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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止丢掉了玄赤剑,也丢掉了半个魂。
自六岁起,他就与玄赤剑寸步不离,而今,玄赤剑没了。
饭得吃,日子还得过,确定无望之后,迟衡帮他铸了一把剑,这把剑也很好,铁匠夸说是他有生以来铸过的最好的剑——燕行剑。是的,他都懒得给剑起名了,是什么就是什么。
他在练剑上很执着。
一直很执着。
执着得像一一样简单。
燕行还是像以前那样,每天花大部分时间练剑,但看到第一缕晨曦时,他会忍不住想,玄赤剑怕是找不到像自己这么好的主人了,每天能喂他最早的晨曦、最晚的暮色……当然,他也早知道,养剑只是父亲的激励之说而已。
直到有一天。
很平常的日子,天空薄薄的云,薄薄的太阳光,吹着薄薄的风,人有薄薄的倦意,薄薄的懒散。
有人来比剑。
燕行很惊讶,已经很久没人跟他比剑了。
———半章番外·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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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6章 二九九
【第二百九十九章】
比起这种旷日持久的隐痛。
石韦宁愿承受十倍百倍千倍的箭伤。
石韦知道迟衡对自己是有几分好感的;可到底是几分呢?迟衡身边的人不自觉地都会避讳那个名字,石韦担心,明明白白说出来后;会得到一个残冷的回答——迟衡在某些时候很狡猾乃至圆滑;但某些时候;异常分明,比如关于那个极少提起的名字。
石韦还是说出来了;问出来了;他不能忍受;旷日持久的查无答案。
而迟衡沉默了。
沉默比任何答案都难耐。
开弓没有回头箭;石韦再度问了一句:“迟衡,你现在清醒了吗?”
迟衡艰涩地说:“季弦;即使喝醉了我也绝对不会认错他和你,那时,我只是想骗一骗自己。现在,我很清楚,他死了,不可能再活过来,就算醉死,我也深深记得,他死了。我,不会在任何人身上找他的影子。”
石韦恍恍惚惚,这个答案,是该欣喜吧。
“季弦,以前的事已经发生,不可能更改,喜欢过的人,我也不会忘记也不愿意忘记,你会很介意这些吗?”
石韦侧过头,出乎意料地温和地亲了一下他:“你明明知道,我介意的不是这个。”
迟衡眷恋地抚摸石韦的嘴唇:“季弦,不要再去记那件事,忘记,就当做从来没有发生过,好不好?你就说我对你怎么样?”
“……还行。”
“只是还行吗?这么勉强啊?”
“……很好。”
迟衡笑说:“既然都是很好了,为什么要去记那些不要紧的小事?难道要把心啊肝啊掏出来你才愿意相信吗?这么多人中,我不敢自诩对季弦如何,但是,纪副使可是对我最不满的。”
怎么忽然提及纪策了?
石韦讶然。
迟衡无奈地解释:“当初收编炻州颜王军,我立你为主将,无形中将纪副使压制,所以纪副使至今还怪我偏心呢。”
石韦愣了一下而后笑道:“他是经常说你偏心。”
“……”
“他在我面前也提过。但那是因为容越有时不服从调遣,而你又对容越太纵容了,纪策总担心容越的肆意妄为会破坏开州和信北州的战线,所以会这么说。”
竟然是这样,迟衡蓦然轻松,蹭了蹭他的脸颊道:“不管怎么样,我对你都不一样。”
“……真的吗?”
迟衡立刻侧头将石韦热情地亲了起来,一直把石韦亲得又被压在案子上时,压着略是沙哑的声音说:“季弦,我很喜欢你,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反正到后来,一两个月不见就很想,所以在池子的那一天,我很冲动,做下了这种事,导致现在一发不可收拾。”
石韦盯着他:“你后悔了?”
“后悔。”
石韦的心一凉。
迟衡满脸纠结地感慨:“我特别后悔!季弦就是面皮太薄,我怕会错意下错手了,季弦一怒之下跑了,我乾元军就群龙无首了。早知道你也不有心,就该第一时间对你下手,害得我憋了这么长时间!”
石韦闻言恼羞成怒,抬腿后踢,正中膝盖骨。
迟衡啊了一声。
捞过来亲了又亲,浅浅的,甜甜的。
像三月的春柳与柳絮一般痴缠了好一会儿,石韦才小声说:“淇州已经全部拿下,而砚州和信北州却远远跟不上,就乾元军的整个战略来说是失衡的,所以……所以你留在昭锦城,是好事,并不影响大局。”
“……怎么又说战事。”头疼头疼。
“我前两天确实看出端宁侯应该清醒了,但我没说,因为端宁侯痴得久一点,你可以在昭锦呆得久一点,而且端宁侯过得也很自在,大家都好……我就想,既然战事无碍,不点明也没什么关系。”石韦越说越低,掩不住那一点儿羞愧。
迟衡笑了:“季弦真是……越欺负越想欺负怎么办?”
说罢坚定地压了过去。
【第三百章】
十一月。
京城。雪后初霁。
登基仅三个月的帝王郑奕立于紫凰宫的殿前,独伫,极目远眺。
紫凰宫是京城第一宫殿,踞最高地势,东向而启,气势恢宏。殿前是百余个汉白玉铺就的台阶,自上而下望去,一片雪白,江山辽阔,尽入白中。雪之上,雾霭层层,郑奕望着自己最倚重的丞相的陶霄从雪中走来——陶霄一袭暗红色的官袍,拾阶而上,面色凝重。
而陶霄,仰望宫殿之上的新皇。
心中兴起波澜。
三天的大雪令整个京城变成了白色,今日,他得了皇帝的召见,匆匆赶到。紫凰宫坐北朝南,初日升起,云蒸霞蔚,瑰丽的光芒斜斜地倾斜在新皇的长袍上,明黄的长袍浮光跃金,背映着恢弘的暗红的宫殿,此情此景异常瑰丽。
君临天下,气势夺人。
陶霄脚步微停。
他看到郑奕眉头微皱凝思。
追随郑奕十余载,陶霄很清楚他的心思如何。从紫凰宫向南远眺,可以望见京城外的远山,那里,被乾元军所占据。自八月以来郑奕军五次攻破岑破荆的防线,五次被生生逼退回来,两军至今仍是僵持,天降大雪,战事停滞不前。
“微臣陶霄参见圣上!”
“平身。陶霄,你看这雪,一夜之间降服整个京城。朕今天特备了好久,一定要与你赏雪品梅才不算辜负这一场好雪。”郑奕双袖拂过,金色的绣线如行云流水般流畅。
“圣上好雅兴!”
郑奕携陶霄之手入了紫凰宮最高层楼。
站在高处,眺望远处,雪上倾斜绚烂的朝阳,泛出五彩光芒在雪上闪烁,陶霄赞了一句。
火炉暖暖的。
“陶霄,尝一尝,这是砚州的鸿蒙雪酒,别是滋味。”郑奕为陶霄盏了一杯酒,酒香一脉勾入魂脉。
陶霄品了一口,甘甜入喉。
今天的郑奕特别有雅兴,不知不觉说起了往事:“十五年前,朕初入京城,一见这京城的宫殿都呆了,同样是木头、瓦、石,却能盖得如此漂亮、如此气派,还有何处有?”
说罢,郑奕饮了一口。
“后因偶然机缘,朕得了一个机会,见到了前朝的末皇,他才二十岁,生得面皮苍白羸弱不堪,又受到前朝太后的钳制,说话都是有气无力的,就剩一口气一样。朕十分失望,原来所谓的真龙天子竟然是这样的。当时朕就想,这大好江山,怎么能让这么一个窝囊废白白占了呢。”郑奕微笑。
前朝皇帝与前朝太后并非亲生母子。
彼时,前朝太后也不过二十多岁,却有权臣在背后撑腰,权势熏天。其后,郑奕通过与前朝太后的结交,逐步成为了太师,并掌权京城,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最终取而代之——这些,陶霄了然于心。
只不知他为什么说起这些,陶霄只洗耳恭听。
“元奚王朝式微已久,朕走过许多个州池,各方势力为一己私利争夺不休,民不聊生。初入朝时,朕也激昂万分,心想就算是效忠于一名女子,如能将一生抱负施展,惠及天下百姓,也不枉来人世走一遭。可惜,国而不国,臣而不臣,朕在左右碰壁之后,还是决定取而代之!”郑奕微笑道,“朕昨天在御书房,无意中翻出当日所呈的奏折,至今心中感慨。”
陶霄道:“圣上之举,百姓之福。”
郑奕忽然感慨:“朕若是再早生十年、不、早生五年就够了!早五年,朕就只需兴起一场政变,轻轻松松将颜家的人灭掉,顺顺利利接下元奚国,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竟然能让迟衡这小子威胁到这大好江山!”
“圣上无需多虑,好事总多磨。”
郑奕感慨着为陶霄满上一杯,二人在往事的叙述中,一杯接一杯,陶霄手心渐渐热了,额头冒细汗。
郑奕起身,亲自为他将官服脱下。
不知不觉,十杯下肚。
郑奕望着陶霄:“陶霄,你还为弘曜那事纠结吗?朕必须杀弘曜,究其同党,否则后患无穷。”
驻守信北州部青府的将领弘曜率兵投降乾元军了。郑奕大怒,追根揪源,因弘曜是原九王的手下爱将,与之前投降乾元军的卞承结交不错。所以郑奕一怒之下,将弘曜全家斩首不说,同时更责令彻查九王的所有将领,郑奕军为之一震。
不但九王的旧部下,以前投诚郑奕的都人人自危。
陶霄并不赞同这种过于严厉的处罚,曾在朝廷之上据理力争,当然他无法与郑奕相抗,最终屈服。
此事过去已半月有余,朝中无人敢再言。
现在郑奕又提起,陶霄凝想片刻谨然答道:“至清则无鱼,我们不能因为哪个将领曾是谁的亲信就弃而不用。我还是那一句话,因弘曜一人之过,而迁怒一大批无辜的将领,会令军心浮动,更让迟衡趁虚而入。尤其是当下两军对垒,将领们多热血易怒,只怕处置过严适得其反。”
“朕何尝不知道?朕要杀鸡儆猴,这是第几个投诚的了?为什么总是等投降之后,我们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们是哪个被废王的亲信?”
的确,投降的将领已经不下四个了。
怎不令郑奕震怒。
陶霄并不隐晦:“因为我们军中收编的多是各个势力、旧朝臣子、以及皇族旧部,鱼龙混杂,加之,圣上登基一事,震慑了有异心的将臣,所以会出现这种事并不奇怪。应该防微杜渐,疏川导滞。我已责令各将军再三明令军纪,肃清军中杂芜。现在是最警惕的时机,不可再火上浇油。圣上,弘曜之事就此为止吧!”
陶霄言语恳切,郑奕叹道:“朕都知道,也只有你敢在朕面前仗义执言了。若没有陶霄,朕就是黑夜行路。”
“圣上言之过甚了。”
“陶霄,结识十二余年,你最了解朕。朕最大的遗憾,就是蔑视了颜家的颜鸾,以为不给兵士只给一个空衔,他兴不起风浪,谁知,他竟然真的将一个虚无的‘颜王军’变成了一个实军。”郑奕起身,面色凝重,“等朕痛下杀手,颜王军四分五裂,朕以为颜王军名存实亡时,想不到一年之后迟衡又冒出来了。”
这是郑奕的痛,是郑奕军的痛。
。
第297章 三〇〇
【第三百章】
今天的郑奕有些感伤;令人不知从何安慰,陶霄含糊道:“好事多磨,迟衡不过是外强中干罢了;他的战事铺得这么快;必然根基不稳。”
如果迟衡八月再攻得猛一些就好了;最好攻入京城,陶霄都准备好了伏击的计划。谁知迟衡瞬间分兵;着实令人措手不及。
真是事与愿违。
郑奕举杯一饮而尽:“昨天;两个信使都回来了;甘纳一口回绝;索格王虚以委蛇。朕很后悔,为什么没有尽早下手!”
远交近攻;乃用兵良策。
西南疆域中,郑奕远交西南王,迟衡暗助甘纳。结果甘纳胜了,将西南王斩草除根之后迅速向外域扩张。此后郑奕再想笼络,为时已晚,甘纳丝毫不为所动。西疆也一样,郑奕甚至暗示将丰图州和西域各州许给他,索格王依然按兵不动。
郑奕道:“迟衡到底是用什么方法让他们这么死心塌地的?大好的元奚国土还不够诱惑吗?!”
陶霄沉思道:“迟衡用的不是条件,而是人。几年前南疆和西域都在纷战,迟衡会选择这两人,应该也是看中他们的雄心不在元奚。这几年来,迟衡不断巩固与这二人的关系,同时,也加固边界的兵力,先礼后兵,态度分明。再者他的实力越来越强,那两人恐怕更会忌惮。”
郑奕慨叹:“虽然朕对迟衡的残暴冷酷嗤之以鼻,但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有远见,在元州被段敌占领、朕的大军挥师南下时,他还能沉得下心去结交甘纳和索格王。甚至将乾元军的海战实力隐藏到今年攻信北州时才爆发,的确沉得住气。”
沉吟片刻,陶霄说:“迟衡,真的残暴?”
如果性格残暴,为何乾元军中投降敌军的将领屈指可数?而且,诸多被灭的敌将一旦投靠乾元军后,竟然也出奇忠诚,且军衔步步高升,甚至有多个达到副将军职位的!迟衡的确屠过一个城,但他绝对不是靠铁血手段来征服那么多将领的!
陶霄为郑奕斟了一杯酒:“圣上尽管放心,两军对峙,即使不靠外在援助,我们也一样能赢。”
“我曾经有两次杀他的机会。”
陶霄不动声色。
郑奕两指撑住太阳穴:“一次在安州,因为长缨的阻挡,只将他弄瞎;一次在曙州,因为同陷古国恶林;其实,我若是更快地下定决心,并非不能杀他。迟衡,很能迷惑人,纪策、石韦、颜翦这些人被他收得服服帖帖,不是没有道理。尤其纪策,将颜王军送出去不说,甘为人梯,呕心沥血替迟衡将军务和地方事务扫平,若说迟衡没一点儿能力,是不可能的。”
“听闻迟衡与纪策关系暧昧?莫非是情人关系?”
郑奕忽然面露嘲笑:“迟衡十分滥情,信报上与他牵扯不清的不下十个。不过,他既然如此好色,为什么咱们过去的绝色美人数不胜数,却一个都不能近身?所有的消息都说他在曙州昭锦城歌舞升平、醉卧美人,我不信他如此荒/淫还能让大军一次次攻破朕的防线!”
“迟衡特别警觉。”
“当初宇长缨仅一个月就窃得那么多信报,不是美人计难道用的苦肉计?若不是容越走运,他早就死在朕的手里。现在,迟衡在昭锦城里逍遥,此时不下手,更待何时?”
陶霄苦笑:“有几个人能如宇长缨呢?而且,当时,纪策不在迟衡身边。”如今,有纪策在,美人计根本没有插足可能。
“为什么诡士杀不了纪策?”
“因为迟衡布置的防卫异常森严,而且,据说他甚至严禁纪策私自走出昭锦城——这样的密令的确诡异,也令诡士们无从下手。”迟衡就像对待情人一样对待纪策,所以,暗杀很不容易。
郑奕道:“迟衡已是惊弓之鸟,他对待情人的方法就像对待孩子一样。”
“被保护者会很厌倦吧?”
“也许乐在其中。”郑奕喝了一口酒,面如清霜:“同样是细作,纪策的探子无处不在,把文臣武将们搅得人心不宁,甚至都快爬到朕的龙床上了。咱们的探子为什么却那么无能呢?假如当初早知迟衡会分兵,就该集中一处攻击,白白错过了大好机会!告诉我,多少天没有关于迟衡的信报了?迟衡这人,你要说别的也就罢了,唯独对美人一点提防都没有!”
陶霄慎重地说:“迟衡挑人的眼光很独特,他对绝世美人,并不热衷。”
“……”
“之前还送过一个和颜鸾长得非常像的,他却无动于衷。”
郑奕冷哼:“送得这么明显,不是等着让纪策给杀的吗?陶霄,你知道我们和乾元军最大的差距在哪里吗?颜王军非常纯粹,迟衡接手后,第一件事就是将旧势力及不服的人肃清,或者压制,一直到能为己用才罢休。而我们,鱼龙混杂,先前收编的那么多势力根系庞杂,导致要么一盘散沙,要么阳奉阴违,如果继续任这些贼子搅乱,朕还能保得住这个江山吗?”
陶霄蓦然抬头:“圣上……”
“陶霄,你不必再为他们多言,像九王、蓟光、辛博实等旧朝臣子将领,处处唱反调,朕早就忍无可忍!朕已下决心,一概肃清!”
陶霄豁然起身,神色苍白:“圣上,你……”
“朕知道你下不了狠手,朕下!在你来的时候,他们已成阶下囚!”郑奕缓缓起身,直视陶霄。
陶霄神色一变,声音陡然增高:“可是我们与乾元军不同,他们是靠打仗打出来的天下,而我们是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