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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里,他心中也是按捺不住的激动,但他毕竟修养功夫了得,面上叫人看不出半点内心想法来,极是自然地言道:“既是师弟所请,为兄岂会拒之?”
范长青大笑道:“好好,师兄请随小弟我来。”
两人一路往南而去,不出一刻,到了一处山色秀丽,暖意融融的蜗岛之上。
黄复州一眼望去,只见松柏之下,青草依依,碧藤紫萝,红花黄卉,满眼俱是彩妆,山涧旁幼鹿蹦跳,禽鸟欢鸣,他不禁诧异道:“此风光旖旎艳丽之所,是师兄徒儿所居?”
范长青指了指下方,笑道:“师兄闭关四十余年,怕是不知,师弟我新近又收了一个好徒儿,乃是一个女孩儿,就在此碧萝岛上修行,师兄还未曾见过。”
“原来如此。”
黄复州点头,也不怪他先前奇怪,范长青收徒向来严谨慎重,先前那个弟子他也认识,是个木讷之人,绝不会把修行之地布置成这番模样,想来应是近些年才收入门中的佳徒,不然也当不得说一个“好”字。
他们二人才到得岛外,就有一个娇容云鬓,眼眸清澈的女修踩着两色玄光迎了上来,先是对着两人万福一礼,随后便上前拉着范长青的袖子,左右摇晃,做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道:“师傅,怎么今日想到来看你这可怜的徒儿了?”
范长青略觉尴尬,道:“涵月,休得胡闹,为师有同门在此,岂可无状?”
秋涵月吐了吐小舌头,她虽则爱玩闹,但总要给自家师傅几分面子的,因此放开了袖子,嘻嘻笑着站到一边。
范长青指了指黄复州,道:“此是你黄师伯,入门比为师还早上几年,你要叫一声师伯。”
秋涵月立刻俏脸一肃,对着黄复州恭敬行了一礼,亲热叫了一声:“师伯。”
随后她抬起螓首,眨了眨眼,俏皮一笑,道:“师伯可有见面礼给我这师侄儿呀?”
黄复州抚须一笑,拿了一只婴儿拳头大小的金蟾出来,便交到秋涵月手中,道:“师伯此来仓促,也未曾备得什么好物,这小东西名为‘落地宝’,只需对其轻语几声,便能寻泥壤之中珍宝,百试百灵,便赠给师侄儿玩耍了。”
他虽是半途受了范长青之邀而来,但本是欲去拜访齐云天,是以身上也是带了一些赠礼,本是为了打点玄水真宫徒众所用,怎奈其门下弟子却是不敢收下,是以到了最后也并未用得上。
这金蟾其实也一桩异宝,他倒不怕给了出去,范长青愿意收才好,不定还能为自己在齐云天面前说上几句好话。
范长青撇了一眼,也大略看出此物也颇为稀罕,他沉吟了一会儿,容色稍正,道:“师兄请过来说话。”
两人到了一处凉亭之中坐下,立刻有岛上婢女奉上香茶,不过黄复州也无心多品,略略沾唇便就放下,嘴上则顺着范长青之话随意夸赞了几句。
他面上虽还是言谈自如,但范长青却知他心不在此,闲聊了几句之后,他拿起茶盏吹了吹,出言道:“黄师兄此次开关出来,可有什么打算啊?”
见终于谈到正事之上,黄复州身形略略坐直,谨慎言道:“四十六年前,我与萧傥未能一战,深为憾之,此回出来,便是欲与其再战一番!”
说完之后,他目注范长青面上,等其开口。
范长青放下茶杯来,似是思索什么,过了许久,他才缓缓出声道:“师兄可知道宁冲玄宁师弟?”
黄复州点点头,道:“也曾听起众师弟说起过,想不到我师徒一脉中还有如此人物。”
范长青道:“宁师弟乃是孙师叔之徒,此番正要夺那十大弟子之位,此事孟师和其余两位师叔也是知晓的。”
黄复州忽然觉得嘴中有些苦涩,出关之后,他也隐约得知了宁冲玄之事,他自认其人修为境界之上还比不上自己,但捱不住是那孙真人的得意弟子,便是自己老师尚在人间,也根本不可能与其去争。
但他本想,齐云天当初可不止支持了自己一人,自己总还有机会,可听范长青这话,似是此次只会推那宁冲玄一人。
范长青见他不语,便道:“黄师兄,你若当真是想试上一试,倒也并无不可,但若要求得稳妥,不妨缓上一缓,机会却是更大。”
黄复州听了这话,细细一琢磨,已是辨出其中深意。
自己如是此次想去争夺十大弟子之位,倒也没人会来拦阻,但是却也无人支持于他,但如果放弃此次大比,由得那宁冲玄成为那十大弟子之一,那么下次门中大比,就可以腾出手来,力挺他上位了。
按常理讲,范长青所言,的确是个稳妥法子。
但黄复州却并不这么想,他努力修行了四十余年,结果却是换来他人出头,若再苦等二十四年,谁人保证没有杰出弟子再踩在他的头上?
不说他人,就是那张衍,似是也并不比他差到哪里去。
而且他便是等得起,养悦岛上那些师弟们又如何等得起?
辛辛苦苦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可以出头了,临了却又说不可,自己又给怎么他们交代?
他沉沉点头,随后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目光中闪过一丝坚毅之色,站起拱手道:“多谢师弟已实情告知,今日天色已晚,师兄我便不久留了,告辞。”
范长青忙也起身道:“黄师兄,小弟我送你一程。”
黄复州抬手止住他,沉声道:“师弟留步!”
他再拱手一礼之后,便化一道烟气去了天际,融入晚云之中。
这时,秋涵月却来到范长青身边,好奇问道:“师傅,听你适才所言,那张师叔岂不是也不能去夺那十大弟子之位了么?”
范长青摇头失笑,道:“谁说不能了?徒儿啊,有些时候胜负并非你我看到那般简单,张师弟的本事自是不差的,但却无宁师弟这般背后有孙真人站着,便是赢了一场又如何?总也是立不住脚的。”
秋涵月似懂非懂地点头,随后妙目一转,心中却动起了小心思,想着怎么把今日之事告知雁依师姐去。
黄复州出了碧萝岛之后,便化烟气飞遁,往那养悦岛回返,只是飞至途中,却有一道紫红烟气拦在前方,现出一个容色娟丽,手持拂尘的女道姑来,对他一稽首,道:“可是黄复州黄师兄?”
黄复州忙将身形一顿,稽首道:“正是在下,敢问这位师姐何来?”
这女道姑拂尘一摆,正容言道:“贫道乃是琳琅洞天座下弟子,真人有法旨,着黄师兄前去一见。”
黄复州心中一跳,饶是他性格深沉内敛,也是不由失声道:“秦真人?”
第五十章 冲玄借宝真光镇水
龙渊大泽,焦牧岛。
岛主龚沛面色狠戾,然而眼神之间却充满了惶惑不安。
他抓住手中微微变形的金杯,疯狂往嘴里灌着酒,便是酒水顺着两腮滴落到了衣襟之上,也无心去擦拭,只是红着眼言道:“宁冲玄,龚某奉陪到底,奉陪到底!”
而此刻在岛外天际之中,宁冲玄一身白衣,背剑而立,脚下青云绕旋,素烟飏飞,他俯瞰岛上那闪耀不定的禁阵符箓,目光冷峻深邃。
他欲要一夺那十大弟子之位,便要先得到真传弟子的身份,那就唯有择选一名世家之中的真传弟子与之绝争,通过这生死之战方将其人名分夺取过来。
他所以选了这龚沛,并非无由。一来是此人与他一般俱是化丹境界,二来此人道侣身份特殊,乃是大大弟子之一苏闻天之徒,此次他在大比之上欲要一战的目标,却是正合适他出手。
然而他却不知,龚沛那道侣如今是已是弃了其人而去。
自前年始,宁冲玄便向焦牧岛发去了绝争斗书,因焦沛自知不是宁冲玄对手,心中畏怯,是以又将斗书原封不动送了回来。
宁冲玄并不觉得意外,到了第二年,他再发斗贴,此人却仍是拒而不签。
而就在半月之前,他第三次发出斗贴,这时龚沛已是躲无可躲,避无可避,若是再不应战,按门规论,则真传弟子身份当被削去,转而为宁冲玄所有。
龚沛此前曾四处求援,却也没人愿意助他,他自知无望,因此写了封讨饶书信出去,言及愿意认输,并退出焦牧岛,将岛上诸物拱手让出,只求放他一条生路。
怎奈宁冲玄却是看也不看便将那书信撕了,摆明了一副要斩尽杀绝的模样。
到了这一步上,龚沛也是被逼上了悬崖,绝望之下,便将门下众徒尽皆遣散,岛上禁阵大开,只是一味龟缩不出。
溟沧派中绝争之斗,因涉及弟子身家性命,因此可凭双方各出手段,只要不请他人出手相助,法宝阵法皆可驭使。
因此若一方弟子并无绝对把握,便可借地利之便,开了禁阵在岛中藏匿。
龚沛便是做这等打算。
如今距离那门中大比只有一月,他指望能撑过这些时日,等到了大比之日时,他不信宁冲玄还会留在此地盯着自己。
宁冲玄看着眼前那笼于霞雾之中的禁阵,轮廓分明的脸庞之上看不出任何波动,他手指一弹,发了一道飞剑符书出去。
过不了一刻,就有一个少女驾着飞舟而来,此女生得体态纤丽,朱唇一点,眉目如画,到了宁冲玄面前,立刻下了飞舟,上前万福道:“徒儿拜见恩师,不知恩师唤徒儿何事?”
宁冲玄起手一点,便有一枚如意神梭飞出,悬在半空,随后他负手言道:“你持此物,去张衍张师弟那里,将那破阵所用的‘五灵白鲤梭’借来一用。”
少女连忙应下,她伸手摘了此梭下来,放入香囊之中,随后回了飞舟之上,将牌符一摇,须臾间就腾空飞去,出了龙渊大泽之后,往北驱驰,不多时便到了昭幽天池之外。
她立在洞府之前,将手中如意神梭一发,打出一道青青光华来,高声言道:“小女乃是碧玄峰宁师门下弟子梅婉兮,受恩师之命,来寻张师叔有要事求见。”
过不了多久,她面前阵门一开,刘雁亲自迎了出来,言语了几句之后,便将她请入主殿。
到了洞府之内,梅婉兮不及寒暄,便急急道出来意,刘雁依一听,却是轻轻摇头,叹道:“这位梅师妹来得当真不巧,家师正在闭关之中,已是许多时日未曾出来了。”
梅婉兮不由一急,道:“刘师姐,不知道张师叔何时出关?”
刘雁依如实言道:“家师往年闭关,短则半载,多则一年,便会出关一次,可如今闭关已是十六个整月,显见此次修炼功法非同一般,我等弟子,我也无从知晓。”
梅婉兮不由失望,轻轻一叹,道:“恩师尚在等候回音,是以小妹也不便久留,既是张师叔无暇,那小妹便先告辞了。”
宁冲玄手中到不是没有了得法宝,但是那并非可破阵开禁之宝,而张衍手中“五灵白鲤梭”却是名声在外,对付那岛上禁阵却是最为合适不过,可既然因其闭关借不到法宝来此,梅婉兮便唯有先回去复命,随后再做决断了。
正在她要离去时,却听到洞府之中有声音传来,道:“既是宁师兄门下,且来我府中一见。”
刘雁依一听,露出喜色,道:“梅家师妹,那是恩师声音,你快些前去吧。”
梅婉兮也是眉梢上挂上喜色,道:“是。”
宁冲玄御徒极严,若是无功而返,虽不是她的过错,但却也怕受了责罚。
梅婉兮由阵法之门来到十二层宫阙之中,她一抬首,见张衍端坐于大殿之上,皑皑如雪雾一般的烟气绕体飞旋,却是看不清面目。
面对这位名声在外的师叔,她也不敢有丝毫失礼,上前万福道:“师侄梅婉兮见过张师叔,此次奉宁师之命,特来此向张师叔这里借那‘五灵白鲤梭’一用。”
张衍点头笑道:“宁师兄昔日曾多次相助于我,便是不提此事,看在同门情谊之上,我也自当借宝于他一用。”
他伸手一点,便有一枚形如鱼梭,周身银鳞闪烁的法宝飞入梅婉兮之手。
梅婉兮不由欣喜,将此宝小心放入香囊之中,便道:“多谢张师叔,宁师尚在等着师侄复命,师侄便不在此不久留了。”
张衍颌首道:“既是宁师兄在等候,你便速回吧,雁依她遁光迅快,我着她送你一程。”
梅婉兮忙不迭地谢过,辞别了张衍之后,就由刘雁依领着,出了阵门,便携起她手,化一道清光飞去不见。
此女走了之后,张衍自榻上长身而起,就往小壶镜中跨去。须臾便入了禁阵之中。
早在第十五个月头之上,他便已成功将那土行真光法门倒推出来。
或许是期间未有中断的缘故,此番推演顺利无比,这一月以来他则是在反复习练这门法诀,如今他却是要找一人试试这两门道术究竟威力几何了。
这一年多来,萧翮都在禁阵中渡过,除了吐纳调息,便再无他事可做,忽然闻得有人前来,立刻收了功法,自地面之上一跃而起,瞪目望去,却见是张衍足踏瑞云而来,便喝了一声,道:“张衍,怎么是你?我还是以为又是你那徒儿!”
张衍微微一笑,稽首道:“近日来我修行了一门道术,是以来此向萧道兄请教。”
萧翮撇撇嘴,状若不屑道:“你少吹大气,不过两年未见,你还能练出什么门道来?”
他虽是嘴上说得不当做一回事,可是他心中却是万分警惕,不敢有丝毫大意。
张衍也不欲与萧翮在嘴皮子做多纠缠,便将肩膀轻轻一晃,忽然一声大响,就有一道清澈寒冽的水光从他背后升腾而起,并随之发出涌潮瀑流之声。
萧翮目光一凝,面上起了几分戒备之色,他也看不出这究竟是何道术,但却能感觉到那绵绵不绝的水气扑面而来,他自持修行玄水之法日久,总不见在此道之上落在下风,是以也不甘示弱,将丹煞催动。
只片刻间,他身上便起了无边大浪,搅起数丈高的汹涌波涛,在其御使之下,轰然向前卷压过去。
张衍双袖背在身后,站立虚空不动,身后那水行真光连连闪动,任凭这怒涛奔涌而来,却似是落入了无边深壑之中,来多少便收去多少,始终不能撼动他分毫。
萧翮见张衍既不发出丹煞阻挡,更不见其退后躲避,他先是大惊,随后像是醒悟过来了一般,面皮突的涨红,暴跳如雷,指着他骂道:“张衍,你竟是依仗禁阵之利与我相斗,你徒儿用这法子倒也罢了,你好歹也是化丹境界的修士,却也用这般法子来戏耍小爷,你可要脸?小爷我不服!”
张衍大笑道:“我与道兄相斗,何须引动阵法,只是你不识我玄功妙法罢了。”
萧翮哪里肯信,不过既然发动攻势无果,他便不再主动出手,将法诀一掐,身前凭空掀起一道道水墙来,将自身护在其中。
原本他就是靠这一手,方才阻住张衍以飞剑攻入自己内圈之中,如今也是故技重施。
张衍一哂,却是把身躯轻轻一摇,仿佛什么崩裂了一般,就有一声响如擂鼓的雄浑之音发出,自他身后飞出一片杏黄色的光幕来,这黄光到了半空之中,忽而向中间一聚,汇成一股,往那水墙之上落去。
只闻一声震响,那护在萧翮面前的数面水墙轰然破碎,他根本来不及躲闪,便被那黄光扫中,不由大叫一声,霎时水浪破散,整个人如破布袋一般扫出了百丈之远,已是昏死过去。
张衍见这土行真光威力奇大,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便将那玄水破了,心中也是吃惊,于心中思索了一下,发觉很可能是那五行生克的缘故。
沉思良久之后,他便将真光撤了,吩咐那镜灵道:“且将萧翮锁拿起来捆缚住,再有一月时日,便是门中大比,若是那萧翊上得门来,就将此人予他,他欲如何,无需多管。”
第五十一章 玄龟遗蜕,参神三重
得了张衍之命后,那镜灵丝毫不敢迟疑,立刻将那萧翮全身用云阳金锁捆了,又在卤门之上贴了符箓。因怕他有秘法逃出,是以犹嫌不够,再用白泥塞闭了其七窍出入门户,这才放心提去宫阙囚室内关了,只等萧翊上门前来提人。
夺舍之事凶险万分,稍有不慎便是魂飞魄散之局,就算做了十足准备,也不见得定能功成。
张衍当初之所以答应萧翊,也是想看看其到底能走到哪一步。
不过就算此人侥幸成功了,也需从头来过,费上百十年的功夫把修为重新炼回来,只有到了那时,方才有与他对话的资格,是以他关照下去之后,便不再多问了。
他负手站在大殿之上,眼望对面那一块斜对穹宇的石刻圆盘,此物名为“载舆盘”,是这洞中观时望气所用,其上自现有天干地支,十二时辰变化,又有云雨动向,四时气候征表。
张衍只瞧了一眼,就看出再有三十一日,便是门中大比了。
他在洞府之内来回走了几步,凝神细思,如今那两道太玄真光他已是有所小成,虽是自忖与那十大弟子已有一战之力,但心底还是觉得稍有不足,暗中想道:“那十大弟子个个非比等闲,若要与他们相斗,不可有一丝半毫留手,当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