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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卞承,战死不可怕,可怕的是为谁而战;求生不可耻,没有人能忍心让别人跟着自己白白赴死。”
卞承目视前方,前方是夏斯年引马,一直望着这边。看不清他的面容,能猜出是满脸焦虑。
“我和容越都与夏副将交战过,他年轻气盛,刚强易折,但容越非常欣赏他。我们乾元军的将领都是十六七就出来带兵的,哪个不是轻狂的?只要能胜战,就有狂妄的资格——郑奕他是权谋得来的数州,结党营私,错综复杂,我们乾元军可都是硬生生打拼下来的!只要夏斯年愿意打,张狂一点又怎么样!”
卞承沉默良久。
迟衡指着夕阳西落的地方意味深长地说:“靖南郡最坚固的地方:一个是城池,一个东边的武海镇,还有南金陂——这些地方我都不会攻,只有延清崖、龙原洞、芜泽乡、昌平庄,这四处是我的重兵所在。卞将军,我不愿意看到血流成河,你若不甘心,可以去这四处试探试探,三天时间,我愿意等你回复!”
望着整肃的队伍进了靖南郡,容越疑惑地说:“迟衡,为什么不下令攻击?”
“再等三天吧,我想让他再想一想。”
“三天?咱们安州的战线过长,南北都是郑奕军,日夜夹击征战不断,不是我说,董纵天现在也慌脚了,骤然加兵,尤其是才夺下来的泗梨道,眼看就又要撑不住了,再拖下去只怕垮的是咱们。”
“扛住!扛不住也要扛!”
。
第276章 二七九
【第二百七十九章】
正如容越所说;郑奕军虽内斗不止,但生死关头董纵天绝不会含糊。请记住本站的网址:。假如其他地域的援兵和卞承的靖南郡连成一体;想攻下来就又增加了无数困难。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容越这几天已经忙着四处救火了。
可迟衡的命令很强硬;容越眼睁睁看着平静的靖南;焦急也没有用。
第三天夕阳西下;靖南还是没有一丝动静,容越气愤地一顿青龙戟:“卞承这只狐狸,肯定是模棱两可故意拖着咱们!攻吧;我就不信还能攻不下来;咱们埋下的重兵就等这一天了!”
“兵不血刃,不是更好?”
“迟衡,卞承就不像能投降的人。看看咱们以前劝降过的;要么就是贪生怕死的,要么就是打到最后不投降就是死的。像卞承也算是一员名将,为了头顶上的名望也不可能轻易投敌。”
迟衡摇头:“卞承原本就不是郑奕部下,又倍受打压,对他来说,除了九王是他的恩人,别人都不是,存亡关头为什么不选取一个明主呢。元奚当下,除了乾元军,还有别的选择吗?”
“可我看靖南郡的部署井井有条,压根儿不乱。”
“卞承不是一般将领,不管投诚不投诚,他也会对得起这个头衔的。如果我没有猜错,在最开始卞承就已向咱们示弱、示好了。”迟衡自信地说,“咱们得给他一些时间去说服去部署,他病成这样,必须要面面俱到才可能放出准话。”
“你就这么肯定?”
“我确定!”
迟衡直觉这一次会成功,因为与以往的都不同。
当清晨第一缕阳光照耀下来,迟衡率领大军兵临城下时,重重的城门豁然开启,为首的卞承身着一袭副将军的明档铠甲,单膝跪地,面容平静。他身旁的夏斯年紧抿嘴唇,倔强但不得不屈服的模样,恰与卞承形成鲜明对比。
迟衡笑望乾元军整齐有素地进入靖南郡城中,晴空万里,霞光流溢。他知道,有第一个人愿意放下兵戈投诚,就有第二个第三个。
远处,口鹤山若隐若现。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且说卞承和夏斯年归顺得迅疾且波澜不惊。卞承的确身体不佳,说不了两句话,一路咳嗽听得人心惊肉跳。靖南郡更替之后,迟衡下令封夏斯年为大统领,专门负责招降后及新招兵役的训练之职务。
八月,安州全部落入迟衡之手后。
迟衡见卞承实在是体弱多病,不堪颠沛,遂下令让卞承及夏斯年回昭锦城,让安错亲自为卞承调理身体,而夏斯年则安排至石韦手下,专门训练及调遣从各州而来的新兵。
城中和平无事,落得清闲。
安错又妙手回春,稀贵的药材每日蒸熬,卞承渐渐不再咳嗽,气色转好。
夏斯年很高兴,每次练完兵后都会拖着卞承在昭锦城里信步游玩。卞承闲了,气顺了,就走访乾元军各个将领谋士,博采众长,又融合乾元军原先迟衡、石韦、纪策等人撰的兵法,在庭院中编纂起了新的军书兵法,其中在他最擅长的教战、练士、励军、以及各个兵种协战的技巧等方面尤为详细,手把手交予夏斯年,运筹帷幄之中。
夏斯年虽然脾气暴躁,胜在果断强干,善统兵,又有卞承随时指点,从他手里出去的兵是前所未有的整肃。
与容越迟衡不同,夏斯年练的不是精兵,而是最普通的步兵、骑兵、车兵等,以及投诚至乾元军的各种杂军、被平息的地方乱党,不一而足。总而言之,无论之前是什么乱糟糟的样子,但凡经夏斯年统领之后成正规乾元军,而且练兵速度比以前快了不止十倍。夏斯年还在军中把卞承的兵法普及开来,就算兵士目不识丁,也都学得很顺利,不止军纪整肃,兵员的素质极高,虽然单个作战比不上精兵,可一整支军出去也是无坚不摧。
随着迟衡往中原及北部压阵,夏斯年的练兵也随之而动,与大军贴得很近。在与郑奕的对战中,兵员补给从未落下,丝毫不让前线将领操心。有一次,前方遇险,将领j□j乏术。在音讯全无之下,夏斯年果断出征,领着一支最普通的步兵前突后击,将数万乾元军将士从重重包围中救回,反败为胜,这一战令乾元军上下均为之一振。迟衡很是高兴,狠狠将夏斯年赞赏了一番,并擢升为副将军。
不过,夏斯年的脾气一点儿没变,出口成脏,只对卞承言听计从。
且说这一天,寒冬腊月,战事稍闲,迟衡将卞承、夏斯年、容越等人邀入帐营之中,寻常家宴寻常酒,还有容越等人在场。夏斯年一袭素衣,面容严肃,坐于卞承之侧替他挡酒。
觥筹交盏间,夏斯年还是旧模样。
想起了之前阵前的对骂,容易故意提壶给夏斯年斟了一杯酒,逗他:“夏副将,我们可都是迟将军的部下了,为尊者讳,为长者讳,什么色狼色鬼的话传出去可不好听啊。”
夏斯年眉毛倒立,卞承举起酒杯挡住脸。
迟衡一手拽过容越来,桌下暗地里狠踹了一脚:“嘀咕什么呢,喝酒!你是存心把我往墨汁里黑啊!”最后一句当然是咬牙切齿低着声,好笑又好气。
卞承饮了几口,就走到旁边的栏杆旁赏雪。
迟衡见了,少不了跟上去问他身体,无论气色还是精神都比以前好了百倍。卞承覆在栏杆上,迟衡则背靠着栏杆,二人聊得兴起,聊着聊着迟衡给卞承斟酒一杯。
夏斯年瞄了一眼本没觉得怎么样,就听见容越呀了一声:“迟将军的酒他也敢喝?”
夏斯年不服气:“怎么不能?”
容越做了个鬼脸说:“迟将军既然是色痞子,他的酒也就不是好东西,小心你的卞大将军今晚喷一床鼻血。”
夏斯年纳闷:“什么鼻血?”
明明骂人时尖酸刻薄,听到这么明显的段子却又呆呆的样子。容越按捺不住接着逗夏斯年:“鼻血都不懂,夏副将军,你和卞承天天孟不离焦同吃同宿,也不见他短两寸袖子嘛!”
夏斯年更不懂了,没好气地说:“有我的,就不会短了卞承的。”
容越乐了:“你不明白?”
“什么?”
夏斯年知道容越在逗自己,但也不知道哪不对劲,只是拼命冷着脸,背过身去吐了几句脏话。容越眼珠一转,心说卞承把夏斯年护得太好了,遂凑到他耳边说:“你真的不知道?还是你的卞大将军病久了连那里也偃旗息鼓了……”
夏斯年脸一绷,字正腔圆骂了一句脏词。
容越更乐:“放心,迟将军的酒废了也会起来的!”
夏斯年很不乐意地一瞪眼:“呸,谁说废了,你以为谁都像个色鬼一样?卞承是天底下最……最好的人!”
容越哈哈大笑:“但凡最好的人,都不是最喜欢的人,天下谁最好,佛好,可也没见谁天天搂着佛像睡觉啊。夏斯年,你太嫩了,一杯酒就搞定的事,你还不开窍!哼,小心你的卞将军也看上迟将军,到时,你哭都没用。”
夏斯年怒目。
迟衡仿若感觉到什么似的,悠悠瞅了容越一眼,慢慢走过来坐下,侧头低声问:“容越,你唯恐天下不乱啊,又说了什么混话?”
容越嘿嘿一笑:“你不是常说,有卞承在,夏斯年就不会生变;有夏斯年在军中,卞承就会安安分分呆着,我这不是吧唧一声把他们拍一起嘛!嘿嘿,别看夏斯年嘴巴难听,竟然还是个雏,难得啊!”
迟衡斜了他一眼:“自己都没开荤,还敢笑别人是雏!”
容越不满:“无欲则刚!”
迟衡笑了半天,瞥见桌子那边,卞承也在疑惑地低声问着夏斯年什么,夏斯年始终是绷着脸,看一眼迟衡又看一眼容越,半天憋出一句:“卞承,你刚才喝了迟将军的酒?有没有想留鼻血?”声音还不小,眼神竟然很当真。
卞承脸上五颜六色煞是好看。
不提夏斯年平步青云,在军中越来越受到重用。他与卞承越发如胶似漆密不可分,乾元军中再难寻到第二对。迟衡看在眼里,心下无比欣慰。
以上皆是后话,在此不细说。
话分两头说,且说迟衡夺下了靖南郡,对郡北的口鹤山虎视眈眈。
与此同时,乾元军其他将领也不甘示弱,岑破荆、霍斥、梁千烈前后发起攻击,岑破荆八百里破敌,梁千烈御敌于千嶂外,霍斥一军抵三军攻击,更有精彩的战役多次,比如梁千烈部下的一个谷口,仅用一千余人,就守住了三万敌军,为梁千烈的反击赢得了转圜之机。昭锦城的纪策更没闲着,从卞承处,得知郑奕或许将推翻旧朝,知道又将掀起千层浪,遂越加暗报收集得多,尤其是那些摇摆不定的旧党一个都不放过。
当然,也有久攻无门。
淇州是通往京城的必经之州,因此,郑奕重兵驻守,无论岑破荆使什么计策都没有办法将战线推进。这一线的战争几乎是僵持了数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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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7章 二八〇
【第二百八十章】
不提岑破荆那边登山陟岭;作战艰辛;只说迟衡和容越顺利拿下靖南郡;指鞭口鹤山。
口鹤山的主将是凤宏。
容越说:“凤宏跟卞承关系不错,要不要让卞承当说客?”
迟衡把信报拍在他背上,啪的一声响:“卞承是绝对不会出马劝降;你是不是现在尝到甜头都不打算打仗了?”
“卞承都降了,凤宏也该识时务点吧。”
“卞承会降是被他们自己人逼的,凤宏不一样,他是董纵天的亲信,如今安州表面上大半还是郑奕的,他不可能这么就降了。容越,明天开战;口鹤山就靠你了!一,派易鸿雪出马,先谈谈凤宏的口风;二,给扈烁去个信报,三天内积蓄力量攻打口鹤山,不得有误;三,现在就发信报给颜翦,可以扎口子了——咱们把口鹤山一攻下,就将安州的郑奕军断成两半了,颜翦必须快,瓮中捉鳖,可别让鳖把瓮盖子给掀了。”
容越自信满满:“放一百个心!我打前锋你佐攻,无人能敌!”
古诗有言:谁道沧江总无事,近来长共血争流。
说的便是战事无情。容越率军出征,精锐之兵一天之中就攻上了口鹤山关口。凤宏早得信报,率兵来战,他是困兽犹斗气势汹汹,相形之下,容越几乎被他盖过势去。好在容越攻过之后,迟衡就袭上了关口的东南侧,将凤宏又侵扰了一番。
容越和迟衡不眠不休,你方攻罢我又来。
一个攻关口,一个袭关侧,激得凤宏率军东奔西跑,马不停蹄,全军绷紧的弦一刻不得松。迟衡还令部下率军专门四处挑衅,就算凤宏能装作稳坐泰山,他底下的人也都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蚱一样。
如此两天两夜之后。
在西北俯冲而下的扈烁终于到达,势如猛鹰。
与这二人不同,扈烁的攻击是西域的狂放,只管杀不管埋,手段狠辣,本就疲于奔命的凤宏军兵士更加心悸。攻击如密鼓猛敲不断,很快最薄弱的地方就能敲出来,迟衡瞅着了缺口轮番上阵。就算凤宏有八道坚强防御,也敌不过三人以势不可挡之的气齐齐攻向口鹤山,更兼有战车上弓弩飞驰,投石如雷,云梯直上,声声撼着口鹤山的根基。震撼得郑奕军。
三日之后,口鹤山关口上,凤宏眼睁睁看着关下,乾元军兵士强悍的袭击着。
关口摇摇欲坠。
正值此时,天空忽然风云大作,不多时天边雷声隆隆,瓢泼大雨轰轰烈烈地打下来。乾元军是自上而下,自然更加艰难。凤宏则不由得大喊上天开眼,郑奕军全军大振,使出了浑身解数做最后一搏。
迟衡一看天公不作美,闪电亮了半边天。
他大刀一挥,奋然奔到大鼓前,不顾大雨劈头盖脸,夺过鼓锤狠命敲击起来,乾元军听见如此激烈的鼓声,再看将领们同样是拼了命誓要夺下关口,万千兵士雄心壮志倏然涌起,在苍茫大雨之中,一次一次冲袭着口鹤山关口。
大雨中,关口轰然坍塌。
搏斗的兵士随着坍塌的城墙坠落,被生生掩埋在石墙与大雨之中,然而更多的乾元军兵士欣喜若狂,举着兵器涌向了口鹤山。关口一经就在轰然声中沦陷,再无可能守御,郑奕军兵士或战死,或投降。
大雨之中幡然易主。
纷纷扬扬的大雨冲刷了战场上血迹,当迟衡鸣金收兵时,鼓终于撑不住砰的一声,骤然破了,一个将领抹着满脸的雨水赞道:“迟将军好臂力!”
大雨之中,有一支军飞驰而入,是扈烁领着将士入关了:当然只是其中的一部分而已,更多的兵士留在了口鹤山外。扈烁也是神采奕奕,见了迟衡就直赞这打战比以前快多了。当然不止是迟衡的战术,更是乾元军厚积薄发。
雨后初霁,青山复归碧绿。
青山之上晴空万里,白云如絮飘散,青山之顶是朝阳初现,橘红色光芒遍洒青山。口鹤山中,有一处突起的石崖,站在石崖上远眺,则青山延绵恰如一只仙鹤,而升起的旭日宛如衔于它的喙中。更有山腰蒙蒙雾气缭绕,恰似仙鹤翩翩起舞。
美景当前,怎能不令人心生赞叹?
迟衡赞了几句,却没听见容越的声音。
回头,只见身后的容越背靠着一棵苍劲的松树,松树背后是石壁,石壁上爬满墨绿的青苔,青苔上凝着细细的雨露,偶尔坠下盈盈一滴。容越全身放松,闭着双目惬意地微笑,嘴唇微微上翘,头微微侧着,仿若谛听青山的风,仿若感知无形的雾。他的手放在青龙戟上,一袭戎装,神勇无双,天上地下,只有这一人而已。
迟衡心中一动。
大刀一挥,草木一悸,刀锋拂过,刀上稳稳地落了一朵嫩黄的小花,花儿柔弱地覆在粗粝的黑刀之上,只是微小的一点。迟衡笑着将刀缓缓举起,举到容越的胸前。
容越睁眼。
伸手将花捻起,嗅了一嗅,笑了。
迟衡上前,坐在松树下。
容越顺势也坐下了,二人肩并肩靠着,手臂挨着手臂,膝盖靠着膝盖,亲近无比。两人都向着对方微侧头,一同望着远处远处山色空濛,缭绕的雾气牵引向西,无法言语,无需言语。
四月的阳光普照,很快雾气就变得稀薄,山色变得浅淡,能看到山上杜鹃花红得绚丽。迟衡笑道:“容越,淇州那一线,郑奕是铁了心要守住,就算岑破荆吐血了也很难打开僵局的,咱们只有尽快攻破安州、拿下景余州,打开北上的口子,淇州那边的防御才可能松动。”
以元奚江为界,迟衡在南,郑奕在北,如今势均力敌。
容越道:“我挺纳闷的,战打得稀里哗啦,为什么郑奕还在这个时候登基,不是摆明了分心吗?”
迟衡摇头道:“郑奕或许想借登基之势,肃清军中的他人势力,你不觉得郑奕军现在党系纷争太多太混乱吗?尤其是还有些自不量力的保皇势力。郑奕地盘大,又多是原元奚各王的势力,尾大不掉。不像乾元军,一开始就没那么多杂七杂八,来投就是投我迟衡的,别说什么元奚王朝不王朝的话。”
容越笑:“你霸气!”
迟衡侧头望着他忽然说:“如果没有你的垒州,就没有乾元军;如果没有你和破荆,也没有今天的我。”
容越白了他一眼:“知道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