跃过去,连续穿过几处堵塞处后,终于找到了众高僧的所在,与秘密指挥的苦茶方丈见到面了。
“大师。情形怎么样?”
“不太好,这边已经有很多人受伤,前殿也被烧了一半,再这么下去,恐怕连僧兵队都要起义到对面去了。”
虽然情势紧急,苦茶方丈的口吻仍是一派悠然,惹得旁边众高僧的一阵侧目,孙武不多做解释。迳自道:“大师,我想尝试让状况好一点,现在没时间解释,请传功助我一把。”
苦茶方丈不明其意。但并不会怀疑孙武,一掌按放在孙武后心,雄浑内力毫无保留地传输过去。
纯以内力而论,苦茶方丈几乎是一皇三宗之中,修为最高的一个,孙武尽力吸纳,当承受到负荷上限时,他身体前倾,脚下一踏,飞跃起来。
“大师!”
苦茶方丈会意,僧袍一挥,劲风拂在孙武脚底,让他借力一跃,整个人陡然拔高,跃至十数尺的半空,连续翻滚,吸引住许多人的注意,跟着便是一声霹虏大吼。
“所——有——人——住手——”这一声大喝,蕴合着苦茶方丈所传的力量,以纯正的“狮子吼”功诀吼出,惊天破云,仿佛半空中数十个怒雷一起迸炸,不但将声音远远传出,一字一字远传数十里,在比较近处的地方,甚至还形成风压,席卷八方。
在风扫过,距离孙武最近的人们,手中所持的火把应声熄灭,难得的是劲风刮出,威力丝毫未减,那些炽烈燃烧中的房舍遇到大风,火势顿时受阻,一些小一点的火头被风一刮,刹时熄灭,只剩下一缕缕带着寒气的白烟往上冒。
鼓噪的人群,被这一声大喝所震,耳里一时间满是孙武的声音,脑里嗡嗡作响,站立不稳,不少人跌作一团,就听到耳边不住传来“住手、住手”的回声,原本杀声震天的场面,刹时间安静了下来。
一喝之威虽是惊人,但是当所有人回过神来,一度中断的暴动就要继续,这点孙武明白,所以,当安然降落在一间半毁房舍的屋顶后,孙武连忙喊了第二句话。
“我是代理掌门孙武,大家请听我说几句话!”
苦茶方丈所输的力量,被第一声大喝耗去不少,孙武这句话喊出时,声威就比起之前大大减弱,但乘着余威,仍是把一波将要发动的骚乱给镇住,特别是当“代理掌门孙武”的名字传入人们耳中,愤怒虽然未消,但每个人却都还愿意稍静片刻,听听看他想说什么。
刹时间,整个慈航本院一片静寂,两方人马不约而同地抬头仰望,无数目光全都集中在孙武身上。
“各位,我身为慈航静殿的掌门,虽然就任时间不多,但所发生的一切,我都有责任,也必须把这些责任扛负起来。”
孙武这样一说,底下顿时掀起了一阵哗然声浪。孙武来到慈航静殿,为时甚短,而当前被朝廷所揭露的种种“阴谋”,都是长年累月筹划,若说这些阴谋与孙武有关,那是谁也不肯相信,而孙武继任以来,开放陈腐禁令、代表慈航静殿先退河洛剑派,后逐呼伦法王,都是大振人心之举,甚得年轻子弟之心,现在听到他要为这些事情负责,许多人都为他叫屈,发出不平之声。
“我身为代理方丈,在这种时候担负责任,是我该做的事情,可是有些东西必须要让大家了解,要不然……我们的义愤就会遭人利用,大家的鲜血也会白流。”
孙武站在屋瓦上,居高临下,说出的每一句话都被传送出去,底下的僧众也议论纷纷,不晓得他要说些什么。
“我要说的东西,就是慈航静殿最近所发生的事。有关朝廷所做的指控……那大部分都是真的。”
从孙武口中说出的,就是整件事的真相,包括苦茶方丈如何诈死,银劫如何从十多年前就开始布局,如何策划巴伐斯夫事件……等等,全部都说了出来。
听着孙武的这些话,众高僧都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当这番解说结束,慈航静殿的末日也就来了。
第七章 智者千虑.愚者一搏
数日前,当苦茶方丈把整件事的内幕告知众高僧时,就算众位高僧修为深湛,也无法保持冷静,觉得此事太过匪夷所思,若非由苦茶方丈亲口说出,真的是谁也不会相信。
连素来支持苦茶方丈的各堂各院首座都如此,更别说见识未足的低辈弟子了,这些荒唐事若给他们知道,哪会有人相信?在银劫操控奸细推波助澜下,只会让事情一发不可收拾,所以唯一的最好方法,就是彻底隐藏秘密。
这与其说是共同判断,倒不如说是一种常识,没有人反对这一点,所以,看到孙武高站在破屋屋顶上,一五一十地说出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众高僧的脸色非常难看,也预期到稍后将发生的风暴。
「……这、这算是什么啊?太荒唐了吧!」
一如所料,当孙武把话说完,下方的过万僧众在短暂沉默后,先是面面相觑,跟着便爆发了哗然浪潮。
「掌门人,你年纪轻,这些话一定是被人给骗了,你别站在他们那边啊!」
「巴伐斯夫惨案不是姗拉朵干的?有证据吗?时间都过那么久,他们喜欢怎么说就怎么说了,谁信啊!」
「无论怎么样,长老们窝藏姗拉朵就是通敌卖国,我们中土人与域外异族誓不两立,为了表示清白,应该立刻把人交出去!」
「朝廷所说都是真的!我们都被骗了,慈航静殿已经被不法之徒把持,勾结异族,危害我中土子民,凡是有血性的中土男儿,今天一起将那些居心叵测的老贼推翻了!」
喧哗声震天,纵使隔个老远,都可以感受到那股群众的怒意,孙武站在高处,看得更是清楚,只见成千上万的僧人在底下吼叫、吶喊,挥舞手上的兵器,这里头大部分都是出于义愤,却也有小部份……最要命的那小部份,应是受朝廷所操控的奸细。
人海茫茫,孙武虽然判断不出奸细散布在哪些角落,却可以感受到他们的怒气与恶意,彷佛无数细针般刺痛自己的皮肤。场面失控,更糟糕的是,埋伏在寺外的那些军队,好象开始调动了,应该是被刚才的那些话给刺激到,所以有了行动。
孙武抬起头,半空中的天子龙船稳住不动,彷佛是一头沉睡的巨兽,散发着潜在的巨大压力,但在那一片漆黑中,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彷佛有一双锐利的视线正穿透黑夜,从上方直视而来。
(他在上头看好戏吗?这个可恶的家伙,把人当成什么了?)
眼前的局面虽乱,却也是预料中之事,孙武暗暗吸了口气,凝聚功力,预备进行这场赌局最重要的一部份。
「大家静~~一~~静~~~听我把话说完!」
又一次大喝,声音犹自响亮,穿破云霄,但是对人们的震慑效果却越来越差,孙武自己也明白,若无法拿出什么具有说服力的东西,人们就会把自己当成是只会叫、不会咬人的狗了。
「我刚才所说的,都是事实,巴伐斯夫的惨案是朝廷制造,让中土与域外保持冲突,这样朝廷就有借口,以国防为名来进行高压统治,大家应该都是身受其害的被害人,可以理解才对,这些事大家若能理解,那有什么东西是你们不相信的呢?」
孙武朗声说完,底下马上就有声音提出反驳,怒骂道:「除非是傻瓜笨蛋,不然这种蠢话,有谁愿意相信?你胡言乱语,把我们都当成傻子吗?」
这个声音得到了不少附和,许多僧人纷纷点头,哪怕是对孙武抱持好感的,都表明这个说法难以接受,更让他们难以置信,而这个反应也在孙武的意料中。
「没有错,我是一个傻瓜,从小也有很多人说我是笨蛋。」
不是以大喝的方式说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