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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玄老祖唔了一声,问道:“如何了?”
曲长治愤愤道:“白老道倒是不似前几人,好茶好酒招待徒儿,可每每提及正事,却总是顾左右而言他,徒儿回来之时,他却说了一句,非是他不愿相助,只是有涵渊门主这等人物在,他难以说动门中师兄弟,也是有心无力。”
惠玄并不意外,淡淡道:“他倒说了句实话。”
他本是想设法挑动南三派给锺台施压,再设法引了蟒部进来,可龙柱一场斗法,张衍所显露出来的神通法力给了南三派修士极大震慑,在未弄明白他态度之前,无有人能敢于轻松。
惠玄老祖目中透出慑人精芒,道:“看来欲要做成此事,非要除却那张道人不可。”
曲长治道:“师父可是要等蟒部请来帮手?”
惠玄摇头道:“太晚,他们等得起,为师却是等不起。”
他修道九百载,已是寿元将近,要是再不找着那破境契机,势必只能转生而去。
只是他非大派出身,自身无有传承之法,只得把希望投注在了大弥祖师所留的那件真器之上。
他得罗江羽亲口承诺,只要能助蟒部入驻东胜,助他起出真宝不算,还可请族中老祖罗梦泽出面,将之降伏。
这毕竟是一线机会,只要成了,便是一步登天。
他本是惜身之人,不愿豁出性命与人死拼,可形势使然,已经逼得他不得不做出决断了。
曲长治亦能感受到惠玄老祖的决心,可他却有些忐忑,张衍一连杀了二十余名元婴修士,又正面斗败容君重,只想想就令人胆寒不已,除却洞天真人出面,实是想不出还有谁能制他。
惠玄老祖言道:“那张道人只要还未成就洞天,那便有弱处可寻,为师已是寻到一计,可以除他。”
曲长治道:“恩师待如何施为?”
惠玄老祖道:“为师欲设布一处陷阱,引了此人前来,再邀得二位与为师道行相若的道友,一齐除灭此人。”
这主意听来平淡无奇,可但凡计策,太过奇巧,不但不易施行,还不能有丝毫错漏,因而能否成功,只看能否拿住关键之处。
曲长治思索下来,道:“恩师,这里有两个难处,一是如何引了那张道人上钩,二是又到哪里去请联手之人?”
惠玄老祖沉声道:“锺台门中前日来书信,说乔桓隽与那赵茹为讨好那张道人,正在四处搜寻三味灵药,想此三味灵药定是对其极为重要,可在这上面做些文章,至于那联手之人,为师已是想到两人,只是要请出来,却颇为不易,需得我亲去走访一回了。”
第九十二章 白蛟涧下寻旧人,封府闭门修玄功
过有一日,惠玄老祖辞别那青面道人,与曲长治启程往南行去。
半月之后,两人身下地形渐渐由起伏山峦变作辽阔原野,又行数天,面前出现一座高耸奇崖,背阴之处有水轰轰泻下,撞入下方深壑之中,水烟翻滚,汨汨而出。而见阳一面,却如斧凿刀砍,削平挺直,数十只翼展七八丈的巨鹰于崖上筑巢,底下树木繁茂,杂草丛生,可见身围丈许的蛇蟒伏地游走。
放目望去,远空天际浮白一线,青碧如洗,耳畔有阵阵波涛卷岸之声传来。
惠玄老祖按住遁光,辨认几眼之后,指着道:“就是此处了,再往南去,就是南广海界了。
曲长治凝神观气,忽然面色一变,道:“恩师,这里好重的妖气。”
惠玄老祖沉声道:“此地名为白蛟涧,底下深潭内有一条蛟龙,当年我初成元婴之时,为炼一件法宝宝,曾与几名道友前来斩蛟,奈何这妖孽太过狡猾,又筋骨坚韧,我等手中法宝剑器皆是无法伤它,几次都收拾不下,如今数百年过去,这老蛟想是道行更深了,不过只要不去招惹它,亦不会来寻我等麻烦。”
曲长治惊讶道:“恩师所说那人,莫非是为了这头蛟龙才居于此处?”
惠玄老祖摇头道:“非也,当那符阳宗败落后,此人唯恐被我五大派追杀,就躲来此处,是要借助此蛟神通避祸,而那白蛟亦是要借助他抵御外敌。这一人一蛟,互为帮衬,因而避过了数次灾劫。不过我与他已是有一百余年未见了,也不知是否还在此处,好在他有两个弟子是此地土著,即便离去,也有下落可寻。”
两人绕过那一条水瀑,往山崖东麓转去。这里却有一座如被削平山头的土山,当中又似被人以巨剑横斩三段,露出深深沟壑。彼此间有三段藤索桥串接。靠着崖壁一面,有一座修葺得颇为精致的草庐。
见此景象,惠玄老祖神情微松道:“此人尚在。”
曲长治游目四顾,他见那索上挂着一只只青皮葫芦。也不知是什么珍奇异果。色泽光润。水滑溜圆,有阵阵光彩散发出来,不时叮当悦耳的击石之声传出。不禁好奇看去。
可再仔细一看,却是心下悚然,那葫芦竟然长着一张张人脸,或是欢喜,或是悲伤,或是忧愁,或者烦恼,或是愤怒,或是迷茫,等等不一而足。
惠玄老祖一皱眉,拿如意一敲他背,提醒道:“徒儿,莫要多看,那是九心六欲葫,若是看久了,会被其勾了魂魄去,就是救了回来,也是神志不清,成了一具行尸走肉。”
曲长治听得提醒,不由一个激灵,暗呼厉害。
只是这一会儿,已是心旌摇荡,忙把内气一转,将心神收摄住,不看再去瞅那葫芦。
惠玄老祖暗暗一叹,他师父本是一名散修,所传功法家数对阴邪鬼祟之物并无克制之用。
若是得传玄门正法,心神时时稳守,又岂会畏惧此物,至多一个恍惚就能缓过神来。
他从修道伊始,就立志成就大道,可此路着实太过艰难,他从一个炼药小童,到如今元婴三重大修士,期间不知历经多少艰辛困苦,才有了这修为,千载苦功,倘若就此化作尘土,他绝不甘心,哪怕还有一丝机缘,也要设法拼上一拼。
此刻他见曲长治此刻已是无恙,就道:“这谷内有不少阴秽禁阵,你道行不够,便不用去了,为师一个人去见此人即可。”
曲长治连忙应下。
惠玄老祖把遁光一沉,往下缓缓落去。
此处布置的禁制很是简陋,他用如意轻轻扫过,就辟开了前路,到得下方,见有一名面目丑陋的巨汉衣衫敞开,用一面扇子遮住面庞,四肢大涨,正躺在一块平整大石上呼呼大睡。
惠玄老祖用如意对着他头敲了敲两下,把他唤醒,道:“石奴,你师父可在?”
巨汉晃了晃脑袋,迷茫睁目,瞪大眼睛看着眼前之人,半晌之后,才发现自家认得,道:“在的,在的,昨日师父炼坏了一炉丹药,火气甚大,老道你最好莫去招惹。”
惠玄老祖唔了一声,不再理会他,径直走到那草庐前,却也不敢站得太近,隔着十来丈远,高声道:“嵇道友可在?”
少时,一股白惨惨的阴风自里卷了出来,凝聚成一名灰袍秀士,此人有四旬年纪,脸容阴冷,两鬓微霜,他用极不友善的目光打量着惠玄老祖,道:“你来做什么?”
惠玄老祖稽首道:“道友近日可好?”
嵇道人嗤了一声,道:“好什么好,等死而已。”又看他一眼,让开身子,“进来坐吧。”
惠玄老祖再是一礼,就入得草庐中,目光转了转,就在一只干净藤椅上坐下。
两名面目呆板的白衣女子自内室转了出来,捧上一杯热气腾腾的香茗。
嵇道人不耐烦道:“说吧,何事?我尚急着炼药,无暇与你闲扯。”
惠玄老祖稍作沉吟,就道:“我欲请道友助我对付一人。”
嵇道人道:“何人?”
惠玄老祖也不隐瞒,将张衍来东胜洲之后的所作所为尽数说出,最后正容拱手道:“此人与我道途有碍,需得除去,还请道友助我。”
嵇真人脸色凝重起来,道:“这人什么来头?”
惠玄老祖道:“此人本非我东胜洲修道士,乃是外洲来客,嵇真人大可不必担忧有人寻仇,此人身上身怀重宝,只他人见过得玄器,就有三四件之多,道友若能……”
他话未说完,嵇道人却是挥手打断道:“这些话拿去欺欺那些小辈还好。无需在我面前吹嘘,说些实在的,此回帮了你,你能给我什么好处?”
惠玄老祖沉默片刻,才道:“到了你我这一步,不外是寻一个成就洞天的法门,我虽是寻到一处机缘,却无法说与道友听,不过可指一条明路,只看道友愿是不愿了。”
嵇道人道:“说来听听。”。
惠玄老祖沉声道:“东胜北地龙柱之下。藏有大弥祖师手录道书一卷,现今此处为锺台所得,正在那处破解禁制,我可设法助你先一步将此物取了。
嵇仁嗤笑一声。道:“大弥道书。如此便宜之事。你自家为何不取?却来告我?”
惠玄老祖正色道:“我乃楚国国师,乃是有根脚之人,又受过贺真人恩惠。与锺台闹翻,非我所愿。”
嵇道人却盯着他,嘿嘿笑道:“不对,不是你不能取,而是你也不能确认,那龙柱之下有无道书,我说得对也不对?”不待惠玄答话,他却诡异一笑,“虽是如此,可此事我却可答应你。”
惠玄老祖听得此言,却是满腹狐疑起来,莫非那龙柱之下果真有什么自己不知晓的东西?
嵇道人这时又问道:“你言两人还无必胜把握,那么另一人又到哪里去寻?”
东胜洲虽大,可元婴三重修士也不过寥寥几人,俱是有名有姓,他所知几人俱在南三派中,绝无可能为他们拉拢。
惠玄老祖起如意在桌案上一指,登时浮出三个字来,嵇道人一看,眼睛眯起道:“小仓境。”
神屋山,苍朱峰。
张衍回转山门十余天后,宋初远与跛足道人亦是返回了涵渊派,唯独章伯彦无人知其去向。
两人入了山门,就至峰上来拜见张衍。
叙礼之后,张衍请了两人坐下,言道:“再有几日,贫道便就闭关修行,守御山门之事,就有劳两位道友多多劳心了。”
宋初远忙道:“不敢有负真人重托。”
跛足道人也是道:“神屋山横绝天北,坐拥雄山险川,而今又有禁制阻隔,我等要是再看护不好,可就无脸再见真人了。”
张衍点了点头,有这二人看守山门,再加上有禁阵相助,哪怕有敌来犯,也能应付了。
他用了三日,把门中琐事俱都安顿下去,又把傅抱星找来,仔细传授他开脉破关之法,而后便就封了洞府,闭关修持。
先是检点手边灵药,每一份都是仔细查验,验看无误之后,起袖一卷,就将之全数投入了身前炉中,再起了法力,催动炉火。
这一通炼药费时颇长,大约三十余天后,炉中翻腾急沸,气浪汹汹,云潮涌涌。
张衍神情肃穆,这是成丹之前极为关键一步,错了虽不会前功尽弃,可也药效也会为之大减,他沉心静气,将炉火稳稳伏住。
又是六天过去,洞府之内一声震裂大响,炉盖顿时碎成数片,一股纯灵玄气自炉内冲起,内中有数十枚丹药随之喷出。
张衍目现精芒,喝了一声,大袖卷动之下,就将之全数摄拿过来,手掌一摊,就见有数十枚莹白无暇,好似冰玉的脂果悬空漂浮,仔细一点,共有六十六枚。
不算先前所得,眼前这些白月英实,能支撑他修行六十六载。
要修成元真法身,数目实则还差上不少,不过锺台既愿意为他搜寻这三味灵药,自己却是能省下不少力气。
他也不迟疑,手指一拨,将一枚月白英实收入罡云之中,再把钧阳精气引来,两气交汇,徐徐拿入躯体。
炼化一枚之后,也不停下,继续炼化第二枚,再是第三枚,第四枚,如此炼化了二十五枚之后,躯内金霞涌现,光彩四射,眼耳口鼻之内皆有金光浮动,顶上氤氲飘渺,三团罡云逐渐聚拢,隐隐现出几分混化合一的气象来。
第九十三章 禁阵解消显秘府
希声山,金钟大殿。
杜时巽站在阶下,身形挺得笔直,大声道:“阿父,前日贡谷城一战,孩儿与几位长老共是杀了五名轩岳护法,唯有淳于季等三人逃脱了去。”
门中长老此刻多数皆在,林长老这时咳了一声,道:“少掌门,轩岳早已覆亡,再有无有护法一说。”
杜时巽嗤了一声,似是不屑理会他。
白长老对乔掌门一礼,道:“师兄,后来小弟查实,这三人是往东瀚海界逃去,眼下藏身在了一座名为‘居螺’的偏远仙城之内,可要小弟设法遣人追剿。”
张衍闭关之时,锺台派则是分遣弟子,四处收拢仙城,安抚人心。
容君重身前曾定下计策,开革八位长使及护法出门,同时请南三派援手相救,设法站住脚跟,再图谋复教之计。
淳于季曾几次遣弟子去往南方,可这三派却因张衍在背后襄助锺台,心存顾忌,故而无有一派为其火中取栗,二十余年下来,他们渐渐被锺台逼得走投无路,前日一场斗法,战死五名元婴修士,余下之人只得带弟子往海上逃去。
乔掌门权衡了一下得失,最后摇头道:“东瀚海风高浪大,海中又常有鱼龙出没,这三人若是躲在仙城之中,凭着禁制坚守不出,除非起举派之力,否则难以攻破,既然已是逐出了东胜洲,北地已是我手,暂且就不必去管他们了。”
此刻东胜北地。除却独原先轩岳山门尚有贺真人修持,未曾拿下之外,其余地界俱被锺台占了去。
而锺台郑真人早有断语,轩岳一灭,这位贺真人已无支撑下去的必要,数十年内必是要转生而去,只要耐心等候,这处重地迟早是锺台囊中之物。
杜时巽眉毛一竖,拱手道:“阿父,斩草需要除根!”
林长老斜看了杜时巽一眼。道:“少掌门。不过几只丧家之犬而已,躲在海上苟延残喘,又能掀得起什么风浪来?”
乔掌门点首道:“而今虽是两派合一,可我派也并非高枕无忧。诸位长老也要是都出去了。这许多仙城又靠谁来看顾?”
燕长老也是道:“师兄。眼下紧要之事,是把轩岳道册典籍整理收录,若能再行演化出大弥祖师昔日神通道术。我锺台或有一日还能独占东胜。”
这番言语提振人心,殿上之人纷纷点头。
只是两派分家已有数千载,轩岳许多功法道术已是改头换面,要想理顺头绪,再予弟子精修,这不是一二十年所能做到,至少需一二百载之功。
杜时巽见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皆是反对自己出海追杀,脸上浮出怒气,霍然一转身,大步出殿去了。
乔掌门也不去拦他,而是嘱咐身边弟子道:“稍候你去把巽儿唤来后殿。”
那名弟子立时自侧殿出去了。
杜时巽还未出得金台,就被叫住,猜出是话要与他单独说,就往后殿来,等了半个时候,才被唤了进去,入殿之后,见乔掌门与赵夫人都是坐在殿上,便上来见礼。
乔掌门见他神色忿忿,似还因方才之事耿耿于怀,就看了赵夫人一眼,后者会意,轻启朱唇道:“孩儿不必怪你阿父,此事他如此做也是有原故的。”
杜时巽上前一步,抱拳道:“阿父,淳于季等人乃我锺台心腹大患,今日不除,来日必生祸端。还有什么比此更为紧要?”
乔掌门叹道:“孩儿所言,为父又何尝不知呢,只是近日门中有一桩难事,却是须臾离不得人手,待此事了结后,再设法寻个妥当时机出海吧。”
杜时巽想了一想,疑问道:“阿父说得可是那龙柱一事?”
乔掌门点头道:“正是此事。”说到这里,他脸色稍沉,“三派逼迫甚紧,易静不易动。”
这二十余年下来,龙柱之中的禁阵已是渐渐散失,内中露出一座石府来,其上尚余几道零落禁制,就是不设法除去,不出数月亦要自行消解。
众人推测,府中所藏即便不是大弥祖师遗书,也是当是一座上古仙人洞府。
此事本是隐秘,可谁料却被南方三派得知了去,并遣使来言,说若有天灵地宝,非锺台一家之物。
乔掌门深知锺台此刻外强中干,看似强盛,实则却是虚弱,三家合力,绝非眼下所能抵挡,要是给了其借口,绝非好事,因此只能拖着不去开禁。
杜时巽道:“何不把姑父与张真人一同请来,孩儿与他二人联手,即便三派来犯也是不惧。”
乔掌门叹道:“张真人可其闭关二十余年,不曾露面,送了几回礼去,也未打听出来何时出关,至于你姑父,为父却是信不过他。”
先前因蟒部一事,他怀疑惠玄老祖另有图谋,因而这二十年来对其不理不辞,而惠玄亦是不曾回山,故而两人不合之言传得沸沸扬扬,无人不知。
赵夫人劝道:“夫君,惠玄当初也是为了锺台着想,并无坏心,再说他至寿枯命终之地,还能有什么图谋?不如请他回来,多许些好处,去了先前芥蒂,也好使其为我所用。”
乔掌门沉吟不语。
这时有弟子匆匆来报,道:“掌门,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