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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
赵革顿时有些拿捏不定。
连娘子这时明眸正注张衍,又道:“奴家来时听闻,张道友与惠玄道兄之间似是有些误会,不瞒道友,他与我家老爷乃是连襟,此间奴家倒是可以助着分说一二,化解仇怨,如何?”
赵革有些怔忪,不禁抬头去看张衍,见其并不发话,心中立时有数,摇头道:“此是我涵渊门之事,还是不劳道友艹心了。”
连娘子在门中地位虽然不高,可毕竟是锺台掌门之妾,走到哪里任谁都给些脸面,或软或硬说了这些好话,见赵革还是不曾松口,顿时有些不耐,挑眉道:“以我之身份,莫非两位还信不过么?”
张衍先前在旁只做旁观,任由二人说话,可他已是看出,连娘子心中对自己提出之议百般不愿,他尚需抓紧时间修行,当下也不愿再耗磨下去,微微一笑,道:“今日换了锺台派掌门坐在这里,贫道也是一样如此回言。”
好大的口气!
连娘子转眸看了过来,眼神顿时冷了几分,此人以为自家是谁,不过一外洲来的修士,也配与自家老爷相提并论?
莫非自己好言好语商量,真当好欺不成?
她哼了一声,立起身来,连告辞之语也不说,就这么转身出门去了。
赵革未免有些担忧,道:“师兄,此女毕竟是锺台掌门之妾,眼下我们得罪了,恐生后患。”
张衍淡淡一笑,道:“赵师弟,这位连娘子若是真个诚心,当场立下一个法誓,愿为她那两位义兄作保,岂不是省了一番言语?且她丝毫不提借去多久才还,说明她心下根本无还宝的念头,说到底,是此女用心不正。为兄以为,哪怕借了法宝去,来日你上门讨要时,也必定会用诸般借口推搪,那时和生夺了去又有何区别?”
赵革细细一思量,对方若无誓言束缚,确有可能如此做,自己还拿其无可奈何,心中道:“师兄所言在理,此事绝不能退让半分。”
这时他犹豫了一下,开口道:“师兄,小弟这里有一事禀告,此事或许还与那连娘子有些关联。”
连娘子出了苍朱峰后,越想越是气恼,直想找人来踏平涵渊山门,可而今锺台派正应付轩岳教,哪里有精力来顾及此处,就是放在平日,以她身份,也绝然做不到此点。
这时她忽然想起尤老之言,眸中闪过一丝恨恨之色,把身躯一转,起丹煞往南行去了。
第三十章 龙柱之会
尤老看着面前犹自心气难平的连娘子,心内暗自窃喜。
此女与张衍谈崩,这倒是正中自己的下怀,毕竟他对那三件法宝心存贪欲,本就要想寻个机会弄到手。他还寻思着找个机会挑唆连娘子牵头,现下却是用不着如此麻烦了。
连娘子气咻咻道:“又不是白要他的法宝,本来还好言好语相说,要是愿意就此应下,以后神屋山中有事,我也不妨出面照应一二,可那张道人着实可恶,说什么就是我家老爷到来,也是这般言语,真是气煞人了!”
尤老在旁笑着劝言道:“连娘子何须与这外洲来的修士计较,侥幸夺了一座仙城,还真当自家是个人物了,实是不知天高地厚,照我先前之言,只要连娘子下了决心,何愁弄不来那几件法宝?”
连娘子突然生出几分犹豫,道:“我闻得曲长治曾找了四名元婴修士与此人斗法,最后还是落败而逃,想来是有些本事的,是故来向尤老讨个主意。”
尤老笑着一摆袖,轻笑道:“传言难免夸大,连娘子无需太过高看此人,那曲长治不是分毫未损么?至于汪广元,此人才成婴不过几年,又能有多少道行?那姓姜的除了遁法出名,其余也未听说过有什么本事,至于妖部来的妖孽,那是更不用放在心上。”
连娘子想了一想,轻轻点首,暂时接受了这番说辞。
尤老说话之时看似轻描淡写,可却是目光闪烁,此语也就是欺欺连娘子这等化丹修士,换了他所熟识的任何一名元婴同辈来此,也不敢狂言自己能以一敌五,更别说张衍随手就拿出三件上等玄器,其实力绝然不可小觑。
之所以说这番话,不过是为了帮助连娘子打消顾虑,愿意挑头来做此事而已,他只要在旁摇旗呐喊便可,不必急吼吼冲上前,如能事成,那是最好,万一失手,也可全身而退,自家损不了分毫。
连娘子蹙眉想了一会儿,最后却是叹气道:“唉,说是如此说,可轩岳教在与老爷作对,如今我所能请动之人少之又少,怕是一时还动不了此人。”
尤老大笑道:“连娘子,怎会无人?峨山派雍复被其抢了仙城执掌之位,难道不想夺了回来,曲长治被开革出门,难道不想找回场子?就说那惠玄老祖,我却不信能放下杀徒之仇,便是自己不能出手,去借一二法宝过来对付那张道人,多半是愿意的。”
连娘子仔细一想,摇头道:“找曲长治甚为不妥,极其让人捏住把柄。”
尤老又是一笑,道:“那也无妨,尤某不才,也识得不少道友,到时可一并请来助阵,只要摆出一副踏平其山门的大阵势来,就算不真个动手,也能让俯首就范。”
连娘子听他这么一说,眸光一亮,道:“尤老安排此事,需多少时日?”
尤老一转念,道:“不必着急,现下找去,对方定有防备,不如再等上一等,反正法宝也是跑不了的。”
连娘子咬唇道:“可这么一来,那两件法宝也就到不了两位义兄手中了。”
尤老干咳一声,道:“娘子也知晓,此非常之时,联络人手可不是一朝一夕之事,况且要请动这几人,难免也要给些甜头。”
元婴真人只要有几分道行,多是为一城一派之执掌,平时天各一方,坐镇山门,此等人物若无上命或者足够好处,要想同时聚集到一处办事,一年半载还是往少里说。
似曲长治,身为惠玄老祖门下,可以说是人脉极广,可仓促间也只能就近找到姜道人凑数,要不是还有北海来得余氏二妖助阵,也就他与汪广元二人可以上阵罢了。
连娘子挥手道:“罢了,既然急不来,那不妨慢慢筹划,便是三年四年我也等得起,我忧心的是,我那些姐妹听到了此消息会闻风而动,先一步把那三件法宝换了去。”
尤老笑了起来,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道:“连娘子是当局者迷,那三味灵草,哪一样是容易招来的?没有数载光阴,谁又能说能找得齐全?不说别物,就说那伏地莲,原本派中所藏不也不是被娘子一扫而空了么?”
这一提醒,连娘子也是反应了过来,张衍所需之物俱是稀少难寻,连她也是花了大力气,才找来了一十二株地伏莲。至于蛇环菁与鬼葵却是半点线索也无,她那些姐妹就是找了来,也不是短时之内能办到的。
尤老这时忽然道:“连娘子可否与几位长老打声招呼,凡我大楚国北部仙城,不得与墨心山仙城互市,时日一长,神屋山中也必生内乱,将来我等对付起来也更是容易。”
连娘子诧异道:“这有何用,北方无法市易,他们难道不会往南方仙城去寻么?”
尤老低声道:“要是有胆子深入我大楚福地,那可真是求之不得。”
连娘子似是想到了什么,冲着尤老多看了几眼,轻叹道:“尤老,有些事还是收敛些为好。”
尤老低低一笑,道:“连娘子放心,尤某做事是有分寸的。”
谈完此事,连娘子也无心逗留,便就告辞离去。
将她送走之后,尤老关照堂下侍女道:“去把三老爷找来。”
不一会儿,一名修士大步踏得堂中,此人他与长得一模一样,一进来便大声道:“大兄,可又有什么买卖要小弟去做了?”
尤老捧起一杯香茗,啜了一口,慢悠悠道:“三弟,这几月为兄要对付几个人,你给我打精神,多多留意神屋山,要是有人往南方去,不要客气,尽管下手就是了,但切记不得暴露身份。”
那名修士兴奋道:“大兄放心,此事小弟做起来早已熟稔,不会给兄长惹上什么麻烦的。”
尤老眯眼笑道:“那就好,三弟啊,等不了多久,我尤氏的机会就来了。”
两月之后。
张衍正在洞府内指点几名弟子推演蚀文,便听童子来报,说是楚牧然在外求见。
他将几名弟子屏退,便命童儿把其叫了进来。
楚牧然面上眉宇中满是愁容,入殿之后,他先是打了一个躬,随后言道:“师兄,这几月不知何故,楚国界内仙城与我墨心山断绝了市易。”
张衍神色如常,道:“可曾查明是什么缘故?”
楚牧然犹疑道:“赵师弟暗中找人打探过了,好似是锺台派中一位贵人相阻。”
张衍目光微微一闪。
楚牧然躬身道:“小弟也不知该如何是好,还请师兄拿个主意。”
张衍略作思忖,随后言道:“师弟不必惶急,此事也易,你安排人手,持我信符去往西济海界仙罗宗,但有所缺,皆去那处采买就可,又何必非去楚国。”
楚牧然怔了怔,迟疑道:“虽说仙罗宗与楚国相隔数万里,一来一去,路程也是不短,可毕竟也是奉锺台为上宗,万一不愿……”
张衍言道:“你不试上一试,又怎知不可?实在无法,你就往南去,南广海界上也有数座仙城,再是不成,就去到吴国界下,我闻得处不拘来者何辈,皆可互市,具体该如何,师弟你自家思量着办吧,无需再来问我了。”
楚牧然转了转念,觉得眼下也只好先如此做了,往南去互市,没了宗门照拂,吃亏那是一定的,但总也比坐困山中来得好,对张衍躬身一礼后,就退了出去。
他离开不久,一名童子进来道:“掌门,峨山派掌门雍真人求见。”
张衍道:“快请。”
雍复行步进来,先与张衍见礼,落座后又寒暄了两句,才说道:“雍某此来,是向张掌门道别的,待我安排好门内诸事后,便要动身前往楚国,只是此一去,也不知能否回来,我峨山派弟子还要拜托张掌门多多照拂了。”
张衍听出他语意有异,问道:“出了何事?”
雍复叹了一声,道:“十日前西南龙柱之会,上宗锺台败北,十二名元婴修士全数战死,仅余掌门一人只身回返,不过轩岳教也不好过,亦有九人折损,其掌门听闻也是受创不轻,现如今锺台上宗四处召集我辈元婴修士,想要在十六年后的西北龙柱之会上扳回一城。”
张衍心下讶异,据他所知,以锺台派之能,起举派之力,大约能凑出四五十名元婴修士,一战便折损两成有余,可谓打得惨烈无比了。
他拱手道:“倒要请教一句,这龙柱之会到底是如何一回事?”
雍复沉声道:“所谓龙柱,据传是一位上古仙人所留下的八处遗宫,按照八卦方位列在我东胜洲中,先前有封禁在上,无人可以窥伺,可这近年来不知何故,其封禁渐解,因其所在之位皆在上宗锺台和轩岳教界下,是以惹得两派觊觎,于是约定以斗法定其归属,原本这两家就有旧隙,再加上这仙人遗宫,仇怨已是越结越大了。”
张衍听了下来,才知晓两派先前已有过五次斗法,彼此损失皆是不大,可不想这一次两派修士死伤如此之多,想来是打出真火了。他挑眉道:“神屋山虽奉锺台为上宗,可也不过借个名而已,雍真人名知此行前路有危,又为何非去不可?”
雍复叹道:“内子乃是锺台派弟子,蒙上宗相召,推脱不得。”顿了顿,他又苦笑道:“听闻西地沿海兴康城执掌不奉法令,被掌门遣门中长老捉了去,用石碑镇在地穴之下,有此前例在前,雍某又哪敢不从?”
第三十一章 山外机缘
连娘子本想等上数月,待西南龙柱之会过后,便把人手唤齐,前往神屋山去找张衍的晦气。
然而未曾想到,此次锺台派居然会败得如此之惨,连带她那两位义兄也是殁于阵中。
一下失了两大臂助,尽管身后还有族众支持,连带她在门中的地位也是一落千丈,平日一些与她不对付的妾侍瞧到了机会,也在到处寻她的错处。
在此等情形下,她也不愿授人以柄,因而行止收敛了许多,来了个闭门不出,绝口不提夺宝之事。
没了挑头之人,尤老自也不会蠢到独自一个冲到前去,此事便就这么搁置了下来。
这两派哪怕斗得再是腥风血雨,也是与张衍毫无关系,趁着难得清静,他每日在洞府之中打磨功行,炼化钧阳精气,偶尔出来指点弟子功法秘要。
如此忽忽一晃,竟是平静度过了一十六载。
苍朱洞峰山腹一处洞府之内,殿下摆着一只龙纹大鼎,浓郁白气正自蒸腾冒出,于顶盖之上结成一道灵盖,盘旋萦绕,形若一团伏地云霭,炉内泊泊有声,好似沸水煮开,种种征兆,无不显示这一炉丹药即将炼成。
张衍坐在正北高台之上,温道人与赵革则分坐于他左右手,除他们二人之外,殿下尚站有三名弟子,正紧张看着那鼎炉情形。
温道人看了看,冲着对面赵革言道:“赵师弟,为兄不懂丹道,自掌门师兄入门以来,你跟随他最久,想来能看出些门道,不知鹤澄他们能否将此炉丹药炼成?”
赵革摇头道:“不好说,鹤澄他们每日勤修我也是看眼中,只是听闻这炉丹药极为考校功候眼力,非是平日那些联手丹药可比,这便难说得很了。”
张衍这时笑道:“两位师弟且安心等候就是,片刻即见分晓。”
殿下那三名弟子,各自道号名为鹤澄、鹤通、鹤光,原先便是涵渊门中弟子,只是修行了六七十载,才堪堪入得明气之境,资质禀赋俱是寻常。
张衍入主山门之后,有意择选弟子传授炼丹之法,三人自觉此辈无望大道,但若可以习得此术,在门内也是同样风光,索姓绝了他念,一心一意专攻此道,这一十六年修习下来,于丹道之上已是颇有心得。
而今日便是张衍出题考校,只要这一炉丹药炼成,就可任山门任丹院之主,门中所炼丹药皆归他们掌管,日后任哪一个弟子见了他们,也要客客气气,可若不成,就只能把此位拱手让人了。
这时殿下那炉鼎响动越发大了,盖上灵云翻腾,显是开炉在即,三人不免把心提了起来,成与不成,便在此刻了。
他们各自把心神压定,同时一内法诀,各有一道光华打入丹炉之中。
三人这一动作不知做了多少回,可谓娴熟无比,光华点去,立时触动灵机,少顷,听得一声金玉碰之声,炉盖被一股清气顶出,足有五六尺高下,炉内现出微微毫光,更有一股浓郁香气弥漫殿中,轻轻一吸,顿觉神清气爽,耳目灵慧。
温道人瞪大眼睛道:“可是成了?”
赵革盯着直观,但他并不言语。
涵渊观这十余年来,在山中辟了千亩药园,遍植奇花异草,而今再有了丹师,就再也不必依赖仙城了。
这时有一名童子上前,探头望了望,回言道:“掌门真人,丹药已成。”
张衍朗声道:“取来我观。”
童子将炉中丹药盛放于玉盘之上,托至阶下,道:“掌门真人,丹药举俱在此处。”
鹤澄等三人也不知此回可能过关,顿时变得些惴惴不安起来。
张衍目光投下,若是他来炼丹,此一炉足可炼出三百余粒大元丹,可眼下只出了百余粒而已,浪费了四成丹材,且丹姓刚劲,稍欠柔和,说不上如何好,可这三人不过是头回炼制此丹,能做到这一步已是极为不易了。
他微微点头,向鹤澄等人看去,和颜悦色道:“你们三人于炼丹一途上的毅力禀赋,在我门中下辈弟子都是出类拔萃。而今已是略得皮毛,门中所立丹房,自今日之后,就由尔三人掌管。”
鹤澄三人闻得此言,大喜不已,都是跪下叩首拜谢。
张衍也是言语勉励了一番,随后便命三人退下,接着又对温道人道:“温师弟,我与赵师弟尚有话说,你也先去吧。”
温道人也不以为意,爽快起身,正要离去,这时却似想到了什么,回身道:“师兄,近日又有不少山外之人前来拜师,里间有一个童子,不过十来岁大,竟一个人跋山涉水,行万里之路,先前楚师兄欲收他为徒,谁知他却是不愿,说什么非掌门不拜,小弟观他资质奇佳不说,这份求道之心也是当真少见,便想为他逃个人情。”
张衍笑道:“来日师弟带他来见我。”
温道人大喜,拱了一礼,随后又对赵革点了下首,便就出了洞府。
张衍沉吟片刻,就转过首来,对赵革言道:“赵师弟,丹院我已可放心交托鹤澄他们三人,但门内尚还缺一炼器之地,为防那不知何时而来的劫数,需早作打算。”
在三名弟子之中,只赵革一人被张衍告知大劫将至,需及早做好提防,因而能听明白言中之意,他躬身道:“敢问掌门师兄,需小弟如何做?”
张衍道:“我欲为山门开辟一座地火天炉,只是苍朱峰中并无合适之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