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茗玲的话还没说完,却见靳氏突然吐出一口血来。
“咣——”
茶杯坠地,砸成了四分五裂,靳氏毫无预兆地倒下了。
“娘娘!”
“娘娘,你怎么了?娘娘!”
如此变故根本不曾料想,茗玲吓白了脸,跪在地上大喊,见那触目惊心的血从靳氏的口鼻中不停地涌出来,一旁的侍女也都吓得直哆嗦,手忙脚乱地喊人。
“娘娘!”
“娘娘!您怎么了?”
一时间,太子妃殿中混乱一片。
靳氏躺在地上浑身抽搐着,嘴里不断有大口大口的血渗出来,血红的瞳孔放大,靳氏颤着手指着桌上的茶盏,一开口,嘴里全是黑色的血:“有……有、毒。”
血呈乌黑色,从口鼻、耳朵、眼睛里流出来。
七窍流血,这是……
茗玲大骇,惊呼了一声:“是……是孔雀翎!”
“娘娘!”
“快叫太医!”
“娘娘!”
太子妃殿中,大乱方起。
片刻,便有下人去太和殿的书房里禀报太子。
“殿下!殿下!”来人满头大汗,神色慌张,扑通一声便双膝跪在了楚衡面前。
楚衡将奏折放下:“何事惊慌?”
那禀报之人哆哆嗦嗦,惶恐得脸都白了:“太子妃娘娘……”顿了顿,“娘娘她,她中毒了。”
楚衡猛地起身,快步往外走去,边喊到:“宣太医!快去宣太医!”
身后禀报的男子不敢起身,低声哆哆嗦嗦道:“来……来不及了,殿下,太子妃娘娘她中的是、是孔雀翎。”
楚衡脚步顿住,整个人都呆愣在了原地。
孔雀翎是剧毒,中毒者,不出须臾时间,便会七窍流血身亡,无解。
楚衡失色大喝:“到底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会中毒?”
“事情的缘由还、还不知。”
太子妃薨了,消息不胫而走,整个东宫都乱套了,太医来了一波又一波,仵作也来了一批又一批,甚至整个皇宫都动乱了,唯独太和殿的寝宫里,安静如常。
太阳直射,从屋顶方寸大小的天窗里照进太和殿寝殿中,刷刷一声轻响,天窗上蒙的清薄的采光纱纸便破了,人影一晃,便窜进殿中。
萧景姒抬头,嗯,那般大小的天窗,便也只有七八岁身材的夏乔乔能来去自如。
他说:“那个女人已经死了。”脸上没什么表情。
萧景姒颔首,给他倒了杯茶:“辛苦了。”
夏乔乔没接,除了鱼,他什么都不爱吃,也什么都不爱喝,愣愣的表情:“你说了,我把茶换到那个女人那里就给我十袋鱼。”他强调,“加上之前在灵台山的,你总共欠我三百三十四袋了。”
三百三十四袋,他得吃多久?萧景姒在想,要不要给他小袋子装,怕他撑着,平日里只要闲下来,夏乔乔便没嘴闲过,一直一直不停不停地啃鱼干。
萧景姒素来说到做到:“我记下了。”
夏乔乔想了想:“如果你给我做全鱼宴,可以相抵。”
她笑:“好。”
她刚说完,又是刷得一声,夏乔乔便从屋顶的小天窗里跃出去了,顺带还将那遮光挡雨的纱纸蒙好。
萧景姒笑了笑,走到床榻旁,将先前菁云留下的红毛烧了,不到片刻,他便凭空出现在了殿中,一脸不可思议地表情看着萧景姒,用眼神在说:你就这么烧了?
她言简意赅,道:“告诉楚彧,可以出兵了。”
菁云愣了一下,转念一想便明白了,全明白了,太子良娣连氏借楚檀翎的手,往太和殿送孔雀翎,又被妖王大人家这位转手送去了太子妃靳氏那里,如此一来……靳家与连家势必要水火不容,楚衡的左膀右臂就得相互你砍我我砍你了。
奸诈!奸诈啊!
菁云觉得妖王大人家的夫人,真的不能得罪,太会玩手段了!
太子妃中毒身亡一个时辰后,仵作院与大理寺便查到了檀翎公主身上。
楚檀翎方从宫外回来,根本不知道宫里发生了什么,只是见楚衡脸色极其难看,也心下犯怵:“皇、皇兄。”
楚衡一掌便将案桌拍碎了:“本宫知你蛮横刁钻,却不知你这样不懂分寸,连太子妃你也敢下毒,还有什么是你不敢做的!”
楚檀翎吓得后退了好几步,一张小脸惨白惨白的:“皇兄你在说什么?什么下毒?靳皇嫂怎么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帐内情话
楚檀翎吓得后退了好几步,一张小脸惨白惨白的:“皇兄你在说什么?什么下毒?靳皇嫂怎么了?”壮着胆子扯了扯楚衡的袖子,“皇兄。”
楚衡重重甩袖:“你还敢装蒜!”
楚檀翎踉跄了几下,被摔在了地上,委屈地红了眼:“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皇兄你就是要迁怒,也让檀翎死个明白。”
楚衡冷着脸,只道:“把人带上来!”
楚檀翎抬眼便见自己的侍女被推搡着带上来,嘴角还有伤,似受了什么惊吓,跪着爬到她面前,颤颤巍巍连头都不敢抬起来:“公、公主殿下。”
俨然,太子对她的侍女用了刑,如此,她在萧景姒的茶里动了手脚也瞒不过了,便也不支吾否认:“皇兄你是什么意思?我只是给了萧景姒一点颜色瞧瞧,你至于如此借题发挥吗?”她哼了一声,从地上站起来,“我不过小惩大诫了一下,这样你便舍不得了?”
“小惩大诫?”楚衡气急,怒吼,“你连孔雀翎都敢用,还有什么是你不敢的!”
楚檀翎被吼得懵了一下,整个人怔了许久:“孔雀翎?什么孔雀翎?”这才意识到事态不对,楚檀翎有些慌了神,“皇兄你将话说清楚,我教训萧景姒与靳皇嫂有什么关系?孔雀翎是怎么一回事?皇嫂中毒又是怎么一回事?”
跪在地上的侍女抓着楚檀翎的裙角,瑟瑟发抖着,磕磕绊绊地说:“公主,公主殿下,太子妃娘娘她……她薨了,是喝了送去太和殿的茶水,太医说,里面、里面被人下了孔雀翎。”
楚檀翎闻言,如遭雷击。
她终于开始害怕了,后知后觉地发现似乎矛头在指向自己。
太和殿的茶水,确实是她动了手脚,只是:“怎么会有孔雀翎?”
楚衡冷冷反笑,似乎在等她的自供。
她方寸大乱,抓着楚衡的衣袖用力摇头:“皇兄,不是我,不是我!孔雀翎不是我下的,我只是下了泻药,我没下毒,我没下毒!”
楚衡一声不吭,眼神阴冷地盯着楚檀翎,眸光深不见底,窥探不出半点讯息与情绪。
“皇兄,你信我,我没有下毒,我知道那萧景姒对你有用,怎么会用孔雀翎那种致命的毒药。”生怕楚衡不信般,楚檀翎目不闪躲,瞠目看着他,急急道,“而且那盏茶是送去太和殿的,怎么会给皇嫂喝了?定是有偷天换日,将下了毒的茶换到了皇嫂的太子妃殿,皇兄,是有人害我,有人要害皇嫂。”
楚衡拧眉沉思,不语。
“皇兄,真的不是我下的毒,是有人从中作梗,是——”
“殿下!”殿外来报的侍卫打断了楚檀翎的哭喊,急步走到楚衡面前,“太子殿下,靳相爷和首辅大人都来了。”
太子妃靳氏毒发身亡的消息才刚传出去,靳家的人便来了,前后都不过一个时辰,就好似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将此事逼向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
这件事,绝不可能仅仅是檀翎所为。
楚衡思量后,言:“先将公主带下去,没有本宫的允许,不准她离开东宫一步。”
“是。”
不到片刻,靳家的人便不请而入。
楚衡起身相迎:“靳相。”
靳相开门见山:“太子殿下,惠琪的死,你是不是该给老臣、给靳家一个交代。”
楚衡不语,身旁的御前宫人道:“还请相爷息怒。”
靳相大喝:“老夫唯一的孙女突然暴毙,你让老夫怎么息怒!”
毫无疑问,太子妃之死,靳家绝不可能善罢甘休。
此时,元章殿里,气氛亦是同样紧绷,太子妃身亡的消息传来之后,太子良娣便闭门不出。
“娘娘!娘娘!”
近身侍女同华从殿外急急跑来:“娘娘,靳相老爷来了。”
连雏端着茶杯的手几不可见地颤了颤:“靳家的人来得可真快。”
“太子妃殁了,靳家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殿下已经下令彻查了,奴婢怕——”
侍女的话还未说完,连雏便大声喝止:“闭嘴!”眼角微微上牵,陡然增了几分戾气,“这件事和我们一点关系都没有,毒是楚檀翎下的,太子妃是做了萧景姒的替死鬼,靳家要算账,也是那两人偿命,你再敢失言,本宫先撕了你的嘴!”
满眼阴毒之色,这哪里是平日那个端庄温柔的良娣娘娘。
侍女同华被吓得浑身发抖,连忙跪地,满头大汗地回话:“奴、奴婢明白了。”
“退下吧。”
待同华退出寝殿,屏风后的黑衣男子这才出来,三十上下的年纪,生得健硕,一看便是练武之人。
连雏问道:“可查出是何人动的手脚?”
男人俯首,态度恭敬:“没有任何证据,完全无迹可寻。”
连雏冷笑,阴沉着眼反问:“难不成那盏茶还能自己长脚去太子妃殿中?”她下了孔雀翎不假,只是她的目标是萧景姒,怎让太子妃做了替罪羊。
男人双膝一屈便跪下了:“小姐恕罪。”
“废物!”连雏大骂,将手里的茶杯砸了个粉碎。
男人跪在地上无言以对,他动用了连家所有暗中势力,却查不出分毫,将那盏茶偷梁换柱之人,动作手段都何其深不可测。
连雏沉吟许久,念一个名字:“萧景姒,”顿了顿,“从她那里查,此事我与檀翎,还有太子妃都没落到好,她一个人质却成了最大的受益方,这件事必定与她脱不了干系。”
“是。”
连雏又问:“可留下什么痕迹?”
男人沉声回:“那日接触到那盏茶的人已经都处理干净了。”
“这件事若牵扯出了本宫,连家也会难逃干系,靳惠琪死了,殿下与靳家的牵连便也就断了,连家与靳家绝不能在殿下登基之前生了嫌隙。”连雏敛目,眼睑下落了一层暗色,“切记,所有知情者,一个活口都不能留,只有死人才能替本宫守口如瓶。”
“是。”
夜色昏黄,阴雨欲来。
一团红红火火的光乍现,散去后,菁云便出现在了太和殿中。
他拂了拂大红色的衣袍,站在珠帘之外:“果然,栽赃嫁祸之后,必定是杀人灭口。”国师大人当真料事如神,一掐一个准,难不成真去传闻,妖王尊上家这位真能预言?
隔着珠帘,传过来萧景姒的声音,夜里清静,音色有些空灵,问菁云:“人可救下了?”
菁云称是,大抵是萧景姒脾气好,没架子,便也不拘谨,懒懒散散地揶揄:“那连雏也够心狠,跟了十几年的丫头,竟也下得去手,半条命都去了,所幸人还没死。”
“也好,吃了点苦头才能认清是非善恶。”萧景姒淡淡道。
“国师大人,那接下来?”菁云请示,妖王尊上走之前命令过了,所有事情都由国师大人做主。
萧景姒思忖,道:“将那丫头送去靳家,剩下的账,靳家自然会去讨。”
“明白。”
连雏玩借楚檀翎的刀杀人,那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借借靳家的刀让连家也出出血。
次日,乌云密布,细雨绵绵。
辰时,朝堂上,有怪事哉。
众所皆知,靳家与连家同为太子姻亲氏族,向来同仇敌忾,与太子衡同进退,却不想今晨朝上,三朝元老靳相指控连氏良娣恶意谋害,致使太子妃身亡,并称道连家狼子野心,为谋外戚大权而痛下杀手。
靳相当着文武百官之面,要太子给个公道与说法。
然,这左膀右臂都是手,太子砍哪一只都为难,大抵是太子对此事的态度优柔寡断,惹得靳家不满,靳相当着众人面便呵斥太子薄情寡义,任亡妻惨死。
一日之间,太子党的两大氏族反目成仇。
一时间,朝堂上下议论纷纷,太子妃身亡,靳家与东宫的姻亲便断了,太子必然不会在为了靳家与连家再交恶,可靳家百年世家又不能得罪,稍有不慎,这昔日辅佐登基的主力便会成为阻力。
本是太子妃与太子良娣内宅之事,却牵扯出了这样一番翻天覆地的政变。
是夜,阴云遮月,春雨连绵,天黑得早,毫无半点星子,太和殿里早早便点了烛火,因着太子妃殁,整个东宫都白绫悬挂,有几分阴冷凄凉。
烛火轻摇,有脚步声,萧景姒起身,走过去掀开珠帘,笑了笑,不等她开口,身子便让人抱住,凉凉的体温,鼻尖似有淡淡香味。
“阿娆。”
楚彧伏在她耳边,拖着长长的语调敢她。
萧景姒伸手回抱住他的腰:“你回来了。”用力嗅了嗅他身上的气息,抱着他时,才恍然发觉想念得紧。
楚彧埋头在她颈间蹭了蹭,凉凉的唇轻轻抿了抿她的低垂,他似不开心,闷闷地说:“你不乖。”
萧景姒侧着头,抬眸看楚彧的眼:“嗯?”
他抬起头,双手扔紧紧揽着她的腰:“不是让你等我回来再动手吗?”
想来他是知道这几日东宫的事端了,不过走了三日,便翻天覆地鸡犬不宁了。
他家阿娆,真的好本事!
萧景姒眼里含着笑意,她摇头:“不是我。”又说,“是她们先惹的我。”语气,平白添了几分委屈,眸底蒙了一层水汽,楚楚徐徐的光影。
她从未如此,对他撒娇讨饶。
明知她是故意的,楚彧还是心软得不得了,只恨不得抱着她亲昵,将心都挖出来给她。
楚彧笑:“是吗?”
她用力点头,语气似恼似怨,软软的,又有些固执的强硬,说:“连雏想毒死我,靳惠琪也盼着我死。”
还是楚彧第一次听他阿娆告状。
想来,她是怕他恼她独自行事,是以,美人为馅,让他心软,让他舍不得责怪。
确实,他舍不得,她即便什么都不做,他也会臣服她,何况这样讨好娇软的示弱。
楚彧揉揉她的脸,手有些凉,便又缩回去,两手绕到她身后,他高出她许多,用下巴蹭了蹭她头顶的发:“嗯,都是那些坏女人的错,阿娆你一点错都没有。”
萧景姒轻笑,眼底有几分得意的孩子气。
亲了亲她的发,楚彧问她:“她们算计你,我给你报仇好不好?”声音很轻,似哄似惑。
她点头,说:“好。”
楚彧十分喜欢她这般温柔听话的样子,他的阿娆只会对他放下冷漠与疏离,这样顺从乖巧。
楚彧抱着她的肩,心情愉悦地左右晃着,突然想到一事,蹙了眉头,端端正正地对视萧景姒的目光:“还有楚衡,他最不要脸,要不是他不知死活觊觎你,也不会惹得他的女人拿你出气。”
萧景姒也不反驳,乖乖听他絮叨。
他说完还是有些恼,郑重其事地跟他的阿娆说:“阿娆,你看,世间男子多是薄情郎,三妻四妾便算了,还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一个个浪荡多情不知廉耻,都不是好东西,你离他们远些,别被人教坏了。”
“……”萧景姒有点绕不过来,不知楚彧怎就说到如此事上来。
楚彧啊,逮到机会便会给他家阿娆讲讲人心险恶,讲讲别的雄性如何如何放荡不羁爱美色,总之,就是要告诉阿娆,别的雄性物种都不是好鸟!千千万万要远离!当然,楚彧他自己除外。
萧景姒失笑:“世间男子也不全是这样,十六爷与温伯侯都是长情之人。”
她只是随口一说,萧景姒就认真得不得了了,从他家阿娆嘴里听到她夸别人,真是分外的不爽:“凤朝九与温思染,一个瞻前顾后,一个卑鄙无耻,也都不是好鸟。”
萧景姒:“……”
楚彧义正言辞:“他们不能和我比。”
萧景姒哑然失笑,玩笑般问:“为何?”
楚彧一本正经,很认真:“我比他们生得好看。”
萧景姒忍俊不禁了。
次日,阴雨不休,缠缠绵绵地飘着小雨,伴着风,凉凉冷意,西陵朝堂也如着天气一般,冷冷沉沉,似有狂风暴雨在等一触即发,靳家与连家的矛盾愈演愈烈。
早朝上,靳家参连家谋害帝君,御前下毒,并请来太医院为证,指控连家二女御前当差时,得太子授意,趁机毒害帝君。
此番参奏,靳家不仅与连家,与东宫也彻底撕破了脸。
然,连太傅称二女连雏半年前便病逝,靳家血口喷人,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一时间,连家与太子的弑君之罪,朝野百官都颇有微词,只是,也并无确凿的证据。却在这时,不仅太医院供认御前女官连雏下毒谋害,还有连家侍女同华指证太子良娣连氏并非连栀,而是假逝的御前女官连雏,且指证太子良娣下毒谋害太子妃靳氏,甚至更有装有孔雀翎的瓷瓶为证。
如此一番跌宕变故,太子楚衡百口莫辩,弑君之罪也已然坐实。