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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长老本是准备就到此为止了,然而他这名弟子却是会错了自家师傅之意,并不做坐下,而是回过身来巡视一圈,拱了拱手,傲然道:“在下丁蔚,愿意向诸位请教高明。”
胡长老才拿起酒杯,动作却是顿住,愕然看了自家徒儿一眼,心中暗骂。
溟沧派座上诸人,除了萧倜露出几分饶有兴趣的神色,诸如杜德,宁冲玄等人却都是恍若未闻,神色淡淡,仿佛面前此人根本不值得他们在意。
丁蔚见得不到回应,不免有些尴尬,就又大声了说了一遍,可是仍然无人理睬,他顿时羞恼不已,感觉有些下不来台,跺足一顿,一道青气隐隐的剑光激射出来,悬在背后,冷笑道:“莫非溟沧派中人皆是无胆之辈么?”
这话一出,他人还未如何,黄复州却冷笑一声,挥袖放了一片灿灿星光出来,直奔其面上而去。
丁蔚见有人出手,神色顿为之振奋,把飞剑引动,要将这星光斩去,以往对敌,他剑光所指,无往不利,本以为一剑之下,就能将此光斩破,然而结果出乎他意料之外,剑丸与那星芒一颤,却似是跌入浑浊泥泞之中,那星光碎裂开来,再一点点往剑丸上附去,霎时就蒙上了一层黑气,原本轻灵翔动的剑丸却是挽上了重担,转动间沉滞了许多,便连神意之中的感应也渐渐淡去,好似要与自家脱离一般,不免大吃一惊。
黄复州神情不变,他这“两极星罗磁光”本是专以克制剑修的法门,昔年还未曾练成时,就险险战败剑仙洛元化,虽是门中大比时又败在张衍手下,可论其真实实力,却也是十分了得的。
他露了这一手,平都教另几名弟子都是惊讶望来,便是吴函承也是动容。
丁蔚的本事他也是知道的,虽是傲气了一些,但在他们这几人中,也算得上是出挑了,黄复州名声很大,可到底不是溟沧派十大弟子之一,他虽是平日与其谈笑风生,但却并未真正看得起,全然没有想到此人有这等能耐。
黄复州面上很是诚恳言道:“丁师弟,请恕黄某多言,若你只这点本事,恐还不是张师弟的对手。”
丁蔚登时涨红了脸,他这脉剑传其实别有门道,剑中藏有一青蛟精魄,实是厉害非常,若是放出,也不会这么轻易被制住,只是他太过大意,一招失机,便被那两极星罗磁光裹住了剑丸,隔绝了灵识,现下连使出这招的机会没有了。
吴函承有些看不下去了,他不愿同门落了脸面,正欲出手解围,然而坐在下首的周用眼神一拐,却是一抹嘴,把手中酒壶一抛,张嘴一吐,霎时一道黄气喷出,内中有一块拳头大小的土石,悬在高空,似要落下,其中威慑之意不言而喻。
吴函承登时不敢动作了,脸上露出一丝苦笑,那块土石给他感觉似是重若山峦,若是砸下来,非要将这大殿震碎不可,他是来此赴宴的,又非生死相搏,又何必弄得这么不好看。
平都教三名长老互相看了看,心中惊凛不已,溟沧派果是万载门派,底蕴之深,无法忖度。
无论您周用还是黄复州,他们皆无资格与十大弟子同席而坐,可偏偏却如此厉害,观二人修为手段,教中平辈弟子能与比较的,恐只有寥寥二三人罢了。
陈夫人蹙了蹙眉,她乃是大族出身,认为玄门修士,总要有几分仙家的风采气度,若要比斗,待宴席进半,兴致上来后,再和气过得几招便可,现在半杯水酒未动,却已经弄得剑拔弩张,她着实是不喜,觉得这几人都不懂规矩。
此时丁蔚虽被制住,却不肯认输,而其余人等迫于周用在旁施压,也无法出手解围,局面顿时僵持住了,霍轩身为主宴之人,觉得也不好太削平都教的脸面,微微坐直身躯,正要开口劝解,可就在这时,却是神情一动,猛然转首向外看去。
席上众人忽有一股奇异感觉笼上心头,桌案之上,酒杯盘盏俱是微微跳动,殿外灯笼也是左右摇晃不止,便连那些烛火被压低了一截,不过几息时间后,外面陡然风狂雨急,脚下剧动更甚,似是乘在一方风雨飘摇的小舟之上。
这番异像,惹得殿中诸人惊异,不知发生了何事,忽然间光华一黯,围在殿外的那些盛光亮彩骤然远去,陈夫人玉容一寒,立起喝道:“怎么回事?”
一名手持长鞭的婢女匆匆奔入殿中,惶急道:“夫人,那些含珠锦鲤不知为何,忽然弃岛而去,婢子怎么也使唤不住。”
陈夫人心情变得更是恶劣,今夜浣江夜宴她本是费心布置,眼下还未开席,先是莫名起了争斗,现下又突然闹出了这样的笑话,叫她的脸面往哪里搁?强忍住将那婢女打杀的冲动,一指外间,斥道:“怎么如此五用,我不管你用何法,都去给将那些虐畜唤了回来。”
婢女不敢违命,俏脸煞白地退了出去。
霍轩目注深远水面,见那些衔珠锦鲤纷纷远去,无论那婢女手中长鞭如何驱使,皆是不理不睬,而那天际尽头,似是掀起了千顷巨浪,他暗忖道:“莫非是齐师兄来了不成?”
又过片刻,众人只闻浪潮奔响,那风雨中传来的那若有若无的龙吟之声,一股铺天盖地威压落下来,平都教三位长老同时变色,不知谁人到此,竟有如此威势?
而钟穆清与洛清羽已是踏入元婴境界,更能深切察觉到这等改换一方天地的莫大神通威能。
钟穆清淡淡一笑,站起身来,环顾一圈,自信言道:“定是大师兄到了。”
杜德、萧倜、宁冲玄包括韩素衣在内,听了这话,都是神色一肃,不自觉得站起。
统御水族,号令风雨,的确唯有玄水真宫那头龙鲤才能做到!
霍轩不再怀疑,振衣而起,沉声道:“诸位同门,随我一起恭迎大师兄。”
平都教三位长老听得齐云天到来,才觉释然,胡长老放下酒杯,大笑道:“既然是齐真人到此,我等理当出去拜见。”当即也是率了众弟子出殿。
所有人一起涌到水岸边,只见水洲上那些锦鲤如臣子迎候君王,排出两列,烁烁光华一直蔓延到远处,不多时,就见一头硕大无朋的龙首怪鱼在黑云惊风中扬首摆尾,正兴风作雨,蹈浪而来,外殿那千数名溟沧弟子,一时都是看得呆住了。
平都教花长老赞叹道:“想来那便是龙鲤吧?百闻不如一见,也只有齐真人这等人物,才能降伏这等大妖。”
洛清羽脸露微笑,指着前方言道:“这头龙鲤乃是大师兄昔年亲入北冥洲捉来,因其道行不亚于一名元婴三重修士,也是颇费了大师兄一番手脚。”
听得这头妖物竟如此厉害,平都教那些化丹弟子不由发出惊呼赞叹。
吴函承见状,胸中顿时有些不舒服,但随即又想:“溟沧派此辈弟子,也只齐云天一人如此厉害罢了。”
如此一想,他心下又稍稍安定。
那头龙鲤腾浪舞波,很快到了近处,其背脊之上立有一名神意轩昂,俊逸无伦的年轻道人,这头龙首鱼怪如此凶恶,却在他足下乖顺服帖,邢若家宠。
众人这时才看清来人相貌,见并非是齐云天,俱是怔住,钟穆清更是神情一僵,露出难以置信之色。
张衍目光落下,在众人面上扫了一圈,笑了一笑,稽首道:“诸位同门,张衍有礼了。”
第二百四十九章 唯得试剑锋,方为座上客
张衍打过招呼之后,岸上之人神情各异,霍轩则是排众而出,目光凝在他身上打量了一番,郑重执礼道:“张师弟有礼。”
洛清羽看了看那头龙鲤,又深深看了张衍一眼,迟疑了一下,也是走了上来,打了一个道揖。
钟穆清吸了口气,向前一步,默然无声还了一礼。
不管之前交谊如何,既然同为元婴真人,那便不能失了礼数了。
浣江水洲之上,三名元婴真人不约而同向张衍回礼。
众人尚未从张衍乘龙鲤而来的怔愣中回过神来,这时却又见到眼前这一幕,有几人已是隐隐猜出了些什么,只是这结论太过匪夷所思,他们一时也不敢相信。
浣江水洲外千数名弟子得知来者身份后,顿时个个激动万分,兴奋莫名,不断发出喧嚷之声。
他们平日听过不少关于张衍的传闻,现下终于得见真容,难免心情激荡,尤其是张衍样貌端得不俗,站在龙鲸背上时,身上玄袍大袖随风飘摆,仿似真正神仙中人。
门中十大弟子,唯有张衍一人不是拜在洞天真人门下,也并非什么世家大族出身,这令那些低辈弟子隐隐看到了几分希望,仿佛自己未来也能似他一般走上通天大道。
霍轩此时极是客气,道:“张师弟,为兄方才还在思量,莫不是师弟行功太过勤勉,忘了宴席时辰不成?”
张衍微微一笑,道:“既是霍师兄所请,小弟怎能不来?”
霍轩笑着点了点头,挪过一步,做了个请的手势,道:“师弟,里面请。”
张衍足尖一点,从龙鲤背上飘落而下,随霍轩一道,往大殿之中行去。
霍轩一边走一边暗中思忖:“大师兄竟把这龙鲤借于张师弟,这背后究竟是何用意?”
他从未见过玄水真宫中那头龙鲤,只当此妖是齐云天借于张衍的,却从未想过张衍是从别处得来,也并不认为其有能耐降伏此物,只是在想,关那斗法人选,门中是否又有变动。
休说是他,就是在场诸人也多半是如此认为,这时都在思索其中深意,一时默然无声。
种穆清目光闪动,他则稍稍落后几步,目光一转,往一旁看去,恰好平都教中那名花姓长老也是把眼看来,还对他笑着点了点头,种穆清心中顿时一宽。
因此时各人暗怀心思,是以两人这番眼神交流,却并无任何一人注意到。
胡长老并不识得张衍,只是站在人众中观望之时,却感觉此人形貌与传闻中的齐云天似有不同,等到其自报家门,猛然吃了一惊,“此人是张衍?他怎得是元婴修为?”
想到向陈巧菱许下的诺言,他顿时犹豫起来,对付一名化丹弟子不算得什么,可是元婴真人那便不同了。
他来溟沧派之前,已是打听得清楚,十大弟子之中,唯有霍轩、钟穆清、洛清羽三人成婴,能去得那斗剑法会,可如今又突然冒出了一个张衍出来,还乘着齐云天的坐骑而来,这里面就变得大有文章了。
若是牵扯入溟沧派内部之争,那是输也不好,赢也不妥。
他甚至隐隐怀疑陈巧菱早已知晓这件事,却暗中给他下套。
心下反复思量之后,他立时有了主意,决定干脆就对此事不作理会,免得沾上麻烦,待宴席过后,就拿了那阳符走人就是,陈巧菱还能奈何自己不成?
不多时,众人到了殿中,霍轩却忽然发现,以张衍今日之修为,若是再让坐其在下阶,却是不妥,虽是再搬一张席位上去很是容易,但事情却不是那么简单的、包括他在内,凡是坐于那席上者,皆是此次前去斗剑法会的弟子,且只得这三人,当着平都教三位长老之面,若是贸然请张衍坐了上去,那引发的后果他也是承担不起。
张衍似是看出他为难,淡然一笑,便到那处给自家留着的座位安坐下来。
霍轩心头微松,叹道:“委屈师弟了。”
他拱了拱手,便回主位坐定。
见他落座,众人也是各回各位。
陈夫人却觉得霍轩对张衍礼遇太过,有些不满道:“老爷,你可是十弟子首座,何必对那张衍这般客气?”
霍轩一皱眉,沉声道:“为夫自有道理,夫人就不要多言了。”
陈夫人愕然望去,平时霍轩对她百依百顺,哪里会用这等语气与她说话?
她朱唇张了张,欲要说什么,只是宴席之上不好发作,玉容变幻了几次,终还是忍下了。
陈巧菱此时正混在那千数名弟子之中,她虽无资格入得殿中,却也一直在外观望。
原本以为张衍已是失约不至,心下难免失望,可现下见得其到来,眼中恨意大作,哪里还能忍得住,亟不可待渴盼胡长老出手。
可她望了半晌,却见其并无动静,柳眉一竖,冷笑一声,手中拿了一枚符贝出来,此符之上光气只有薄薄一层,似月华朦胧,她捏住一角,嘴中念念有词起来。
胡长老这时忽觉袖囊之中有些异动,一番检视,才发觉是那阳符有些不对劲,不断泛出白芒,似要破空飞去。
他吓了一跳,忙运转法力,要设法将其压住。
可他很快便发现,无论自己怎么安抚,那枚符贝就是不听他使唤,悸动依然,仔细一琢磨,不觉醒悟过来,暗骂道:“定是那贱婢耍得手段!”
陈巧菱当时肯这么轻易就将阴阳符贝拿出来,并不是真的被拿捏住了,而是故意如此。
阴阳符贝,虽可分开使唤,但陈氏弟子却有一门操驭之法,哪怕其中一枚落在他人手中,只要捏动法诀,就可以再轻易收了回来。
她正是借此提醒于胡长老,如果你不愿与张衍动手,那也休想白白拿了此物去!
胡长老自以为占了便宜,却不想被陈巧菱摆了一道,不由暗自恼恨,正犹豫是否出出手之时,却不曾留神徒儿丁蔚正盯着张衍,有些蠢蠢欲动。
丁蔚先前为那龙鲸滔天威势所镇,半晌未曾回过神来,等知晓眼前这人便是张衍后,不禁起了别样心思。
“这张衍倒是好排场,不过任那龙鲤再是如何厉害,也是从别人处借来,并非自家真本事,待我来试他一试,看看他是否如传言中那般厉害。”
方才他虽被黄复州制住,只是认为自己一时大意,并不当真认为是输了。
但脸面毕竟是落下了,此刻却是急着想从张衍身上找回来。
况且眼下已是身在殿中,门外那头龙鲤已是无法施威,他自觉甚有把握,当即喝了一声,拱手道:“张道友,在下丁蔚,久闻你大名,特来领教高明!”
言罢,他便迫不及待动起手来,也是汲取了方才教训,才一发动,就把剑丸一展,使了真正本事出来。
只闻一声啸鸣,剑光之中就飞出一条通体碧绿的凶狞青蛟,抖开夭矫长躯,直往张衍而去。
胡长老哪里想到自己徒儿有那么多鬼心思,等到发现不对时,已是阻止不及,脸上变色道:“徒儿不可!”
张衍眼角撇见那蛟龙过来,神情毫无波动,安坐不动,身上自然旋起一道玄色罡风,只轻轻一绞,那冲来青蛟竟连半丝反抗之力也无,霎时被扯得支离破碎,哀鸣一声,化作点点青光散去。
丁蔚呆愣片刻,忽然一声大叫,吐血倒地,这头青蛟精魄是用他心血祭炼过的,此刻被破,立遭重创,只是双目之中一片茫然,不知自家这得意法门怎么就轻易让人给破去了。
张衍淡然言道:“这是哪里来的小辈,怎得如此不懂规矩?”
胡长老面色难看,他缓缓言道:“张道友,你乃是元婴真人,何必与一个后进弟子计较?”
此语一出,满座皆惊,所有目光皆是集中在张衍身上。
元婴真人?
修道百年,却已成就元婴,这是何等卓绝天资?
虽是先前早已有所猜测,但等胡长老真正开口点破时,众人心中却也禁不住一个震动。
张衍从容望向胡长老,道:“不知这位道友何人?”
胡长老沉声道:“本座乃平都教胡允中,道友所伤之人,便是我徒儿。”
张衍点头道:“原来是胡道友,既足下高徒?却需好好管教了。”
胡长老吐了口气,眼中怒意勃发,呵呵冷笑起来,道:“张真人,听闻你丹成一品,功法通玄,本座欲正讨教一番!”
现下他已是有了决断,为了那阴阳符贝,今夜也必得出手了,既然伤了自己徒儿,那就正好用这个借口,相信事后也无人会来指责他。
果然,此语一出,那枚阳符便立时没了动静,他又忍不住暗骂了一句。
张衍朗笑一声,道:“此来饮宴,贫道也有一会同道之意,既然胡长老有兴,在下敢不奉陪。”
平都教花长老与另一名于长老对视一眼,突然出声道:“慢来。”
胡长老微觉不快,这两名同门莫非要阻止自己不成?他稍稍平复气息,道:“师兄有何指教?”
花长老面貌清癯,风度甚好,笑道:“胡师弟,我辈元婴修士若是斗起来法来,怕是这处大殿承受不住,你等施展不开,不妨去外间切磋,你看可好?”
胡长老愣了一愣,随即眼神之中泛起一丝狂喜之意,道:“不错,师兄说得在理,理应如此,理应如此!”
第二百五十章 平都法灵
平都教与其他玄门不同,修道功法其实并不出众,甚至放在十大门派之中,也只能陪在末座。
然而此教却有一镇派奇宝甚是不凡,此宝名为“藏相灵塔”,此物之中蕴有三百六十五尊法灵,每尊法灵天生经人祭炼孕养之后,便会使用道术法门。
教中弟子只需对此物虔诚膜拜,天长日久后,便可感应通神,请一尊法灵下来,放入身躯之中,以自身元真孕养,若是有缘人,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