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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苓院外,付明轩换上了一身干净的青衫,将一道传讯符发送了进去。
几乎就在发出传讯符的同时,院门轻轻打开,迎面扑来一阵暗香,雾气缭绕之中,屋子里暗黄的灯光明明灭灭。
院里,站着一身白纱的谢无想,她停立在院中,仿若不在这凡尘之间。
付明轩朝他微微颔首,道:“无想仙子。”
谢无想缓缓转过身来,望向付明轩,神色清冷,回了句:“付首座。”
“今日多谢。”付明轩道。在门内,谢无想一直都是一个特殊的存在,既不是普通弟子,也不是师尊级人物,仿佛她只听从青华君一人的调遣,不在人之上,更不在人之下。
谢无想向付明轩点了点头,道了声不谢,随后便道了句:“元会门。”
付明轩嗯了一声,表示心下已然明了。
火势熄灭之后,付明轩再次折返火灾现场,在那里他发现了元会门的痕迹,还有一个不是很靠前的名为“风烛观”的小门派。
元会门自是不必多说,四大门派当中的首派。而那个什么风烛观,却是有些奇怪。虽说因为秘境将开各种小门小派在玉京现身并不足以奇怪,但是这样一个小门派和元会门闹了起来,还折腾出这么大的动静来,就有些说不通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闭门羹
按道理来说,这种小门派见了元会门躲都躲不开。
可是在那里,又是清清楚楚展现着两派的痕迹,也叫人不得多想,此次的意外爆炸,应该就是这两门派之间起了冲突而导致。
“不知无想仙子有何看法?”
付明轩问道,只见谢无想微微一笑,转过身去,就向屋内走去,道:“就像那日在你院中我与你说的,我……不会有任何看法。”
说完,谢无想已经是走进了屋内,她看着付明轩,露出了一个淡淡笑容,随后,便关上了门。
站在园中,付明轩心中满是疑思,看来,只有去找沈伯严问个清楚了。
本来,四大门派已是约定好,在城中收拢各方势力,将一些不肯合作的势力慢慢清除,但是损害无辜百姓的性命,随意残害生灵这种事情,是万分不能被允许的。作为修道界第一大派的元会门,却是率先破了戒。
此时,黑水河之上,一名白衣弟子跪在探虚真人面前,在探虚真人身旁,沈伯严负手而立。
探虚真人此时已是怒不可解,望着眼前的白衣弟子,眼中就欲冒出火来!
那白衣弟子跪在地上,低着头浑身发抖,在探虚真人的威压之下,他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真是放肆!”
探虚真人狠狠地拍了一桌子,那白衣弟子整个身子就是一震。
“师伯请息怒……弟子,弟子只是……弟子只是气不过,那样一个小门派居然敢挑衅我元会门!”
那弟子瑟瑟发抖,沈伯严看着他,眼神中满是嫌恶。他对于蠢蛋,一向是毫不留情地就将厌恶之情表现出来的。
“你!你就因为什么气不过,就跟人家动手,还把自己的佩剑丢在了那里!元会门的人都被你丢尽了!”
探虚真人气的是两颊通红,一个杯子就砸在了那白衣弟子的身上,白衣弟子赶忙趴在地上。
“蠢蛋,放了这场大火,杀害了这么多无辜百姓,我看你怎么向门内交代!你又如何让我们元会门向其余三派交代!”
沈伯严轻哼一声,今日发生了这件事,若是被夏平生知道了,就算燕开庭要倒向元会门,那还倒不倒得了就还是个问题。
那白衣弟子心中连连悔恨,本来他才到玉京城没多久,不过一两天而已,走在街上却被一个小门小派挑衅,他也是性子急,就跟人家打了起来,不想到那个叫什么风烛观的小笛子身上带着那么大个火种,再加上他一运气,那火种顿时爆炸开来,将那两名小弟子当场炸死,还好自己逃得快,没有受伤。
只是那里的行人百姓就遭了殃,火势之大,之猛,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
最悔恨的事,逃得太过仓促,自己身上的佩剑也丢在了火海之中。元会门独有的佩剑,就算被烧成灰烬也是有人认得的。
想到这里,白衣弟子眼泪直涌,顿时气血攻心,一口血就涌上了喉咙,噗的一声就喷了出来。
探虚真人长叹一声,道:“罢了,你就先回门内吧,此次的行动你也不须再参加了。”
“师伯!”白衣弟子抬起头来,满眼都是乞求神情,不能参加此次行动,就意味着他没有了进入秘境的资格,那么在接下来的修炼之途上,他定将落后于同辈弟子,再无翻身的机会了。
探虚真人右手一抬,那弟子顿时就晕了过去,转过身来对沈伯严说道:“找几个门内弟子,将他遣送回去吧……还有,找个时机,我们一起去一趟燕府。”
“一起去?”沈伯严略有些惊讶,元会门二把手亲自前去拜访,那燕府的脸面也太大了些。
“嗯,我倒要看看,你所说的那个夏总管……到底有多么厉害……”
探虚真人的眼神飘向远方,心底顿时升起一股一样的感觉来,就像是什么惊天秘密将要被解开的感觉,他那颗苍老却有力的心脏激烈地跳动着,犹如战鼓一样。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是夜半,外面风雪呼呼作响,屋内燃烧着温暖的炉火,燕开庭躺在床上,夏平生披着一条毛毯,坐在一旁神态安详地打盹儿。
平日里对着夏平生,燕开庭总是一副畏缩的模样,对他是又敬又怕,但在此时,炉火暖融融的光芒之中,夏平生是显得如此慈祥,就像一个寻常人家的父亲一样。
不知不觉间,燕开庭伸出了手,轻抚在夏平生花白的鬓角。
夏平生蓦地睁开眼睛,眼中便倒映出燕开庭的身影,还有那燕开庭放在自己耳边的手。
“夏师……我……”燕开庭缩回手,有些尴尬地干咳了两声。
夏平生站起身来,又恢复到往日的那副神情之中,道:“以后看见什么事儿不要愣头愣脑地就往里冲,看清楚了再行事。”
燕开庭嘟囔着答应了一声,起身就欲离开。
“世间之物,皆是虚空,虚空,也是虚空。”
燕开庭立定在门前,回过头来,看向夏平生,道:“那夏师您,却为什么放不下呢?”
夏平生微微一怔,没有说话。
风雪之中,燕开庭的身影略显单薄,只见他径直走向了付府,没有回头。
“元会门?”待到付明轩将火中发现一五一十地都告诉了燕开庭之后,燕开庭也是有些惊讶。按道理来说,元会门还不至于这么莽撞才是。
付明轩轻笑一声,道:“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城中聚集的门派越来越多,有冲突也是正常。”
燕开庭点了点头,道:“也是,只不过,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的,竟然是元会门,这个还是挺令人意外的。”
付明轩道:“还有一个叫风烛观的小派,这个门派别的不大行,但是在研究火中方面倒是有自己的一套,你不也是因为那火而受了伤吗?”
“那最后火是被……被谁扑灭了的?”燕开庭记得在晕倒前的那一刻,他看见了那抹白色身影。
“对,无想仙子。”
燕开庭唔了一声,心想原来无想仙子竟是如此厉害的人,能凭一己之力,将如此大火熄灭。
“不过,”燕开庭喝上一口酒,望着付明轩说道:“元会门是不可能的了。”
付明轩一愣,随后明白了燕开庭的意思。
之后便是一声长叹,如今玉京情势诡谲,其实在某种程度上,也由不得燕开庭自己做出选择。
第一次迈入玉京城时,就像是春日和煦暖风一般,一股莫名熟悉的感觉直直扑向探虚真人,让他想起了自己的年少时光,他心里也是莫名其妙,这些年来他周游大陆,唯独对于这种凡俗城市没有兴趣,却在这里生出一股莫名的情愫出来。
站在燕府门口,探虚更是有一种不安的感觉,让一向沉稳的他也不免觉得焦躁起来。
“师伯,您没事儿吧。”
沈伯严也察觉到了探虚的不同,心想是不是因为感受到了夏平生的威压,而紧张起来。但随后他又在心里推翻了这个想法,按道理来说,夏平生若是强到了探虚这个程度,那么还愿意屈身待在燕府,坐上一个小小的大总管吗?
这一次,探虚真人前来点名道姓要找夏平生。
片刻之后,在议事厅等待的探虚真人和沈伯严坐在一处客座上,下人们为他们泡上了一壶热茶。
孟尔雅急忙从外边儿小跑进来,对着两人道:“二位仙人,我们夏总管说,近日事务繁忙,不见客。”
沈伯严倒是不动怒,以他的身份和道行,夏平生如此对待他,他也是完全能够接受的。
只是探虚真人是何等身份?当下便将手中茶碗朝地上一摔,顿时整个燕府周围升起一道盾一般的无形屏障来!
“哼!既然如此不待见老夫,那你们也都别想出门了,今日若是见不到那个什么夏总管……”
话还没说完,探虚真人神色就是一凛,自己升起的屏障,居然顷刻之间就被人捣出一个大窟窿来。
沈伯严也察觉到了不对劲,心中对夏平生的看法又是复杂起来。
连探虚真人的屏障都可以顷刻捣毁,那这夏平生的境界,究竟到了一个什么样的程度。
就在此时,夏平生的声音仿似响彻在每一个人的耳边。
“今日夏某不便见客,还请回吧。”
探虚真人哪里受过这样待遇,站起身来重重一拍桌子,顿时一张红木桌化为齑粉。
“夏总管好胆量,竟然如此无视我元会门。”
就只听得夏平生轻哼一声,便不再说话。这一举动,仿佛是一张响亮的耳光打在探虚真人的脸上。
探虚真人强忍怒气,沈伯严站在一旁,心中也是微叹,夏平生就是不露面,他二人又能如何呢?总不能以整个燕府安危来威胁夏平生吧,元会门还丢不起这个颜面。
探虚真人静坐片刻,调息了自己的情绪,随即脸上又恢复了原先的清明模样,站起身来道了声“既然夏总管今日如此不便,那么探虚便择日再来拜访。”
说完,便带着沈伯严走出了议事厅。
在返回画舫的路上,探虚真人步履缓慢,似是有什么心事一般,细细思索着。
那声音……探虚真人的脑海里突然出现一个清瘦少年的模样,在一片雪园当中,独自挥剑,雪白的衣衫,仿似要和这世界融合在一起。
我:
“不会的,不会的。”探虚真人轻笑几声,怎么会是那个人呢?看来自己还真是老了,连人都可以认错。
一边自嘲地想着,一边踱着步子,回到画舫时,探虚真人只觉得一阵疲累,是发自内心的。
沈伯严再次吃了一次闭门羹,可是他似乎并不忧虑,在他内心之中,仿佛有一根弦绷在那里,虽然说不清为什么,但他知道,夏平生这个人绝对不简单。
而那不简单的程度,应该是超出了他的想象。
第一百一十二章 死生之间
自从知道是谢无想扑灭了那场大火之后,谢无想在燕开庭的心目当中,简直是犹如神祇一般的存在。于是愈发不愿意回燕府了,整日在付府逛着,希望什么时候又能遇见谢无想一回。
就只要看一看,看一看便满足了。
整日在付府闲逛,就连付明鸢都看出了他的心思。
“哼!人家是小有门的仙子,你以为会看得上你这个猪头!你不要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
燕开庭却是不理会,悠然笑道:“我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大哥别说二哥呀。”
燕开庭这话或许没其他意思,付明鸢则不能不往自己身上想,眼泪哗地一下就淌了下来,哭着跑掉了。
这一幕刚好被付明轩看到了,他也只能摇摇头,站在燕开庭身旁,他道了声:“你难道对谢无想是认真的?”
燕开庭也不看他,眼神直直飘香雾苓院,笑了一声,道:“当然,喜欢一个人难道还有假么……”
“可是……唉!”付明轩实在不知道该怎样劝说燕开庭,谢无想绝非不是他想象的那样简单,但是碍于燕开庭身份,这种门内秘辛又不得向他提起。
“你知道吗?今日元会门的人去见夏师了。”燕开庭喃喃道,他方才也是从孟尔雅那边得到的消息。虽然人在付府,燕府内发生的事情,他却是一清二楚。
“然后?”
“听说去了个什么探虚真人,沈容照也在,但是夏师还是没有见他们。”
付明轩心下一惊,探虚真人是何等存在?在四大门派里也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居然吃了夏平生的闭门羹。经过近期玉京大小波折后,付明轩只觉得夏真人深不可测,但也没想到可以和元会门的大人物抗衡。
“那你的打算呢?”付明轩问道。
燕开庭淡淡一笑,道:“夏师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至少是对于元会门,这一点,跟我想在了一起,但是匠府究竟要怎样,我还是没有想出个好法子来。”
付明轩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我要是你们三个人其中的一个就好了。”燕开庭自嘲地笑了几声,他们玉京四少当中,燕开庭看似最为跋扈张扬,但是心结也是最重的一个。
所有虚构的表面张扬,只是为了掩饰内在缺少。别人看不出,但至少自己是明白的。
“不急,慢慢来。”付明轩拍了拍燕开庭的背,就像往日宽慰他一般。
只是,付明轩的内心,却早已为燕开庭安排了去处,但在面对燕开庭的时候,却怎样都问不出来。
“你愿意随我去小有门吗?”
这一句话,付明轩在心中说了千万遍,当着燕开庭的面,却始终说不出来。
毕竟,他们所在的门派,关系实在是太为微妙了。
付明轩不想让燕开庭以为,自己也在打天工开物的主意,这一句话,便是一直憋在心里。
如今看来,燕开庭真的是在面临一个艰难的抉择。放弃还是坚守?有哪一条路,是他心甘情愿地走下去的呢?
雾苓院内,一道传讯符从谢无想手中飞出,冲破那道无形屏障,就向远方飞去。谢无想望着那道传讯符消失在天边,方才进了屋子,拿出一本古卷出来,细细读着。
读着读着,脑海里却浮现出了从火海之中冲出来的燕开庭的身影,谢无想轻笑一声,摇了摇头,将燕开庭的面容从自己的思绪之中清理出去,翻了翻面前的古卷,找到了一篇专门记录上古凶兽的文章仔细读着。
那次大火之后,玉京城一共死伤了五十余名无辜百姓,元会门和风烛观的冲突一时之间传遍了各大门派,四处都是在纷纷议论,但更多的矛头却是指向了元会门。
且不说那个风烛观有错在先,但作为修道界第一大门派的元会门既然这样不会审时度势,贸然地就与一些小门小派产生冲突,并且还屠害无辜生灵,顿时人们对于元会门的敬畏之中又多了一丝鄙夷,纷纷要求元会门给个交代。
议论声不绝于耳,不久之后就传到了沈伯严和探虚真人的耳里,沈伯严眉头微皱,而探虚真人气得是双眼冒火,却又无可奈何。
看来,还真的得给个交代了。
那些小门小派还好说,只是其余三大门派也将他们盯得死死的,除却星极门没有明面上的动静之外,元会门已经于诸生门,小有门皆是打过照面了。
探虚真人一直之间也想不出什么好法子,便看向沈伯严,叹息道:“不知容照有没有什么好法子,这样拖下去的话,只怕这冤会积得越来越深啊。”
沈伯严略一思索,就对着探虚真人行了一礼,道:“徒儿自有一法子,只是还请师伯授权才是。”
“哦,什么权?”
“生死权。”
夜半,黑水河一片静谧,只有风吹草动的细细声响,月光之下,黑水河闪耀着银白光芒,沈伯严负手站在船舷之上,夜风吹起了他的乌发和衣袂,他的眼神飘向远方的无尽黑暗深处,似是有什么东西在那里,也注视着他一般。
回到厢房内,沈伯严从怀中拿出一颗珠子,紧紧一捏,嘴里念出了一声咒语,顿时就只听见“嘭”的一声,外边的船舷上,落下一个黑影来。
门缓缓被打开,小玲珑的身影出现在沈伯严的面前。
她一身夜行黑衣,娇小玲珑的身段融进了浓郁夜色之中,白皙的面庞之上,一双黑色的眸子紧紧盯着沈伯严,里面泛着说不清的意味,唇色苍白,发丝有些凌乱,显然这段时间,她过的并不好。
沈伯严捏了一下珠子,小玲珑捂着胸口闷哼一声,脸上顿时浮现出了痛苦的神情,随后,她不情不愿地走到了沈伯严的面前,跪了下来。
沈伯严望着她,久久不语,十二三岁的女孩子,本应是豆蔻年华,笑起来应该是犹如阳光一般的灿烂。而自始至终,小玲珑却从未对他笑过,眼神之中除了恨意,就是恨意。
自己当初做错了吗?若是没有将她送去飞刀会,就让她死在萃英山的山脚下,那么又怎么会有现在沉浸在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