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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过自己,现在却喜欢上了别人,实在是让人有点小吃味:“难怪我来了他会那么排斥,那些挑三拣四的行为也是因为吃醋了吧?甘纳这个人虽然行为诡异,但对你还是很在意的,旁人都能看出来,我终于可以放心了。”
“放心什么?”
“让你一个人留在苦兹郡,我很内疚。”假如自己在苦兹这个地方,一定会疯。
曲央抿了一口茶,道:“都过去了。不过,我心底一直有件事很介怀,两年前,你说你心里有朗将。现在呢,没有朗将,还会有其他人吗?”
迟衡苦笑了。
曲央执着地看着迟衡,眸如冰,似乎他不回答,就不会罢休一样。
迟衡为曲央斟了一杯茶,说:“我不知道,我不能预见以后会遇上什么人。但是,就像这壶茶一样,它只会越来越淡。十杯、二十杯之后,茶味还有吗?当然还有,但都不可能像第一杯那种味道了。”
曲央将茶慢慢倒在地上:“如果是酒呢?”
如果是酒,一杯酒是清醒,十杯酒是烂醉,越喝越上头。迟衡被曲央的话噎得没话说,只是摇头:“你如果那么喜欢过一个人,就会明白,我的心情。”
“为什么不敢直接回答?你是怕我吗?我已经跟他了你担心什么呢?”
迟衡一怔,举杯一饮而尽。
喝茶喝到醉,曲央穿着苦兹特有的艳丽服饰,斜卧藤椅上睡得人事不省。
在之后的数年中,迟衡还见过曲央几次,有时是来援兵,有时是来借兵,两人再没有说过这些话,曲央不问迟衡和谁在一起,迟衡不问曲央和甘纳郡王感情如何。大部分时候甘纳会与曲央同行,看得很紧。有一次,无人时,迟衡无意间看到那两人亲密地靠在一起,甘纳摘下自己半边面具,将它轻轻扣在曲央脸上,戏谑地用手指点着曲央的唇,意态亲昵。那面具下的半边脸,正如朗将所说的,完整如另半边脸,没有不同。
迟衡南征北战,马蹄踏过元奚的每一个州池。而曲央一直身为苦兹第一大将,率领精兵出了元奚国国界,铁蹄南向,替甘纳拿下一个又一个领地。不出十年,甘纳自立为王,攻破了邻元奚国的数个邻国,统为一国,国号甘央,一代霸主威名远播,垂名史册,这均是后话。
同样是数年之后。
有人给迟衡上贡了两只色泽绝伦的蓝孔雀。
望着那七彩的翎羽长长拖曳,那南疆独有的丽色耀着朝阳,宛如彩虹一样瑰丽,迟衡忽然想起了曲央和他的那串耳坠,一瞬间,如闪电击过,被染香尘封的梦境倏然全部打开:那恍如梦境的现实,那曾在自己床前折磨痴缠的两个人和荒唐的往事。
迟衡命人泡了一壶苦兹郡的苦茶,慢慢品了一下午。他想,自己错过了两次:一次将他送了出去,一次将他留在了那里——而且,并不是完全无心。
曲央说得对,自己不是不懂而是怕了。
迟钝或未察觉只是借口,扪心自问,怎么可能一无所知,在甘纳将手心覆盖住曲央的手背时,一切就已经昭然若揭。可是,怕不能承受那么执着的执着,怕辜负那么深情的情,怕一眼看不见底的深潭的深。所以,在手足无措时自己本能地将他向外推出去,是遗憾吗?
不,是正确的!
曲央不是茶,曲央是酒,喝下去就是烧心烧肺洋洋洒洒的一场醉,自己不敢喝、不能喝、喝不了——其实,这些都是借口而已。
上好的茶,也不能让每个茶客都喜欢;上好的酒,也不能让每个酒鬼都爱上;若不能付出相等深情,就不要怯懦地含糊不清,不如干干脆脆明明白白各自洒脱地放手,让他去和别人相逢相知,而后活得轰轰烈烈,好过,暧昧的牵扯不清,因爱生恨、因恨生悔。这是误打误撞里无比正确的一次选择,不是吗?
“为什么不能直接回答?”
曲央的问题浮上心头。
当时,自己并没有回答,迟衡品完最后一杯茶,风轻云淡,身边没有一个人,只有花影横斜,映在清浅的池水中,池里红色的锦鲤来回游荡,他自言自语:曲央,我承受不起。
五月中下旬,迟衡快马加鞭回到炻州城,炻州城的将士兵戈以待。
迟衡没喝一口水歇一口气,跑过去问纪策,发给矽州麻行之的快报有没有回来。纪策一挑眉:“当然,得到了确切的回复:矽州麻行之愿与乾元军共进共退,共抗劲敌。”
迟衡欣慰地喘了一口气:“还是麻行之靠得住,不枉费我往矽州跑了那么多次。元州段敌怎么样,应该快扛不住了吧?”
纪策笑道:“你等着他垮是吧?”
虽然很不地道,但不得不承认只有段敌将垮未垮时才有机会切进去,迟衡道:“对于一个太自负的将领来说,只有逼到最后才可能逼出底线。现在这节骨眼上,也是该出兵的时候了,纪副使,我先去和段敌商谈,。”
“假如段敌不愿意并入乾元军呢?”
“如果他真的自负到宁愿全军覆没也不求助于人,也要救,毕竟,都是颜王军,如果落到见死不救的地步,情何以堪。再说,也要让郑奕知道,他的嚣张也就止于元州了!”迟衡双手抱拳,十分自信。
纪策笑:“有你这话,我放心了。”
一旁的岑破荆道:“迟衡,容越派凌罕领着五万兵士已快到炻州与元州边境,什么时候发兵,咱们得赶紧定下来!”
次日,纪策召集了所有的将领,见迟衡归来,众将领约莫也知道该出战了,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虽是纪策主持,分派任务的却是迟衡。
迟衡端坐于纪策旁边,双手撑在案子上,十分沉稳。底下有一个老将领压低了声音,与旁边的一人说:“看这样子,咱们炻州是要与垒州合并了么?自古英雄出年少,你看,还有点儿像朗将的样子。”朗将每次分派任务时,就是这样,习惯站在案前,倾身撑着,自信而随意,一望就有一种尽在掌握的气势。
迟衡听了,暗自握紧拳头,手指掐进掌心。
他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众将领都安静下来,迟衡才有条不紊地将战事及战略一叙,又将主要将领的职责一分,石韦领一支垒州兵,做前锋;岑破荆领另一支,跟在石韦之后作为护军;迟衡自己则先行去找段敌,而后接应凌罕。
他不提军衔之事,但如此一来,石韦顿时凌驾于其他将领之上。
身为投诚而来的将领,石韦的军衔本低,这一宣布,小小的起了喧哗,原颜王军的将领们自然个个脸色不太好看。迟衡敲了一敲桌子,沉色道:“统领已分,愿意跟谁全凭自愿。”
这一分,将领们各有心思,在岑破荆之下,怎么说也算是颜王军的说得过去。
看众人的脸色,迟衡说:“先锋必须是悍将锐卒,若是想跟着石将军,必然是艰难险阻,各位需思量。”
这话一出,悍将们就挂不住了。
因为众人想跟着岑破荆乃是因为信服他的实力及位置,但这么一激,显得不想跟石韦就是贪生怕死似得,士可杀不可辱,再怎么着也不能落下这种名声。
迟衡看了一眼石韦和岑破荆,岑破荆沉吟:“迟衡,军令如山,点兵点将,全凭你点,身为将领自然什么战都能打!”
迟衡点头,这才点了四位骁悍的将领分给了石韦,点了石韦稳重的将领分给岑破荆。
再往下他却不再分派:“石韦、岑破荆,校尉自己分,今天就分清。”
好一阵忙之后,石韦岑破荆将将领们一分,收归囊下。
迟衡令石韦二人到沙场上自行训兵。
步兵、骑兵、长枪兵、弓箭手、他和纪策则逐一看过去。这一些兵都是被严格训练过的,整肃不同一般,凌厉气十足,那些高头大马上的将领个个意气奋发。石韦纪策指着石韦修长的背影说:“石韦是一员儒将,能将那四位悍将驯服吗?”
“他必须驯服,否则如何领千军。”
“你分给他的都是骁悍之将,不怕他们欺生?你应该将两个人的将领调换一下,岑破荆的那些性格持重一些,这样石韦更容易掌控。”
“石韦就缺一股悍劲,咱们拭目以待。”
作者有话要说:【小火有话说】:
这种把小受嫁出去的心情啊……
实在不忍心让曲央给总攻糟蹋了,所以忍痛割爱。请相信小火,虽然甘纳看上去很爱折腾什么的,但曲央不会和他瞎折腾,所以两人幸福美满度过一生(艾玛,这种概括实在是……)
ps:《行戈》明天休息一天。小火准备一脚油门将另一本完结!
165一六六
【第一百六十六章】
“石韦是降将;你知道那些将领都不太服气,这样做不会太冒险吗?”
“当然冒险,但这个险,必须冒。请使用访问本站。我树的不止是石韦的威信,更是我和岑破荆的绝对控制。出其不意,一鸣惊人;好过很长时间的磨合和驯服。我知道你的担心;不要紧,若有差错,我和岑破荆会立刻补上。”
纪策叹气:“若是以前我断然不会同意。”
在剧烈的变革面前总有东西或人都要牺牲;用不被驯服的血液;硬生生地辟出一条血的道路;来警示后来者,并让后行的人为之敬畏并臣服。如今乾元军也好,迟衡也好,都是摇摇欲坠的,他们急需要一场血战来稳固地位。
迟衡深知这个道理,纪策也知。
天色晚了,沙场静下来,迟衡找到了石韦。夏夜夏月,风里澄明,石韦执枪而立若有所思。待迟衡唤了他的名字,才从沉思中回醒过来:“迟将军。”
迟衡笑:“何必这么生分?在想练兵练将吗?”
二人聊了几句。
石韦坦言没料到会被委以重任,毕竟炻州的猛将虽少却也还是有的。而且,迟衡分给他的领均为陌生面孔,石韦与他们毫无交集,下午甫一接触就很是棘手。所以他需沉下心来好好思索一下,如何运好将士,而后才是进援元州的战略。
叙述这些,石韦言行都很淡定,没有叙述那些悍将的难以驯服。
迟衡主动提及:“你是主将,行兵也好,行将也好都由你。尽管去做,有谁不服的,军令是怎么就怎么,不要任何顾忌,手段一定要硬,不止我们,纪副使也在。只要我们赢了郑奕,所有的过错都会抹掉;但如果输了,所有的美德都会灰飞烟灭,不要讲究太多仁慈。”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石韦凝眉反问:“你以前就是这么做的吗?”
迟衡一笑:“不然,你以为如何。不比石将军,将门虎子,我十六岁入的颜王军,跟的是梁千烈,他当时还是校尉,不自己一刀一剑地拼过去又有谁服呢?不说这个,你准备如何分派这些将领?”
石韦说起了他的遣将行兵计划,将难处点了一下。
迟衡听完凝思:“虽然与我平日的遣兵法子不一样,但确实很巧。只是有一点,你指派的将领必须分毫无差才行。不是我说丧气话,倘若稍有疏忽,你又当如何——毕竟,他们不是你以前的属下将领?”
“我的为难正在此。”
“攻击会出现很多难以预料的状况,百分之八十计谋,百分之二十猛攻,狭路相逢勇者胜,就看你领的将如何了。给你分派的都是些鲁莽之将,一开始或许难以驯服,不要紧,他们很快会为石将军的谋略所折服的。”
“你这是告诫我,还是鼓励我?”
迟衡咧嘴笑了:“石将军久经沙场,哪里需要我来告诫?我只知道,没有完美的计谋,只有更强悍的攻击。我明日就要先行离开了,再见就是凯旋之日了!”
迟衡又找到了骆惊寒。
骆惊寒在书轩里愁眉不展,见了迟衡,立刻将毛笔一扔,郁闷地说:“我就是把炻州的地皮刮上三层,兵器和粮草也就现在这么多了。”现在是够了,但是,征战绵延,后续若乏力可不行。
“垒州不是被你治得很富庶吗?”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我掌权十年,那也是一年一年滚雪球才滚出的。炻州一穷二白,地皮一刮就见骨头,我实在无能为力,而且一旦征战那就是填不满的大窟窿。”骆惊寒气呼呼地一踹案子,双手抱住后脑勺,椅子半悬地转着。
迟衡捡起毛笔,细细地问询了。
骆惊寒一五一十将所有难处都摆了出来,迟衡想了一想:“炻州以前都有哪些赋税?”
“赋税?把百姓的骨髓都抽完了也就现在这么多了,再说你都抽干了,迟早官逼民反,前方未定,后院又起火,更麻烦,咱们不能靠征税来壮大乾元军。”骆惊寒把算盘珠子一摆,无非田税、人头税、工商税,山木税、盐铁税等等。
就说军粮,也是先前劝科农桑,风调雨顺才征得如此之多。
“以前炻州也不穷啊?”
骆惊寒叹道:“炻州,原先炻州还有一项船舶商税,炻州临海,有民开船远航,走海贩货,专做海外生意,所以这是一笔极大的税收来源。但因乱世都荒废已久,别说海运,船都发霉了。我当下想做的就是立刻着手修制船舶,让那些愿意搏命做海外生意的,先出行海运。不过,这也是个浩瀚工程,都是武将,手里没人能做得了这些事的。”
迟衡沉思了一下:“要说乱世还有资本做生意的,也有一人——花雁随。”
骆惊寒挑眉:“他呀,雁过拔毛,生意精着呢,当初我就是拦着不让他进垒州的,虽然征税少了一些,但富起的是垒州平民。不过,让他来炻州他也不愿意吧,这里没什么可拔的。”
“海运啊!告诉他,炻州就是这么破破烂烂,船我们供,他走海交易。现在来赚的就纯赚,以后想来不一定能进来。”迟衡琢磨了一下,“你让他先走三只船,尝了甜头他自然就愿意了。”
骆惊寒不乐意了:“白给他?我不如白给炻州的平民。”
“给谁都不如给他。出海都是三只船,回来可不一定。别人赚了一千两,顶多把一千两做本再投进去。花雁随若赚了,他砸进去的可不是一点儿,要想套他手里的银子就必须足够诱惑才行。等花雁随尝到海运甜头,你要兵器要粮草,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骆惊寒白了他一眼:“我知道你与他交好。”
迟衡笑:“这只是一方面,我认识的人就这么几个,还不往死里用?!做生意我不行,还需你遣人与他商谈。大度一些,但把咱们的要求也提上。花雁随也水深火热,夷州危在旦夕,一旦被封振苍平了,作为州内之首富怎么能扛得住封氏大军?要么投靠封氏,要么倾向咱们,他知道哪一项对他有利。”
靠山,此时尤为重要。
迟衡溜达一圈回来,跑去找纪策,把遇上石韦和骆惊寒一事说了:“纪副使,石韦知道他必须杀鸡儆猴才能立起威信,倘若这两天发生什么事,你一定要偏袒他才行。”
“不管对错?”
“对!既然是咱们提起来的人,必须不折不扣支持才行,再说,石韦是什么样的人纪副使还不知道吗?”
纪策支手道:“还有什么要交代的?骆惊寒呢?”
“骆惊寒部署周全,但每到执行就弱了,副使要帮他将每一项事务布置下去。骆惊寒柔弱,记得别让他太劳累太焦虑,不然他旧疾又要发作了。有他在,乾元军一定能后顾无忧!”
纪策笑了:“管得不少。”
“还有,纪副使,你也别太累,等咱们把元州夷州熬过去,就跟以前一样了,你要相信我和岑破荆,以前段敌和梁千烈能做到的,我们一样也不会少。”迟衡握住纪策的肩膀,捏了一捏,瘦骨嶙峋。
纪策笑着将竹签轻轻拍在他的额头。
夏风清和,石榴映红,六月的日头照在身上如起火似得。
迟衡不畏烈日,一路驰骋,每日浸汗如雨。
日夜兼程赶了两天就出了炻州,炻州与元州相邻,一路官道极顺,只见太平的地方到处水田泱泱,长着翠翠的半青粮食,眼看又是丰盛一年。熬了两日未睡,看东西都模模糊糊重叠不在一起了。
这天夜色暗下来,迟衡见了一处房舍,依稀见门楼上画栋雕梁。
迟衡敲门,却无人应答。
也不见一丁点儿动静,迟衡用劲推门进去,发现院子满是乱草杂芜,门里红对联残破不堪,门落上了锁,锁上全是灰尘和红锈。一看就知壮丁充兵役去了,家里剩下的老弱病残,要么病要么死要么散,好好的一家子就寥落了。虽然那锁子一敲就落,迟衡只摸了一下离开了。
院里有两棵树,浓荫密遮。
迟衡靠着树坐下,四周安静极了,闭上眼很快就睡着了,但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勉强睁开眼四处望了一望,还是什么也没有。
忽然寒光一闪。
迟衡惊得跳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