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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意往里探去,片刻之后,已知大致端倪。
上任殿主卓御冥在位时,因其修为通玄,早已用不上丹玉了,此物积蓄甚多。
不过此人颇为照拂秦玉这个师侄女,时不时赐下一些。不过仍有大半留存。
待其飞升而去后,自然再也未曾动过,因而数目也是可观。
这些丹玉该如何用,皆可由他这正殿之主自家拿主意,旁人不得置喙,便是掌门,也无权过问。
张衍看过玉碟之后,放了下来,又换得玉册入手。
此间乃是记述渡真殿内每一长老过往行止及功行。若是殿主见疑,则可召来问训。若是与所载不符。则可夺其长老身份,驱逐出殿。
他翻了一番,眼下左殿之中,有两名长老。为洛清羽、庄不凡二人。自上次别后。此刻尚在闭关之中。
再看右殿,只得一人,长老钟穆清因寿限已近。也正坐关。
至于右殿主宁冲玄,则在其师孙真人洞天之内修行,如此也难怪世家中人屡次寻他不得。
张衍看了看其过往功行,不觉点头。
当年五处真假魔穴出来时,他曾在灵机郁结之所布下法坛禁阵,又配合各家小派埋伏有妖部人手,明面是为查清灵机去向,用以辨别魔穴真伪,实际是以此逼迫魔宗修士出来,好起剑诛杀。后他虽是去位,这些法坛也未曾撤了去。
宁冲玄继位之后,在此之上更进一步,他将法坛数目扩展了数倍之多。
如此一来,血魄宗弟子只要出得门户,便能提前察知,随后便可率众速去截杀。
因此举得了师徒一脉全力支持,是以收效甚佳,等若北地结成一张大网,将血魄宗与其余五宗隔绝开来。其人在位之时,北洲魔修近乎绝迹。
张衍看罢之后,取了殿主印信来,在玉册之上盖下,以示定准,随后一拂袖,将两物收了,便就盘膝坐定,默转玄法。
到了第二日,他自定中醒来,神意一起,就化一道清光往浮游天宫飞来。
未几到到得大殿门前,还未踏入,他便心有所感,今日之后,溟沧派内外诸事,恐对他再无隐秘可言。
门前道童见他到来,道:“张真人,掌门真人有言,真人一至,可自去见他。”
张衍微一点头,就往里步去,不多时到了殿上,见秦掌门坐于玉台上,便打个稽首,道:“见过掌门。”
秦掌门拂尘一摇,道:“坐下说话吧。”
张衍称谢一声,到了位上坐定。
秦掌门笑道:“祖师在殿后留有六碑,又有照影图形,分别对应那封禁各洲六头妖魔,今我观五块已裂,五妖图形更是无火,想是已为你处置了。”
张衍回道:“其中五妖已为弟子镇灭,只憾那苍龙遗蜕尚还不知所终。”
秦掌门不以为意,道:“此物若出,必然难掩行藏,可先不必理会。”
张衍点头称是。
秦掌门这时站起身来,对他言道:“且随我来。”说罢,转身往殿后而去。
张衍亦是起身,随在其后。
行出百步之后,但闻潮音阵阵,殿内有一道金光落下,罩住二人,而后再是一闪,殿中并已无了人踪。
张衍只觉景物一变,目光一扫,便于瞬息间已观遍此方山水。知是自己身处一块陌生洲陆之上。
只是再往外瞧,却是讶然发现,此处竟是浮于虚空之内,上下四方,可见日月悬游,周列亿兆星辰。
秦掌门言道:“此地本为中柱断去一截,当日诸真与天妖交手之后,其被震落于九重天外,后被祖师拿来炼作了我门中上极正殿,可飞遁来去,出入内外两界。”
他再把拂尘一摇,两人身形一晃,随一阵清风来至一处峰崖之上,此为洲陆至高,俯览之下。众山皆小,而由此处朝外观去,九州之地恰如鸡子一枚,被团团罡云包裹。
秦掌门目望九洲,沉声道:“千载之内,有三大重劫,第一劫为天劫,天时变化,魔涨玄消。第二劫为地劫,地气流转,浊盛清衰。而那第三大劫,则是人劫,这三劫之中,却以此劫最烈。”
张衍言道:“既是人劫,那当是因人而兴,因人而起了。”
秦掌门颌首道:“正是如此,然此劫却有近忧远虑之分。便先说那近忧。”起拂尘往前一指。“你且看来。”
张衍顺着看了过去,两目神光透过罡云,见有三陆联成一片,极为广大,却是认得,道:“那是西三洲所在。”
秦掌门道:“你镇压天妖,当到过此处,你看来此地如何?”
张衍摇头道:“灵散气微,非是修道人存身之地。”
秦掌门道:“可上古之时,那处却是修道福地。兴盛至极。此与现下之局何其相似。”
张衍念头一转,暗忖道:“弟子曾听闻,这三洲之所以衰败,却是有人妄动地根。掌门真人之意。莫非这人劫也是应在此处么?”
秦掌门沉声道:“此事既前人可为。则今人亦可为,自清气衰去那一刻始,人心已是难安。”
张衍深以为然。洞天修士多是仰赖灵穴修持,三大派尚且好说,乃是点他他洲之气化为灵穴。但其余七派,灵穴却是尽系东华一洲,试问其怎肯坐视灵穴衰败?而此前向三大派伸手求援索要精气,便是为延阻其消退之势。
可三派地气也并非凭空得来,哪可能平白给了出来?
纵能分润少许,也只能应付一时之急,说穿了,这不过是吊命之举,治标不治本。
那么到了最后,剩下唯一一条路,就是盗取地气了。
可此举无疑是饮鸩止渴,还会乱了天下灵机。
若真到了那一步,连三大派也无法独善其身。
上古之时西洲修士还有东洲可避,东洲若亡,又能去往何处?
秦掌门又道:“三代掌门之时,因预见日后有灾劫起,曾与玉霄、少清两派掌门议及此事,其时西洲之鉴过去未远,最后三人议定,日后凡有妄动地根之人,当三派共诛之!”
张衍稍作思忖,道:“我三家合力,确实不难压服诸派,不过能动地根之人,道行当也不浅,若舍命相争,不说东华洲,恐外间三洲也难保全,想来这三位真人有神通法宝可以护持了?”
秦掌门道:“不错,玉霄派祖师曜汉真人,持有玉崖一座,可定压洲陆,上古之时与天妖斗法时,便是靠了此宝遮护住了四洲大半之地,其人去后,此宝仍是留在门中,我于溟沧派上代平灭妖族八部时,就曾借用此物,后少清攻杀中洲修士,亦有借取。”
张衍听到这里,却是微一皱眉,道:“这如此说来,要是当真行那等事,也要向玉霄借宝了?这却是受制于人了。”
秦掌门笑道:“正是此理,这等大事,岂有操诸他人之手的道理?何况玉霄此举,不定也是暗藏机心,四代掌门之时,就曾见疑,由此与玉霄交恶,直至我师接位后,为平北冥妖部,才稍有和缓。”
张衍疑问道:“弟子往日思及此事,总生不解,上古天妖早被祖师灭尽,余下一些,不过是祖师用来磨砺弟子,可数千载过去,竟能与我溟沧分庭抗礼,后更是生出点化灵穴之心,究竟何由,令其能坐大至此?”
洞天修士可不是凭空得来,要修成洞天,便无灵穴,也需丹玉,如崇越真观,本是西洲修士,自有先辈遗泽。
又如东胜锺台、轩岳两派,其家底却是得自大弥祖师万年之前镇灭的归灵宗。至于东胜南洲三派真人,那本是东莱修士,上古之际,洲外未曾有阵禁隔绝之时,也是一处修道福地,无论怎样,此几家俱是有根底可寻的。
然而北冥洲妖修本持力道,从无灵穴一说,更无道册玄书,可八部偏偏在数千载内出得数位洞天修士,这其中缘故着实令人难解。
秦掌门眼帘下垂,道:“崇举道友当与你说过,龟部桂从尧与我有旧,当年我未接任掌门之时,亦有此疑,曾问他八部资粮是从何处而来?他目视天南,言一句‘自有来处’。”
张衍目光微闪,掌门虽未明言,但他不难听出,八部背后,极可能是得了玉霄相助。
而当年中柱之乱,引动少清西征,与此也颇为相似。
值得一说的是,这两家后来都是借用了那玉霄灵崖法宝,如此一联系,却不得不令人怀疑其中别有图谋。想到这里,他冷然言道:“玉霄不足信,此法不可取!”
第十章 一意撞破天地关,人劫自当由我开
张衍一语落定,秦掌门不觉颌首点头,沉声言道:“玉霄不足信,故而我溟沧要避人劫,唯有另寻他途。”
张衍念头一转,却是问道:“掌门方才言,人劫有近忧远虑之分,却不知那远虑为何?”
秦掌门并不言语,只是叩指一弹,却见一缕清气笼聚成团,抱在一处,悠悠悬荡于身前半尺,每每有一丝一缕气絮散开,其又会自虚空中拿得一些回来填补自身,如此下去,足可维持数日不散。
只是这时,秦掌门却是起拂尘轻轻一扫,其顿时剧烈一颤,缓缓飘散开来,虽极力收拢团聚,但终是止不住自身消散之势,再过片刻,便化入天地之中,再寻不得一丝痕迹。
张衍见此,心下隐有所悟。
秦掌门轻叹道:“这天下灵机,正如此气,自诞出一刻起,便在消散之中,若无外力摄夺,或可绵延亿万载,可我辈修道人每每吞纳吐息,汲吸精英,却是致其速绝。三代掌门昔年曾作推断,若是天下格局不变,我等脚下四洲,灵机可兴十万载,可到得上代掌门再做推算时,却发觉随天下玄法再度兴盛,只余万年气数了。”
张衍闻言,不由默然。
随天下修道之人愈来愈多,灵机自是愈显不足,九洲愈发难以承载,这就好比一艘大舟,渡客一多,最后有翻覆之危。
不过当需见得,这其中九成。却是被洞天真人摄夺而去,其辈多依仗灵穴丹玉修持,如供养不足,久饥难饱之下,则必生变乱,就好如那西洲一般。
由此可以想见,东华洲这回纵然侥幸能避过三大重劫,只要这症结不除,未来也难免重演西洲故事。
他微微眯眼,当真要解决此事。那至少也需把这世上洞天修士杀去半数。
所谓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之所倚,如是由此看来,天起灾劫,杀伐世间修道之士。也非全然是坏事了。
思索片刻。转首望向秦掌门。问道:“掌门真人既特意点出此题,弟子敢问一句,可是已有那化劫之法?”
秦掌门沉声道:“困守一隅。坐以待毙,非我辈所取。”
说到这里,他抬手一指顶上青天,道:“此方之外,不知多少界外玄天,吾辈又何必拘束在此呢?”
张衍乍闻此语,胸中顿起波澜,他深吸了一口气,问道:“掌门真人之言,莫非去往他界存身么?”
大道周天,万千玄界,此世之外,更有天外玄天。譬如溟沧祖师太冥真人,少清祖师鸿翮真人,玉霄祖师曜汉真人,冥泉祖师陵幽真人,还有那渡尘宗祖师伯鲞真人等几人,皆是自那天外而来。
他游历西洲时,在蚀文之中也见得有对天外修士的零散记载,不过也只得只言片语,并不详细,便是其否俱都来自一处,到底是几人,也并不知晓。
秦掌门笑道:“此也非我心血来潮,当年三代掌门真人破界飞升之时,曾无意间于虚空之中感应得一方天地,其时开辟未久,却比九洲更是广大,只是不合他去,故而于那一刻传得一缕神意回来,特意指明了去处。”
“到得四代掌门在位,有一段时日与玉霄可谓势同水火,这位真人当时认为,东洲万一再兴西洲之乱,此不失为一上好退路,于是故去之前留下遗册,交代后辈弟子,若是有朝一日局面大坏,大可去往此界。然而却未曾想,到恩师执掌宗门之时,恰逢北冥洲妖部作乱,门中却因此起了争执。”
说到这里,秦掌门这时伸手一点,出来一枚玉碟,道:“我这做弟子的,却不便直言师长所为,此是当时门中记述,你可拿去看了。”
张衍心意一引,将玉碟化光一道,飞入眉心之中,只瞬息之间,他对这过往之事,便已了然。
当时北冥妖部众欲点灵穴,五代掌门秦清纲深思熟虑下来,决定借玉霄之宝定压洲陆,再率众平灭其等。
然而渡真殿主何静宸却与他意见相左,坚持认为玉霄派包藏祸心,此举绝不可为,否则必生大祸,不如依四代掌门之策,弃了此地,去往他界。
秦清纲却以为宗门尚在全盛之时,纵然与玉霄反目,也不必惧怕,又何必急去?
秦清纲当时声望正隆,又有昼空殿主附议,于是将门中异论皆是压下,借得玉崖到手,率众一举将北冥妖部平灭下去,后果未见玉霄生出什么事来。
而诸真自北冥归来之后,据门中记述,对那位何殿主便再无只言片语了。
张衍看到这里,却是心下一叹。他自是知晓,这位真人后来坐化在了地火天炉之内,其躯壳千余载也无人理会,不过若非这位真人没有一名弟子传人在世,恐也不致如此。
他摇了摇头,道:“弟子观上代掌门行事顾虑重重,想来破界而去,当不是什么易为之事。”
秦掌门叹道:“何止不易,此间有二个难行之处,其一,行此法需有一名功行已至飞升之士,在其撞开两界玄关之际,取祖师所留至宝定住天地之桥,再由三代掌门神意接引,就可去往此界,可便是如此,十二名洞天真人,以门中所蓄灵机,也至多走脱四人,余者只能滞留于此,任其自生自灭,试问不到生死关头,又怎能行此事?”
“其二,因虚天之内暗含万般凶险,历代飞升之士,也未必能个个去往上界,过往不乏陷于此间,不得去往彼方之人。不过我派之中,祖师曾有一道符诏,自能领会通神,寻得正道,但若换了一界,若想再行飞升,可就未必可行了。而无了此符接引,宗门此后飞升之士,也就凭空多了许多变数。”
张衍听了出来,秦清纲选择自玉霄借宝,而不是去往他界,此举既有公心,亦怀私念。不过若换他设身处地,也不好应承何静宸之议,否则若门中诸真知晓只得出去寥寥几人,那门中定会先自乱了起来。
只是思及此地,忽然升起一个念头,转首看向秦掌门,暗忖道:“掌门真人莫非也欲效循此道?”
秦掌门这时双目之中精芒隐动,道:“这二题之中,最难之处便是我溟沧派一派灵机不足,无法携众同行,但若有充裕灵机,莫说我溟沧派一派,便是天下众修,亦能同渡此关,去得他界。”
张衍目光一凝,他已然是听出掌门话中之意,这天下间还有何处灵机最足?无非就是指那地根!
秦掌门说完此语后,便也不再作声,只是静静站在那处。
四下一片清寂,只高峰之上,闻有两人袍服飘摆之声。
张衍看向九洲之地,良久,他才开口道:“弟子方才思之,当日若是那何殿主,该当如何?”
他把双袖一抖,转过身来,打个道揖,朗声言道:“当从掌门之意。”
秦掌门目光炯炯,看他片刻,随后把拂尘往臂弯一搁,起双手虚托,正声言道:“渡真殿主免礼。”
张衍道声不敢,后退一步,正身而立。
既然双方已是托底,此刻他说话也便没了顾忌,直言问道:“掌门真人若要动那地根,那我溟沧就成了世之大敌,九洲修道之士,必会汹汹而至,视我如仇寇,纵我溟沧强盛,也难抵挡天下诸派,不知掌门真人有何对策?”
秦掌门把拂尘一摆,道:“少清岳掌门与我早有盟誓,若时机一至,两派当合力发动。”
张衍闻言此言,心下一定。
少清、溟沧两派若是携手,便是玉霄也只能退避三舍,不过这天下还有六大魔宗,还有北冥妖修,还有那玄门之中余下七派,这些也都不可不虑。
秦掌门走了几步,到了崖边,只差一步,便是万丈深渊,他站定之后,目光望向无限深远之处,道:“人劫发作,当在五百载后,我欲赶在此前行事。”
张衍微怔,在他看来,若是等人动了地根再行出手,岂不对溟沧派更为有利?
但又一转念,自己可以想到,掌门想来不难想到,可仍然执意如此,那其中必有道理。
仿佛看见他心中之疑,秦掌门道:“那玉霄灵崖曾落北冥、亦曾落于中洲,若是化解人劫,下一步必是落在东华之上,我疑其中别有缘故,恐与玉霄谋划有关,当不可令其遂意,还不如先行动手,占据主动之势。”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顿,沉声道:“即是人劫,当由我开!”
张衍点首表示明白,正如行军打仗,对手欲行何事,那己方绝然不能令其顺心遂意,只是如此一来,溟沧派本来可以争取的盟方也就几至于无了。
他稍一思忖,目光闪动道:“若当真打通天地玄关,也必然有门派愿意与我溟沧同往,但未到那一刻,却也并不好说,当先做好与众派真人做过一场的打算了。”
秦掌门断然言道:“愿同去者可去,不愿同去者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