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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岫弥叫屈道:“道长,小妖得先生指点,从来也不曾随意害人。”
张衍淡笑道:“斗转星移。世事变迁。纵然你眼下不做如此想,但日后之事,谁又能说得清楚?便是你自家不为,可能担保门人弟子也是一般?不过此上我却不来约束你。若是胡为。不消贫道出手。自然会有人来寻你。”
李岫弥这次倒未反驳,他乃是妖身,未来弟子之中必然有妖类。若是功行不到家,致那本性占得上风,确可能行差踏错,似这等事一旦开了头,那便难再收拾了。
要知无论中柱西海,可皆是人修天下,如是引得群起而攻,那下场不问可知。
他低头想了好一一会儿,对张衍郑重一礼,诚心实意道:“多谢道长指点。”
张衍微微一笑,道:“好自为之。”
他转身上了蛟车,而后两条蛟龙同时一摆头尾,四脚之下生出祥云,便托了车辇往海云之中飞去。
李岫弥则是站在原处,对天遥遥一揖。
张衍这次行程再无磕绊,约是用了数月时光,穿过茫茫大洋,终是见得远方天际尽头浮出一线灰影。
他默默一推算自身所在方位,言道:“这当西陷洲所在了。”
西陷洲,古时称之为西宿洲所在,虽在三洲之中辟地最小,但万余年前,洲上也有千百修道宗门,可谓兴盛无比。
只是经历那一场大变故后,洲陆中腹为之塌陷,周围群峰隆出,隔洋拦海,造就出一处奇大内湖。
张衍自塔阁出来,凭栏相望,见这处山壁陡峭,几如斧凿刀劈,直起直落,上至云岚,下沉海渊,周连亿万里,环锁一洲之地,森严宏大,尽显造化之奇。
张蝉惊道:“老爷,这地势好是雄峻。”
张衍颌首言道:“那位石道友描述此洲景物时,曾用‘万古天门锁灵海,龙蟒潜卧何年开,鸟渡云桥声哀哀,半阳落照天山外’这四句代指,此刻看来,却正如此言所述。”
张蝉摸摸脑袋,道:“老爷,一洲之地,尽被洪水淹去,怕是那些蚀文也不在了吧?”
张衍笑而不语,上古大能所演蚀文,皆是暗合天地运转之数,哪是这么容易消去的,就算经历沧海桑田之变,也不会不见踪迹。只是他找寻起来定会有些波折,但以他对蚀文一道的精研程度,不过多花些时日罢了。
再看几眼,关照道:“往前。”
蛟车一动,直跃高峰,往洲内驰去。
一入洲中,眼前所见便是好似倾天之水汇集而成的大泽,烟气蒸腾,云流叆叇。
他稍稍一辨,却是感应得些许灵机,不觉微讶。
记得无论是周崇举和那石像都曾说过,西洲故地之所以变得如此模样,那是当年有人妄动地根,引发地陆变动,灾劫横起,进而灵机崩散,终是逼得诸修不得已下东渡他洲,再寻道场。
而眼下灵机虽是微弱,却不至于半分无有,与二人所言大有出入。
他心下再一转念,不觉缓缓点首。
所谓反者道之动,弱者道之用,三洲之地当初虽是灵机耗尽,但九洲地根仍存,当是这万余年间休养积蓄,又无外力相扰,是以稍稍回复了几分。
不过也仅此而己,这点灵机,全然无法与东华几洲相较,比之东胜洲也大有不如。
若是外洲修士到得此地,至多只能维系自身法力不衰,至于修行长进,那是休想了。
照眼下这般景象推算,要想回至昔日那等修道福地,许再过个千万载才有可能。
正思索间,忽闻扑棱棱振翅之声,目光一瞥,却是湖泽之上的禽鸟群受了蛟龙威势惊吓,皆是飞腾而起,只是数目一眼望去难以测算,一时遮天蔽日,鸣声不绝,而水中亦是隐见波浪,看得出是不少大鱼慌张逃开。
他心下暗忖,若是在东华洲中,有这等湖泊出现,那必是有无数水中精怪妖物生出,可这处灵机微薄,纵然鸟兽个头长得大些,却还成不了妖物。
这时蛟车缓了下来,其中一头蛟龙回首道:“真人,小的该往何处去?”
张衍目望远方,此来主要目的虽是为观摩古之蚀文,但还有一事,就是要将那太冥祖师所封镇在此的凶物灭杀,吞其精气,好使参神契再上一层。
而西三洲处,每一洲界镇有一头,所幸有掌门告知,具体方位早已是知晓,不必再去四处探询,便道:“只管往西去。”
双蛟一声长吟,抖擞精神,拽动塔阁朝西飞驰。
在无边水泽上行有七八日后,远方现得得一处小洲,张蝉嘀咕道:“莫不是到地头了?”
张衍掐指一算,点首道:“便是此处。”
张蝉往下一指,道:“那处似有人踪。”
张衍转目瞧去,见有数条舟船飘在水上,不觉言道:“看来万余年前那场变动虽大,却并未使得此地凡人尽绝。”
蛟车再往前去百数里,两条蛟龙却皆是不安躁动起来,道:“真人,这处似有古怪。”
张衍也是察觉到了,若洲中之人于近处观去,或许毫无异状,但他站在高处,纵观周遭万里之地,却能瞧见这处小洲竟深深埋入湖泊之中,好似一团涡旋,但本该低流之水却偏偏不曾将其淹没,反还绕洲别走,像是被一股无形之力排斥开来。
除此外,这岛洲还被一股莫名妖气所笼罩,其气息极是强横,与周围微薄灵机格格不入。
他目光微凝,这大有可能是那凶物所为,如此看来,此妖纵然还未脱困,据此当也不远了。
张蝉这时自告奋勇道:“老爷,不如小的前去探上一探。”
张衍摇了摇头,这西陷洲上凶物名为“千目大花蟾”,在六头凶物之中法力不算最强,但有一桩本事,能自断吉凶,趋利避害,既然快要脱困,当不至想不到溟沧派会遣人前来镇压,以此刻形势来观,想来是有所布置的。
能把一岛之地遮蔽笼罩,其纵然未得恢复全貌,法力也不比他差得太多了。
而张蝉修为不弱,一旦进入,很可能会打草惊蛇,倒是不可贸然行事。
他一转念,登时有了个主意,把袖一抖,将那具先前炼出的“凡真化身”放了出来,随后伸手一点,将神魂分出极小一缕,附着其上,轻轻在其肩上一推,将之送下去。
那化身本是闭目盘坐,到得地面之上,双眼一睁,将身上衣衫道袍稍作整理,就往一处入目所见的渔村走去。
身躯此刻形貌与张衍有六成相似,但却是一个中年道人的模样,位面引起那凶物注意,身上有点点浅薄法力,但对付凡人却也足够。
行有里许,见得一名粗黑壮实的渔夫在滩涂上修补渔网,两名四五岁小顽童在旁追逐嬉闹。
张衍化身走上前去,打个稽首,道:“这位渔家请了。”
渔夫早已注意到他,见他施礼,却是一愣,随后手忙脚乱放下活计,擦了衣衫,抬手拱了拱。那两个顽童也是停下打闹,跑过来好奇地围着他,还不时摸摸他的衣衫。
渔夫一吓,忙将两个小童一把拉扯过来,连连作揖道歉。
化身不以为意,只道无妨,随后又道:“贫道乃是山外炼气士,乘舟到得贵地,不知此处是何界?”
渔夫恍然大悟,叹道:“这位道长也是从外洲避难来此吧,这可不易啊,我闻说外面有数个岛洲被水淹没,也只我泉涌洲有山神庇佑,不曾遭难了。”
第二百七十九章 借宝盗灵机,设饵钓大蟾
张衍这具化身顺着渔夫话头往下一问,才知这片水泽上除这处外,亦有不少小洲,如群星一般散落大湖之中,有大有小,其上多有人踪,亦有王朝更迭,一方之主,好如小国诸侯。
但这百年之中,总是莫名起了水患,着实淹没了不少洲屿,唯独涌泉洲这里安稳异常,就算偶有大浪兴发,又是很快退去,是以近些年来,有不少人乘舟逃难到此。
化身对那山神有些兴趣,不禁多问了几句,但那渔夫因限于自身见识,问及此等事,总是茫然不知以对,最后一拍脑袋,道:“怎把这事忘了,小人可引道长去见族老,他老人家曾在州城为官,兴许能说个明白。”
化身言道:“如此甚好。”
渔夫兴冲冲引着他朝村中去,步行约有两三里,两人就到了村中。
此处不大,看去也就百十口人,屋舍多是大石垒砌,颇是粗实,想来是为抵御水上大风之故。
又行不远,那渔夫在一栋大宅前停下,这处不但石狮镇门,还高墙飞檐,一望就不是寻常人家。
渔夫上前叫门,少时,出来一个守门老者,便与之说了几句,后者探出头来瞧了瞧,道一声:“等着了。”随后把门一合,听着脚步声,是往里去了。
等有盏茶工夫,大门一开,一名拄拐老者走了出来,年约古稀,须发花白,身上一袭青布衫。看去精神极好,身后则寸步不离跟着一个身强力壮的长随。
他上下打量了化身一眼,往年也招呼过来此逃难之人,却无一人有此仪表姿容,知是有来历的,上来行礼道:“道长有礼。”
化身已从先前言语中得知此村之人皆是“时”姓,故此打个稽首,道:“时公有礼。”
“不敢当。”时公站在那里,并不过来,只缓缓道:“不知晓道长拜得是哪位神祗?”
化身言道:“贫道不曾拜神。”
时公听得此语。倒没什么多余表情。只道:“道长在别处如何老朽不知,但在我涌泉洲,若要在外行走方便,涌泉山神那是必得拜的。”
化身听出这话意思。笑道:“谢时公直言相告。贫道稍候便去那神庙上香。”
时公见他把话听进去了。神色和缓几分,把手中拐杖一抬,指了指门户。道:“请道长进来说话。”
化身随其到了一间大堂内,老者请他坐下,仆人送上一盏茶水后,便旁侧敲击打听起他的来历。
这具化身并非是张衍自身,只是分出一缕神魂而已,那记忆法力也是平空生造,若不论渊源,实则已两个不同之人,故此在其脑海中,自己来处确实存在,并无不可告人之处。
当下如实言道:“贫道来自白惠洲,由东至西在水上漂泊数月,才到得贵地。”
“白惠洲?”
时公喃喃念叨两遍,可却觉从未听过这处,但这片被称作“广澜”的大泽之中不知有多少洲屿,他不知晓也不奇怪,又问道:“道长只一人到此么?”
化身叹道:“来时有十数人,只是遇得水中巨兽,舟船翻覆,幸得几名徒儿拼死相护,只贫道一人驾小舟才逃出生天,可惜其余人都葬生鱼腹了。”
时公忙是劝慰两句,随后摸了摸胡须,将话头一转,道:“敢问道长下来意往何处去?”
化身道:“当要寻一安生之所。”
时公呵呵一笑,道:“那便有的说道了。”
化身拱手道:“请时公指教。”
时公看了看他,问道:“道长要往内洲去,可问有宝物在身么?”
化身奇道:“什么宝物?”
时公对天拱了拱手,道:“王上曾有颁旨,外洲之人,如欲迁入我洲,若有灵宝奉上,可得厚赐,最上可为县主,便是最次一等,也可赏田百亩。”
化身不禁侧目,问道:“有这等好事,不知何等样的宝物?金珠玉器可算得么?”
时公摇头道:“自不是那些俗物,而是有灵之物。”
“有灵之物……”化身低头想了想,便自袖中摸出一枚玉符,道:“时公,你看这可算得么?”
时公回头嘱咐一声,身边长随跑入屋内,拿了一只铜盘出来,打磨的光可鉴人,盘内浅浅放了一层水。
他指着道:“请道长将此物放入盘中。”
化身将那玉符往里一放,过得片刻,那铜盘轻轻颤动,并放出一缕赤芒来,照得满堂皆红。
时公露出惊喜之色,道:“此是上等灵宝无疑!”
能为国主寻得灵宝,他这引荐之人也是有功,同样也是有赏赐,神情不禁热切了几分,拱拱手,道:“请道长先在此地宿下,明日带道长去见金铃城关守。”
化身连声道谢。
此刻已至暮食时分,时公命人摆上酒菜,邀他同席,待到了挑灯之时,才客客气气将他送出,又安排人找了间舒适客房,请他住下。
到了第二日,化身便随其去见关守,又特意去那山神庙拜访,当即被庙祝赐了些许一本练气之法下来,并要他出海搜罗灵物,若是事成,更可山神入召接见。
不过化身自恃记忆中有修行法诀,此事却不屑去为。
如此过得一月,国中赏赐还未下来,他忽起游心,便乘舟往湖中来垂钓,只是不知为何,忽然哈欠连天,犯起困来,最后身躯一歪,沉沉睡了过去。
而此此时,身上便有一道灵光飞出,往东而去。
一气飞至百里之外,往一水上塔阁之内飞入。
张衍此刻正端坐蒲团之上,见那灵光到来,起手捉入掌中,随后默转法诀,霎时之间,这具化身这月余时日以来所言所行,无一遗漏,皆为其所知晓。
“这山神气息与洲屿之上妖气一般无二,当就是那千目妖蟾了,从传闻中看,此妖物已然能够化身出游,还能去王廷宴饮,看这情形,当是已然无了禁制压制,不过尚还无力出得此洲,故而需从灵宝之内盗取灵机,以求脱身。”
那搜罗灵宝一事,或许此间凡人只以为是国主嗜好珍奇之物,可他却一眼看出其中真正缘由。
西陷洲与东华、东胜二洲界是不同,灵机不兴,便是脱得封禁出来,能维持己身不坏已是不易了,想要恢复全盛,那是难如登天。
而从灵宝之中吸纳灵机,确是一条可行之道。
张衍曾听那石像言,并不是所有宗门都愿弃了宗门根基而往东去,不少门派还存有回转之念,将不少好物都是封禁在了山门旧地之内。若是那妖蟾能得寻得一二,无疑可借此养炼出些许法力来。
虽无法恢复修为,但若积蓄足够,却可助其离洲而去。
一旦其到得如中柱洲那等灵机兴旺的地界,再有充裕时日,不难恢复昔日神通。
张衍冷然一笑,这千目蟾为自己脱困,也算是煞费苦心了,还懂得利用凡俗之人,换得一般妖物,哪里会想得到此节上。
由此也可判断出,此妖当正值虚弱之际,此刻自己正好出手,将之镇灭。
只是这一洲之中,足有百万户人家,要是一旦斗了起来,难免波及,致使生灵涂炭。
且这妖蟾在自家岛上经营许久,说不定还布置有什么厉害手段,是以需得想个办法将之引出老巢才好。
心下略略一思,立时有了办法。
他自塔阁之内出来,纵起风云,往水上行去,出去百余里,他便顿住身形。
把手一召,顿时起了五行遁法,一股浩荡法力向外张扬,顷刻间,无数泥沙自湖泽底下翻滚而起,行到水面之上,再团团聚集一处。
随他法力不停运转,越来越多土石向此地汇聚,不过半日间,竟被他凭空造出一座洲屿。
他飘身到了一处隆丘之上,伸手探入袖囊,把那王南潇赠给他的一匣鱼珠取了出来,匣盖一看,登时有灵光宝气自里冒出。想来那些涌泉岛上之人见了,定会找寻过来。
只是如此却还不够。
他思忖了一会儿,手腕一翻,将彦注瓶拿在手中,再自里抓出一团地精之气,往鱼珠内灌入进去。
承受地气滋养,所有宝珠顿时一起颤动起来,须臾,一道耀光冲天而起,到了穹宇绽放光芒,在夜空之中明亮异常,数百里外亦是看得清楚清楚。
张衍微微一笑,抖手一甩,将宝珠散在洲屿四周,光华虽是散开,但却笼罩更广。
这般模样,极似深埋地下的宝物出世,不怕那妖蟾不来,到得那时,自己文章才可做下去。
再在四周转了一圈,出手消抹了一些太为刻意的痕迹,他便回了塔阁之内,命蛟车腾起,去往云中等候。
到了次日,便见有数人来此,这几人身上都带有些许法力,不过一观就知是以旁门之术附着其上,并非自身修炼而来,而是从他物借得,其主随时可以收了回去。
这些人在岛洲上停留了有数日,其后又陆陆续续又上百人前来,共是捡去了不下数十粒鱼珠回去。
张衍冷眼看着,并不前去阻拦。
这只是他放下的诱饵,等其回去之后,妖蟾见得这些鱼珠之中含有些许地气,怎么也不会再忍耐下去,必会舍弃一切找了过来,那时自己就可与之放手一斗了。
第二百八十章 万年因果今日了
涌泉洲宁寿观中,一名仙风道骨的男子站在一株桃树之下,手中正拿着一只玉珠翻来覆去地看着,脸上时有困惑,时有欣喜。
他喃喃自语道:“怪了,这珠中地精之气是从何处沾染得来的?莫非这西洲灵机又得复盛了?”
然而话才出口,他却失笑摇首。
西洲之地,无疑来日灵机必得复盛,但那需历经漫长岁月积淀不可,无有一夜之间便冒了出来的可能,否则当年那些修士也不用另觅修行之地了。
结合两日前西南方向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