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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火枪手-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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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分苍白,但口袋里却有钱了。

阿拉米斯从来不赌钱。真没见过这样别扭的火枪手,这样难相与的伙伴!他总是有事要做。有时正吃着饭,大家酒兴正浓,谈锋正健,以为还要再吃两三个钟头才散席呢,阿拉米斯看看表,彬彬有礼地笑一笑,站起来,向大家道别,说他与一位决疑派神学家有约在先,有问题要去请教他。有时,他干脆回寓所去写论文,请求朋友们别打扰他。

每当这种时候,阿托斯总是露出迷人而忧伤的微笑;波托斯则一边喝酒,一边骂骂咧咧,说阿拉米斯永远只配当个乡村神甫。

达达尼昂的跟班普朗歇交了好运,得意了一阵子:他每天拿到三十苏工钱,每次回到寓所,总是乐呵呵的,对主人也挺殷勤。这样过了一个月,当逆风开始刮向掘墓人街这户人家时,就是说当国王路易十三赏的四十比斯托尔吃光了或者快吃光了时,他就开始抱怨了。他的抱怨,阿托斯觉得恶心,波托斯觉得不成体统,阿拉米斯觉得可笑。为此,阿托斯建议达达尼昂辞退这个怪家伙,波托斯主张先打他几棍子再说,阿拉米斯则声称,仆人对主人,只有赞扬的份儿。

“这些话你们说起来很轻松。”达达尼昂说道,“就说您吧,阿托斯,您与格里默过的是哑巴生活,您禁止他说话,所以您从来没有听见他说过难听的话;波托斯呢,您过着阔绰的生活,在您的跟班穆斯克东眼里,您是个神;而您,阿拉米斯,您的心思经常用在神学研究上,您的跟班巴赞,那个性格温顺、笃信宗教的人,对您怀着深深的敬意。可是我呢,要地位没地位,要财源没财源,不是火枪手,连禁军都不是,我有什么办法能使普朗歇对我亲切、惧怕或恭敬呢?”

“事情严重,”三个朋友答道,“这是内部事务。有些仆人像娘儿们一样,雇佣之后就必须立刻严加管束,叫他们干什么就得干什么。你好好考虑一下吧。”

达达尼昂经过考虑,决定暂时揍跟班一顿。他执行这个决定,像干其他一切事情一样认真。狠狠揍过一顿之后,他告诉普朗歇,没有他的允许不准离职。“因为,”他补充道,“我不可能没有前途,好时光一定会到来的。你呆在我身边肯定会有出息。我是一个心肠慈善的主人,决不会同意你辞工而使你失去机会。”

这种处理方式使三个火枪手大为钦佩达达尼昂的手段。

普朗歇也不胜敬佩,再也不说要走了。

四个年轻人的生活变得密不可分。达达尼昂本来一点也不习惯,因为他来自外省,一下子进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不过,他很快就与三个朋友一样养成了习惯。

他们冬天早上八点钟起床,夏天早上六点钟起床,接着到特雷维尔先生的队部去了解当天的口令和新闻。达达尼昂虽然不是火枪手,出勤却非常准时,令人感动:他从早到晚站岗,因为三个朋友不管谁站岗,他都陪着站。在火枪手队部,没有人不认识他,大家都把他当做好伙伴;特雷维尔先生第一眼就看中了他,现在带着一种真正亲切的情感,不断在国王面前举荐他。

三个火枪手都很喜欢这个年轻的伙伴。友谊把他们四个人联结在一起,他们每天都要见三四次面,不是为了决斗,就是为了办事,或者为了玩,他们经常在一起,形影不离,别人常常看见这四个人互相寻找,从卢森堡公园找到圣絮比斯广场,或者从老鸽棚街找到卢森堡公园。

这期间,特雷维尔先生许诺的事情一步步落实。一天,国王突然吩咐埃萨尔骑士收下达达尼昂,让他在其禁军队里当一名见习兵。达达尼昂叹息一声,穿上禁军的军服;他宁可少活十年,去换一件火枪手的外套来穿。特雷维尔先生答应,在见习两年期满之后,他可以得到这种优待;如果达达尼昂有机会出面为国王效劳,或者立一个大功,两年的见习期还可以缩短。

现在,每当达达尼昂站岗的时候,阿托斯、波托斯和阿拉米斯也陪他站岗。所以说,埃萨尔先生的禁军队收录了达达尼昂,等于收录了四个人而不是一个人。

第八章 宫廷里的阴谋

国王路易十三赏赐的四十比斯托尔,像世界上的一切东西一样,有始必有终。而从这个终点起,我们的四位伙伴便陷入了手头拮据的局面。起初,阿托斯用自己的钱,使大家支撑了几天。接着是波托斯,利用大家已习以为常的一次失踪搞到一些钱,使大家又维持了将近半个月。轮到阿拉米斯了,他也乐于履行自己的义务,弄到了几个比斯托尔,据他自己讲,那是卖掉了他的神学书赚来的。

临了,他们像往常一样,不得不求助于特雷维尔先生。特雷维尔先生让他们预支了一点薪饷。这点薪饷维持不了多久,因为三个火枪手已经欠了不少帐,而且他们还有一个尚无薪饷的禁军。

最后,眼看着就要一个子儿也没有了,大家尽最大的努力,搜集了八九个比斯托尔,让波托斯拿去赌。不幸的是,波托斯手气不好,输得个精光不算,还倒欠二十五比斯托尔,保证按期偿还。

于是,拮据变成了困境。他们饿着肚子带上跟班,奔波于沿河一带和各禁军队部之间,千方百计到外面的朋友们那里找饭吃。正如阿拉米斯所说的,人在富裕的时候,是不在乎赏别人几顿饭的;这样,将来万一走了霉运,也可以混几顿饭吃。

阿托斯被请了四次,每次都带上几个朋友和他们的跟班。波托斯有过六次机会,也总是带朋友们一块去分享。阿拉米斯被邀请了八次。正如我们已经看到的那样,他是一个不说空话,崇高实干的人。

至于达达尼昂,他在京城里没有什么熟人,只在一个同乡神甫家里找到一顿巧克力早餐,在禁军的一个号手那里混了一顿午餐。他把这一帮人领到神甫家里,足足吃掉了人家两个月的食粮;在那位号手家里,主人倒是招待得非常周到。不过正如普朗歇所说,就是吃得再多,也只是一顿。

达达尼昂只为伙伴们找到一顿半饭,觉得面子上很过不去,因为与阿托斯、波托斯和阿拉米斯找到的那些盛宴相比较,神甫家里那顿早餐只能算半顿饭。他还很年轻,心地又善良,觉得自己成了大家的负担,而忘记了他自己曾供养过大家一个月。他那充满忧患意识的头脑,开始积极活动起来。他想,他们这结成莫逆之交的四个人,都年轻、勇敢、肯干、积极,每天除了闲逛、习武和说说笑笑之外,还应该有别的目标才成。

事实上,像他们这样的四个人,肝胆相照,从钱财到性命都不计较彼此,始终相互支持,从不退缩,共同作出的决定,不管是一个人还是大家一道,都能坚决执行,四双手不论是四处出击,还是集中攻击一点,不论是秘密地还是公开地,不论是从地道里还是从壕沟里,不论是用计谋还是凭实力,都必定能开辟一条道路,达到他们想要达到的目标,不管这目标有多么遥远,有多少艰难险阻。而唯一令达达尼昂感到奇怪的事情,就是他的几个伙伴根本没有想到这一点。

他反复考虑,甚至认真地绞尽脑汁,想为四个人拧在一起的这股没有匹敌的力量,寻求一个奋斗的方向;他相信,只要找到了这个方向,就像阿基米德找到了杠杆一样,这股力量能够掀翻整个世界——正想到这里,他听见轻轻的叩门声,便叫醒普朗歇,要他去开门。

这里提到达达尼昂“叫醒普朗歇”,读者大概会以为,当时不是已经天黑,就是还没有天亮吧。不对!时钟才刚敲过下午四点钟。两小时之前,普朗歇还跑来向主人要午饭吃,达达尼昂借用一句谚语说:“睡觉就是吃饭。”普朗歇便以睡觉代替吃饭了。

普朗歇引进来一个相貌淳朴的市民。

普朗歇想听听来客与主人交谈,权当饭后甜点和水果一样享用,可是那市民声称,他要讲的事情重要而又机密,希望与达达尼昂单独谈。

达达尼昂叫普朗歇走开,请客人坐下。

两个人沉默一会儿,互相打量,像是彼此先摸摸底细似的,接着达达尼昂欠欠身子,表示他洗耳恭听。

“我听人说达达尼昂先生是一个很勇敢的年轻人,”市民说道,“看来真是名不虚传,我正是慕名前来把一件机密事告诉先生的。”

“请讲,先生,请讲。”达达尼昂凭直觉感到此事似乎有利可图,便说道。

市民又停顿片刻,然后接着说道:

“在下的内人是为王后管内衣的使女,先生,她可是又聪明又漂亮。我与她结婚快满三年了,当初她虽然没有什么财产,但为王后管大衣的内侍拉波特先生是她的教父和保护人……”

“那么发生了什么事,先生?”达达尼昂问道。

“发生了什么事吗,”市民答道,“发生了什么事吗,先生,贱内昨天早上从她的工作室出来时,被人绑架啦。”

“您太太被谁绑架啦?”

“这我当然一无所知,先生,不过我怀疑一个人。”

“您怀疑哪个?”

“一个早就追踪她的人。”

“哦!”

“不过,您可愿意我讲清楚,先生?”市民又说道,“我相信整个这件事情之中,政治因素多于爱情因素。”

“政治因素多于爱情因素,”达达尼昂现出思考的样子问道,“那么您怀疑什么?”

“不知道我该不该把我的怀疑告诉您……”

“先生,我可得提醒您,我根本就没有问您,是您跑来找我的。是您对我说,您要告诉我一件机密事情。请便吧,您现在想走还来得及。”

“不,先生,不。我觉得您是个正直的年轻人,我信得过您。我认为贱内被绑架,并不是因为她自己有什么私恋,而是因为一个地位比她高的夫人的爱情问题。”

“哦!哦!是不是因为布瓦·特拉西夫人的爱情问题?”达达尼昂问道,他想在这个市民面前显得自己熟悉宫中的情况。

“地位更高的,先生,地位更高的。”

“埃吉翁夫人?”

“还要高。”

“谢弗勒斯夫人?”

“还要高,高得多!”

“那么是……”达达尼昂欲言又止。

“是呀,先生。”市民吓破了胆,用低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道。

“那么同谁呢?”

“那能同谁呢,若不是同那个……公爵。”

“那个公爵……”

“是呀,先生。”市民答道,声音压得更低。

“可是,这一切您怎么知道的?”

“啊!我怎么知道的?”

“是呀,您怎么知道的?不要半吞半吐,否则……您明白。”

“我是听贱内讲的,先生,是听贱内亲口讲的。”

“那么,她又是听谁讲的呢?”

“是拉波特先生告诉她的。我不是对您提到过吗,贱内是拉波特先生的教女,而拉波特是王后的心腹。所以,拉波特把她安排在王后身边,使得我们可怜的王后身边至少有一个信得过的人。真是的,王后遭到国王那样无情的抛弃,遭到红衣主教那样严密的监视,遭到众人那样可耻的背叛。”

“哦!哦!事情算有了点眉目。”

“贱内四天前还回家来过,先生;她答应我的条件之一,就是每周回来看我两次。在下不胜荣幸地告诉您,先生,贱内很爱我。所以那天她回来了,告诉我说,这阵子王后忧心忡忡。”

“真的吗?”

“真的。看来红衣主教先生对她的监视和威逼,比任何时候都厉害。他不能原谅她关于萨拉班德舞那件事。萨拉班德舞那件事您知道吗?”

“我知道不知道,这还要问!”达达尼昂其实一点都不知道,不过装得熟悉宫中内情。

“以至于到现在,红衣主教不再是怨恨,而是图报复了。”

“真的?”

“王后相信……”

“哦,王后相信什么?”

“王后相信有人用她的名义给白金汉公爵写了信。”

“用王后的名义?”

“是呀,目的是叫他来巴黎,等他一到巴黎,就引诱他落入陷阱。”

“天哪!不过,亲爱的先生,您太太在这件事情中究竟有什么干系?”

“人家知道她对王后忠心耿耿,绑架她,不是要使她脱离女主人,就是要威胁她,试图从她嘴里得到王后的秘密,抑或引诱,利用她去当密探。”

“这是可能的。”达达尼昂说道,“不过,那个绑架她的人,您可认识?”

“我对您说过,我相信能认得出他。”

“他叫什么名字?”

“名字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是红衣主教的心腹,是红衣主教死心塌地的爪牙。”

“您见过他。”

“是的,有一天我内人指给我看过。”

“他有不有什么特征,教人一眼就能认得出来?”

“唔!当然,这是一位神态高傲的爵爷,乌黑的须发,黧黑的皮肤,目光炯炯,牙齿雪白,鬓角下有个伤疤。”

“鬓角下有个伤疤!”达达尼昂嚷起来,“加上雪白的牙齿,炯炯的目光,黧黑的皮肤,乌黑的须发,高傲的神态,这正是我在默恩镇遇到的那个人!”

“怎么,您见过这人?”

“是的,见过,不过,与这件事毫不相干。一点儿也不相干,是我搞错了。如果您讲的那个人就是我遇见过的那个人,事情相反会简单得多,我就可以一箭报双仇,就这么回事。可是,上哪儿去找这个人呢?”

“不知道。”

“关于他的住处,您一点情况也不了解?”

“一点也不了解。有一天,我送内人去罗浮宫,内人正要进去,恰好他从里面出来,内人便把他指给我看。”

“哎!见鬼!”达达尼昂低声说道,“这太不具体啦。您太太被绑架是谁告诉您的?”

“拉波特先生。”

“他有没有告诉您详细经过?”

“详细经过他根本不知道。”

“您没有从其他方面得到过一点消息?”

“得到过。我收到过……”

“收到过什么?”

“不知道讲出来是不是太不谨慎。”

“您又来了,不过这回我提醒您,要退缩未免太晚了点儿。”

“所以我根本就没想往后退,他妈的!”市民为了自我激励,这样骂道,“而且,波那瑟保证……”

“您叫波那瑟?”达达尼昂打断他问道。

“是的,正是小名。”

“您刚才说波那瑟保证!对不起,我打断了您。不过,这个名字对我似乎并不陌生。”

“这是可能的,先生,我是您的房东。”

“哦!哦!”达达尼昂抬起半个身子,施了施礼说道,“您是我的房东!”

“是呀,先生,是呀。您在我家里住了三个月了,大概成天忙着干大事,忘了给我交房租啦。我可是从来没有追着你讨呀。我想,您想必注意到了我的通情达理吧。”

“怎么!亲爱的波那瑟先生,”达达尼昂答道,“请相信,对于您这种做法,我真是感激不尽,正如我对您说过的,要是您有用得着我的地方……”

“我相信您,先生,我相信您。我正要对您说呢,凭波那瑟的良心讲,我信得过您。”

“请把您已经开始对我讲的事讲完吧。”

市民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递给达达尼昂。

“一封信!”年轻人说道。

“是我今早上收到的。”

达达尼昂打开那封信。由于已近黄昏,他走到窗前。市民跟着他走过去。

“别寻找你的妻子,”达达尼昂念道,“我们不再需要她的时候,会把她还给你的。只要你着手寻找她,你就完蛋了。”

“这话可说得一点儿也不含糊。”达达尼昂说道,“不过,这毕竟只是一种恫吓。”

“是的,不过这恫吓可把我吓坏了。先生,我不是军人,我害怕关进巴士底狱。”

“嗯!”达达尼昂说道,“我也不比您更想进巴士底狱。不过,要是只弄弄剑,还可以吧。”

“而我呢,先生,我想遇到这种机会,指望您是靠得住的。”

“是吗?”

“我看见您总是和那些有英雄气概的火枪手在一起,又认出那几位火枪手都是特雷维尔先生的人,因而都是红衣主教的敌人。所以我想,您和您的朋友们在为我们可怜的王后讨回公道的同时,能够和红衣主教阁下开个玩笑,一定很开心吧。”

“也许吧。”

“此外我还想,您欠了我三个月的房租,而我连提也从来没对您提过……”

“是的,不错,这条理由您已经说过了,我觉得非常对。”

“进一步讲吧,只要您肯赏光继续住在我家里,以后的房租您连提都不必提……”

“很好。”

“除此而外,如果需要,我打算另外送您五十比斯托尔,眼下您多半手头很拮据吧?”

“好极了!亲爱的波那瑟先生,您到底是富有啊。”

“小康而已,先生,这样说比较确切。我开服饰用品店,积攒了两三千埃居,尤其为著名航海家让·莫凯最近那次航海,投了点儿资。因此,您明白,先生……啊!那可是……”市民叫起来。

“什么?”达达尼昂问道。

“那儿是什么人?”

“哪儿?”

“街上,您站的窗口对面,那扇门的外边,一个披斗篷的人。”

“是他!”达达尼昂和市民同时叫起来,两个人同时认出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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