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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戈-第8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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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他若开口让留下,我是无法拒绝的,一旦应承下来,必然要全力以赴。恩师是一码,追随是另一码,一旦决定,就不能反悔,否则就是不仁不义。所以,我不进夷州城!”

    “咱们投奔容越也是寄人篱下。”

    迟衡信心满怀:“容越不一样,咱们过去垒州,对容越来说不是多两个将领,而是像鼎一样一下子能把霸主之位撑得住。岑破荆,你是愿意跟着梁胡子,还是愿意咱们一起打天下?”

    岑破荆深呼吸了一下,嘿嘿一笑:“我找了大半年,可不是为了现在分道扬镳的!”

    骑在马上,迟衡远望夷州城的城墙,看城墙之上,颜王军的旗帜依旧随风而飞,然而,斯人已去,世上已无颜王军,不由得心中涌上一股酸楚。

    迟衡鞭马鞭得很快。

    岑破荆倒还是极为流连,半天策马赶上,饶是如此,还频频回头怅然而望,直到再也不见夷州城。

    越过夷州,翻过夷山,就到了垒州之地,初入垒州迟衡就先收获了一大堆战报,比如玢州军十万大军压境,垒州岌岌可危。问路人,均只知垒州是颜王军的,垒州是容越为主的,却没有多少人知道颜王军已不再是颜王军。

    迟衡二人快马加鞭,飞奔到了垒州石城。

    饶是千里马,也费了一个来月,二人早已蓬头垢面,风尘仆仆。其时,天已入夜,石城还是石城,却已不再是岑破荆迟衡的地盘了。护卫都是陌生面孔。但听了二人报上名,立刻将二人引进府邸。

    容越住的是骆府。

    骆府富丽雍容,不知道多少门楼多少房舍,多少假山多少游廊,总之说不尽的巧夺天工。

    不多时,迟衡听见急促的脚步声健步而来,人没见到,爽朗激动的声音先传来。

    “迟衡、破荆!”

    容越几乎是冲了过来,砰的一声拳头狠狠击在迟衡胸口。

    肋骨一疼。

    迟衡笑着挥手过去与他对击两拳。一年多不见,容越还是那么狂野不羁,脸庞张扬着狂妄和自信,不过眉眼轮廓可深了一些,许是刚睡下,衣裳还是那么放肆地敞开,腰际的青龙露出一爪。

    容越领着他们进了自己的后院,瞬间空阔了许多,没什么花哨的假山清泉,只有青藤架上木香花开,翠色一片上白色点点,岑破荆忍不住嘟囔:“外面都富丽堂皇,怎么进了你的院子,一下子就变得素净了很多,而且有股说不出的味道。”

    迟衡环视一圈笑了:“像紫星台的味道。”

    紫星台是道观,所以整洁清静、景色清幽,这个后院有异曲同工之妙。容越大笑:“可不是刻意弄成这样的啊,就是看这个院子比较宽阔。”虽然生性里没有一丁点儿清静为本,但耳濡目染,不知不觉有些东西已经潜移默化了。

    三人围坐在一方石桌。

    一壶酒。

    三人对饮。酒是花酒,香气袭人。容越也不问迟衡这一年去哪里了,倒酒就狂灌迟衡三大碗,只把迟衡灌得求饶,最末拍案而起,和容越对灌三壶,胡说海说了一气。

    三壶过后,容越将碗放下:“破荆,你想清楚了?”

    岑破荆笑道:“你说呢?”

    容越转向迟衡:“迟衡,你也想清楚了?”

    迟衡酒气上蒸迷,他这一年清心寡欲,粗茶淡饭,偶尔喝个酒也是清酒,哪里受得了这种入喉甜下肚劲的劲酒,脑子却是清清楚楚的,反问道:“你又想清楚了吗?”

    容越笑:“我没有第二条路。昨天,我给梁胡子最后一道书函,明明白白说,垒州是只属于朗将的颜王军,不会投靠任何人。不过,垒州也不好过,我守得很艰难,前两天,我才驱散了封振苍派来的一拨大军——封振苍是疯了。”

    容越的手指蘸酒在桌上画了几条弧线。

    “迟衡,破荆,你们无需担心。垒州的颜王军,不像别的地。这里的兵都是咱们招的,我亲手练的,将领都是迟衡当初提拔上来的——我的想法很简单,不管是归属段敌还是归属梁胡子,我都不情愿,既然他们自立旗杆,咱们为什么不行!”容越将壶顿在石桌上,眼看迟衡。

    迟衡把酒碗一推:“凭一个垒州,立不住。”

    “你不愿意?”

    “你知道吗?郑奕一年内连吞了安州泞州,封振苍也吞了偌大的睦州。封振苍最心急的是什么:把夷州吞下,但他一口气吞不下;郑奕最心急的是什么:把元州拿下,但他鞭长莫及。所以至少半年之内,梁胡子和段敌还能硬扛住的。但是,若长此以往,封振苍一定能吞掉夷州的——因为封振苍下辖三州,而梁胡子只拿夷州在硬扛着。”

    “咱们也只有一州。”

    “州多州少不是胜算的必要,梁胡子根本就没有连横也没有向外扩张的策略,只是硬扛,能扛的过去吗?段敌也一样,只是疲于应付。如果垒州也一样,生拼硬耗,肯定是耗不过的。而且耗的时间越长,封振苍的胜算越大。”

    容越沉默。

 158一五八

    【第一百五十八章】

    迟衡话锋一转:“知道霍斥为什么一直无法壮大吗?原因就在于他最初不肯舍弃夷山;先有夷州的各种势力,后来又被颜王军压制住了;时过境迁;优势有时会变得拖累的。垒州这个地方;虽然富庶,但偏居一隅不适合据守;只能守,很难往外攻;而且一旦失守只能节节败退;这是当年骆惊寒十年也冲不出去的原因。”而比如泞州;它不富庶,但是兵家必争之地;因为它退可守进可攻;地利绝佳。

    容越头疼:“可垒州临夷州炻州,根本没法扩,只能向上夺玢州。”

    “我去说服炻州。”

    容越和岑破荆一起惊讶地看着迟衡:“什么?”

    “如今炻州是由纪策统领的,炻州和垒州的境地一样,同属颜王军所以不能同室操戈,但纪策应该也不愿意让炻州归属段敌和梁千烈,所以僵持着。”迟衡说着大家都知道的现状,“但炻州也挺不了多久,北是元州夷州,西是西南王诸郡。而且,纪策是很好的军师,却绝不适合统领千军。”

    容越给他满上:“你能说服他?”

    迟衡喝了一碗酒,长叹一声:“不是能不能,而是必须说服纪策。颜王军分裂时,他愤而离开,蜗到炻州,肯定是和那二人都闹僵了。而且他手底下没有过硬的将领——真没有想到,颜王军就这么散了,只有祸起萧墙,才能散得这么干脆彻底啊。”若他地下有知,不知该如何难过。

    “连横了炻州之后呢怎么办?下一步攻西南王吗?”

    “不,等着段敌撑不住了。”迟衡支手。

    三人借着酒劲说了一晚,岑破荆最先躺倒,被护卫抬进了屋里睡觉。容越借着最后一股清醒道:“迟衡,当年是你把我带出紫星台的。离开时,你说让我守着,说要不了一年就行了,结果呢,一眨眼一年半……罢了,不说了,破荆的信都给我说清楚了,人死不能复生……”

    哐当一声,迟衡一下子将碗捏碎了。

    容越沉默一下,上前握住了他的手腕,道:“因为天底下均知颜王军已经散了,咱们再打着颜王军的名号也不行,我一直不同意将垒州军并入梁胡子的千军,因为我不服他,但我也没打算一人独享,当初一起打下垒州,如今你们回来,垒州就是咱们三人的。”

    迟衡还没回答,容越身子一软钻进了桌子底下。

    就这,手腕还握得紧紧的。

    迟衡甩也甩不脱,没办法只得一口气将他拦腰抱起。容越身段是一等一的好,没有赘肉,但是骨头重,抱在手里也是沉甸甸的,问护卫:“他睡哪一个房间?”

    护卫将他引回内寝。

    迟衡一看卧室就忍不住笑了,雪墙净地,窗明几净,卧室那书架分明就是与紫星台一般无二致。看来,即使再无道性,再怎么叛逆,再怎么觉得那里枯燥无味,熏染了十几年,渗入骨髓。

    迟衡将他放在床上,被子盖好。

    容越的手却一点儿没有松开,口里嘟囔,含含混混中有一句是清楚的:“迟衡,别犯傻,没有想不开的,兄弟们都等你!”

    窗外月清花明,迟衡将容越的手反手握住,放在额头。

    许久,容越终于睡着了,迟衡起身离开,才走出房间走入院子,就见石桌前坐着一人,月下独酌,长发垂下,飘然如谪仙,迟衡一愣:“庄期,你也在?”

    庄期本在元州城,后来一乱他自然来到垒州。

    迟衡摆衣坐下,和岑破荆是随意,但和庄期一起却立刻很是不自知。要了两个酒杯,为庄期倒上,二人温文尔雅各自饮了一杯。庄期还是那么少话,什么也不问只是喝酒。

    迟衡已经醉了七八分,不由得趴下。

    以为他睡下,庄期才说:“师父说你命&#o39;带&#o39;桃&#o39;花&#o39;一&#o39;点&#o39;煞,如正午灼日,亲之则暖,太近则灼。那天,算出二星伴月一星陨,我以为朗将是月,你是星,所以快书给你,生怕出意外,但还是迟了。”

    迟衡握拳于心口。

    “但会出意外并不是因为你的煞,凡事都有定数。颜鸾命定英年早逝,而你可以长命百岁。师父说,你命里会遇上许多对你极好的人,他不会是最后一个。”

    “我不需要。”迟衡抬头,冷冷的说。

    庄期低头猛饮一口酒。

    迟衡一口闷下,一言不发,转身踉踉跄跄地离开了。

    他的脑子昏昏沉沉,转入骆府的园林假山之中寻不见地方,走一走腿就软了,就地坐下,背靠一颗歪脖子树下,伸长了腿,歇了不多时,但觉胸口有一团火在烧,烈火焚心,焚得经脉欲裂,很快蔓延到手足和全身,像被地狱之火焚烧一般浑身焦灼,烧得嗓子都哑了喊也喊不出声来。

    灼红的眼前浮现出地狱中的许多血红的鬼影,发出风啸一般的尖叫,一个一个带着尖牙利爪向他扑过来,长长的红指甲直直地刺向了迟衡的心。

    个个惊悚可怖,迟衡难免心生畏惧。

    而且心口被抓得非常痛。

    带着万丈火焰迟衡连滚带爬,试图摆脱那些厉鬼,但是两腿却发软爬也爬多远,就在此时,一个披头散发的厉鬼燃着火焰瞬间扑了过来,一口咬住了迟衡的肩膀。

    痛入骨髓。

    迟衡拼命甩了好几下也没甩掉,眼见着那口舌吐血、凶神恶煞的鬼脸就要凑到眼前。不知哪里来的一股力气,迟衡忽然伸手扣住厉鬼的脖子,用尽浑身力气狠狠往下一摔,那厉鬼一声惨叫在地上滚了几滚。迟衡一鼓作气,运起千万力气,一腿踹过去,只见那厉鬼咔嚓一声,腰竟然被生生踢断了。

    瞬间,风啸的尖叫停了下来,那些鬼影也停了下来,只有熊熊烈火还在向上蒸腾,不多时烈焰焚过,将那厉鬼吞噬了。

    迟衡抹了一下嘴角的鲜血,握紧了拳头。

    血腥飘散。

    不知烧了多久烧得迟衡视线模糊,烧得目之所及只有灼烧后的灰烬,一阵凉风袭来,灰飞烟灭,清水一颗一颗滴下,滴在脸上、身上、手上、眼里,清凉一片,仿佛人间复生,迟衡勉强睁开眼睛,看见床前好几个人站着。

    容越欣喜若狂:“醒了?”

    迟衡艰涩地眨了眨眼,眼珠慢慢转动,意外地看见安错。

    这么久没见,安错脸上的稚气褪去许多,面目清秀,皱眉凝思很像那么回事,但一见迟衡转眼珠,立刻变得激动了,一笑就露出小虎牙,倒还是笨拙得可爱。

    迟衡艰难地吐出一句:“别给我胡乱喝药!”

    安错的脸啪嗒一声掉了下来,一撇嘴:“哼,由不得你了!”

    一旁听见动静的岑破荆挤了上来,一拍手掌:“迟衡,你真是越来越不行了,醉在树下就算了还染上风寒,莫非寺庙里把你呆得弱不禁风了?”

    安错鼻子眉毛全皱在一起:“行了行了,人醒了就好,你们都赶紧出去我要细诊。”

    病人面前,郎中最大。

    岑破荆等人闻言哗啦一声全散开了。

    安错将额头发热的毛巾拿下,换了一条冰凉凉的上去:“我从没见一个人烧成这样还能不死的,看见了没,毛巾的水都冒热气。”

    迟衡哑着嗓子:“水。”

    安错给他一口气灌了一壶水,迟衡喝得肚子都鼓起来了才停下,喘着粗气说:“安错,把我的刀拿来放在枕头边,还就不信邪了!”

    “你做梦打架了吗?做梦也能映出病症,别不好意思说,有人老梦见被狗咬了腰,后来就诊为肾亏。”

    “梦见跟鬼打架!”

    安错一双汪汪的眸子乌溜溜:“输了赢了?我猜一定是你赢了,因为鬼也怕恶人。”

    恶人?迟衡一僵。

    安错依旧没有知觉,兴致勃勃继续:“就我诊断来说,是你阳气太盛,而且压抑太久了,所以面黑唇青病来如山倒。不过还是庄期说得准,你一回来就带了一身煞气,可能是诸多鬼缠身。而这一年里之所以平安无事,是青竹寺将你身上的煞气震住了,现在没有佛,所以诸鬼横行。”

    迟衡不信:“胡说的事。”

    安错立刻拿出一串白珠串道:“看见这串摩尼宝珠没?是青竹寺和尚给你的吧?看宝珠里面都不是通透的,而是一缕一缕黑丝了!”

    迟衡揉着脑袋:“这是我的东西吗?我怎么不知道?”

    “放在你包裹里面的。”

    迟衡琢磨了一下,依稀想起某一天恒素曾说过,要辟邪,还给了一串旧檀木佛珠,但专注修路,迟衡就把佛珠往旁边一扔也也没在意,后来恒素就爱坐在自己身边敲木鱼念经。

    摩尼宝珠也许是离开时恒素藏在包裹间的。

    迟衡转目,发现整个房子都挂上了桃木,还有一些降魔杵,桌上摆了镇宅神兽,不由得哑然失笑:“这是庄期弄的吗?”要不要这么像江湖道士啊!

    安错一撇嘴:“哪能是庄期啊,只有你枕头底下的符才是庄期画的,这些全是容越不管有用没用一股脑摆的。张嘴,喝药。”

 159一五九

    【第一百五十九章】

    迟衡闭紧了嘴巴。

    安错知错就改谦虚地说:“我知道;三年前把你折腾美了,放心;我已不是两年前的安错了;不信;你可以问问容越他们。”

    越说放心,越不放心;迟衡道:“你先说,这药是治什么的;驱鬼的?”

    “去!我又不是紫星台道士;就是下火的凉草而已。其实你现在的病,跟我那年胡下的药也有关系。”安错很诚实;愧疚不已;“那个药性是厚积薄发的,本该在一年前就发作,发热的症状就是现在这样——呃,比现在严重,你克制力不错。但是呢,还是因为你在寺庙,清心寡欲,所以遏制了病的发作。现在你一出寺加上多日颠簸,一高兴、一喝酒,病就如山崩地裂的来了。”

    迟衡瞅他:“说来说去还是你埋下的祸根,有治没?”

    安错信心满怀:“当然有治!而且你的身体很好,没有大碍,不宜用药物针灸去刺激。这样,我给你开几服普通凉草药,就当喝水就行了,调理个半年,保你什么都没有。”

    “你的药真的是凉草?”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由不得迟衡不质疑。安错岂能不知,立刻拍着胸脯说:“你是不是在入寺前,体内常有热火在烧,**过剩,而且精&#o39;久&#o39;不&#o39;射?岑破荆说你经常练刀来发泄,是不是啊?”

    迟衡一脸窘迫:“有吗?”

    安错身为一介郎中,什么病没见过?什么病说不出口?什么样羞涩的病人不得撬开口来问?理所当然地反问:“诶,有没有你还不清楚吗?治病如治水,宜疏不宜堵,你练刀只能压制不能解决问题。不过,你在青竹寺应该平静了好些时候,也许还是那里水土……和心情的缘故。所以,放心,你是身体过热,跟鬼不鬼的没关系,天底下哪有那么多闲情逸致的没事鬼。”

    安错顺手将枕头边的镇鬼神兽放到桌上。

    迟衡若有所悟地点点头。

    不提安错跑来跑去忙得不亦乐乎。往后的几日,迟衡还是夜夜梦见周遭烈焰恶鬼横行,但他已经不再畏惧了,但凡有鬼敢缠上来,他立刻手挥大刀砍过去,将恶鬼们杀得鬼哭狼嚎。就算手中无刀,他也徒手做刀,连踢带踹,打得那叫一个兴致淋漓,醒来后还意犹未尽。

    此事暂且不提。

    颜王军是元奚王朝的颜王军。皇帝诏令天下,已经令颜王军归属郑奕了,所以颜王军已不复存在。容越也是个豁达的人:“垒州是咱们一起打下来守住的,现在,颜王军的旗号是不能打了,得想个新旗号,也让大家知道,谁也别想打垒州的主意。”

    “改旗易帜?颜王军到底是……朗将的颜王军。”岑破荆看了看迟衡。

    迟衡说:“他,早就想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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