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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是神界的北华帝君。”凌嫣然站在一边，说道。
“是来带你回去的？”齐律一双灰色的冷眸直瞪瞪地盯着北华，好似随时随地都会倏地一声窜上去，给他重重一拳。少顷，他自问自答得冷哼一声，“休想！”
前刻还望着凌嫣然的和颜悦色，立即翻做狠绝的瞪视。奈何对方仍旧是一派无动于衷的清冷模样，就是眼神也只在进门的一刹，瞧了齐律一眼，便没再看他。
原本就待在屋里的转轮王听了，忙做补救，对着北华行礼抱歉道：“北华帝君，齐律年少不懂规矩，还请北华帝君多多包涵，不要与他计较。”
“哼！谁要看他的脸……唔！”
齐律还要再说，却被一旁的凌嫣然生生捂住了嘴，微笑着打圆场道：“北华帝君自然不会同他计较，放在我们人界，帝君可是真真的皇族子弟，不仅家世背景、就是自己的能力手段都是一等一的出众，何况宽厚仁德如帝君，又哪里会将我们这些小辈说的话当真呢。”
凌嫣然脸不红气不喘地当着众人的面，将北华上天入地的好好夸赞了一番，实则，转轮王虽然面貌苍老，可按年岁来论，北华不知长了他多少万岁，即是他们三个的年纪加在一起，都委实不够看。
只不过，素来清冷的那个人，波澜不兴的眼眸半点没因她的话而有丝毫的波动，只淡淡地望着她，不轻不重得问了句。
“你想说什么？”
凌嫣然笑笑，坦言道：“我想单独同齐律说些话，还望北华帝君和转轮王给个方便。”
北华默默地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径自便朝外走去，似乎本就不愿在此处多待。而齐律冷冽的眼眸倒始终定在男子的身上，寒凉如霜，见他离开后，凌嫣然放松了手劲，他立即狠狠拍掉她的手，大声喝道：“你做什么？！”
“齐律。”转轮王僵着面色狠斥一声，少顷又长长叹了口气，念道，“过犹不及。”他拍了拍齐律的肩膀，似有些嘱托的意思，稍后看了凌嫣然一眼，也阖门离开。
瞬时安静下的屋子里，不禁显得有些寂寥。
寒凉的屋子里，坐在青玉冰床上的齐律抬眸看她，灰色的淡眸里充斥着冷漠。
“做什么用一副不认识的表情看着我，难道你睡了一觉，就不认得我这个青梅竹马了？”
凌嫣然嘟着嘴回瞪道，语气却是轻松。可惜齐律并不领她的情，口吻依旧冷淡。
“你到底想和我说什么？”
凌嫣然咬了咬唇畔，就着齐律的身边坐下，两个人都没有看彼此的脸。顷刻，女子响起的声调虽然平淡，但口吻里尽是铮铮铁骨的坚毅，一字一句，抑扬顿挫。
“齐律，我要还阳。”
齐律已是料到她的话，并没有觉得意外，只冷冷地扬起嘴角，“你要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
“齐律，其实你明白的，我并不欠你。”
尽管这是事实，但凌嫣然将这话说出口的时候，心里也仍旧是有些难过的。而彼时，齐律亦没有反驳。
“齐律，我在人间还有放不下的东西。我们家和你们齐家不一样，你还有兄长可以托付，可是我爹娘没有第二个孩子可以依靠，他儿非亲儿，我若然可以承欢膝下，又怎能借他人之手？再来。”凌嫣然接着喃喃道，“情爱一事，我不敢说自己今后不会再谈起，可是眼下，我的确没有这个心思。”
齐律冷笑一声，自嘲道：“恐怕，只是对我没有这个心思吧。”
“这样想，你心里会舒服一点吗？”她叹息道，“齐律，我真的不知道，这么多年以来，你会对我有这样深的情意。”
“那如果你早知道，就会答应我了吗？”
凌嫣然被齐律问得一怔，可心底早已打定了主意，坦言道：“自从回到长安，连着两年收到你派人送来的杨梅，往后年年深冬，我便总是心心念念着那股味道。彼时我觉得，没有什么比你这个自小的玩伴更要好得了。可惜，或许就是当年的我实在太过年幼，心思单纯，半点都没想到过其他。”
“齐律。”她极其认真地唤着他的名字，眼眸闪烁，“真心空付，你是不是觉得有些委屈？”
然而齐律的目光镇定如磐石，“我不会放手的。”他似是下咒一般得强调道，“绝不！”
凌嫣然似乎早就料到了这一点，反而扬开了笑意，瞧着他的侧脸，“你以前不让我去找小姐姐玩的时候，也是这个口气，那时候，你真是霸道得可以。我还以为小时候的自己已经够任性调皮的了，没想到，却是山外有山。齐律，长辈们总说，人大了，就会变，可我觉得你一直都没有变过。”
“我变得地方，只是你不知道罢了。”
“没有，哪怕你现在变成了一个水魅，可是你，并没有变。”她听了，轻笑着摇摇头，语气很是肯定，少顷，凌嫣然淡淡问道，“齐律，你真的想要我留下陪你，是不是？”
女子的音调仿佛一缕幽兰的清香，徐徐扑面而来，齐律转过头看她，此刻两人是靠的那么近，就好似新郎新娘洞房时，并肩同坐的场景。紧接着，他的耳中好像又听见了新人之间的誓词，凌嫣然气定神闲地说道。
“那我留下来，陪你便是。”
霎时，齐律觉得自己在做梦，一个他想了一辈子的梦。
只是还不等欣喜的笑靥爬上他的脸颊，她接下来说的话，就瞬间让他又堕回了无底深渊。
“我会留在鬼界，到秦广王那里同你一起领罪，他若说你要受百年地狱之苦，那我便陪着你百年。什么时候你的罪孽能够抵消掉了，我便什么时候再去轮回。”
领罪？轮回？她所谓的陪着，就是这个样子？！只是为了抵去一些他的罪孽？她对他……难道就真得一点男女之爱都没有？
“你疯了吗？！”齐律怒喝，“谁要你替我领罪！”
诚然凌嫣然此刻笑得如天真的孩童，面色稀松平常，“我这人也很讲义气情分的，你是我的青梅竹马，我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瞧着你一个人去受过呢？反正你死也要把我拖进来，那我们干脆就拖到底呗，说不准咱们下辈子的命格就能变得好些。”
“你非要这个样子？”
齐律的目光从没有变得那么吓人过，哪怕当初他神智涣散失常的时候，都没有过这样的狠绝无情。但凌嫣然强迫自己面对他狠戾的眼眸，默默地点着头，她明白这是她唯一的出路。
忽然，齐律又笑了起来，是那种悲凉又绝望的苦笑，他嘴角抽搐，冷冷道。
“你走！我不要你陪，你走！”
成功了。
可是真到了这一刻，凌嫣然的心中却比他还要觉得辛酸，就好像还未成熟的杨梅，酸涩得厉害。
“齐律。”
“我叫你走！”齐律猛地站起，暴戾地对她吼道，“我叫你回你的阳间去！我不要你陪！我不要看到你！你还犹豫什么？你不是不喜欢我吗？走啊！给我走！”
“齐律！”凌嫣然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上前抱住气得发颤的齐律，声音哽咽，“我就说你没有变，那会我摔碎你娘的花瓶，还有我手脱臼的时候，你都是这样护着我。齐律，我知道你脾气虽然大，但关键时候，却比谁都要珍视情分。”
“你！”齐律此刻不知道自己是该推开她，还是应该抱紧她，身子竟一时僵硬起来，耳边只能听见女子怡声的嗓音。
“齐律，情爱这个东西，不是买卖，强求不来。我被人喜欢过，也喜欢过别人，甚至还被喜欢的人利用过、欺骗过，说起爱与恨，也算都浅浅地经历了一遭。但尽管如此，我还是看不太透情爱的奥妙。”凌嫣然稍稍放开他，望着齐律的眸子说道，“去妖界吧，你现在已是水鬼之王，但凡潜心修炼些时日，定能晋升妖籍，到时我若然也能修成正果，那我们还能做上千年的挚友，这样不是更好吗？”
她看着他，嘴角微笑，眉目感激，那里头含着一份深深的感念。
“齐律，如果不是你，我一定不知道，冬天的杨梅竟然也可以那么好吃。”
此时此刻，齐律觉得没有什么比回忆更残忍，那些曾经印在心上的美好，都生生变成了一个过去，不再回来。
过犹不及，物极必反么……
“要走就快点走！”
齐律狠下心，猛地将她推开，自己则侧过身子，隐去了大半张的面容，那双原本就黯淡的眼眸愈发暗沉。凌嫣然有些踉跄地退开几步，看着自己的好友，抿了抿嘴，含笑谢道。
“齐律，谢谢你。”
语落，她迅速地步出屋子，没有一丝的停顿。停留，只会动摇她离开的决心。
背后，齐律怔怔地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却是多么希望她能够再回头看看自己，好让他再瞧一眼她的模样，永远印在心头，哪怕飞灰湮灭，也要永世不忘。
☆、第八十八章 秘而不宣
离开鬼界的时候，凌嫣然深吸了好几口气，都不能平复下自己的心情。其实真的要她将齐律孤零零一个人留在鬼界，她还是有些心绪难安，凌嫣然捂着没有脉动的胸口，偷瞧了一眼一语不发的北华。
她灵动的眼眸眨了眨，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齐律他真得可以去妖界吗？”
“是。”冰冷帝君字句虽然单调，可总算是个明确的答案，听在凌嫣然的耳中，让她放下不少的心。
可心虽然放下了，但两人并肩走在路上，实在有些寂寥，因这条路是通往鬼门关的，寻常魂魄不会靠近这里，便显得格外安谧。凌嫣然不尤想起个话题，正巧她腹中的疑问因这一次鬼界之行，愈发增多。
“帝君，你还会去和冥主要三生镜吗？”
这个问题倒是让北华想了想，方面不改色地边走边应道：“会。”
“可你要来做什么？你是想要看水烟的那一世吧，但我去照镜子的话，三世皆是人间女子，也瞧不见我以前和那凡人的事情，还是说，你有别的法子不成？”
实则，凌嫣然真的很想从北华的口里套出些话，可惜对方固若金汤的本领依旧没有半点破绽，只要他不想说，自然也没人能从这位冰冷帝君的口中翘出半个字来。
可是凌嫣然素来锲而不舍，她不禁又在脑子里想了想，忽然觉得不对，“我现在就身在鬼界啊，若然要我去照那三生镜，委实方便得很。”她抬眸看他，“难道，你是要将三生镜带出鬼界？你到底要去看谁的前世啊？”
万籁俱寂的黄泉路，两侧开满着指引亡魂的彼岸花，艳丽的花蕊犹如火光，照耀着这孤寂的道路，而远处的鬼雾，则迷幻了朦胧景物。
北华仍是没有回答，只是一双清冷的眼眸微微垂落，看不出是个什么神情。
“帝君？”
可惜，老天没有给凌嫣然知晓答案的机会，候在鬼门关口的白无常徐步上前，对北华行礼，“冥主派我来送二位出去。”
鬼门关黄泉路，从没有往回走的道理，素来鬼魂踏过鬼门关，便是地府冥殿的居民，若然想要离开，就只有轮回一途。因此，冥主才会特意派白无常这个鬼差前来护送。
凌嫣然在北华那吃了闭门羹，这会见着白无常，也不禁想起一个问题，于是故意套亲近得上去唤道：“白大哥，我们也是不打不相识，往后你若是再到人间来勾魂，不妨也顺路来和我套套交情。”
“不用客气。”白无常领着路，冷冷的声调，与其说是客气，不如说是疏离。不过凌嫣然并不在意，这才问道：“对了，我们第一次见的时候，白大哥你似乎认识解生？你以前也勾过他的魂么？”
“嫣然。”
这次不及白无常应她，一直闭口不开的北华却蓦然出声，然而尊口难得轻启，却只叫了一个她的名字，便没了下文，凌嫣然疑惑地回身看他，“帝君，什么事？”
彼时，黄泉路上，鬼雾愈发凝重，缭绕的烟云徘徊在他们的四周，妄图隐去来去之人的痕迹，而原本一直盛开的彼岸花，不知何时，却只剩下了光秃的绿叶。凌嫣然静默地等了片刻，可北华亦只是看着她，惜字如金。
这位有自闭症的帝君，到底在想些什么？
正待她要发作，却听见头顶上方乌鸦一声叫嚷，再回首，眼前竟已走到了黄泉路的尽头。
白无常手上的哭丧棒一挥，黄泉之门幽然开启，他淡淡道：“到了，你该回去了。”
不及凌嫣然反应过来，就觉得自己似被谁推了一把，身子猝然失重地往门里跌去，而不及她将对方好好抱怨一番，就听见背后白无常轻声说道。
“以后记得离他远一些。”
远一些？他要她离谁远一些？
北华帝君？
凌嫣然不得不叹，这些高人讲话就是喜欢说一半藏一半，这样才能尽显他们的风度不成？真是，一个个实在都小气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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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消息了么？”
西方极乐佛国，七宝宝池边上，一名风华绝代的雪衣男子踱步而来，瞧着已在池边站了片刻的同伴，言辞温和。
火焱摇摇头，此时俊逸的面色，只恨不能将池中的七彩莲花给连根拔起，“我就不应该指望那个北华！就他那自闭儿似的性子，能给我们带信就怪了！”
“自闭儿？哪来的词？”男子含笑问道。
“水烟取的，她这一世的性子可真是个上品。”
一句话，一下子里也听不出到底是褒是贬，雪衣男子垂眸轻笑，话音如春风拂面。
“许是事情还没有办妥，北华帝君既然肯走鬼界这一遭，就说明他心里是真心要帮水烟一把的，想来不过是个外冷内热的脾性，容易遭人误会。”
“风岳，怎么连你也替他说话？”火焱瞧着身为上古九子之首的同伴，撇嘴道，“哼，我倒真不知道，他那种性格竟然还挺有人缘。”
“是你的性子太急躁了，别忘了，九子连心，水烟若然出事，我们一定会是第一个知道的。”
这会火焱难得沉静了下去，瞧着池中五光十色的绚丽彩莲，喃喃说道：“风岳，你说当初天帝真的会有意将水烟赐给北华的帝后？”
风岳淡淡笑道：“你其实是想问，北华是不是真的对水烟有情？”
谈及八卦，火焱颇有兴致，僵着的面色总算有所缓解，好笑道：“我觉得有，否则他那个人怎么可能这样热心？只不过我又觉得奇怪，他既然肯说出与水烟的渊源，那一开始为什么要拿月老做挡箭牌？还有解生的事，依他往昔规行矩步的做派来看，不应该横插这一杠，我又始终查不出一个缘由。风岳，你说，他是不是还有什么事瞒着我们？”
风岳温雅地看着他说道：“论心计，你素来不行，也难为你能想到这些。”
“喂！”火焱对风岳很不客气地就点出自己的缺点，有些不满，不过风岳笑归笑，字字句句还是都记在了心上。
“不过就听你往昔所讲的那些事来看，北华同水烟的交情，的确不浅。只是这种关系到底是攸关情爱，还是知己挚交，也不是我们能猜度出来的。”风岳同样望着池中水莲，色彩缤纷的莲瓣上，静躺着晶莹的水滴，颗颗如镜，“何况待水烟重返天庭，一切自有分晓。”
火焱还想再说什么，却见就近的一朵白莲莲心，忽然散出一片光华，点点星光带着莲花瓣轻盈的漂浮至他们两人的面前，星光则渐渐汇成行云的字迹，在花瓣上慢慢弥散开来。
风岳瞧在眼中，嘴上不尤赞叹，“北华帝君的确是神界奇才，凭他的资历竟能施法于佛祖极乐之国，实在令人惊叹。”
彼时，火焱心中虽然也对他有些赞服，不过碍于自己同他素来不和的交际，到底没有应声，只拿过莲瓣，凝神看着。
“嫣然还阳了。”
见着最关注的问题总算有了一个好着落，火焱嘴角上扬，可不等他笑出声来，那翘起的嘴角已猝然僵在了嘴边。然后半天，都没有一个动静，风岳在一边看着他的脸色，心觉疑惑。
“怎么了？水烟又过一劫，离神界便更近一步，何故你面上这样难看？出了什么事情？”
可是火焱还是说不出话来，他只将花瓣递给了风岳，眉宇紧蹙。待风岳同样凝眉审视着莲瓣上的字迹时，火焱方不可置信地摇头叹道。
“他竟然会做这样的事，都是为了水烟？这……太不可思议了。”
霎时，火焱对北华的认识，在这一刻全然颠覆。
万籁静寂的佛家圣地，耳畔隐隐传来十方圣会的佛音，风岳看罢，瞬时将莲瓣抛向七宝池中，只是瓣尚未触及水面，已如风一般消散在九重之间。
须臾，风岳瞧着消散的星尘，喃喃低声。
“面冷心热，他有一副极好的心肠。只是……这么做，恐是引火烧身啊。”
☆、第八十九章 前世梦境（上）
有时候，人是知道自己在做梦的，可尽管知道一切皆为虚幻，他们还是希望能够随着梦境一步步地走下去。这种欲望，可能就是来源于人对未知的好奇。
而彼时，这也是凌嫣然第一次，那么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梦，思虑脉络无一不清。
梦里，她一个人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